摘要:当周宇航把那个记了我们三年AA账目的牛皮本摔在我面前,双眼通红地吼出“林晚,你是不是想这个家散了”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当周宇航把那个记了我们三年AA账目的牛皮本摔在我面前,双眼通红地吼出“林晚,你是不是想这个家散了”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有些想笑。
这本账本,记录了我们婚后一千多个日夜里,每一笔酱油钱,每一度电费,都被他清晰地分割成两半。它像一把冰冷的尺子,精准地丈量着我们之间不像夫妻,更像合租室友的距离。
直到两个月前,他笑着对我说“我爸妈要来住一阵”,却绝口不提这多出来的两份开销,该如何“AA”时,我就知道,这把尺子,终于要断了。
思绪拉回两个月前,那个闷热的午后,一切还很平静。
第1章 精准的“公平”
“晚晚,这个月水电燃气费一共482块,你转我241。”
周宇航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大不小,刚好能穿透厨房的油烟。我正把最后一道番茄炒蛋盛进盘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油点溅在手背上,烫起一个细小的红点。
我没做声,擦了擦手,解下围裙,端着两菜一汤走出去。饭桌上,周宇航已经把他的那碗饭盛好,手机就放在碗边,屏幕亮着,是我和他的微信聊天界面。
“先吃饭吧。”我把菜放下,语气平淡。
“一码归一码,吃完饭也是要转的,免得忘了。”他头也不抬,手指在计算器上按着,“哦对了,上周我买了两个西瓜,38块,你转我19就行。”
我看着他,周宇航长得不算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在设计院工作的体面工程师,逻辑清晰,为人可靠。
只有我知道,他的逻辑清晰,已经到了刻板乃至冷酷的地步。
我们结婚三年,从领证第二天起,周宇航就郑重其事地拿出两个账本,一本记录共同支出,一本记录各自消费。他说,这是最科学、最公平的夫妻相处模式,能避免绝大多数家庭矛盾。
“亲兄弟明算账,夫妻之间把钱算清楚了,感情才能更纯粹。”这是他的原话。
我当时是信了的。我从小家境普通,对钱没什么概念,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我们的婚姻,就在“滴”的一声声转账提示音中,开始了。
房贷一人一半,物业费按月分摊。我买的锅碗瓢盆,他会主动转我一半的钱;他换的灯泡,我也会立刻把钱转过去。小到一卷卫生纸,大到一台新空调,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绝对公平。
起初,我觉得这是一种新潮的生活方式。可时间久了,我渐渐品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家里没有一瓶共享的洗发水,因为我喜欢草本的,他偏爱去屑的。冰箱里的牛奶永远是两盒,我的全脂,他的脱脂,各自贴着标签。我偶尔加班晚归,想让他下楼帮我带一份晚餐,他会客气地说好,然后把外卖链接发给我,让我自己下单付款。
这不叫家,这叫合租公寓。而我,是那个厨艺更好,顺便负责了全部家务的室友。
是的,家务,这笔无法用金钱量化的账,周宇航选择性地忽略了。我每天下班,要挤一个小时的地铁,然后冲进菜市场,再回家做饭、洗衣、打扫。而他,总能准时坐在饭桌前,吃完饭,把碗一推,就去书房加班或者打游戏。
我提过一次,问他家务怎么“AA”。
他扶了扶眼镜,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晚晚,做家务是你自愿的啊,我没有强求你。你要是不想做,我们可以请保洁阿姨,费用一人一半。”
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正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下一笔该怎么算的账。我突然觉得很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默默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把他刚才念叨的241和19,一分不差地转了过去。
“叮咚。”
他手机响起提示音,眉头舒展开来,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嗯,今天的鸡蛋炒得不错,比昨天火候好。”
我没理他,低头吃饭。味同嚼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周宇航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笑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我很久没见过的笑容。
“喂,妈?”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宇航的笑意更深了:“真的啊?太好了!行,你们准备一下,我周末开车去接你们……嗯嗯,住我这儿,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没什么不方便的,晚晚也欢迎你们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周末见!”
