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很多年后,林晚的儿子都已经上了小学,我们两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我才敢在一次酒后,半开玩笑地问她:“嫂子,当年你问我想不想尝尝,到底……是啥意思?”
直到很多年后,林晚的儿子都已经上了小学,我们两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我才敢在一次酒后,半开玩笑地问她:“嫂子,当年你问我想不想尝尝,到底……是啥意思?”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老公张磊在一旁,早就从我俩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拼凑出了当年的故事,也跟着嘿嘿直乐,给我又满上了一杯酒,拍着我的肩膀说:“陈宇,多亏了你当年想歪了,不然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邻居兼兄弟去?”
是啊,整整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尴尬到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瞬间,变成一个可以付之一笑的段子。
可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拉回那个闷热、尴尬,又带着一丝奶香的午后。一切,都得从那个坏掉的灯泡说起。
第1章 坏掉的灯泡
八年前,我刚过三十,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的项目主管。说是主管,其实就是个高级打工仔,没日没夜地加班,用头发和健康换取一份在城市里还算体面的薪水。我租住在“朗悦居”这个不好不坏的小区,9栋1502,一个标准的两室一厅。
而林晚,就住我对门,1501。
我对她的最初印象,是“安静”和“疲惫”。
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清秀,总是穿着宽松的棉质家居服,头发随意地用一根发绳挽在脑后,眼下总有淡淡的青色。她很少出门,偶尔在电梯里碰到,她也只是对我礼貌性地点点头,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和婴儿爽身粉混合的味道。
她的丈夫,我只见过几面,高高大大的男人,看起来很精干,但总是行色匆匆。听楼下的保安说,是做工程的,常年在外地出差。
所以,1501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林晚和那个时不时会爆发出惊天动地哭声的婴儿。
作为邻居,我们维持着最典型的都市邻里关系——相安无事,互不打扰。我能为她做的,大概就是在深夜被婴儿的哭声吵醒时,默默地戴上降噪耳机,心里想着“当妈的真不容易”,然后翻个身继续睡。
这种脆弱的平衡,在一个周六的下午被打破了。
那天我难得没有加班,正瘫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看着一部老电影。突然,门铃响了。
我有些意外,我这地方,除了快递和外卖小哥,基本不会有访客。透过猫眼一看,是林晚。她怀里抱着孩子,孩子正在她肩上安静地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她显得有些局促,一只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另一只手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我打开门。
“你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
“你好,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歉意,“我姓林,住你对门。”
“我知道,我姓陈,陈宇。”我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熟睡的婴儿身上,小家伙的嘴巴微微张着,可爱得像个小天使。
“陈先生,”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脸颊微微泛红,“是这样,我家……我家客厅的灯泡坏了,突然就不亮了。我一个人,抱着孩子,实在没法换。”
我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一个女人,抱着个婴儿,还得踩着凳子去拧天花板上的灯泡,确实很危险。
“哦,小事一桩。”我立刻说道,“你家有备用灯泡吗?有梯子或者结实点的凳子吗?”
“有有有!”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道,“灯泡和凳子都有,就在门口。”
“行,你等我一下。”
我关上门,迅速把外卖盒子收拾了一下,换了双鞋,然后打开门跟着她走到1501门口。果然,一个崭新的LED灯泡包装盒和一张四脚方凳摆在玄关。
我让她把门开着,这样万一孩子醒了,她可以随时看到。她抱着孩子退到客厅的沙发边,给我腾出操作空间。
我把凳子摆在吊灯正下方,踩上去试了试,很稳当。客厅里没开灯,只靠着从阳台透进来的光,显得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属于婴儿的奶香味,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属于一个年轻母亲的,家的味道。
我抬头看了看那个旧灯泡,是那种老式的螺旋口灯泡。我伸手去拧,入手滚烫。
“嘶……”我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怎么了?”林晚在下面紧张地问。
“没事,灯泡刚灭,有点烫。”我解释道,“得等它凉一会儿。”
“啊,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她有些自责地拍了拍额头。
我从凳子上下来,站在一旁。为了避免尴尬,我没话找话地问:“孩子多大了?睡得真香。”
提到孩子,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种柔和的光彩,那种光彩我只在一些当了母亲的女性同事脸上见过,疲惫,但又充满了爱意。
“四个多月了,男孩儿,叫豆豆。就是闹腾,白天睡晚上闹,折腾死人了。”她嘴上抱怨着,但眼神里的温柔却藏不住。
“都这样,我外甥小时候也这样,过了半岁就好了。”我安慰道。
“希望吧。”她叹了口气,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了解到她老公张磊确实是常年在外,一个月能回来三四天就算不错了。她的父母在老家,身体不好,婆婆倒是在这个城市,但还要照顾张磊的奶奶,也抽不开身。所以,从怀孕到生子,再到现在的哺乳期,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扛。
听着她的讲述,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独自一人面对着成为母亲后所有生理和心理的剧变,那种孤独和无助,是我一个单身汉无法想象的。
之前那些被婴儿哭声吵醒的夜晚,我心中的那点烦躁,此刻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同情和敬佩。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她怀里豆豆均匀的呼吸声。
我感觉灯泡应该凉得差不多了,便再次踩上凳子。这次,我用衣服下摆包着手,很顺利地就把旧灯泡拧了下来,然后拆开新灯泡的包装,小心翼翼地换了上去。
“啪嗒。”
我按下墙上的开关,一束温暖明亮的黄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客厅,驱散了刚才的昏暗。
