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中有事?”他拖长了音调,嘴角撇出一个我熟悉的、刻薄的弧度。
那张假条,在我手里还带着点体温。
上面有我笨拙的字迹,请假事由写的是“家中有事”。
多俗套的四个字。
我不敢写“相亲”。
在车间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请假去相亲,像个笑话。
尤其是在王主管面前。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捏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蛾子。
他那双小眼睛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油腻。
“家中有事?”他拖长了音调,嘴角撇出一个我熟悉的、刻薄的弧度。
“什么事啊?说来听听,我也好判断判断,这事儿够不够得上请假的级别。”
车间里的噪音仿佛一下子小了许多。
我能感觉到,周围几个工友的目光,像细小的探照灯,悄悄地聚了过来。
我的脸颊开始发烫,像被砂轮片燎过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铁屑混合的味道,平时闻惯了,此刻却觉得格外呛人,钻进鼻子里,一直呛到心里。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油污的劳保鞋,鞋尖已经磨得发白。
“就是……家里安排的,见个面。”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哦——”王主管恍然大悟似的,声音却陡然拔高了八度,“相亲啊!”
这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油池里,瞬间激起了一圈圈带着嘲弄的涟漪。
我听到了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我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我钻进去。
“我说小陈啊,”王主管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用那张假条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你这个年纪,是该着急了。但是,工作也要上心嘛。你看你,这个月的产量,又是垫底吧?”
他不说这个还好。
一说这个,我心里那股憋屈的火,就“噌”地一下往上冒。
我负责的那台老旧冲压机,三天两头出毛病,换个零件要层层审批,拖上一个星期。产量能上去才怪了。
我跟他反映过多少次,他每次都拿话搪塞我。
“机器老了,人可不能老啊。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嘛。”
现在,他又拿这个来戳我的肺管子。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
“王主管,我就请半天假,下午的活儿,我晚上加班补回来。”我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戏谑。
“加班?说得轻巧。这批货催得急,下午就要出。你走了,你这台机子谁来开?你耽误了全厂的进度,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把“全厂”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好像我这半天假,就能让整个工厂瘫痪一样。
我知道,他就是故意刁难我。
就因为上次,他暗示我给他送两条好烟,我没搭理他。
他这是在给我穿小鞋。
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主管,我……”
我话还没说完,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呲啦——”
一声脆响。
那张还带着我体温的假条,在他手里,被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
八半。
白色的纸屑,像冬天里冰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他指间飘落,散在我油腻的鞋尖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声,工友们压抑的呼吸声,都离我远去。
我只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像一面被奋力敲击的破鼓。
屈辱。
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着那些碎纸屑,它们曾经承载着我的一点点希望。
我妈前几天在电话里,声音都带着哭腔:“儿啊,妈不求你大富大귀,就想趁着还走得动,看你成个家……”
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的照片,我还揣在口袋里。
笑得挺甜的,有两个梨涡。
现在,这一切,都随着这些碎纸屑,被撕得粉碎。
“行了,回去干活吧。”王主管拍了拍手,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一样,转身就要走。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也许是那句“你担得起吗”刺痛了我。
也许是那些飘落的纸屑,像在嘲笑我的懦弱。
“等等。”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惊讶的沙哑和坚定。
王主管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活儿,我不干了。”
说完,我开始脱身上的蓝色工作服。
油腻的,陈旧的,束缚了我许多年的工作服。
一颗,一颗,解开扣子。
动作很慢,但很稳。
王主管的眼睛瞪大了,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平时闷声不响的老实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你……你什么意思?你敢威胁我?”他的声音开始发虚。
我没理他。
我把工作服脱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那台冰冷的老旧冲压机上。
就像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然后,我直起身,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不干了。现在就走。”
说完,我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犹豫。
我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惊讶的,同情的,看热闹的,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但我不在乎了。
尊严这东西,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被人踩在脚下,那感觉,比挨一顿打还难受。
我一步一步地往车间门口走。
脚下的水泥地,被机器震得微微发颤。
我走了十年。
今天,是最后一次。
“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都别想拿到!”王主管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我继续往前走。
钱重要。
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我推开车间那扇沉重的铁门,外面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眯着眼,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外面夹杂着青草和尘土味道的新鲜空气。
自由。
原来是这种感觉。
就在我准备迈下台阶,彻底告别这个地方的时候,一个人影匆匆地从旁边的小路上拐了过来。
我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注意。
“砰”的一声。
我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感觉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不是车间里那种机油味,也不是女工身上廉价的香水味。
是一种……很清雅的,像雨后青草一样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意识地连声道歉,一边后退,一边揉着被撞得有点发懵的额头。
我这才看清,被我撞到的是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没怎么化妆,但皮肤很白,五官很清秀。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手里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她正蹲下身,急急忙忙地去捡。
“没关系,是我走得太急了。”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像山泉水。
我赶紧也蹲下去帮忙。
风有点大,吹得那些纸张到处乱飞。
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按住几张,递给她。
就在我捡起最后一张纸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也正抬起头看我。
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的夜空。
在那一刹那,我愣住了。
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厂里的宣传栏。
那个“优秀管理者”的照片。
她是……我们厂新来的女厂长?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完了。
刚辞了职,就把新厂长给撞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从她的耳根,迅速蔓延到了脸颊。
像晚霞。
很漂亮。
“谢谢你。”她接过我手里的文件,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不客气,应该的。”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心里盘算着赶紧溜之大吉。
反正我已经不干了,她也管不着我了。
“那个……我先走了。”我含糊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跑。
“等一下。”
她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吧?要追究我撞人的责任?
