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五下午,办公室的空气像一块被拧了半干的抹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周五下午,办公室的空气像一块被拧了半干的抹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空调的冷风嘶嘶地吹,却吹不散键盘敲击的疲惫和咖啡因失效后的困顿。
张莉的椅子悄无声息地滑到我工位旁边,带来一阵甜腻的香水味。
“未未,下班一起去万象城逛逛?”
她笑得像朵花,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恰到好处的亲昵。
我正为一个项目的数据报告焦头烂额,闻言只是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不了吧,我这报告还没弄完。”
“哎呀,报告明天再弄嘛,周末加个班不就出来了?”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低低的,“新上的那家美妆品牌,听说有活动,你不是一直想买那款精华吗?”
我心里一动。
那款精华我确实在购物车里放了很久,价格让我每次都只敢在深夜壮着胆子看一眼。
“而且,”她拖长了语调,像个小恶魔在耳边吹气,“我知道你有他们家的金卡会员,能折上折呢!”
这话一出,我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浇了盆冷水。
原来重点在这儿。
张莉,我们部门的“社交达人”,也是办公室里著名的“省钱大师”。
她的省钱之道,核心奥义就两个字:蹭和薅。
蹭同事的车,薅公司的下午茶羊毛,打各种朋友人情的秋风。
起初我还觉得她挺会过日子,时间长了才咂摸出味儿来。
她不是节俭,她是精于算计,尤其擅长把别人的资源算计成自己的。
我有点犹豫。
她看出了我的动摇,立刻加码:“就当陪我嘛,我一个人逛多没意思。晚上我请你喝奶茶,最新款的!”
请我喝奶ar?
我心里冷笑一声。上次她请全部门喝奶茶,用的是不知道从哪个APP上薅来的“买一送一”券,最后算下来,她自己那杯几乎是白送的。
但我这人,脸皮薄,不太会拒绝。
尤其是在办公室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
“那……好吧,我尽快弄完。”
“太棒了!”她立刻欢呼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同事听到,“林未最好了!”
我埋下头,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感觉自己像个被架上烤架的傻狍子。
下班铃一响,张莉比谁都快,拎着包就站在我身后,满脸期待。
“走吧走吧,我的大功臣!”
我磨磨蹭蹭地保存文件,关掉电脑,心里那股不情不愿的感觉越来越重。
地铁里人挤人,一股汗味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张莉全程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规划着路线,先去哪家看衣服,再去哪家试鞋,最后完美收官于一楼的美妆区。
她口中的“我们”,听得我耳朵起茧。
“我们先去看看那件我看中的裙子。”
“我们待会儿去喝那家新开的果茶。”
我默默听着,感觉自己像个被牵着线的木偶,连点头都显得多余。
到了商场,冷气开得足,瞬间驱散了地铁里的燥热。
明亮的灯光,光洁的地板,空气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张莉的目标很明确,直奔三楼一家设计师品牌店。
她熟门熟路地取下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在镜子前比划着。
“未未,你看,好看吗?”
“挺好看的,衬你肤色。”我敷衍地应着。
店员走过来,微笑着说:“小姐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这季的主打款,真丝材质的。”
张莉眼睛一亮,又转头看我:“未未,你不是有这家店的VIP吗?能打几折?”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确实有,去年生日我妈给我办的,但我自己都很少用。
“好像是八五折。”
“太好了!”张莉立刻把裙子递给店员,“麻烦包起来,我们用那个会员。”
她自然而然地看着我,仿佛那张VIP卡就长在我脸上,随时可以刷。
我有点不舒服,但还是从手机里调出了会员码。
店员扫码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价格标签,四千八。
打完折也要四千出头。
张莉连试都没试。
“你不试试吗?”我忍不住问。
“不用试,我上周就来看好了,”她笑嘻嘻地说,“就等你今天有空陪我来买呢。”
原来是早有预谋。
我感觉自己不是来陪她逛街的,是来给她当移动折扣券的。
结完账,她拎着漂亮的购物袋,满意地挽起我的手,“走,我请你喝奶茶去!”
到了奶茶店,排队的人不少。
张莉指着菜单上的新品,“就这个,葡萄系列的,你要哪款?”