“亮了!”林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好了。”我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太谢谢你了,陈先生,真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她抱着孩子,一脸感激地看着我,“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客气什么,邻里邻居的,应该的。”我摆摆手,准备告辞,“以后有事需要帮忙,直接敲门就行。”
“哎,你等等。”她叫住我,“你等我一下。”
说着,她抱着孩子,快步走进了厨房。我站在客厅中央,有些不知所措。环顾四周,房子收拾得很干净,但阳台上晾晒着的,全是小婴儿的各种衣物、尿布,沙发上堆着奶瓶、玩具,茶几上放着吸奶器和温奶器……整个空间,都被一个新生命的气息填满了。
我正想着,林晚从厨房里出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瓷碗,碗里是乳白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
她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感激和一丝犹豫的奇特表情。
然后,她把碗往我面前递了递,轻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问了我一句。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我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问:“想不想尝尝?”
第2章 一碗汤的涟漪
“尝……尝尝?”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几乎是空白的。
这两个字,配上她哺乳期少妇的身份,配上这满屋子的奶香味,再配上她手里那碗温热的、乳白色的液体……像一个无比精准的化学方程式,瞬间在我脑子里催生出一种极其荒唐、极其尴尬、又极其不可思议的联想。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感觉一股热气从脖子根直冲天灵盖。我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目光慌乱地在她手里的碗和她身后的墙壁之间来回游移。
尝什么?
尝这个?
这个……能尝吗?合适吗?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我帮忙的特殊感谢?还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的沉默,似乎让她也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下都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看到她的脸也慢慢地红了,从脸颊蔓延到耳根,那是一种混合了困惑、尴尬和恍然的复杂神情。她似乎也从我的反应里,咂摸出了一点别的味道。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嫂子,你……你这是……”
我该怎么问?“你这是什么?”显得我太无知。“你这是人奶吗?”这话说出来,我估计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抱着孩子,端着碗,就那么站在我面前。我们俩,一个像被雷劈了的木头桩子,一个像捧着烫手山芋不知所措的主妇,场面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噗嗤……”
就在我快要原地爆炸的时候,她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像是打破了冰面的第一道裂缝。虽然缓解了一点点凝固的气氛,但却让我更加手足无措。
她笑什么?笑我思想龌龊?还是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
“陈先生,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一边笑,一边用没端碗的那只手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连怀里的豆豆都似乎被她的笑声惊动了,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她连忙收住笑,轻轻拍着豆豆的背,柔声哄着。
看到她这个反应,我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我肯定是误会了。而且,是一个天大的、能让人笑掉大牙的误会。
我的脸更烫了,恨不得立刻施展土遁术从这里消失。
“我……我没想什么。”我嘴硬地辩解道,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她看我这副窘迫的样子,似乎也觉得再笑下去有点不厚道,便努力忍住笑意,把手里的碗又往前递了递,解释道:“这是我妈从老家给我寄过来的猪蹄黄豆汤的料包,说这个下奶。我今天下午刚炖好的,炖了一大锅,想着你帮了我这么大忙,天也热,你肯定也累了,就……就盛了一碗让你尝尝,补充点体力。”
猪蹄黄豆汤!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原来是汤!是猪蹄黄豆汤!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思想肮脏的傻子。人家好心好意请我喝碗汤,感谢我换灯泡的举手之劳,我脑子里却上演了一出堪比限制级电影的内心戏。
“啊……汤,是汤啊,哈哈,好,好香。”我干笑着,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肉汤香味扑鼻而来,确实是猪蹄汤的味道,里面还夹杂着黄豆的清香。
“我……我刚才以为……”我结结巴巴地,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越描越黑。
“你以为什么,我大概猜到了。”林晚的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尴尬,反而多了一丝狡黠和促狭,“看你刚才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有点意外。”我赶紧接过那碗汤,碗壁温热,触感踏实。这一下,我才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快喝吧,趁热喝。”她催促道。
我实在不好意思在她家喝,便说:“嫂子,太感谢了,我端回去喝就行。”
“也行。”她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个,陈先生,今天这事……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她竟然反过来安慰我。
我心里一阵感动,又一阵愧疚,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自己思想有问题,想歪了。嫂子你别介意。”
我们俩互相客气了一番,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之前那层尴尬的坚冰,在这几句带着歉意的对话和善意的笑容中,彻底融化了。
我端着那碗汤,几乎是逃也似地回了自己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里的汤还温着,心跳却像打鼓一样,久久不能平复。
我把汤放在餐桌上,看着那乳白色的汤汁和炖得软烂的猪蹄、黄豆,哭笑不得。
陈宇啊陈宇,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
汤炖得很浓,火候十足,入口醇厚,带着猪蹄的胶质感,却不油腻。黄豆的软糯中和了肉的荤腥,味道确实很好。
一碗热汤下肚,胃里暖暖的,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刚才的尴尬和窘迫,似乎都被这碗汤的温度给融化了。我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龌龊的联想?
