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多人都以为是我干的,是我这个当了八年上门女婿的林默,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报复了小舅子。
苏文斌的公司,破产了。
就在他当着所有亲戚的面,给了我一巴掌的第二天。
很多人都以为是我干的,是我这个当了八年上门女婿的林默,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报复了小舅子。
他们猜对了一半。
苏文斌的破产,确实和我有关。但我没用任何手段,我只是收回了我的东西。
那东西,不是钱,也不是人脉。
是我的手艺,和我这颗被人踩在脚底下八年,还热乎的心。
第1章 导火索的那一记耳光
老丈人苏建成六十大寿,在市里最好的酒店订了五桌。
苏家这几年光景好,全靠小舅子苏文斌的公司。他开了个精密零件加工厂,赶上风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亲戚朋友们见了面,都喊他“苏总”。
我,林默,自然是那个最不起眼的存在。
“林默,去门口迎一下你三舅。”丈母娘扯着嗓子喊,语气里是使唤惯了的自然。
“哎,好。”我放下刚摆好的碗筷,笑着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经过主桌时,苏文斌正翘着二郎腿,被一群亲戚围着吹捧。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一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佣人。
我习惯了。
八年前,我还是个刚毕业的穷学生,父母早亡,是苏晴,我现在的妻子,不顾家里反对,执意要跟我在一起。最后,她父母松了口,条件是我必须入赘。
为了苏晴,我点了头。从此,林默这个名字前面,就焊死了“上门女婿”四个字。
宴会开始,气氛热烈。酒过三巡,话就多了起来。
“文斌啊,现在生意做这么大,可别忘了拉扯家里人一把。”说话的是三舅,他儿子刚毕业,一直没找到像样的工作。
苏文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三舅你放心,自家侄子,我还能亏待了?明天就让他来我公司报到,先从车间主管干起!”
“哎哟,那可太好了!”三舅一家喜笑颜开,周围又是一片恭维。
我默默地给老丈人添酒,没说话。
苏文斌的车间我知道,那些德国进口的高精度机床,别说他侄子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老师傅没个三五年经验也摸不透。车间主管,那是拿全车间的生产安全开玩笑。
“文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声音不大,但足够主桌的人听见,“小刚没经验,直接当主管,怕是压不住场,也容易出事。要不,让他先跟着我,我带他半年,从学徒干起,把技术学扎实了,以后对公司也是好事。”
我在苏文斌的公司里,职位不高,就是个维修技术员。但全厂的人都知道,那几台最金贵的德国机床,离了我就得趴窝。我这身手艺,是跟一个退休的老工程师傅,一榔头一扳手,熬了无数个通宵学出来的。
我的话一出口,桌上的热闹劲儿,瞬间就冷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苏文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林默,你什么意思?”他眯着眼睛看我,“我安排个人,还要你来教我做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
“你觉得?”他“呵”地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一个吃我们家,住我们家的上门女婿,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我公司的闲事,轮得到你管?”
他的声音很大,其他几桌的亲戚也纷纷侧目。
我妻子苏晴赶紧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你少说两句。”
我攥了攥拳头,看着苏文斌那张因酒精和傲慢而涨红的脸,心里一阵发堵。我说的,是厂里最实在的话,是为了他好,为了工厂好。
“文斌,安全生产不是小事,那几台机床……”
“够了!”
他一声暴喝,打断了我。
“林默,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厂里修机器,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修机器的!我给你饭吃,你才能干活!别给脸不要脸!”
“我靠的是我的手艺吃饭。”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手艺?”苏文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子上。
“我呸!什么狗屁手艺!离了我的厂,你那手艺值几个钱?你今天是不是非要在这儿扫我的兴,让我下不来台?”
老丈人苏建成皱着眉,刚想开口说句公道话:“文斌,怎么跟你姐夫说话的……”
话还没说完,苏文斌已经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大厅里回荡。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的左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晴,她捂着嘴,眼里满是震惊。
我看着苏文斌,他喘着粗气,眼神里有那么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更盛的怒火和轻蔑所取代。
“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谁是主,谁是客!”他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我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叫了八年“小舅子”的男人。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尊严,也不是愤怒。
是一种维系了八年的,我自以为是的亲情,和作为一名手艺人的,最后一点坚持。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我的妻子苏晴。她看着我,眼神躲闪,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我又看向老丈人,他满脸通红,嘴里骂着“混账东西”,却也没站起来。
再看看满桌的亲戚,他们有的低头假装夹菜,有的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让我感到无比寒冷的宴会厅。
身后,是丈母娘尖锐的声音:“哎,林默,你干什么去!饭还没吃完呢!”