我僵硬地转过身,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她站在那里,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叠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低着头,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着。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还有我的心跳声。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
她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举动。
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本,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就塞进了我的手里。
然后,她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像她慌乱的心跳。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小本本。
硬壳的,红色的。
上面有三个烫金的大字。
户口本。
我把那三个字翻来覆去地看,又揉了揉眼睛。
没错。
是户口本。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这是什么情况?
碰瓷的新方式?
还是……恶作G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油污的旧衣服,满手的机油味,兜里比脸还干净。
图我什么?
图我年纪大?图我不洗澡?
我捏着那个小红本,站在太阳底下,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才回过神来。
我得把东西还给她。
这玩意儿可不能乱拿。
我拔腿就往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走得很快,我只能看到她拐进办公楼的背影。
我冲到办公楼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干什么的?这里不能随便进。”保安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我找人,我找你们厂长。”我举着手里的户口本,急得满头大汗。
保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找厂长?有预约吗?你谁啊你?”
“我……”我被问住了。
我是谁?
一个刚刚辞职的,底层的,撞了她,还莫名其妙拿了她户口本的工人。
我说得清吗?
说了他信吗?
正在我跟保安纠缠不清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
是她的声音。
保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然后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我。
我走进办公楼的大厅,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亮得能照出人影。
跟我们车间的油腻水泥地,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等着我。
她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耳根还有一点点红。
“跟我来。”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走进了电-梯。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空间很小。
我能更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青草香。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气都不敢喘。
电梯平稳地上升,显示楼层的数字,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像我的心。
“那个……厂长,”我鼓起勇气,把户口本递过去,“这个,您拿好,刚才……”
她没有接。
她只是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我的影子,轻声说:“我叫苏晚。”
“啊?”我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叫苏晚。”她又重复了一遍。
“哦……苏厂长。”我还是觉得别扭。
她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门开了。
外面是一条安静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门上挂着“厂长室”的牌子。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也跟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很整洁。
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台电脑,几份文件,还有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旧的木质音乐盒。
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
我局促地坐了下来,感觉那柔软的真皮沙发,比车间的铁凳子还硌人。
我把户口本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
“苏厂长,这个……还给您。”
她看着那个户口本,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我感觉自己像在接受审讯。
“你叫什么名字?”她终于开口了。
“我……我叫陈阳。”我下意识地回答。
“陈阳。”她轻轻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好像在品尝一个陌生的词语。
“你为什么要辞职?”她抬起眼,看着我。
她的目光很清澈,但带着一种穿透力,让我无处遁形。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在车机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说得很平淡,尽量不带什么情绪。
但说到王主管撕掉假条的那一刻,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她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
“让王海来我办公室一趟。马上。”
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海,就是王主管的名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是要干什么?
为我出头?
不,不可能。
我们非亲非故,她一个厂长,怎么会为了我这么个小工人,去得罪一个中层主管?
我一定是想多了。
没过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王主管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精彩。
惊讶,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厂……厂长,您找我?”他对着苏晚,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王主管,”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陈阳请假的事,是你处理的?”