或许,是因为长期的单身生活,让我对异性的任何一点点示好都变得格外敏感和警惕。又或许,是这个社会上太多真真假假的桃色新闻,让我习惯性地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去想。
林晚,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帮助的、并且懂得感恩的邻居。她端出家里最珍贵、最富营养的汤来感谢我,那是她能拿出的最真诚的谢意。而我,却用自己狭隘龌龊的心思,去玷污了这份纯粹的善意。
想到这里,我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
从那天起,我和林晚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我们不再是只在电梯里点头的“陌生邻居”。
再碰到时,她会主动笑着跟我打招呼:“陈先生,上班去啊?”
我也会回应:“是啊,嫂子,带豆豆出去晒太阳啊?”
有时候我下班晚了,会在楼道里闻到从1501飘出来的饭菜香味。那是一种很家常的味道,不像外卖那么油腻,也不像餐馆那么浓烈,就是简简单单的,属于家的味道。这对于一个常年与外卖为伍的单身汉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有一次,我加班到快十点才回家,刚出电梯,就看到林晚家的门开着一条缝。她正准备倒垃圾,看到我,便笑着说:“陈先生,又加班啦?肯定没吃饭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准备回去泡个面。”
“别吃泡面了,没营养。”她说着,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就端出一个保温饭盒递给我,“我晚上做的排骨,还剩一些,你拿去吃吧。我跟豆豆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我愣住了,看着那个还带着温度的饭盒,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着吧,跟我客气什么。上次你还帮我换灯泡呢,一碗汤怎么够。”她不由分说地把饭盒塞到我手里,“饭盒明天早上放门口就行。”
说完,她就提着垃圾袋,按了电梯下楼了。
我提着那份沉甸甸的排骨,心里五味杂陈。那晚,我没有泡面。我吃到了在这个城市里,最温暖的一顿饭。
第3章 意外的钥匙
自从那次“猪蹄汤事件”和“排骨饭盒”之后,我和林晚一家,算是真正熟络了起来。
张磊出差回来的次数依旧不多,但每次回来,都会提着些水果零食什么的,特意到我家来坐坐,表达一下感谢。他是个爽朗的山东汉子,话不多,但很实在。每次见面都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兄弟,多亏你照顾她们娘俩,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啥事,吱声!”
我嘴上说着“应该的”,心里却觉得,其实是他们一家在照顾我。
我的生活,因为这对邻居,多了一丝烟火气。
有时候林晚出门买菜,不方便带豆豆,就会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推到我家门口,让我帮忙照看十几分钟。小豆豆已经认识我了,看到我不会哭,还会咧着没牙的嘴对我笑。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对着一个小婴儿,笨拙地做鬼脸,唱走调的儿歌,竟然也乐在其中。
林晚也总会以各种方式“回报”我。今天送一盘自己包的饺子,明天送一碗刚出锅的绿豆汤。我的冰箱,从以前只有速冻食品和啤酒,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带着暖意的邻里关系。它像一株悄然生长的植物,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为我开辟出了一小片柔软的绿荫。
然而,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出一些难题。
那天是周三,我手头一个项目到了最关键的冲刺阶段,已经连续加了三天班。晚上十一点多,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只想一头扎进被窝里。
可就在我掏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我摸遍了所有口袋,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钥匙不见了。
我仔细回想,下午在公司的时候还用它开过抽屉,应该是落在办公室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二十。现在回公司,来回起码一个半小时,等拿到钥匙再回来,后半夜都不用睡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就在这时,对面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晚探出头来,看到我这副模样,愣了一下:“陈宇,怎么不进去?”