我没有回头。
有些饭,吃了,会硌一辈子。
第2章 无声的那个夜晚
走出酒店,晚风一吹,脸上的灼痛感愈发清晰。
我没有打车,也没有回家,就那么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
城市的霓虹灯在我眼前晃动,一辆辆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那些喧嚣,仿佛都离我很远。
我的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苏文斌狰狞的脸,亲戚们看戏的眼神,还有苏晴……她那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的表情。
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一点点变冷,变硬。
八年了。
我在这座城市无亲无故,苏家,就是我唯一的家。我把老丈人和丈母娘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孝敬,把苏文斌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我以为,人心是能换来人心的。
我拼命地学技术,把厂里的那几台德国宝贝伺候得比谁都好,就是想证明,我林默虽然是入赘的,但我不是个吃闲饭的废物。我能为这个家,创造价值。
苏文斌的工厂能有今天,离不开那几台高精度机床。而那几台机床能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运转,离不开我林默。
有多少次,半夜两三点,机器出了故障,他一个电话,我二话不说就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过去。有多少次,为了一个零件的调试,我在油污里泡上一整天,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开上了豪车,住上了别墅,在亲戚面前风光无限。
我呢?我还是住在苏家那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每个月领着厂里技术员的平均工资,苏晴说,一家人,钱放在一起管。
我没意见。
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个外人。
一个可以随意打骂,不需要被尊重的外人。
不知走了多久,手机响了,是苏晴打来的。
我划开接听,没有说话。
“林默,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疲惫。
“路上。”
“你……你别生气了,文斌他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他那个人就那样,口无遮拦的。”她试图解释。
我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苏晴,他不是喝多了。他只是把平时不敢说的话,借着酒劲说出来了而已。”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你先回来好不好?爸妈也很担心你,妈都骂了文斌半天了。”
担心我?
我脑海里浮现出丈母娘那张刻薄的脸。她骂苏文斌,怕不是因为他打了我,而是因为他搅了她儿子的威风,让她在亲戚面前丢了脸吧。
“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走到江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江风吹在脸上,很冷,但却让我清醒了许多。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这是我唯一的嗜好,平时苏晴管得严,不怎么让我抽。
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不是在哭。
我只是在跟过去八年的自己,做个了断。
一个手艺人,活的是什么?
是脸面,是骨气。
手艺,是我们的根。别人可以看不起我林默,但不能侮辱我的手艺。
苏文斌那一巴掌,打掉的不仅仅是我的面子,更是把我赖以为生的根,给践踏了。
他以为,我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他以为,他的工厂,就是我的天。
他错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机器选择人,而是人选择机器。
我,林默,或许在苏家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但在那个由冰冷的钢铁、精密的齿轮和复杂的电路构成的世界里,我是王。
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直到烟盒空了,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江风吹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不需要争吵,不需要报复,但足以改变一切的决定。
我掏出手机,翻到了一个号码。
备注是:吴师。
他是当年带我入行的老师傅,也是国内这个领域里,说一不二的权威。
电话接通了。
“喂,小林?这么早,出什么事了?”吴师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吴师,是我。”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
“是我,打扰您休息了。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第3章 一通决定命运的电话
“吴师,苏文斌厂里那几台‘雄狮’的维保合同,您还记得吗?”我对着电话,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雄狮”是我们圈内人对那几台德国顶级机床的代号,因为其制造商的logo是一头雄狮。这种设备,金贵得很,买得起是第一步,养得起才是真本事。
国内能做这种级别机床深度维保的团队,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吴师的团队,就是这根大拇指。
当初苏文斌能拿下这几台二手设备,并且签下维保合同,全是我托了吴师的面子。吴师看在我的情分上,给了个几乎是成本价的“友情支持价”,并且把大部分现场工作,都交给了我这个他最得意的弟子来处理。
苏文斌一直以为,是他自己路子野,拿到了别人拿不到的资源。
他不知道,他公司的命脉,一直都攥在我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上门女婿手里。
“记得,怎么了?是机器又出问题了?”吴师在那头问。
“机器没问题。”我顿了顿,看着江面上初升的太阳,缓缓说道,“吴师,我想……终止这份合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吴师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不是个冲动的人。我们这种搞技术的,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
“小林,出什么事了?你和文斌闹矛盾了?”