王主管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哈腰地说:“是我是我。厂长,您是不知道,这个陈阳,平时工作就懒散,今天还想无故旷工,我这是为了厂里的纪律着想,才批评教育了他几句。”
他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我气得浑身发抖,刚想开口反驳,苏晚却抬起手,制止了我。
她看着王主管,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为了厂里的纪律?我怎么听说,是你故意刁难,撕了他的假条?”
王主管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没……没有的事!厂长,您可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是怀恨在心,诬告我!”
“是吗?”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按下了桌上一个按钮。
很快,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文静女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厂长。”
“把上个月冲压车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就是王主管办公室门口那个。”苏晚吩咐道。
王主管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忘了,为了防盗,车间里是装了监控的。
女孩很快就调出了视频。
平板电脑上,清晰地播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王主管嚣张的嘴脸,撕碎的纸屑,还有我转身离开时,他气急败坏的吼叫。
铁证如山。
王主管“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厂长……我……我错了……我一时糊涂……”他语无伦次地求饶。
苏晚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对那个女孩说:“通知人事部,王海,即刻开除。另外,查一下他这几年的账,看看有没有问题。”
女孩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王主管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完了。
查账,他肯定经不起查。
他被两个闻讯赶来的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觉像在做梦。
那个平时作威作福,让我敢怒不敢言的王主管,就这么……被开除了?
就因为我?
我看着苏晚,心里充满了疑问和不解。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为什么要帮我?
苏晚没有直接回答我。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楼下,是忙碌的厂区,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在各自的岗位上穿梭。
“这个厂,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
“他一辈子都扑在这里,他说,一个工厂,最重要的不是机器,是人。尤其是那些踏踏实实干活的人。”
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刚来的时候,谁都不服我。他们觉得我一个女人,太年轻,管不好这么大的厂子。”
“我每天都在车间里转,我想看看,我父亲说的那些‘踏踏实实干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然后,我看到了你。”
我愣住了。
看到我?
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过是几百个工人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我看到你,每天第一个到车间,最后一个走。”
“我看到你,趁着午休时间,给那台老旧的冲压机做保养,用自己的布,一点一点地擦掉上面的油污。”
“我看到新来的学徒工操作失误,差点出了事故,你第一时间冲过去,关掉了电闸,自己的手都被划伤了,你却先去安慰那个吓哭的年轻人。”
“我还看到……”
她顿了顿,脸上又泛起了一丝红晕。
“我还看到你,每天都去喂厂区里那几只流浪猫。你会把自己的午饭,分一半给它们。你会轻轻地摸它们的头,跟它们说话。”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这些……都是我做过的事。
我以为,从来没有人在意。
我以为,我只是这个巨大工厂里,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原来,一直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你可能觉得,这些都是小事。”苏晚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但在我看来,这些小事,比那些漂亮的报表,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品质。”
“一个善良,正直,有责任心的人。”
我的眼睛,有些发酸。
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评价。
“所以,当我看到王海那样欺负你的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管。”她说。
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您,苏厂长。”我由衷地说。
“叫我苏晚。”她纠正道。
“……苏晚。”我有些不自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比那张宣传栏里的证件照,好看一百倍。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但是,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盘旋在我心头。
我指了指桌上那个红色的小本本。
“那……这个,是为什么?”
这才是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就算她欣赏我,也不至于……把户口本给我吧?
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提到这个,苏晚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她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
完全没有了刚才处理王主管时的杀伐果断。
“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我不太会……跟人打交道。”
“尤其是……这种事。”
“我看到你请假去相亲,我……我有点着急。”
“我怕……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但我听见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我没听错吧?
她……她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是高高在上的厂长,留过洋,有学识,有能力。
而我呢?