随着关系的熟络,她已经不再叫我“陈先生”了。
“嫂子,”我苦笑了一下,“钥匙落公司了。”
“啊?”她也吃了一惊,“那怎么办?要不……你先来我这儿坐会儿,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给你送过来?”
我摇摇头:“他今天出差了,明天才回来。”
“那……”她也犯了难。
我们俩站在楼道里,面面相觑。深夜的楼道,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
“要不这样吧,”林晚沉吟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张磊的书房有个小沙发床,可以拉开。你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先在那儿将就一晚?总比你去住酒店强,这么晚了,也不安全。”
我愣住了。
去她家住一晚?
这个提议,像一颗小石子,再次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虽然我们现在关系不错,但毕竟孤男寡女……不,是孤男寡母,共处一室,这……这合适吗?
“不不不,太麻烦你了,嫂子。”我连忙摆手拒绝,“我还是打车回公司拿吧,或者在附近找个酒店也行。”
“麻烦什么呀!”林晚的语气很坚决,“你帮了我们多少次了?豆豆发烧那次,要不是你半夜开车送我们去医院,我们娘俩都不知道怎么办呢。现在你遇到难处了,我还能把你关在门外?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快进来吧。”
她说着,就把门完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看着她真诚而坦然的眼神,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也太不信任她了。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那就打扰了。”
林晚家和我家的户型一模一样。客厅的灯光很柔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豆豆已经睡了,主卧室的门虚掩着,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你先坐,我去书房给你铺一下床。”林晚小声说道,然后就钻进了靠近阳台的小书房。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不自在。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晚上进入她家。白天的喧嚣褪去,夜晚的家,更显得私密和安宁。空气中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奶香味,混合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很快,林晚就出来了。“好了,床铺好了。被子是张磊的,干净的,我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
“谢谢嫂子。”
“洗手间在那边,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看你累得,脸都白了。”她指了指方向,语气里满是关心。
“嗯。”
我走进洗手间,洗漱台上,除了她的护肤品,还有豆豆专用的婴儿洗护用品。镜子前的架子上,整齐地放着一支新的牙刷和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除了父母,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样细致地为我准备这些东西了。
洗漱完毕,我走进书房。书房不大,一张书桌,一个书架,剩下的空间刚好被一张拉开的沙发床占满。床上的被褥散发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很干净,很舒服。
“晚安,嫂子。”我站在书房门口,对准备回卧室的林晚说。
“晚安。”她对我笑了笑,然后轻轻地带上了主卧室的门。
整个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我躺在沙发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虽然我知道,这只是邻里之间一次单纯的互相帮助。林晚的坦荡和善良,让我之前的那些顾虑显得无比可笑。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能听到隔壁主卧隐约传来的,她翻身的声音,还有豆豆偶尔发出的梦呓般的哼唧声。这些声音,都在提醒我,我正睡在一个年轻女人的家里,而她的丈夫,远在千里之外。
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很煎熬。我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陈宇,别想多了,人家是把你当弟弟,当一个值得信赖的好邻居。你要是再有半点龌龊的想法,你就是个禽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在身心的极度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吵醒。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我看到林晚正蹑手蹑脚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和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两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看到我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吵醒你了?我看你睡得沉,没敢叫你。快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好去上班。”
我坐起身,看着桌上的早餐,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嫂子,真的,太谢谢你了。”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快别说谢了,再说我可生气了。”她把筷子递给我,“赶紧吃,不然凉了。”
我吃着早饭,她就在一旁收拾豆豆的小衣服。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一边叠衣服,一边轻声哼着摇篮曲,神情专注而温柔。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家”的感觉吧。不是一栋房子,不是一张床,而是这种有人为你热饭,有人关心你冷暖的,实实在在的温暖。
吃完早饭,我准备去上班。临走前,林晚叫住我。
“陈宇。”
“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我。“这是我家的备用钥匙,你拿着。”
我大吃一惊,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一把别人家的钥匙,这分量太重了,我可不敢接。
“你听我说完。”她的态度依旧很坚决,“你老加班,忘带钥匙这种事,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有时候也怕出点什么意外,比如突然生病什么的。你拿着钥匙,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跟豆豆有什么事,你也能搭把手,进来看看。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就当是互相有个照应。”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无比真诚:“我信得过你。”
“我信得过你”——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看着她手里的那串钥匙,它在晨光中闪着光,显得那么沉重,又那么温暖。我知道,她给我的,不仅仅是一把能开门的钥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第4章 风波骤起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把钥匙。
它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钱包的夹层里,紧挨着我的身份证。我告诉自己,这把钥匙代表的是一份责任,一份邻里之间的守望相助。我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日子一天天过去,豆豆会坐了,会爬了,嘴里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不成调的音节。张磊回家的次数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每次回来,我们三家(如果把豆豆算一家的话)都会聚在一起吃顿饭,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我以为,这样平静而温暖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张磊的母亲,也就是林晚的婆婆,突然杀了过来。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家休息,突然听到对门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声音很大,隔着两扇防盗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尖利的中年女声,带着质问和愤怒:“林晚,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想瞒我,邻居都看见了!好几次了!有个男的,经常从你们家出来!你老公不在家,你就这么不守本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男的?说的是我吗?