“嗯。”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吴师,有些事,一言难尽。总之,这个活儿,我不想再干了。您放心,违约金的部分,我会想办法承担。给团队造成的损失,我一力承担。”
这是我的底线。我可以不要尊严,但不能没有担当。
吴师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听到“委屈”两个字,我的眼眶一热。
八年的忍气吞声,八年的小心翼翼,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吸了吸鼻子,把情绪压了下去,声音依旧平稳:“吴师,手艺人,讲究的是一个互相尊重。人家把我的手艺当成狗屎,把我的心意当成驴肝肺,我再热的脸,也贴不上去那个冷屁股了。”
我把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没添油加醋,也没刻意卖惨。
说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喂,吴师?”
“小林,我听着呢。”吴师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知道了。”
“违约金那边……”
“提什么违约金!”吴师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带着一股子老技术人的火气,“合同是我签的,我说停就停!他苏文斌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欺负我吴某人的徒弟!他以为他那个破厂子,离了你,还能转得动?”
“当初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种二手设备,求我我都不带看一眼的!他倒好,把咱们技术人的脸面,当鞋垫子踩!”
吴师的火气,让我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松动了不少。
“小林,你听着。”吴师的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和那个厂,再没有任何关系。你好好休息几天,我这边还有个大项目,正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主心骨,你过来帮我。”
“吴师,这……”
“这什么这!一个破厂子而已,还能困住你?天底下需要咱们这身手艺的地方多了去了!人挪活,树挪死!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尤其是一棵看不起你的歪脖子树!”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后半夜的寒意。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找了个路边摊,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两根油条。
吃着这最简单,也最踏实的早饭,我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是在报复。
我只是在收回我的信任,我的善意,和我那份被廉价践踏的专业。
苏文斌,你不是觉得我那身手艺一文不值吗?
很快,你就会知道,让那几台冰冷的钢铁为你创造财富的,不是你的钞票,而是我林默,和你最看不起的,这双手艺。
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而我,只是抽走了那把属于我的柴火而已。
第4章 风暴降临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推开门,客厅里气氛凝重。
老丈人苏建成坐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丈母娘在一旁唉声叹气,不停地数落。
苏晴坐在他们对面,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看到我进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林默,你跑哪儿去了?一晚上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你想急死人啊!”丈母娘率先发难,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苏晴面前。
“我们谈谈。”
苏晴看了看父母,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们回了房间,那个不足十平米,塞满了我们八年婚姻生活的小屋。
“林...林默,对不起。”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昨天是我不好,我应该站出来帮你说话的。”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苏晴,我们结婚八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声音很轻,“我想要的,不多。就是一个家,一份尊重。很难吗?”
她哭得更凶了:“不难,不难的。是文斌他太过分了,爸已经骂过他了,让他今天必须跟你道歉。”
道歉?
我摇了摇头。
“有些东西,碎了,就粘不回去了。”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放在她面前。
“这是……”苏晴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那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们离婚吧。”我说。
这三个字,我说得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先捅了自己,再递给她。
“不,我不要!”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掐得我生疼,“林默,你不能这样!就因为文斌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要跟我离婚?我们八年的感情呢?”
“不是因为一巴掌,是因为那一巴掌之后,你们所有人的反应。”我看着她的眼睛,“苏晴,在你心里,我和你弟弟,谁更重要?”
她愣住了,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太残忍。但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在你犹豫的时候,我已经有答案了。”我轻轻地,但坚定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我只带走我自己的衣服和工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林默林师傅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万分的男人声音。
“我是,您是?”
“哎呀林师傅!我是苏总厂里的车间主任啊!出大事了!那几台‘雄狮’,全都停了!屏幕上全是德文的故障代码,我们谁也看不懂啊!苏总让我赶紧联系您!”
我握着电话,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苏晴。
来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哦,是吗?”我的语气,波澜不惊。
“是啊林师傅!您快过来看看吧!有批货今天下午必须交,要是交不出去,光违约金就得赔上百万啊!这可是给国外大客户的订单,信誉要是没了,以后就全完了!”车间主任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是你们厂的员工了。”
“啊?什么?”