他挂了电话,脸上还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晚晚,我爸妈要来咱们这儿住一阵子。”他宣布道,语气里满是喜悦,“我爸那个老毛病,腰椎间病,县里医院看不好,我托同学联系了市里最好的专家,让他们过来好好检查治疗一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
公婆要来住?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们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除了主卧,另一间被周宇航改成了书房,里面放着他巨大的电脑桌和一整面墙的手办。他们来住哪?
更重要的是,他们来了,生活开销怎么办?还AA吗?
周宇航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他摆摆手,一脸轻松地说:“房间你放心,我这几天就把书房收拾出来,买张折叠床就行。至于别的,你就别操心了。”
他话说得轻巧,可我心里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别操心”是什么意思?是这笔账他一个人算了,还是他觉得,赡养他的父母,理所应当由我这个儿媳妇来承担?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没有。他沉浸在父母要来的喜悦里,完全没意识到,他亲手建立并维护了三年的“AA制”大厦,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他可以为了半个西瓜跟我算得清清楚楚,却对即将到来的、他父母产生的巨大开销,用一句“别操心”轻飘飘地带过。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过去三年里,我对这个“公平”原则的每一次妥协和忍耐,都像一个笑话。
我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周宇航很满意我的“通情达理”,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语气温和地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晚晚。我爸妈都是很随和的人,你不用紧张。”
我看着碗里那块油亮的红烧肉,胃里一阵翻涌。
我不是紧张,周宇航。
我是觉得,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关于“公平”的游戏,是时候换个玩法了。
第2章 “热情”的儿媳
周末一大早,周宇航就起了床,叮叮当当地在书房里忙活。他把那些宝贝得不行的手办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又把电脑桌费力地推到角落,为即将送到的折叠床腾出空间。
我靠在门边,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三天,他下班回来就忙着收拾,连晚饭都催我早点做,吃完就钻进书房。关于公婆来了之后的生活安排,他一个字都没提。仿佛他默认了,我会像一个传统儿媳那样,毫无怨言地承担起照顾他父母的全部责任。
“晚晚,你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他招呼我。
我走过去,帮他把一个沉重的箱子抬到阳台。他擦了把汗,笑着说:“辛苦了。等我爸妈来了,你就更辛苦了,到时候好好犒劳你。”
“怎么犒劳?”我随口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请你看电影,买你最爱喝的奶茶。”
又是这种空头支票。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下午,周宇航开着我们那辆婚后共同出资买的车,去长途汽车站接他父母了。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我:“晚晚,晚上做点像样的菜,我爸爱吃鱼,我妈口淡,你看着办。”
我点头说好。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换了衣服出了门。我没有去我们家楼下那个拥挤嘈杂的菜市场,而是打车去了市中心最高档的生鲜超市。
那里的海鲜,都是坐飞机来的。
我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行。灯光明亮,冷气充足,穿着制服的导购员笑脸相迎。我径直走到海鲜区,指着水箱里最大的一条东星斑,对导购员说:“就要这条,帮我处理一下。”
导购员眼睛一亮:“小姐好眼光,这是今天刚到的,一斤388。”
“没事。”我面不改色。
接着,我又挑了最新鲜的基围虾、个头饱满的扇贝、还有一盒贴着“有机”标签的蔬菜。结账的时候,看着pos机上跳出来的四位数,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水果店,又进去买了一整个进口猫山王榴莲。
周宇航最讨厌榴莲的味道,以前我嘴馋想买,他总会皱着眉说:“这东西又贵又难闻,你非要吃就买一小块自己吃完,别带回家里来。”
今天,我想让家里充满这个味道。
傍晚时分,周宇航和他父母回来了。一进门,公公周建国就热情地喊:“晚晚啊,我们来给你添麻烦啦!”
婆婆张桂芬则提着一袋子土特产,有些拘谨地递给我:“家里自己种的红薯,不值钱,你尝尝。”
我笑着接过,把他们让进屋,端茶倒水,表现得无可挑剔。
“叔叔阿姨,你们先坐着休息会儿,饭马上就好。”
周宇航显然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他朝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就陪着他爸妈在客厅看电视聊天,把三个行李箱扔在玄关,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转身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一桌丰盛的晚宴摆上了桌。清蒸东星斑、白灼基围虾、蒜蓉粉丝蒸扇贝,外加两道精致的素菜,色香味俱全。
公婆俩显然没见过这场面,眼睛都看直了。
“哎哟,晚晚,这……这也太破费了!”张桂芬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我们随便吃点家常菜就行,怎么搞得跟下馆子一样。”
周建国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太浪费了,这鱼得不少钱吧?”