紧接着,是林晚压抑着委屈和愤怒的声音:“妈!您在胡说什么!那是我邻居,陈宇!他帮过我们家很多忙,您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邻居?邻居能有你家钥匙?邻居能半夜睡在你家里?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婆婆的声音更加尖锐,几乎是在嘶吼,“我儿子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养家,你倒好,在家里给我儿子戴绿帽子!我们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是豆豆被吓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正看到1501的门大开着。一个穿着讲究,但面相刻薄的中年女人,正指着林晚的鼻子骂。林晚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红指印,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豆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身体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
“你……你凭什么打人!”林晚哭着喊道。
“我打你都是轻的!我还要告诉我儿子,让他跟你离婚!我们张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林晚身前。
“阿姨,您误会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大声说。
我的突然出现,让那个中年女人愣了一下。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就是那个奸夫?”她冷笑着问。
“阿姨,请您说话放尊重一点!”我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我叫陈宇,是林晚和张磊的邻居。我之所以有他们家钥匙,是因为有一次我忘带钥匙,林晚收留了我一晚。她怕我再忘带,也为了万一她们母子有什么事我能搭把手,才给了我备用钥匙。至于睡在她家,更是无稽之谈!那天我睡的是书房的沙发床!”
我的解释,在盛怒的她听来,似乎更像是狡辩。
“哟,还睡书房?说得真好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你们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肯定是这个勾引你的吧?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她的话越来越难听,不堪入耳。周围已经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了,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林晚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抱着孩子,浑身都在发抖。
我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想打一个女人的冲动。但我知道,我不能动手,一旦动手,事情就真的说不清了。
“妈!您别再说了!”林晚终于崩溃了,她哭喊道,“陈宇是个好人!他帮我们换灯泡,帮我通下水道,豆豆半夜发烧是他开车送我们去的医院!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您为什么要把人想得那么脏!”
“我脏?我看是你的心早就脏了!”婆婆不依不饶,“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到晚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给谁看?我儿子不在家,你就寂寞了是不是?”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母亲,一个奶奶能说出来的话。她对自己儿媳的恶意,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够了!”我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
我的吼声镇住了她,也镇住了周围看热闹的人。
我从钱包里拿出那把钥匙,走到那个中年女人面前,把钥匙狠狠地拍在她面前的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阿姨,这是您家的钥匙,我现在还给您!”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我陈宇行得正坐得端,帮邻居一把,自认问心无愧!您儿子张磊也知道这一切,您可以打电话问他!您今天对林晚嫂子说的这些话,对她造成的伤害,我希望您能向她道歉!”
“道歉?我跟她道歉?你做梦!”她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刻薄的嘴脸。
“好,您不道歉是吧?”我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张磊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喂,陈宇,怎么了兄弟?”张磊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开了免提,把手机递到他母亲面前,对着手机说道:“张磊,在你家,她怀疑我和林晚嫂子有不正当关系,还为此打了嫂子一巴掌。你现在跟解释一下,我到底是你兄弟,还是她嘴里的‘奸夫’!”