“我辞职了。”我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苏晴的手机也响了,是苏文斌打来的。
她慌乱地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姐!你跟林默在一起吗?你快让他滚回厂里来!妈的,机器全停了!德国那边也联系了,说我们的维保合同,单方面终止了!说我们……说我们信誉破产!”苏文斌在电话那头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什么?怎么会这样?”苏晴喃喃自语。
“我怎么知道!那个姓吴的老东西,说我们公司不尊重技术人才,不配用他们的设备!姐,你快问问林默,他到底做了什么?!”
苏晴举着电话,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恐惧。
她终于意识到,我这个平时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丈夫,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么可以随意拿捏。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电话那头,苏文斌还在疯狂地嘶吼:“让他接电话!林默!你个王八蛋,是不是你搞的鬼!我告诉你,我的厂子要是完了,我跟你没完!”
我从苏晴手里,拿过电话。
“苏文斌。”
“林默!你……”
“第一,我没搞鬼,我只是退出了。合同是吴师的团队签的,他们有权终止。”
“第二,你的厂子完不完,跟我没关系。从你那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我们就两清了。”
“第三,也是最后一句。手艺,是很贵的东西。你,买不起。”
说完,我直接按下了挂机键,然后关机。
整个世界,清静了。
第5章 老丈人的那碗面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文斌在电话里的咆哮,老丈人和丈母娘听得一清二楚。
丈母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看着我,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眼里的摇钱树,似乎正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而引发这场灾难的,正是她最看不起的那个上门女婿。
苏晴还呆立在原地,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像是一块烙铁。
只有老丈人苏建成,他掐灭了烟头,缓缓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林默,你跟我来。”
他没去别的地方,而是走进了厨房。
这是一个老旧的厨房,和我刚入赘时没什么两样。老丈人从橱柜里拿出面粉,倒水,和面。他的动作很慢,但很稳,就像他在老工厂里操作车床一样,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感。
我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厨房里只有他揉面的声音。
“我年轻的时候,在国营厂里当了三十年车工。”苏建成一边揉面,一边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时候,‘师傅’这两个字,分量很重。一个八级工,厂长见到了都得客客气气地递根烟。为什么?因为全厂的生产,都指着我们这帮手艺人。机器坏了,我们能修。零件造不出来,我们能给你磨出来。”
他的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痕,但揉出来的面团,却异常光滑筋道。
“后来,厂子倒闭了,我也下岗了。我这身手艺,好像一下子就不值钱了。大家都去搞房地产,搞金融,都说,那才叫本事。像我们这种,一身机油味的,叫落后。”
他把面团放在案板上,盖上湿布醒着。然后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和鸡蛋。
“文斌这孩子,就是被这个时代给带偏了。他觉得,能挣钱,就是老大。他看不起你,不是因为你是上门女婿,而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就看不起你这身‘修机器’的手艺。”
“他觉得,你是依附他生存的。他给你钱,你给他干活,天经地义。他忘了,人和机器不一样。人,是有心的。”
老丈人切着西红柿,刀工很好。
“昨天那件事,是我没做好。我是一家之主,没护住你,让你受了委屈。我这个当爹的,没当好。”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林默,我替那个混账东西,跟你说声对不起。”
说着,他竟然朝我微微鞠了一躬。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爸,您别这样。”
一声“爸”,叫得我鼻子发酸。
八年来,我一直这么叫他。但只有今天,我觉得这两个字,有了真正的分量。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文斌的公司,是他自己的心血,但也是你这几年,没日没夜,熬出来的。现在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
“爸,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摆了摆手,“路是他自己走的,跟头,也得他自己栽。不栽个大跟头,他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水开了,他把手擀面下进锅里。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就放在了我面前。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接下来的事。”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吹了吹,放进嘴里。
面的味道,很普通,就是最家常的味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进碗里。
八年来,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吃一碗,为我而做的饭。
吃一碗,带着歉意和理解的面。
这碗面,比昨天那桌山珍海味,加起来都重。
第6章 废墟上的反思