我笑着给他们盛饭:“叔叔阿姨,你们难得来一次,宇航早就嘱咐我了,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钱不钱的无所谓,你们吃得开心最重要。”
说着,我瞥了一眼周宇航。
他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对劲了。他看着桌上的菜,眼神里不是惊喜,而是惊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当着他父母的面,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快吃吧,爸、妈,尝尝晚晚的手艺。”他强颜欢笑地招呼着。
一顿饭,公婆吃得赞不绝口,周宇航却有些食不知味。他频频看我,眼神里的探究越来越浓。
饭后,我把切好的猫山王榴莲端了出来。那股霸道的、浓烈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周宇航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林晚,你……”
“叔叔阿姨,尝尝这个,进口的榴莲,对身体好。”我直接无视他,热情地把一盘递到公婆面前。
两位老人显然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尴尬地摆手:“不了不了,我们吃不惯这个。”
“没事,你们可以试试,很甜的。”我坚持着。
周宇航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我拉到阳台,压低声音质问:“林晚,你今天怎么回事?买这么贵的菜,还买榴莲,你不知道我闻不了这个味儿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你只说让我做点像样的菜招待叔叔阿姨,我觉得这样就挺像样的。至于榴莲,是我自己想吃的。”
“你自己想吃?”他气笑了,“这么大一个,大几百块钱,你一个人吃?你以前不这样的,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他想说“奢侈”,但没说出口。
我打断他:“我以前怎么样?以前是我体谅你挣钱不容易,处处为你着想。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
“你什么意思?”他眉头紧锁。
“没什么意思。”我转身往客厅走,“你父母来了,我这个做儿媳的,总不能太寒酸,让人家觉得我们过得不好,你说对吧?”
我回到客厅,笑盈盈地坐在沙发上,自己拿起一块榴莲,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浓郁的甜香在我口腔里化开,我眯起眼睛,感觉无比舒畅。
周宇航黑着脸站在阳台,像一尊雕塑。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公婆的聊天声,和我吃榴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异又和谐的画面。
我知道,周宇航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他会想,那条鱼多少钱,那盘虾多少钱,那个榴莲又是多少钱。
但他不会想到,这些钱,都将被记在我们的“共同账本”上。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3章 账本上的“人情味”
第二天是周一,我和周宇航照常上班。出门前,婆婆张桂芬特意拉住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晚晚啊,中午我们自己随便热点剩菜吃就行,你别管我们。晚上也别买那么贵的菜了,太浪费了。”
我笑着应下:“妈,没事,你们别操心。”
我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下班后,却直接打车去了另一家以顶级牛肉闻名的日料超市。M9级的和牛西冷,一小块就要四五百。我眼睛不眨地买了两块,顺便还带了些新鲜的三文鱼和甜虾。
回到家,公婆已经把昨天的剩菜热好了,正准备吃。看到我提着的大包小包,两位老人又愣住了。
“晚晚,你这……又买菜了?”
“是啊,昨天的菜今天吃不健康。”我一边换鞋一边说,“妈,您和爸先吃,我给你们做点新鲜的,很快的。”
不等他们拒绝,我就钻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香气四溢的铁板和牛、三文鱼刺身和味增汤摆上了桌。周宇航刚好下班进门,看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他没说话,默默地换鞋,洗手,然后坐在饭桌前。
公婆俩对着一盘子生鱼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下筷。我热情地给他们做示范:“爸,妈,这个蘸点酱油和芥末,特别鲜。”
周建国试探着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立刻被那股辛辣的芥末味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这,这吃不惯,吃不惯。”
周宇航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由头,他放下筷子,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林晚,我爸妈吃了一辈子中餐,你买这些生冷的东西回来干什么?他们能吃得惯吗?”