“我跟你一样吧。”
她点完单,拿出手机,在一个团购APP上划拉了半天,然后把一个券码递给店员。
店员操作完,报出价格:“一共32元。”
张莉爽快地扫码付了款,然后把其中一杯递给我,“诺,说好请你的。”
我接过奶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那款奶茶单价30,她用的券是“满50减20”,外加一个什么新客红包,最后自己只掏了十几块钱,顺便“请”了我这个客。
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我吸了一口奶茶,甜得发腻,一直腻到心里。
“真好喝,”她满足地眯起眼,“还是跟你出来好,总能占到便宜。”
她这话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我听着,却觉得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
我没接话,默默喝着奶茶。
接下来,她又拉着我去了鞋履区。
她看中一双运动鞋,又是轻车熟路地问我:“未未,这家你有没有会员?”
“……没有。”我硬邦邦地回答。
“哦,”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热情起来,“那你有没有什么信用卡积分,或者商场积分可以兑换券的?”
我被她这种无孔不入的“薅羊毛”精神震惊了。
“应该没有。”
她不死心,自己跑到服务台去研究了半天,最后发现新用户注册商场小程序可以领一张“满1000减50”的券。
她立刻用我的手机号注册了一个新号,领了券,心满意足地回去买了那双鞋。
我全程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资源包,里面装着会员卡、优惠券、手机号和各种可以被利用的身份信息。
这种感觉,糟透了。
逛到一楼的美妆区,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只想赶紧回家躺着。
但张莉显然才刚进入状态。
她直奔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品牌专柜,拉着柜姐问东问西。
“这款精华现在有什么活动吗?”
柜姐保持着职业微笑:“小姐,现在买500毫升的,可以送一套价值888的中样旅行套装,另外还可以加199换购我们新出的这款气垫。”
张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未未!太划算了!送的套装我们一人一半,换购的气垫也超级值!”
我看着她,只觉得荒谬。
“张莉,那是买精华才有的活动。”
“对啊!”她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正好要买吗?你买啊!买了我们一起享受优惠!”
我被她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今天不打算买。”我冷冷地说。
“为什么啊?”她一脸不解,仿佛我做出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决定,“活动力度这么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钱没带够。”我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她拍了拍我的胳膊,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迈,“你先用信用卡付,或者花呗也行啊!这么点钱,难道你还拿不出来?”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我的痛处。
是啊,一款精华的钱,我不是拿不出来。
我只是不想在这种被人当成工具利用的情况下,为她的贪婪买单。
柜姐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看戏的意味。
我的脸颊开始发烫。
“你不是也想要那个气垫吗?”我反问她,“你自己买一瓶精华不就好了?”
张莉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她含糊地说,“而且我精华还有半瓶呢,买了也是囤着。”
真是好一个“手头紧”。
买四千多的裙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买几百块的气垫就手头紧了。
说到底,她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用我的消费,来满足她的换购欲和赠品欲。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慌。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我头疼。
我看着张莉那张写满“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脸,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同事之间,互相帮个小忙,本是人之常情。
但这种无休止的、理直气壮的索取,已经超出了“帮忙”的范畴。
这是一种寄生。
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响,林未,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你每一次的妥协,都是在喂养对方的贪婪,也是在默许她对你的不尊重。
就在这时,我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女儿,你之前说想报的那个在职研究生课程,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支持你。学费我们先帮你垫上,就当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下面是一张转账截图,金额是五万块。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我的心头。
我看着那串数字,再看看眼前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跟我拉扯的张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涌上心头。
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疯狂的决定。
我对张莉笑了笑,那笑容里可能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冰冷。
“行啊,买就买。”
张莉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真的?太好了未未!我就知道你最大方了!”她立刻回头对柜姐说,“开单!就要那个500毫升的精华,还有那个换购的气垫!”