苏文斌的公司,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那批给国外客户的订单,因为无法按时交货,被取消了。不仅如此,他还面临着巨额的违约金和信誉索赔。银行听闻风声,立刻上门催贷。资金链应声而断。
前后不过三天时间,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苏总”,就成了一个背着一身债的普通人。
工厂停工,工人遣散,门口被法院贴上了封条。
苏文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两天两夜没出门。
丈母娘急得团团转,哭天抢地,一会儿骂苏文斌不争气,一会儿又拐弯抹角地骂我心狠,是白眼狼。
我没跟她争辩。
我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一个行李箱,一个工具包。
离婚协议,苏晴没有签。她只是红着眼睛对我说:“林默,给我点时间,也给这个家,一点时间。”
我没有逼她。
我搬了出去,在吴师的帮助下,暂时住进了公司安排的宿舍。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老丈人的电话。
“林默,有空吗?出来陪我喝两杯。”
还是那家我经常去的大排档,我们爷俩点了几个小菜,两瓶啤酒。
“文斌他……出来了。”老丈人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人瘦了一大圈,跟丢了魂儿似的。昨天,他去厂子门口坐了一下午。”
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活该。”我说,声音很平淡。
“是活该。”老丈人点了点头,没反驳,“但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从小就惯着他,让他觉得,世界都得围着他转。”
我们沉默地喝着酒。
“林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实话。”老丈人又开口了,“文斌那几台机床,当初买的时候,钱不够。是我,拿出了我跟的养老钱,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凑齐的。”
我心里一震。
“现在厂子没了,欠银行的,欠供应商的,还有欠亲戚的……这笔债,得我们老两口跟他一起背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眶红了。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却要重新背上沉重的债务。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爸,钱的事,我……”
“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他打断我,“我就是想跟你说,文斌这孩子,虽然混账,但他不是坏到底。他就是……蠢。被钱和虚荣,蒙了心。”
“爸,您别说了。”我给他满上酒,“我知道。”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
老丈人说了很多他年轻时在工厂里的事,说他的师傅,他的工友,说他们那时候,虽然穷,但心里亮堂,活得有劲。
我听着,心里那点因为被羞辱而结下的冰,慢慢地,融化了。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苏文斌的工厂。
工厂大门紧锁,封条在风中微微晃动,显得格外萧瑟。
我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工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正是我一周没见的苏文斌。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脚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苏总”,消失了。
我把车停在不远处,下了车,慢慢朝他走过去。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看到是我,他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狼狈和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你来看我笑话?”他沙哑着嗓子说。
我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一根烟。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我给他点上火。
两人就这么蹲着,抽着烟,谁也没说话。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林默,”他忽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我没回答。
“我一直以为,有钱,就能让所有人都高看我一眼。我拼了命地挣钱,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低三下四地求订单……我以为我成功了,所有人都捧着我,叫我苏总。”
他苦笑了一下。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厂子一倒,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我以前,总觉得你窝囊,没本事,靠着我姐,靠着我们家。我打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在那种场合,顶撞我,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现在我明白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是我,一直在看不起你。我看不起你的手艺,觉得那玩意儿不值钱。结果,就是这不值钱的东西,要了我的命。”
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林默,我……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很艰难。
我看着他,这个比我小几岁的男人,在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
“起来吧。”我说,“厂子没了,人还在。天,塌不下来。”
他抬起头,眼里有了一丝光。
“我还能……做什么?”