我夹起一块和牛,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感受着那入口即化的油脂香气,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他们吃不惯。我只是想让他们尝尝鲜,毕竟是好东西。再说了,你不也挺喜欢吃日料的吗?”
他被我一句话噎住。是的,他喜欢吃日料,但我们每次出去吃,都是AA制,他点他的,我点我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昂贵的日料会出现在我们家的“共同餐桌”上。
“这是两码事!”他声音大了起来,“现在是我爸妈在这儿!”
“宇航,你吼什么!”婆婆张桂芬赶紧打圆场,“晚晚也是一片好心。我们吃不惯,你们年轻人吃嘛。”
她说着,给我和周宇航的碗里夹着牛肉,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这顿饭,最终只有我和周宇航在吃。他吃得咬牙切齿,仿佛嚼的不是牛肉,而是我的肉。
晚上,等公婆都睡下后,他把我堵在了卧室门口。
“林晚,我们谈谈。”他脸色铁青。
“谈什么?”我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这两天到底想干什么?你故意的是不是?”他质问道,“昨天那顿花了多少钱?今天这顿又花了多少?你把购物小票给我看看。”
他还是老样子,一遇到问题,第一反应就是算账。
我从包里拿出两张超市小票,递给他。
他接过去,看到上面的数字,手都开始抖了。
“一千二?七百?林晚,你疯了?两天,光是买菜就花了快两千块钱?”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了调。
“是啊。”我点点头,一脸无辜,“叔叔阿姨来了,总得吃好点吧?这不都是为了招待他们吗?”
“招待?有你这么招待的吗?这是招待还是烧钱?”他把小票捏成一团,“我们家什么经济条件你不知道吗?我们每个月要还房贷,要存钱,你这么花,日子还过不过了?”
“过啊,怎么不过?”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前我们两个人,精打细算,AA制,过得挺好。现在多了两个人,生活标准自然要提高一点,开销大一些也正常。”
我顿了顿,继续说:“宇航,你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吗?现在家里是四个人,这两天的菜钱,一共1900块,我们是不是也该算一下?”
周宇航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主动提“算账”。
他下意识地回答:“算,当然要算!”
“好啊。”我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1900除以4,等于475。也就是说,这两天的饭钱,我们每个人应该承担475元。你、我,还有叔叔阿姨。”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清晰地展示着那个数字。
周宇航的脸,瞬间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他死死地盯着那个“475”,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怎么说?
让他年过六旬、来城里看病的父母,每天为一顿饭掏475块钱?他开不了这个口。
让他一个人承担他父母的那两份,也就是950块,再加上他自己的475块,一共1425块?他更不愿意。
他习惯了所有开销都跟我对半开,现在突然要他承担四分之三,这比割他的肉还难受。
“林晚,你……你这是在敲诈!”他憋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怎么敲诈了?”我收回手机,淡淡地说,“我只是在遵守你定的规矩而已。是你说的,家里的一切开销都要AA,这样最公平。现在,我只是把叔叔阿姨也算进了这个‘家’里,难道不应该吗?”
“他们是我爸妈!不是外人!”他低吼道。
“那我是谁?我是你老婆,不也一样跟你AA了三年吗?”我终于忍不住,声音也大了起来,“周宇航,在你心里,我和你爸妈,到底谁才是需要跟你明算账的‘外人’?”