我的话一出口,他母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张磊雷霆般的怒吼:“妈!你跑去那儿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陈宇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让他多照顾点林晚和豆豆的!你凭什么打林晚?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张磊的吼声,通过免提,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楼道。
他母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外人,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跟她说话。
“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儿子……”她还想辩解。
“为我好?为我好你就去羞辱我老婆,污蔑我兄弟?你听谁在那儿嚼舌根子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动林晚一根手指头,你就别认我这个儿子!”张磊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看热闹的邻居都缩回了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张磊的母亲,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她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被自己的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训斥。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瞪了一眼哭得快要喘不上气的林晚,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蹬蹬蹬”地冲进了电梯。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打破了。
我看着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林晚,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嫂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第5章 裂痕
婆婆走后,1501的门前,只剩下我和抱着孩子的林晚。
豆豆还在哭,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委屈的抽噎。林晚的眼泪也还在流,无声地划过脸颊,滴落在豆豆的襁褓上。她脸上的那个巴掌印,红得刺眼。
整个楼道安静得可怕,刚才的喧嚣和争吵仿佛是一场幻觉。但那份屈辱和难堪,却像黏稠的胶水,糊在了空气里,让人喘不过气。
“嫂子,你……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干涩。
她摇了摇头,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用脸颊轻轻蹭着豆豆的头发,像一只受伤后舔舐自己伤口的动物。
“先进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我说。
她像是没听到,依旧一动不动。
我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我站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加尴尬。
“那……嫂子,我先进去了。你有事……随时叫我。”我捡起鞋柜上那把被我拍上去的钥匙,想要还给她。
我的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现在还钥匙,像是在撇清关系,更像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我叹了口气,把钥匙默默地揣回兜里,转身回了自己家。
关上门,我靠在门后,心里乱成一团麻。愧疚、愤怒、无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没想到,自己出于善意的举动,竟然会给林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羞辱。
那个下午,我一直心神不宁。我竖着耳朵听对门的动静,但什么也听不到。没有哭声,没有说话声,安静得让人心慌。
傍晚的时候,张磊给我打来了电话。
“兄弟,对不住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歉意,“我妈那个人……思想太偏激,听风就是雨。我已经在电话里狠狠地骂过她了。林晚……她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下午走后,她就进屋了,一直没出来。”
“唉……”张磊重重地叹了셔气,“我订了最快的一班高铁,连夜赶回去。兄弟,今天这事,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妈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别说这些了,是我连累了嫂子。”
“跟你没关系!”张磊的语气很肯定,“是我,是我没处理好我妈那边。我早就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去打扰林晚。是我这个做儿子、做丈夫的失职。”
挂了电话,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张磊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就好。
大约晚上十点多,我听到对门有开门的声音。我猜是张磊回来了。紧接着,我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和低声的安慰。
我没有去打扰他们。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再插手。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是周一,我早早起床,准备去上班。打开门,正看到张磊从对面出来,他眼圈发黑,一脸憔悴,显然一夜没睡好。
“张磊。”我叫了他一声。
“陈宇。”他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得回趟我妈那儿,把这事彻底解决了。公司那边,我请了几天假。”
“嫂子她……”
“情绪还是不太好,一句话都不说。”张磊揉了揉眉心,“我做了早饭,她也没吃。豆豆倒是醒了,她就一直抱着。兄弟,我不在的时候,你……你还是多帮忙照看一下。”
“放心吧。”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张磊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沉甸甸的。一个好好的家,就因为一个老人的偏执和猜忌,被搅得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晚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点。
我每天上下班,都能感觉到她在屋里。但她家的门,总是关得紧紧的。我听不到豆豆的笑声,也闻不到厨房飘出的饭菜香。
我在电梯里碰到过她一次。她抱着豆豆,低着头,看到我,只是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神躲闪地移开了。她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了,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哀伤,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重。
我知道,她在躲着我。
我能理解。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我的存在,就像一个不断提醒她那段屈辱经历的符号。为了避免尴尬,她选择了回避。
我心里很难受。我开始刻意地错开和她出门的时间。早上我提前半小时走,晚上下班,我宁愿在车里多坐一会儿,也要等到估计她已经睡了才上楼。
那把备用钥匙,像一块烙铁,躺在我的钱包里,烫得我心慌。我想还给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
我们明明只隔着一堵墙,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那几天,我的外卖又堆满了垃圾桶。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我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有林晚这个邻居的生活。习惯了她的笑容,习惯了她送来的饭菜,习惯了豆豆咿咿呀呀的声音。
当这一切突然消失,我的生活,仿佛也跟着褪了色。
周四晚上,张磊回来了。“兄弟,在家吗?出来喝两杯。”
我们在楼下的大排档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
“我妈那边,说通了。”张磊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眼睛有些红,“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把话都说绝了。她……她也知道自己错了,让我跟林晚道歉,说改天亲自来道歉。”
“那就好。”我给他满上酒。
“好什么啊。”张磊苦笑着摇了摇头,“林晚……她跟我提离婚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掉了。
“她说,她受够了。”张磊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哽咽,“她说,她一个人带孩子,再苦再累,她都能忍。但是她受不了这种无端的羞辱和猜忌。她说,我妈今天能因为一个邻居打她,明天就能因为别的事情再打她。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我沉默了。我无法反驳。站在林晚的角度,她的决定,完全可以理解。哀莫大于心死。婆婆的那一巴掌,打掉的不仅仅是她的尊严,更是她对这个家庭最后一丝的留恋和希望。