她比我还激动,仿佛那瓶精华是买给她的。
柜姐也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
“好的,小姐。赠品和换购的商品都给您装在一起。”
张莉像个监工,一直盯着柜姐的手,生怕她漏了任何一样东西。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打开了我的手机银行APP。
我找到我妈刚转给我的那笔钱,然后,我把它转到了我的另一张储蓄卡里。
那张卡,我今天没带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我把我正在用的这张借记卡里的余额,也转了大部分过去,只留下了三百多块钱。
三百二十一块七毛。
我记得清清楚楚。
“未未,愣着干嘛,快来付款啊!”张莉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收银台前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看着POS机上显示的金额:3498元。
精华原价3299,加上换购的气垫199。
柜姐把所有东西都用漂亮的礼品袋装好了,堆在台面上,像一座小山。
张莉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座“小山”。
“刷卡吧。”柜姐微笑着对我说。
我拿出手机,打开付款码。
张莉还在旁边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个旅行套装里的小样,我看了一下,洁面和水你拿去,那个面霜和眼霜归我,正好我下个月出差用。气垫嘛……要不也给我吧,我那个正好用完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她连“回头”的饭都计划好了,大概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薅来的优惠券。
我没说话,把手机付款码对准了扫码器。
“滴——”
一声清脆的声响。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POS机上跳出一行红字。
柜姐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小姐,显示余额不足。”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张莉脸上的笑容,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僵在嘴角。
“余额不足?”她拔高了声音,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怎么可能?你卡里没钱了吗?”
那语气,仿佛我卡里没钱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收回手机,平静地看着她,也看着柜姐。
“嗯,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啊!”张莉急了,她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你是不是搞错了?换张卡试试?或者用信用卡?”
“我没带信用卡。”我说的是实话。
“那花呗呢?借呗呢?你手机里那么多APP,总有一个能付款的吧!”她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就差直接抢过我的手机帮我操作了。
周围已经有其他顾客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柜姐的表情也从微笑变成了职业性的为难。
“小姐,那这些商品……?”
我深吸一口气,对柜姐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可能买不了了。我算错钱了。”
然后我转向张莉,一字一句地说:“我卡里只剩三百多块了。”
张莉彻底傻眼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变成了一种被戏耍的羞辱。
“林未,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耍我玩呢?”
“我没有耍你,”我迎着她的目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是你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说要买,要换购,要赠品。我只是最后发现,我确实买不起。”
“你!”她气得脸都涨红了,“你明明……你明明有钱的!你骗谁呢!”
“我有没有钱,是我的事。”我看着她说,“但今天,我确实付不了这笔钱。这些东西,如果你那么想要,你可以自己买单。”
说完,我指了指那一堆漂亮的购物袋。
那座曾经在她眼中闪闪发光的“小山”,此刻看起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张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让她自己花三千多块钱买下这一切?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完全不符合她“薅羊毛”的人生信条。
柜姐适时地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位小姐,如果您不买的话,那我就先把商品收起来了。”
张莉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个调色盘。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林未,你行!你给我等着!”
她丢下这句狠话,转身就走,连之前买的那条四千多的裙子都没拿。
哦,不对,裙子她拎在手上。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商场里的冷气,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我对一脸尴尬的柜姐再次道了歉,然后转身,走出了那家让我憋屈了半个晚上的专柜。
走出商场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车水马龙,一切都和来时一样。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掏出手机,“妈,钱收到了,谢谢。我决定了,那个课程我去报。”
然后,我点开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坐上车,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许在张莉和一些人看来,我今晚的行为很“不上道”,很“小气”,甚至有点“坏”。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终于学会了,如何对那些试图无底线消耗我的人,说一个“不”字。
我的善良,很贵。
不能再随便打折,更不能让人免费换购。
回到家,我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什么都不想干。
手机在旁边嗡嗡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张莉。
我直接开了静音,扔到一边。
世界清净了。
我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和一瓶冰啤酒。
等待的间隙,我打开了那个在职研究生课程的报名网站,认真地填写起个人信息。
当我在“确认提交”上按下鼠标的那一刻,外卖的门铃也刚好响起。
生活,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出口。