我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狼狈。
我没再理他,径直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这场关于“公平”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第二天,我依然会去最高档的超市,买最贵的食材。
我要用他亲手制定的规则,一点一点,把他那套虚伪的“公平”理论,彻底击碎。
第4章 升级的“孝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的餐桌,成了顶级食材的展销会。
澳洲的龙虾,法国的银鳕鱼,本地黑猪肉做的红烧肉,用矿泉水炖的老母鸡汤……我变着花样地做,每天不重样。
公婆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安,到后来渐渐变得麻木,甚至有了一丝隐秘的享受。他们都是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每天饭点,他们都会像小学生一样,带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等着我从厨房里端出“惊喜”。
“晚晚,你这手艺,比五星级饭店的大厨还好。”公公周建国不止一次地感叹。
婆婆张桂芬则会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孩子,别太累了,也别太破费了。”但她的眼神里,却藏不住对这些美食的向往。
而周宇航,则彻底陷入了焦灼和沉默。
他不再在饭桌上跟我争吵,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我就会把“AA”的账本摆到台面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昂贵的食材被我做成菜,然后被他父母津津有味地吃掉,而他自己,却味同嚼蜡。
每天晚饭后,他都会默默地拿起我放在茶几上的购物小票,一个人在阳台上站很久。我能想象,他内心里正在进行着怎样天人交战的计算。
他开始尝试反击。
有天下班,他破天荒地提着一个菜篮子回来了。里面是几根蔫蔫的青菜和一块看起来就不怎么新鲜的猪肉。
“晚晚,今天我来做饭。”他把菜篮子往厨房一放,宣布道。
我正在处理一只刚买回来的波士顿龙虾,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好啊。”
公婆一听儿子要做饭,都很高兴。
结果,周宇航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盘炒糊了的青菜,和一锅煮得又老又柴的白切肉。
他自己大概也觉得拿不出手,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没说什么,默默地把我的蒜蓉粉丝蒸龙虾和一锅海鲜粥端上了桌。
对比太过惨烈。
公婆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周宇航做的菜,就再也没碰过。周建国甚至没忍住,嘟囔了一句:“这肉,还没晚晚昨天做的红烧肉一半好吃。”
周宇航的脸,黑得像锅底。
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提过做饭的事。
他又想了别的办法。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爸妈面前说我花钱大手大脚。
“爸,妈,你们别看晚晚现在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她花钱可厉害了。这一个星期买菜的钱,都快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他装作开玩笑的语气说。
婆婆听了,果然有些不安,又来找我谈话。
“晚晚啊,宇航挣钱也不容易,咱们过日子,还是得省着点。明天开始,我去买菜吧,我知道哪个菜场的菜又便宜又新鲜。”
我笑着握住婆婆的手:“妈,您别听宇航瞎说。他就是心疼我,怕我累着。再说了,您和爸的身体最重要,吃得好点,营养跟上,爸的腰才能好得快,对不对?”
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孝心”,又把周宇航的抱怨定性为“心疼我”,让婆婆无话可说,只能连连点头:“是是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宇航的几次反击,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功而返。
他的焦虑肉眼可见地增长。他开始失眠,半夜常常一个人跑到阳台去抽烟。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每天晚上他看购物小票时那愤恨的眼神,几乎为零。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月底的晚上,又到了我们核对共同账单的日子。这是我们坚持了三年的“仪式”。
我把这个月所有的购物小票整理好,用计算器把总额算了出来,然后把那个数字写在一张便签纸上,和那一沓厚厚的小票一起,放在了周宇航的书桌上。
——8760元。
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数字。
按照我们之前的规矩,他需要转给我4380元。
我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坐在书桌前,背影僵硬。桌上的台灯照着他,也照着那张刺眼的便签纸。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出手机转账。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站起身,拿着那张便签纸,走到我面前。
“林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个月的账,不能这么算。”
“哦?那该怎么算?”我抱着手臂,看着他。
“我爸妈的生活费,不能算在共同开销里。”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思考已久的结果,“他们是我带来的,费用理应由我承担。”
我心里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他想承担,但他承担得起吗?
我故意问:“那你打算怎么承担?是把总数除以四,你付三份,我付一份?还是你单独计算叔叔阿姨的伙食标准,比如,他们每天只吃青菜豆腐,然后把这部分钱单独拿出来?”
我的问题,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怎么算?根本没法算。难道吃饭的时候,我做的龙虾,他爸妈一口都不能碰吗?
“你……”他气得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斤斤计较?”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宇航,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讽刺吗?是谁,在我感冒发烧,让你下楼帮我买盒药,你回来还要我转你15块8毛钱的?是谁,连我回娘家给我爸妈买点水果,都要从我们共同账户里把钱划出去,算成我的个人消费的?”
“是你!是你教会我,婚姻里,每一笔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现在,我只是用你教我的方法,来算我们这个‘四口之家’的账,你凭什么说我斤斤斤计较?”