一个初中毕业的工人,没钱,没房,没车。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银河。
“你……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结结巴巴地问。
“没有搞错。”她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就是你,陈阳。”
她看着我,继续说道:“我从小到大,身边都是一些看中我家世背景的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目的。我分不清真假。”
“只有你,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谁。你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不掺任何杂质。”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安心。”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想错过你。”
“至于那个……”她指了指户口本,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我看电视里,好像……好像都是这样的。表达诚意……”
我看着她窘迫又认真的样子,突然很想笑。
原来,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感情方面,竟然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她甚至不知道,正常的追求,应该是从看电影、吃饭开始的。
而不是直接甩户口本。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很软,很暖。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又紧张的眼睛。
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那条银河,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那个……苏……苏晚,”我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其实,相亲……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去。”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的时间,我……我是空着的。”
我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大胆的话。
说完,我的脸也烧了起来。
苏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像被点燃的烟火。
“真的吗?”她惊喜地问。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哪里?”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带着期待和一丝不安。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我……我没怎么约过会。”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也没约过。”
我们两个,看着对方,都笑了。
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个音乐盒……”我指了-指她桌上那个旧旧的木盒子。
苏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拿起那个音乐盒,轻轻地抚摸着。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她很早就去世了。”
“以前,它还能响。后来,里面的机芯坏了,那个跳舞的小人,也卡住了,再也转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伤感。
我看着那个音乐盒,心里一动。
“我能看看吗?”我问。
她把音乐盒递给了我。
我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
这种老式的机械音乐盒,结构并不复杂。
我在车间里,跟各种机器打了十年交道,对这些东西,还算有点心得。
我打开后盖,看到里面的齿轮,果然有一个错位了,还有一根细小的弹簧,断了。
“应该能修好。”我说。
“真的?”苏晚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
“我试试。”
我说干就干。
我问她要了一些简单的工具,一把小镊子,一点润滑油。
她办公室里自然没有这些。
她马上打电话,让后勤的人送了过来。
我就坐在她办公室的地毯上,借着台灯的光,开始修理那个音乐盒。
她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
办公室里很安静。
我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和镊子触碰金属零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好像我不是在修理一个音乐盒,而是在修复一段尘封的记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我把错位的齿轮,重新校准。
又找了一小段金属丝,小心翼翼地替代了那根断掉的弹簧。
最后,我给机芯上了点润滑油。
“好了。”
我合上后盖,把音乐盒递给她。
她接过音乐盒,双手有些颤抖。
她轻轻地,转动了背后的发条。
一阵清脆悦耳的,带着一丝岁月感的音乐,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是《天空之城》。
玻璃罩里,那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小人,随着音乐,又开始一圈一圈地,优雅地旋转了起来。
苏晚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音乐盒的木质外壳上。
“谢谢你。”她哽咽着说。
“谢谢你,陈阳。”
那一刻,我看着她带泪的笑脸,听着那动人的旋律。
我突然觉得,我前半生所有的憋屈和不如意,都值了。
因为它们,都把我引向了今天,引向了她。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去什么高级餐厅。
我带她去了厂门口那家我吃了十年的兰州拉面馆。
我点了两碗牛肉面,几个小菜。
她吃得很香,一点都没有嫌弃那里的环境嘈杂,桌子油腻。
她告诉我,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吃完饭,我们沿着马路,慢慢地走。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们聊了很多。
聊她的童年,聊我的过去。
聊工厂的未来,聊流浪猫的归宿。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我们都喜欢安静,都喜欢小动物,都觉得踏踏实实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拉近。
走到一个路口,红灯亮了。
我们停了下来。
她突然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软,有点凉。
我的手,很粗糙,都是老茧。
但握在一起,却刚刚好。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转过头,看着她。
她也正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有星星。
“陈阳,”她轻声说,“我们……试试吧?”