周一上班,我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公司。
果不其然,我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朝我射来。
茶水间里,几个和张莉关系好的女同事正在窃窃私语,看到我进来,声音立刻戛然而止,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散开。
空气里飘散着八卦和敌意的味道。
张莉没来。
一直到上午十点,她才姗姗来迟,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到我时,眼神像刀子一样。
她没跟我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午饭时间,风暴来了。
我们部门有个小群,平时大家会在里面聊聊八卦,拼个奶茶外卖什么的。
张一向是群里的活跃分子。
今天,她发了一段长长的小作文。
内容我没细看,扫了一眼,大概意思就是说,她好心好意约一个“朋友”逛街,结果对方把她当猴耍,在付款的时候故意说没钱,让她在专柜面前丢尽了脸。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天真善良、被朋友背叛的受害者形象,字里行间都是委屈和控诉。
“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天,最后却被最信任的人摆了一道,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我一直觉得同事之间也可以有真感情,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文文静静,背地里心机比谁都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每发一句,下面就有几个她的“小姐妹”跟帖。
“抱抱莉莉,别生气了,为这种人不值得。”
“就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嫉妒心太强了。”
“天啊,这也太过分了吧?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看着手机屏幕,那些文字像一只只苍蝇,嗡嗡地在我眼前飞。
说不生气是假的。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想反驳,想解释,想把那天晚上她是怎么一步步把我当成移动优惠券的全过程都说出来。
但最后,我还是一个字都没打。
我知道,在她们那个已经预设了立场的小团体里,我的任何解释都只会是苍白无力的狡辩。
她们想看的,根本不是真相。
她们想看的,只是一个符合她们想象的故事,一个可以用来孤立我、攻击我的靶子。
我退出了群聊界面。
这时,部门里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工作很踏实的前辈,王姐,给我发了条私信。
“林未,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我冰冷的心。
我回了她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好好工作,业绩才是你在公司立足的根本。”王姐又发来一句。
我茅塞顿开。
是的,跟她们打口水仗毫无意义。
我需要做的,是把我的工作做得更出色,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价值。
这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
下午,部门总监把一个紧急项目交给了我。
这个项目是和公司一个非常重要的大客户合作的,要求高,时间紧,是个烫手的山芋,但同时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总监说:“林未,这个项目之前的负责人临时离职了,交接得乱七八糟。我知道很难,但整个部门,我觉得只有你最细心,能力也最全面,能接得下来。”
我看着总监信任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总监,我一定全力以赴。”
接下来的两周,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我把之前那个负责人留下的烂摊子一点点梳理清楚,重新制定了项目计划,对接了客户的所有需求,每天加班到深夜。
张莉和她的小团体,自然是没闲着。
她们看我的眼神,从敌意变成了看好戏。
“哟,这是想靠项目翻身啊?”
“切,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么大的项目,她一个人能搞定?”
“等着瞧吧,到时候肯定出岔子,看她怎么跟总监交代。”
这些风言风语,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理会她们。
我的世界里,只有数据、方案、和客户的反馈邮件。
期间,王姐给了我很多帮助。
她会不动声色地提醒我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也会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给我带一杯热咖啡。
我们成了朋友。
有一次加班晚了,我和王姐一起去吃饭。
她突然问我:“你跟张莉那事,就这么算了?”
我喝了口汤,说:“不算了还能怎样?跟她吵一架,然后让全公司的人看笑话吗?”
王姐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你这次让她吃了瘪,她肯定会想办法找回场子。”
我心里一惊。
“她还能干什么?”
“职场上,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王姐意味深长地说,“比如,在你负责的项目里,给你使个绊子。”
我当时觉得王姐可能有点多虑了。
毕竟,项目搞砸了,对整个部门都没有好处。
张莉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大局观吧?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项目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我需要一份非常重要的数据报告,这份报告是另一个小组负责的,而那个小组的对接人,正好是张莉的一个“小姐妹”。
我提前三天就通过邮件和工作软件,把需求发给了对方,并且特意强调了截止时间。
对方也回复了“收到”。
可到了截止那天下午,我迟迟没有收到报告。
我发消息催,对方不回。
打电话过去,直接被挂断。
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眼看就要到下班时间,如果今天拿不到这份报告,我们明天跟客户的汇报就得开天窗。
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
我直接走到那个同事的工位前。
她正戴着耳机在看剧,看到我,才慢悠悠地摘下耳机。
“什么事?”
“我上午催你要的数据报告,你做好了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哦,那个啊,”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今天肯定做不完了,要不明天吧?”
“不行,明天一早就要用。”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我也没办法啊,”她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手头活儿也多,你又没提前说这个很急。”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提前三天就说了,邮件里清清楚楚地写着“紧急”两个字,她现在居然说我没提前说?