我最后四个字,说得又慢又重。
周宇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公平原则”,此刻都变成了打在他自己脸上的响亮耳光。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没有再争辩,默默地拿出手机,给我转了4380元。
收到转账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这场战争,我已经赢了第一仗。但我知道,周宇航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而我,会耐心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第5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第二个自然月,我的“孝心”变本加厉。
我不再满足于只在食材上投入,而是将“提升公婆生活品质”作为了新的目标。
我先是借口公公腰不好,家里的沙发太软,自作主张地订购了一套昂贵的红木沙发,据说对腰椎有好处。沙发运来的那天,周宇航下班回家,看到客厅里那套崭新又古板的家具,整个人都石化了。
“林晚,这沙发……多少钱?”他颤抖着问。
“不贵,三万八,我已经付了全款。”我轻描淡写地说,“为了爸的腰,这点钱算什么。”
“三万八?”他差点跳起来,“你刷的谁的卡?”
“我们的联名信用卡啊。”我一脸理所当然,“这是为了家庭成员的健康买的,当然算共同支出了。”
周宇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按照他自己定的规矩,这笔钱,他必须承担一半。
没过几天,我又说婆婆睡眠不好,我们卧室的床垫太旧了,换了一张进口的乳胶床垫,又是小两万块。
接着,我又给两位老人报了一个高级养生会所的理疗套餐,说是对身体好,一个疗程下来,又是五位数。
我花的每一笔钱,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为了你爸妈的身体好”。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不让他爸妈享受这些吗?他不敢。他一旦开口,就是“不孝”。
周宇航彻底被我这套组合拳打蒙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联名信用卡额度一点点被刷爆,看着我们的共同存款账户里的数字飞速减少,却无能为力。
他试图阻止我。他藏起了联名信用卡,我就用自己的卡先垫付,然后把账单发给他。他跟我吵,我就把所有的道理都摆出来,最后总能绕回到他自己设定的“AA制”和“孝顺父母”这两个点上。他就像被困在自己编织的网里,越挣扎,被缠得越紧。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黑眼圈越来越重,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他不再跟我说话,甚至不再看我。在家里,他像一个游魂,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公婆也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劲。他们不再对我做的山珍海味表现出欣喜,吃饭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看我和周宇航的脸色。他们几次想找我或者周宇航谈谈,但都被我用笑脸挡了回去。
我知道,我在做一件很残忍的事。我在用一种近乎凌迟的方式,摧毁周宇航建立起来的整个价值观体系。
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被凌迟的,就是我的婚姻,我的人生。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是公公的六十大寿。我提前半个月,就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订了一个包厢,还邀请了周宇航的几个叔伯亲戚。
周宇航是当天才知道这件事的。当他被我拉到酒店,看到包厢里坐着的那些亲戚时,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林晚,你搞什么?”他把我拽到走廊,声音压抑得像要吃人。
“给爸过生日啊。”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平静地说。
“过生日用得着来这种地方?还叫了这么多人?这一桌下来得多少钱?你跟我商量了吗?”他一连串地质问。
“跟你商量?我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我反问他,“爸六十大寿,一辈子就一次,隆重一点有错吗?再说了,钱我已经付了,两万块押金。今天这顿饭,里里外外加起来,估计得三万多。”
“三万……”周宇航的身体晃了一下,靠在了墙上。
这两个月,他已经被我掏空了。他自己的工资,除了还房贷,剩下的几乎都用来跟我“AA”那些他父母产生的开销了。他甚至动用了他自己的积蓄。
这三万块,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林晚,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绝望的眼神。
“我没有逼你。”我说,“我只是在帮你尽孝。你把你爸妈接来,不就是为了尽孝吗?现在我帮你做到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插进他的心脏。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好,林晚,你真行。”他喃喃自语,然后转身走进了包厢。
那顿生日宴,表面上其乐融融,亲戚们都在夸我这个儿媳妇懂事、能干、孝顺。公公婆婆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有我知道,坐在主陪位置上的周宇航,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公婆因为高兴,喝了点酒,早早地睡下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周宇航。
他坐在那套崭新的红木沙发上,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我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他缓缓地站起身,走进书房,拿出了那个我们用了三年的,记录着我们“公平”婚姻的牛皮账本。
他走到我面前,把账本狠狠地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砰!”
