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的第一部诗集在1956年印行,和《嚎叫》同年。他早年的诗人生涯,确实重叠着“垮掉一代”的崛起时间。
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的第一部诗集在1956年印行,和《嚎叫》同年。他早年的诗人生涯,确实重叠着“垮掉一代”的崛起时间。
然而,科恩并不能因此就划入“垮掉一代”作家群:他们活动圈子不大重叠,科恩也比大多“垮掉一代”作家小了一轮。诚然,科恩也有强烈的波希米亚浪子气质,然而彼时哪个文艺青年不是如此?
他毫无“垮掉一代”的自弃自毁和对主流社会的激烈敌意,从不鼓吹“战斗意识”,从不刻意标新立异。
他太优雅、太内向、太贵族气、太世故,对自己的布尔乔亚出身从未流露出任何不自在,也来不及展示什么“青春锐气”。
科恩是在1967年才“跨界”成为歌手的,在嬉皮时代百花齐放的乐坛,他的歌显得格外暗沉、世故、疲惫。比起当时青春正盛的婴儿潮们,33岁的科恩简直是个老头儿了。
科恩大概是对“划归流派”这件事很不以为然的。1968年,他曾不无嘲弄地说:“我和垮掉一族(beatniks)有很多共通处,和嬉皮的相同处更多,或许下一个流行的名词会更接近我真正的模样哩。”
科恩是向来不爱凑什么热闹的,几十年下来,我们依然难以在他头上贴什么便于归类的标签,或许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艺术家的特质:他从来都是自成一类的。
第一次听莱昂纳德·科恩是毫无心理准备的。
那是一张七年代的精选辑,封面底色昏黄,一块圆形穿衣镜占满了画面,镜里映照出一个全身墨黑的男子,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套头衫,一手整理着领口,望着镜中的自己,表情严肃,像要去参加葬礼。
他跟我所认识的“摇滚乐手”形象完全不相干,那帧黑白照片里挂着花布窗帘的房间,是另一个纪元的世界。
科恩是加拿大人,从创作辈分上来看,他算得上是“垮掉的一代”(The Beat Generation)的诗人,比迪伦、滚石和披头士年长一整个世代——仔细算下来,他比猫王还大一岁。
他比所有摇滚乐手都更早尝试迷幻药,并且把那样的经验写进了书里,《美丽失败者》(Beautiful Losers)堪称个中代表。
尽管科恩十三岁就学过吉他,也玩过一阵子乐团,但他很早就放弃了音乐,专心写诗。
早在五○年代,迪伦还在高中乐队翻唱小理查德(Little Richard)的歌,摇滚乐还在青少年你情我爱的世界打转的时候,科恩已经在文坛卓然自成一家,甚至还有一出以诗人科恩为题的纪录片《各位来宾,莱昂纳德·科恩》(Ladies & Gentlemen, Leonard Cohen)。
在以歌手身份站上一九六七年新港民谣节的舞台之前,科恩已经写了五册诗集、两本小说,并且被誉为“加拿大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也是在海德拉岛上,刺眼的阳光里,科恩用一台Olivetti打字机,眯着眼,裸着上身,敲出了一整本的《美丽失败者》。
这部书问世时,《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e)赞道:“乔伊斯(James Joyce)其实没死,他住在蒙特利尔,化名莱昂纳德·科恩。”
这部书一九六六年上市迄今,在全球各地已经卖出超过一百万册,并且被誉为加拿大有史以来最前卫、最杰出的小说之一。
写完这部书,科恩便再也没有发表小说创作——次年他在新港音乐节的演出获得哥伦比亚唱片约翰·哈蒙德(John Hammond)的注意。
经过哈蒙德穿针引线,科恩的首张专辑在一九六八年发表,大受好评,从此“歌手科恩”的形象,便永远取代了“诗人科恩”。
科恩从来就不是快乐的。
歌里的他自怜、愤世、犬儒、沉溺,但从来都不快乐。就像他的一身黑,和唇边那两道深深的、刀刻一样的法令纹。
他很少笑,笑的时候也像是在自嘲,或者讥诮,那不是快乐的表情。
他穿西装,黑色的;他穿羊毛套头衫,黑色的;他喝大量的咖啡,烟不离手;他的眼神灼灼逼人,像两口深井反射着阳光。
从一九六八年的《莱昂纳德·科恩之歌》(Songs of Leonard Cohen)开始,到二十一世纪初,他总共只出了十来张录音室专辑,张张均非凡品。
很多人都说科恩首先是个诗人,然后才是歌手。他的词即使脱离旋律,仍然深邃、动人。
然而,科恩的旋律也是过耳难忘的。谁能抗拒他那要死不活、自怜低沉的嗓音呢。
作为音乐人的科恩,仍然足以在乐史投下高大的身影,只是他的诗太好,光芒往往掩盖了他的音乐。
无论和什么样的制作人合作,科恩的诗句永远是压倒性的主角,即使是菲尔·斯佩克特(Phil Spector)那样横征暴敛的制作人,也不得不臣服。
科恩早年的编曲多半简洁,只有寥落的吉他和键琴,偶尔配上淡淡的弦乐跟和声。后来他尝试不同的乐器编制,一路听下来,惊奇不断,每张专辑几乎都是新的实验。
比如一九八八年的《我是你的男人》(I’m Your Man),电子合成乐的沉郁节奏成为编曲的主干,加上妖娆的合音天使,风格极是强烈。在人欲横流、泡沫愈堆愈高的年代,科恩找到了他和“当代”接轨的声腔。
从这个时期开始,科恩的声嗓一路沉落下去,昔时自溺、忧郁、脆弱的歌声,变得粗粝迫人。
这样的声音一路延续到二○○一年的《十首新歌》(Ten New Songs)和二○○四年的《亲爱的希瑟》(Dear Heather)。
那被酒浸过被烟熏过被火烧过被风吹过的声喉,冷漠的表情底下,是滚滚如岩浆的温度,照亮人心最深最暗的底层。
来源:看理想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