绿灯亮了。
车流,在我们面前穿梭不息。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过程,并不像童话里那么一帆风顺。
我们的关系,很快就在厂里传开了。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向我扑来。
有人说我走了狗屎运,攀上了高枝。
有人说我心机深沉,用花言巧语骗了厂长。
更难听的话,也有。
说我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以前跟我称兄道弟的一些工友,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嫉妒,和鄙夷。
我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
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
我开始怀疑,我们在一起,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配不上她。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时时刻刻地啃噬着我的心。
有一天,我跟她一起在食堂吃饭。
几个别的车间的工人,就坐在我们邻桌,故意很大声地说话。
“哎,你看,那就是那个小白脸吧?”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不知道厂长看上他哪点了。”
“还不是看上他会伺候人呗,嘿嘿嘿……”
一阵猥琐的笑声。
我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攥紧了。
血,直往头上涌。
我“霍”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冲过去跟他们理论。
苏晚却拉住了我。
她冲我摇了摇头,眼神很平静。
然后,她站起身,端着我们的餐盘,走到了那几个人面前。
那几个人看到她,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苏晚没有骂他们。
她只是把餐盘,轻轻地放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然后,她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他叫陈阳,不是小白脸。请你们记住他的名字。”
“第二,我看上他,是因为他善良,正直,有担当。这些品质,你们可能没有,所以理解不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我苏晚选择的人。你们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这个工厂,还轮不到你们来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掷地有声。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
那几个人,脸涨成了猪肝色,头都不敢抬。
苏晚说完,牵起我的手,转身就走。
走出食堂,她才松开我的手,看着我,认真地说:
“陈阳,别人的嘴,我们管不住。但我们的心,要自己做主。”
“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幸福,就够了。你明白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心里的那些委屈,不安,和自我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
我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拥有了这么好的她,我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才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我昂首挺胸地走在厂区里,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有人跟我打招呼,我就笑脸相迎。
有人对我冷嘲热讽,我就一笑置之。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苏晚把我从车间调了出来,让我去负责新成立的技术革新小组。
她说,我跟机器打了十年交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些设备的优缺点。
我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我带领着几个年轻的技术员,没日没夜地泡在车间里。
我们对那台老旧的冲压机,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我们优化了它的传动系统,改进了它的安全装置。
改造完成后,它的生产效率,提高了百分之三十。
故障率,降低了百分之八十。
全厂轰动。
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敬佩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开始叫我“陈工”。
后来,我们又陆续改造了厂里好几条老旧的生产线。
为工厂节省了大量的成本,创造了巨大的效益。
年底,我被评为厂里的“年度优秀员工”。
颁奖大会上,苏晚亲手把奖杯和奖金交到我的手里。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骄傲和爱意。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的身边了。
不是作为她的附属品,而是作为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我们会因为一部电影的情节,争论不休。
也会因为一只流浪猫的眼神,而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会带我参加一些商业聚会。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
那些西装革履的人,谈论的都是我听不懂的金融和市场。
我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但苏晚总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向每一个人介绍我:
“这是我的爱人,陈阳。我们厂最厉害的技术专家。”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慢慢地,我也学会了从容和自信。
我也会带她,回到我那个破旧的,只有三十平米的出租屋。
她一点都不嫌弃。
她会挽起袖子,帮我打扫卫生。
会笨手笨脚地,学着给我做饭。
虽然,她做的菜,十次有八次是糊的。
但看着她被油烟呛得眼泪汪汪,却还一脸期待地问我“好吃吗”的样子。
我觉得,那就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肴。
有一次,我妈来看我。
她看到苏晚,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拉着我的手,悄悄地问我:“儿啊,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咱家的?”
我笑着说:“妈,是咱家的。”
我妈看着苏晚,眼睛都湿了。
她拉着苏晚的手,说了很多很多话。
苏晚一直耐心地听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那天,我妈走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包。
她说:“儿啊,妈没本事,给不了你什么。这点钱,你拿着,给人家姑娘买点好东西,别委屈了人家。”
我捏着那个薄薄的,却承载着母亲全部心意的红包,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红包给了苏晚。
苏晚没有收。
她只是抱着我,轻声说:“陈阳,你和阿姨,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们的生活,就像一条平静的河流,温暖而幸福地向前流淌。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小的浪花。
比如,苏晚的追求者。
作为一个年轻漂亮,事业有成的女厂长,她的身边,从来不缺优秀的男人。
有一个姓李的,是个什么上市公司的副总。
长得人模狗样,开着豪车,天天往我们厂里跑。
送花,送礼物,约吃饭。
苏晚每次都直接拒绝。
但那个姓李的,脸皮厚得像城墙,锲而不舍。
有一次,他直接把车堵在了厂门口,捧着一大束玫瑰,拦住了下班的苏晚。
“苏晚,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穷工人?你给我一个理由。”他歇斯底里地质问。
当时,我正好走出来。
我看到这一幕,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我走过去,把苏晚护在身后。