那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林晚,你是不是想这个家散了?”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对我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我看着他,看着那本摊开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个个冰冷的镣铐。
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说:“周宇航,不是我想让这个家散了。是你的‘AA制’,早就让这个家,名存实亡了。”
第6章 坍塌的围墙
我的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宇航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沙发上。他低着头,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那副金丝眼镜滑落下来,挂在鼻梁上,显得狼狈不堪。
他哭了。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保持着理智和冷静,连吵架都像在做数据分析的男人,哭了。压抑的、无声的啜泣,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没有上前安慰他。我知道,他需要自己想明白。他亲手砌起的那堵名为“公平”的墙,必须由他自己亲手推倒。
“我……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生活简单一点。”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从小看我爸妈为钱吵架,吵了一辈子。我怕……我怕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我静静地听着。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起他的原生家庭。
“我妈总说我爸没本事,挣不来大钱。我爸总说我妈乱花钱,不会过日子。他们家里的每一笔开销,都能成为吵架的导火索。买件新衣服,吵;给亲戚送礼,吵;甚至今天晚饭多做了一个肉菜,都能吵起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所以,我告诉自己,以后我的家,绝对不能是那个样子。钱,一定要算清楚。算清楚了,就没有矛盾,没有争吵,大家都能轻松一点。”
“这就是你坚持AA制的理由?”我问。
他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我们这三年,轻松吗?”我追问。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轻松吗?
为了省下几块钱的配送费,我挺着大肚子自己扛着一箱矿泉水上六楼的时候,轻松吗?
我发着高烧,想喝一口热粥,他却发来外卖链接让我自己下单的时候,轻松吗?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却连一句贴心的话都没有,每天的交流只剩下冰冷的转账记录时,轻松吗?
不,一点也不轻松。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周宇航,你错了。”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你以为把钱算清楚了,就能避免矛盾。可你不知道,家之所以是家,不是因为账目有多清晰,而是因为有爱,有情,有愿意为对方付出的那份心意。”
“你把夫妻关系,当成了一场交易。你追求绝对的公平,却忘了婚姻里最重要的是相互扶持和担当。你用AA制,在我和你之间砌了一堵墙。你以为这堵墙能保护我们,实际上,它只是把我们隔得越来越远。”
“你接你爸妈来,是你作为儿子的孝心,我理解。但你不能要求我,一个和你AA了三年的‘室友’,无条件地承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这不公平。”
“我这两个月做的所有事,就是想让你明白,你所谓的‘公平’,有多么可笑,多么双标。当你自己的利益被触动时,你才会发现,这个规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伤口。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主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婆婆张桂芬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们。她身后,是同样睡眼惺忪的公公周建国。
“宇航,晚晚……你们这是怎么了?”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客厅里的灯光很亮,我们刚才的争吵,他们显然都听见了。
周宇航慌乱地擦了擦眼泪,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婆婆走了过来,她没有看自己的儿子,而是走到了我面前。她伸出那双粗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
“晚晚,是……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愧疚,“我们明天就走,回老家去。”
“妈,不关你们的事。”我摇了摇头。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婆婆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周宇航,“这个傻小子,从小就死脑筋,认死理。他跟他爸一样,一根筋,不会拐弯。”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我说:“晚晚,宇航跟你AA制的事,我们其实……是知道的。”
我愣住了。
“他刚结婚那会儿,就得意洋洋地跟我们打电话,说他想出了一个夫妻相处的最好办法,就是各管各的钱,谁也别占谁的便宜。当时我就骂他,说他混账,哪有夫妻过成这样的。可他听不进去,还说我们老古董,不懂他们年轻人的新思想。”
婆婆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这两个月,你天天给我们做好吃的,买这买那,我们心里其实……是慌的。我们知道你是在跟宇航置气,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劝。我们怕一开口,就让你们更难做。”
“孩子,委屈你了。”
婆婆说着,眼圈也红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朴实的老人,心里那堵坚硬的冰墙,也开始一点点融化。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介入我们这种畸形的夫妻关系。
公公周建国也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周宇航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宇航,你比我还不懂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周宇航手里。
“这里面,是我和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不多,十几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拿去,把这两个月晚晚花的钱,都补上。人家姑娘嫁到我们家,不是来跟你算账的。”
“爸……”周宇航抬起头,泪流满面。
“别叫我爸。”周建国板着脸,“我没教过你这么当丈夫。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家都撑不起来,算什么男人?”