“我求她了,我跪下求她了。”张磊的眼泪掉了下来,一个一米八几的山东汉子,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说我错了,是我没保护好她。我说我以后一定加倍对她好。我保证我妈再也不会来找她麻烦。可她……她就是摇头,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看着我,眼神……跟死了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混蛋?”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我,“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我以为我多挣点钱,就能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可我忘了,她要的,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些。她一个人在家,有多苦,有多孤独,我从来没真正关心过。”
那一晚,张磊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
我把他扶回家的时候,林晚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电视开着,但她显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看到烂醉如泥的张磊,她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她没有过来帮忙,也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把张磊扶进卧室。
我帮张磊脱了鞋,盖好被子,然后退了出来。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心里堵得难受。我深吸一口气,从钱包里拿出那把钥匙,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嫂子,对不起。”
我说完这句,便准备离开。
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她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钥匙,你拿着吧。”
第6章 一碗面的温度
我愣住了,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她。
茶几上的那串钥匙,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为什么?”我问。
林晚没有看我,目光依旧落在没有画面的电视屏幕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解释:“张磊说的对,你是个好人。这件事,不怪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死水。
“豆豆……他很喜欢你。万一……我是说万我,我和张磊真的……分开了,我可能要一个人带豆豆很长一段时间。有你这么个邻居在,我心里……能踏实一点。”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她已经开始为离婚后的生活做打算了。而我,这个曾经给她带来麻烦的“外人”,竟然成了她未来生活里,一个可以倚靠的“安全保障”。
这是一种多么讽刺,又多么沉重的信任。
“嫂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着吧。”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疲惫,“我累了,想休息了。”
我默默地收回了那串钥匙,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早点休息。”我轻声说,然后退出了她的家。
接下来的日子,张磊没有再去外地。他把所有能推掉的工作都推了,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变着法地讨好林晚。
他学着做饭,虽然做得一塌糊涂;他学着给豆豆换尿布、喂奶,虽然总是手忙脚乱。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不让林晚动一根手指头。
我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他,他总是红着眼睛,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会对我苦笑一下,摇摇头,我知道,事情并没有好转。
林晚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她不跟张磊吵,也不跟他闹,但也不跟他笑。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吃饭,睡觉,喂孩子。张磊跟她说话,她就“嗯”、“啊”地应着,眼神里没有丝毫光彩。
这种冷暴力,比歇斯底里的争吵更让人绝望。
张磊的母亲,真的来过一次。
那天我正好在家,听到了敲门声。我从猫眼里看到,是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
开门的是张磊。
我听不清他们在门口低声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张磊的母亲几次想往里走,都被张磊拦住了。最后,她把东西塞给张磊,满脸愧疚和失落地走了。
从头到尾,林晚都没有出现。
我以为,这段婚姻,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的深夜。
那天晚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看时间,凌晨两点。
“谁啊?”
“陈宇!是我!张磊!快开门!”门外传来张磊焦急万分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赶紧打开门。只见张磊穿着睡衣,头发凌乱,脸上写满了惊恐。
“怎么了?”
“豆豆!豆豆发高烧了!浑身滚烫,还抽搐!林晚已经吓傻了!我……我车子今天限行,停在公司那边了!兄弟,快,送我们去医院!”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
“别慌!你赶紧回去给孩子物理降温,用温水擦身子!嫂子呢?让她准备好孩子的东西,医保卡,衣服,尿不湿!我马上去开车!”我一边说,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等我把车从地库开到楼下,张磊已经抱着裹在小被子里的豆豆冲了出来,林晚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一路上,我把车开得飞快,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后座上,林晚紧紧地抱着豆豆,眼泪一直在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豆豆,你别吓妈妈,你千万不能有事……”
张磊则在一旁,笨拙地用湿毛巾给豆豆擦着额头和手心,不停地安慰着林晚:“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到医院了。”
到了医院,挂急诊,检查,化验。医生诊断是幼儿急疹引起的高热惊厥。经过一番紧急处理,豆豆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抽搐也停止了,在病床上安稳地睡着了。
我们三个人,都虚脱般地瘫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晚还在后怕地掉眼泪,张磊搂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那一刻,我看到林晚,第一次,主动地把头靠在了张磊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的依靠,胜过千言万语。
孩子的一场大病,像一场强力的黏合剂,将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重新粘合了起来。在共同的敌人——疾病面前,他们忘记了争吵,忘记了冷战,只记得他们是豆豆的父母,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看完医生,已经是早上七点多。豆豆没什么大碍了,但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张磊对我说:“兄弟,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这次……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我摆摆手:“说这些就见外了。”
我开车回家,补了一觉。下午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正准备点外卖,手机响了,是张磊。
“陈宇,你醒了吗?林晚让你过来一趟,说……有事找你。”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林晚找我什么事。
我敲开1501的门,开门的还是张磊。
“你嫂子在厨房。”他说。
我走进厨房,看到林晚正在灶台前忙碌着。她穿着围裙,头发挽了起来,正在……煮面。
听到我进来,她回过头,对我笑了笑。
那是风波之后,她第一次对我笑。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光。
“陈宇,你来了。”她说,“昨晚辛苦你了,肯定没吃好吧?我给你下了碗面,你尝尝。”
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我面前。
那是一碗很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
我看着那碗面,突然,眼眶有点发热。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条,吹了吹,放进嘴里。
面条很劲道,汤汁酸甜可口,带着浓浓的家的味道。
真好吃。
我抬起头,看到林晚和张磊正站在我对面,微笑着看着我。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我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
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第7章 酒后真言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豆豆那场高烧,像一场及时的雨,浇熄了即将燎原的家庭战火,也冲刷掉了我们邻里之间那层尴尬的隔阂。
张磊的母亲后来又来了一次,是张磊陪着一起来的。这一次,她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刻薄,站在门口,对着林晚,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晚,对不起,是妈错了。妈老糊涂,听信了别人的闲话,冤枉了你,也冤枉了小陈。你……你能原谅妈吗?”