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转头,看到张莉正坐在不远处,假装在忙工作,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她们给我设的一个局。
她们就是要看我出丑,看我搞砸这个项目。
那一刻,滔天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
但我知道,我不能发火。
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正中她们的下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看着那个女同事,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打开你的邮箱,找到我三天前发给你的那封邮件,大声地,把邮件的主题和第一段内容,念出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那个女同事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当然知道那封邮件里写了什么。
“念。”我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像冰一样盯着她。
她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你不念,我帮你念。”
我拿出手机,调出那封邮件的截图,把声音调到最大。
“邮件主题:【紧急!!】关于XX项目数据报告的需求,请于周五下午四点前提供。”
“正文:XX,你好。现需你提供……”
清晰的语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那个女同事和张莉的脸上。
我关掉手机,看着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的女同事。
“现在,你还觉得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个很急吗?”
她哑口无言。
“因为你的‘忘记’,可能会导致整个项目延期,公司的重要客户对我们失去信任。这个责任,是你来承担,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替你承担?”
我的目光扫过她,最后落在了张莉的身上。
张莉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是一场蓄意的职场霸凌。
就在这时,总监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那个女同事看到总监,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眶一红,立刻就想恶人先告状。
“总监,林未她……”
“总监,”我打断了她的话,直接走到总监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很抱歉打扰到大家。是这样的,我负责的项目,急需一份数据报告,我提前三天就发了需求邮件,并明确了截止时间。但这位同事,以‘忘记了’为由,到现在都没有提供。这可能会严重影响我们明天和客户的汇报。”
我把手机上的邮件截图和聊天记录,都展示给了总监看。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总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快哭出来的女同事,又看了一眼脸色同样难看的张莉,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那个女同事道:“你,现在,立刻,把报告做出来。今天做不完,就通宵做。做完之后,写一份深刻的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
然后他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林未,你跟我进来一下。”
我跟着总监走进办公室。
他关上门,让我坐下。
“委屈了?”他问。
我摇了摇头,眼眶却有点发酸。
“职场就是这样,”总监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能力强,又肯干,自然会挡了某些人的路,招来一些嫉妒。”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这个项目,你做得非常出色。”
“但是,”他话锋一转,“光会做事还不够,你还要学会保护自己。”
“有时候,一味的忍让和退缩,换不来和平,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凌。你今天处理得很好,不吵不闹,用事实和证据说话。这才是最有效的反击。”
总监的话,让我豁然开朗。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把工作做好,就能证明一切。
但我忘了,工作能力,也包括了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能力。
“谢谢总监,我明白了。”
“去吧,”总监笑了笑,“别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你的心情。报告的事情我来盯着,你安心准备明天的汇报。”
我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我没有再看张莉她们一眼,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工作。
那一晚,那个女同事真的在公司通宵了。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她双眼通红、一脸憔悴地把一份检讨和报告交给了总监。
而我和客户的汇报,进行得非常顺利。
客户对我们的新方案非常满意,当场就表示要签下后续的长期合作协议。
消息传回公司,整个部门都沸腾了。
总监在部门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名表扬了我。
“林未这次力挽狂狂澜,为我们部门,也为公司,立下了大功。我决定,向公司申请,破格提拔她为项目主管,并且给予最高额度的项目奖金!”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我看到王姐在对我笑,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欣慰。
而张莉和她的几个小姐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她们低着头,连鼓掌都显得有气无力。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在职场上,最响亮的耳光,不是你当面回敬的刻薄话语,而是你用无可辩驳的业绩,达到的她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件事之后,我在公司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从同情、看戏,变成了敬佩和尊重。
而张莉,因为被总监不点名地敲打过,再加上她的小姐妹也受到了惩罚,收敛了很多。
她见到我,会绕着走。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我乐得清静。
我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工作和学习上。
在职研究生的课程,我每周都坚持去上,虽然辛苦,但感觉自己像一块海绵,不断吸收着新的知识,眼界和格局都开阔了不少。
生活,似乎终于走上了我想要的轨道。
平静,充实,且充满希望。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张莉的“战斗力”。
她就像一颗打不死的小强,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制造新的麻烦。
大概半年后,公司有一个外派到新加坡分公司学习一年的机会。
名额只有一个,含金量极高,回来之后基本就是部门副总监的预备人选。
全公司符合条件的年轻员工,都削尖了脑袋想争取。