公公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周宇航的心上,也敲在了我的心上。
那一夜,我们四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没有人再说话,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坍塌了。而有些东西,正在废墟之上,悄然重建。
第7章 没有账本的家
第二天,公婆执意要走。
周宇航开车送他们去车站,我留在了家里。
临走前,婆婆拉着我的手,把那张银行卡硬塞给了我。
“晚晚,这钱你拿着。不是给宇航的,是给你的。这两个月,你受委屈了,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推辞着,婆婆却很坚持。
“你要是不收,就是还生我们的气,我们走了也不安心。”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我明白,这是两位老人用他们最朴素的方式,在向我道歉,在弥补他们儿子犯下的错。
送走公婆后,周宇航一个人回来了。
他站在玄关,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眼神里充满了落寞。那套为了公公买的红木沙发,此刻显得格外扎眼。
“他们走了。”他说,声音很轻。
“嗯。”我应了一声。
他换了鞋,走到我面前,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做了一个我没想到的动作。
他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却又无比真诚。
我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和头顶上因为压力过大而冒出的几根白发,心里五味杂陈。
这两个月的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我们都付出了代价。
“起来吧。”我说。
他直起身,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恳切:“晚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走到茶几前,拿起了那本牛皮账本。它被摔过之后,封面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折痕。
我翻开它,看着上面一笔笔清晰的记录。
“3月5日,大白菜2.5元,周宇航付,林晚需转1.25元。”
“4月12日,物业费980元,林晚付,周宇航需转490元。”
“……”
每一笔,都记录着我们曾经的“公平”,也记录着我们婚姻的荒诞。
我拿着账本,走到阳台,拿起了打火机。
“你干什么?”周宇航跟了过来,紧张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按下了打火机。橙红色的火苗,舔上了账本的一角。纸张迅速卷曲、变黑,然后燃烧起来。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也映在周宇航震惊的瞳孔里。
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周宇航,”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家,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了。”
他看着那团燃烧的火焰,像是看着自己过去三年的执念被焚烧殆尽。许久,他点了点头,眼里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
“好。”
那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宇航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依旧手忙脚乱,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但他很认真。他会提前问我第二天想吃什么,然后笨拙地在手机上查菜谱。
他开始主动承担家务。下班回来,他会抢着拖地、洗碗。虽然拖完的地还是有水印,洗完的碗还需要我再冲一遍,但我没有再抱怨。
他把我的指纹,录进了他的支付账户。他说:“以后家里需要什么,你随便买,不用问我。”
他也把他的工资卡,放在了我这里。他说:“我不太会管钱,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你了。”
我们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生活。
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我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我们也会吵架,但不再是为了几块钱的开销,而是为了电影里哪个角色更帅这种无聊的话题。吵完之后,他会笨拙地哄我,给我买我最爱吃的蛋糕。
那套红木沙发,我们最终还是卖掉了,换回了我们原来那套柔软的布艺沙发。卖掉的钱,我们一起去旅行了一趟。
公婆给我的那张银行卡,我没有动。过年的时候,我用卡里的钱,给他们换了一台新的按摩椅,剩下的钱,我以他们的名义,存成了一份理财。
生活,终于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没有了精确到分毫的计算,却多了一份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温暖和默契。
有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厨房准备晚餐,他洗菜,我切菜。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我。
“晚晚,”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
我切菜的手顿了一下,笑了:“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这个家。”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珍惜。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不客气,周先生。”我说,“以后,请多指教。”
我们相视而笑。
窗外,晚霞绚烂。我知道,属于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个没有账本,却充满了爱的家,正在等着我们用心去经营。
来源:玩次拓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