林晚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都过去了。进来坐吧。”
没有激烈的指责,也没有热情的原谅,就是这么一句平淡的“过去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保住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加融洽。
张磊申请调回了本地的项目部,虽然薪水少了一些,但至少可以每天回家。他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挣钱的“甩手掌柜”,开始学着做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
他会陪着林晚去菜市场,会笨拙地给豆豆讲故事,会在周末带着她们娘俩去公园。林晚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灿烂。
而我,也从一个“编外人员”,正式被他们接纳为这个小家庭的“核心成员”。
我家的饭桌上,依旧时常会出现林晚做的菜。而他们家的电脑坏了,路由器断网了,第一时间也是找我。豆豆长大了,会说话了,见了我,会含糊不清地喊“陈……陈叔叔”,然后张开双臂要我抱。
那把备用钥匙,我一直留着。它不再是一份沉重的责任,而是一种亲人般的信赖。有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旅游,会把家里的绿植、小鱼都托付给我。我拿着钥匙,开门进去浇花喂鱼,看着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心里总会涌起一种特别的温暖。
就这样,一晃,八年过去了。
我也从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变成了奔四的中年大叔。我换了工作,升了职,也谈过两次不咸不淡的恋爱,但最终都无疾而终。房子,倒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买在了同一个小区。不大,但终究是有了自己的窝。
豆豆,也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学生。他会跑会跳,会跟我争论奥特曼和铠甲勇士哪个更厉害,也会在被他爸妈训了之后,跑到我家来“避难”。
我们两家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邻居,成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存在。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那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林晚和张磊在我家,给我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豆豆在一旁,用稚嫩的笔迹,给我画了一张生日贺卡。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八年前的往事。
我借着酒劲,终于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埋藏了八年,已经从一个尴尬的秘密,发酵成一个善意玩笑的问题。
“嫂子,当年你问我想不想尝尝,到底……是啥意思?”
林晚愣住,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她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我,对张磊说:“你看他!你看他!我就说他肯定记了这么多年!当时他那个表情啊,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张磊也哈哈大笑,给我倒满了酒:“兄弟,来,我敬你一杯!多亏了你当年‘想歪了’,不然我们上哪儿找你这么好的邻居去?说真的,当年要不是你,我和林晚,可能真的就散了。”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一个笑得开怀,一个眼神里满是感激,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其实啊,”林晚终于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认真地看着我,“我后来也想过。当时我问那句话,确实有点唐突,也难怪你会误会。”
她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回忆的温柔。
“那时候,我刚生完豆豆,一个人在家,又累,又慌,又孤独。张磊不在身边,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帮我换灯泡,那么小一件事,但在当时的我看来,就像是天大的恩情。我炖了那锅汤,是我当时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我就是一门心思地,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帮助了我的人。脑子里根本没过别的事,话就那么说出去了。”
她说着,自己也笑了:“现在想想,也确实挺傻的。”
“不傻。”张磊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我老婆,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是这样。
一个身处困境的年轻母亲,最纯粹、最朴素的感恩之心,却被我这个满脑子世俗念头的单身汉,误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幸好,幸好我们之间所有的误会,最终都因为善良和真诚,化解成了一段温暖的缘分。
“来,我也敬你们一杯。”我重新倒满酒,举起杯,“敬我们这八年的缘分,敬最好的邻居。”
“干杯!”
三只酒杯,在灯光下,清脆地碰到了一起。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内,是温暖的饭菜和真诚的笑语。
我突然觉得,自己虽然还是一个人,但却一点也不孤单。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家,我的对门,总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那盏灯,不仅仅是八年前我亲手换上的那只灯泡,更是这些年来,我们用信任、善良和陪伴,共同点亮的,一盏心灯。
来源:乐玩风dLAV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