我和张莉,都在候选名单里。
初选是笔试,考的是专业能力和英语水平。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加上英语底子本来就好,所以考得还不错。
张莉的专业能力一般,但她英语出奇的好,据说是在国外读的本科。
笔试成绩出来,我们俩并列第一。
这就意味着,我们俩要进入最终的面试环节,由总部的大老板亲自面试,二选一。
消息一出,办公室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张莉一改之前的颓势,又开始活跃起来。
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办公室里逢人就笑,主动帮这个倒水,帮那个拿快递,一副“团结同事、积极向上”的模范员工姿态。
她甚至还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林未,我们又要一起竞争了呢,你可要加油哦。”
她笑得一脸真诚,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不愉快。
我看着她,只觉得心里发毛。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姐也提醒我:“小心点,她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面试前一天,我正在家里准备最后的资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
“请问,是林未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张莉的妈妈。”
我愣住了。
“阿姨,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林小姐,我知道这么晚打扰您很冒昧。但是……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阿姨,您别急,慢慢说。”
“是这样的,”张莉妈妈哽咽着说,“我们家莉莉,她……她从小就不容易。她爸爸走得早,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辛苦把她拉扯大的。为了供她出国读书,我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现在还在外面租房子住。”
“她一直都很懂事,很努力,就是想出人头地,让我过上好日子。”
“这次外派的机会,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这关系到她的前途,也关系到我们全家的希望。”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林小姐,我听说,你和我们家莉莉,是这次外派名额的竞争对手。我……我求求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阿姨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我们家莉莉,她真的不能再输了。她为了这次机会,准备了太久太久,压力大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如果这次再失败,我怕她会想不开……”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恳求。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张莉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的精于算计,她的斤斤计较,她对成功的极度渴望……或许都源于她背后那个沉重的、需要她一个人扛起的家。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动摇了。
我的家境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父母健在,衣食无忧,他们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而张莉,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去拼,去抢。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发扬一下风格,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这个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一秒钟。
然后,就被我掐灭了。
不。
不对。
这不是一个“让与不让”的问题。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用家庭的苦难来作为博取同情的筹码,甚至作为道德绑架的工具,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悲,且不值得同情的事情。
一个人的出身和经历,可以解释她的行为动机,但不能成为她伤害他人的理由。
张莉的算计,她对我的排挤和陷害,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不能因为她有一个“可怜”的背景,就抹杀掉她对我造成的伤害。
那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而且,如果我这次退让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我是不是要因为她的“不容易”,就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下,把我辛苦得来的一切,都拱手相让?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用一种尽量温和但坚定的语气说:
“阿姨,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也很理解您作为母亲的心情。”
“但是,公司的外派名额,不是一件可以私相授受的礼物。这是对我们两个人专业能力和综合素质的考核。”
“我相信,公司会做出最公平公正的选择。这个机会,应该属于那个最适合的人,而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至于张莉,我相信她是一个成年人,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和结果负责。我相信她不会像您说的那样脆弱。”
“抱歉,阿姨,您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我说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然后,我听到她用一种近乎怨毒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手心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她那句“你会后悔的”是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从办公室,蔓延到了我的生活里。
第二天面试,我见到了张莉。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她妈妈口中那个“整晚睡不着觉”的样子。
她看到我,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笑容,看得我后背发凉。
面试我们的是集团的副总裁,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德国老头。
面试过程很顺利。
我们各自陈述了自己的优势和对未来工作的规划。
我的优势在于项目经验丰富,对公司的业务流程非常熟悉。
张莉的优势在于她有海外留学背景,语言能力和跨文化沟通能力更强。
可以说,我们各有千秋。
面试最后,德国老头看着我们俩,笑呵呵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的机会,给了你们中的另一个人,你们会怎么想?你们会如何与对方继续共事?”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情商和格局的问题。