我看着那个姓李的,冷冷地说:“她不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姓李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我是她男人,这个身份,够不够?”我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姓李的被我噎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指着我,对苏晚说,“苏晚,你会后悔的。为了这么一个废物,放弃我,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把那束玫瑰,狠狠地摔在地上,钻进车里,一溜烟地跑了。
我看着地上的玫瑰花,被车轮碾得稀烂。
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我转过头,看到苏晚正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你刚才,好帅。”她说。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只是……不想他欺负你。”
她走过来,踮起脚尖,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知道。”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都离我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她唇边,那抹温柔的笑意。
一年后,我们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豪华的宴席。
我们只是请了双方的亲人,和几个最好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
那天,我穿着租来的西装,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苏晚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美得像仙女。
我们交换了戒指。
那是我用攒了半年的工资,给她买的。
不贵,但那是我全部的心意。
她给我戴上戒指的时候,笑着说:“陈阳,从今天起,你这台‘老旧机器’,就正式归我所有了。终身保修,概不退换。”
我也笑了。
“好,一言为定。”
婚后,我们搬进了她的大房子。
但我坚持,每个月把我的工资,都交给她。
虽然,那点钱,可能还不够她买一件衣服。
但那是我的责任,和担当。
苏晚也从来没有因为我们之间经济上的差距,而有任何看不起我的地方。
她尊重我的每一个决定,支持我的每一份事业。
她会像个小女孩一样,跟我撒娇,让我给她讲车间里的趣事。
也会在我工作遇到瓶颈的时候,像个导师一样,给我分析问题,提出建议。
在外面,她是雷厉风行的苏厂长。
在家里,她是我温柔可爱的小妻子。
我们一起,把那个小小的技术革新小组,发展成了一个独立的技术研发部。
我们研发的新产品,获得了国家专利,为工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利润。
我也从一个普通的工人,成长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总工程师。
很多人都说,我的人生,像开了挂一样。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有的幸运,都源于遇见了她。
是她,给了我机会,给了我信任,给了我爱。
是她,让我从一个自卑懦弱的螺丝钉,变成了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人。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她,还是会觉得像在做梦。
我会轻轻地,摸一摸她送给我的那个,已经被我修好的音乐盒。
然后,我会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我害怕,一松手,这个梦,就醒了。
她会在睡梦中,呢喃着我的名字。
然后,像一只小猫一样,往我怀里钻得更深。
那一刻,我的心,就会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我的现实。
是我和她,用爱和信任,共同创造的,最美好的现实。
前几天,是我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提前下班,去菜市场买了她最爱吃的鱼,准备亲手给她做一顿大餐。
我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她回来了。
她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老公,辛苦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不辛苦,为你做饭,是我的荣幸。”我笑着说。
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蹭了蹭。
“陈阳,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你先猜猜。”
“我们又拿到了一个大订单?”
“不是。”
“你涨工资了?”
“也不是。”
我实在猜不到了。
“到底是什么啊?别卖关子了。”
她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轻轻地说:
“陈阳,你要当爸爸了。”
我的手,一抖。
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猛地转过身,看着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看着我震惊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递给我。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张纸。
是一张B超单。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像豆芽一样的影子。
下面写着一行字:宫内早孕,约6周。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老婆。”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们相拥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天上的星星。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抚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
“陈阳,你说,我们的宝宝,会像谁多一点?”
“像你。”我想都没想就说,“像你一样漂亮,聪明,善良。”
“那可不行。”她撅着嘴说,“万一是个男孩呢?长得像我,那不成伪娘了?”
我被她逗笑了。
“那就像我,皮实,耐用,好养活。”
“嗯,这个好。”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想象着孩子的未来,聊着那些遥远而美好的事情。
晚风,轻轻地吹过。
带来了花园里,阵阵的清香。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她。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
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清丽动人。
只是,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为人妻,为人母的温柔和坚定。
“老婆。”我轻声叫她。
“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她笑了,“你像个愣头青一样,把我撞倒了。”
“是啊。”我也笑了,“那时候,我刚被王主管撕了假条,辞了职,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然后,你就出现了。”
“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你也是我的光啊。”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在我最孤独,最迷茫的时候,是你,让我看到了善良和温暖的样子。”
“是你,修好了我的音乐盒,也修好了我的心。”
我们静静地对视着。
彼此的眼睛里,都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和满天的星光。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会继续。
会有争吵,会有烦恼,会有生活的琐碎。
但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因为,我们是彼此生命里,最坚实的依靠。
是彼此黑夜里,最温暖的光。
我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很柔。
带着对过去的感恩,对现在的珍惜,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我的人生,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就被重新定义了。
从一片狼藉的废墟,变成了一座繁花似锦的花园。
而她,就是我此生,唯一的,也是最美的,园丁。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