“你那几台机床,虽然被银行收走了,但技术参数你都熟。国内现在很多小厂子,设备升级换代,缺的就是懂行的中间人。”我看着他,“你嘴皮子利索,会跟人打交道,这是你的本事。”
“至于技术上的事,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把关。”
苏文斌愣愣地看着我,眼睛,一点点红了。
他没说谢谢。
只是狠狠地抽了抽鼻子,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走,我请你吃饭。”他说。
“我可没钱。”
“我还有最后一箱泡面。”
第7章 裂痕的弥合
生活,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反转。
有的,只是在废墟之上,一砖一瓦的重建。
苏文斌没有一蹶不振。
他听了我的建议,开始跑起了设备中介的生意。一开始很难,没有本钱,没有人脉,全靠两条腿和一张嘴。
他不再是那个前呼后拥的“苏总”,他得学着对人点头哈腰,学着看人脸色。
我没有直接给他钱,那是害他。
但我利用吴师团队的人脉,给他介绍了一些真正有需求,人品也靠得住的小老板。
我告诉他,做生意,先做人。信誉,比什么都重要。
他都听进去了。
有一次,他为了帮一个客户调试一台二手机床,在人家厂里待了三天三夜。最后问题解决了,他累得在车间的水泥地上就睡着了。
客户拍了照片发给我,说:“林师傅,你这个小舅子,能处。”
我把照片转给了老丈人。
那天,老丈人喝了二两酒,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和苏晴的关系,也在慢慢解冻。
我没有搬回家住,但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去陪老丈人吃顿饭。
苏晴不再提离婚的事,也不再逼我回家。她只是默默地,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把我爱吃的菜做好,等我回去。
有一次,我回去晚了,看到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的饭菜,还用碗罩着,温着。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软了一下。
我知道,她也在努力改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的付出。她开始学着关心我的工作,问我累不累,吃饭了没有。
她甚至,开始试着去理解我的“手艺”。
她会看一些机械类的杂志,会问我一些关于齿轮和轴承的,很幼稚的问题。
我没有笑她。
我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
我知道,她在试图走进我的世界。那个她曾经不屑一顾,觉得充满了油污和噪音的世界。
家里的气氛,也变了。
丈母娘不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虽然偶尔还是会抱怨几句,但话里,已经没了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刻薄。
她开始会记得,我喜欢吃辣。
会记得,我胃不好,要给我熬小米粥。
这些变化,很小,很慢。
像春天里解冻的土地,看不见声响,但冰雪,确实在一点点融化。
那天,是苏文斌的生日。
他用自己跑业务挣的第一笔佣金,在家里,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他把主位让给了我。
“姐夫,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干了,你随意。”
他一仰脖,把一整杯白酒,都灌了下去。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也干了。
辣酒入喉,烧得心里暖洋洋的。
苏晴看着我们,眼睛里,泛着泪光。
老丈人看着我们,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知道,那个曾经因为一记耳光而破碎的家,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粘合在一起。
虽然还有裂痕,但这些裂痕,也成了我们每个人,成长的一部分。
第8章 一碗面,一个新的开始
一年后。
苏文斌的小公司,已经步入了正轨。
他不再追求什么“苏总”的虚名,而是踏踏实实地,做着技术服务和设备咨询。因为懂技术,讲信誉,他在圈子里的口碑越来越好。
他把欠亲戚和银行的钱,都还清了。
还钱的那天,他特地跑来找我,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姐夫,这里面是二十万。我知道不多,跟你的手艺比,九牛一毛。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当初要不是你,我苏文斌,早就趴下了。”
我把卡推了回去。
“你的钱,拿去给你爸妈买套舒服点的房子。他们为你,操劳了一辈子。”
他看着我,眼圈红了。
“还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叫我姐夫,叫我哥。”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哎,哥!”
那一天,我们全家,正式搬进了新买的房子里。
三室一厅,宽敞明亮。
我和苏晴,终于有了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房间。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老丈人喝了点酒,兴致很高。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对苏文斌说:“文斌,你记着,那两个字,是咱们家的家训。”
墙上,是我请一位老书法家写的两个字:
“手”和“心”。
“做人,做事,离不开这俩字。”老丈人说,“手,是你的本事,是你的饭碗,要正。心,是你的良心,是你的根,要诚。”
苏文斌郑重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苏晴把我拉到阳台。
晚风习习,小区的灯火,像天上的星星。
“林默,”她从背后,轻轻抱住我,“我们……复婚吧。”
我转过身,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没有激情,只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情和安宁。
我们都明白,这一年,我们失去的,是金钱和面子。
但我们得到的,却是更珍贵的东西。
是理解,是尊重,是家人之间,那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真正的亲情。
后来,我偶尔会想起苏文斌打我的那一巴掌。
脸上的疼痛,早已消失。
但那个瞬间,却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
提醒我,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别人怎么看你,而在于你自己的手里,握着什么。
也提醒我,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但它必须是一个,讲尊重的地方。
生活,就像一碗面。
有的人,用山珍海味做浇头,看起来光鲜亮丽,吃起来却可能不是滋味。
而有的人,只用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用心去做,也能吃出一辈子的热气腾腾。
我,林默,一个曾经的上门女婿,现在,只想当一个,用心给我爱的人,做一辈子热汤面的,普通男人。
这就够了。
来源:青涩饭团一点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