张莉几乎是立刻就举手了。
“我先说,”她站起来,脸上带着谦逊又真诚的微笑,“首先,我会为对方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无论是林未还是我,我们都是公司非常优秀的员工,无论谁得到这个机会,都是实至名归。”
“其次,我会认真反思自己的不足,然后继续努力,争取下一次的机会。”
“最后,我当然会一如既往地和林未好好共事。我们不仅是同事,私下里也是很好的朋友。我绝不会因为一次竞争,就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工作是工作,友谊是友谊。”
她说完,还特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善意”。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堪称完美。
连德国老头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向我。
轮到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站起来,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看着德国老头,也看着张莉,缓缓地开了口。
“副总裁先生,对于您的问题,我的回答可能和张莉不太一样。”
张莉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首先,如果机会给了张莉,坦白说,我会感到失落和遗憾。因为我也为这次机会付出了很多努力,我非常渴望得到它。”
“其次,我会尊重公司的决定。但我不会立刻就去反思自己的‘不足’。我会先去认真复盘整个过程,分析我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能力确实有差距,还是因为其他一些非能力的因素。我认为,清晰的自我认知,比盲目的自我否定更重要。”
“最后,”我顿了顿,直视着张莉的眼睛,“关于如何与她共事。我会继续保持专业的态度,在工作上和她正常沟通、协作。但是,我很抱歉,我可能无法像她说的那样,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因为我认为,朋友的基础,是真诚和尊重。而在过去的工作中,我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这两点。”
“我不会因为一次竞争就影响我们的‘感情’,因为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她所说的那种‘友谊’。”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安静的面试室里炸开。
德国老头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浓浓的兴趣。
而张莉的脸,已经完全白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决定我们俩命运的场合,把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得这么干净利落。
“林未,你……”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没有理她,继续对副总裁说:
“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想在您面前攻击我的竞争对手。我只是想表达我的一个核心价值观:那就是公私分明,以及诚实。”
“我不会为了迎合所谓的‘高情商’,就去粉饰太平,说一些违心的话。我认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首先应该是一个诚实的人。对自己诚实,对同事诚实,对工作诚实。”
“如果公司需要的是一个八面玲玲、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那可能我确实不适合这个岗位。”
“但如果公司需要的是一个敢于直面问题、坚持原则、并且能带领团队打硬仗的领导者,那我相信,我能胜任。”
“我的回答完了,谢谢。”
我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面试室里,一片死寂。
我能感觉到张莉投向我的、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德国老头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突然笑了。
他甚至还鼓起了掌。
“Very good! Very honest!”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年轻人,我喜欢你的诚实。”
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
我拿到了那个去新加坡的机会。
公司公布任命的那天,张莉没有来上班。
听说她请了长假。
再后来,我出发去新加坡之前,听说她办了离职。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我们之间,就像两条相交线,在经历了一段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后,终于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在新加坡的一年,是我人生中成长最快的一年。
我学习了先进的管理经验,接触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人才,我的视野和能力,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一年后,我回到总部,被正式任命为部门副总监。
我有了自己的团队,也开始像当初的总监和王姐一样,去培养和保护那些有能力、有冲劲的年轻人。
有一次,我带着我的团队做一个新项目,合作方公司派来的代表,让我吃了一惊。
是张莉。
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
穿着打扮不再像以前那样浮夸,眼神里也少了当年的那种精明和算计,多了一丝疲惫和沧桑。
我们谁都没有提过去的事情。
我们像两个最普通的合作伙伴一样,开会,讨论方案,邮件往来。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专业,也非常顺利。
项目结束的庆功宴上,她端着酒杯,主动走到了我面前。
“林总监,”她举了举杯,“恭喜项目圆满成功。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指导。”
“客气了,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也举杯回应。
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喝了一口酒,沉默了片刻,突然说:
“林未,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愣住了。
“以前……是我太年轻,太想赢了,所以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和伤害。”她的声音很轻,但很诚恳,“对不起。”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它能抚平伤痛,也能让一个曾经你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变得面目模糊。
“都过去了。”我说。
“过不去,”她摇了摇头,眼眶有点红,“我妈……我妈去年生了很重的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我到处借钱,求爷爷告奶奶,才体会到当年我妈给你打电话时,是多么的绝望。”
“我那时候才明白,用苦难去绑架别人,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
“我也终于明白,靠走捷径,靠算计别人得来的东西,终究是不长久的。只有踏踏实实,靠自己的真本事,才能站得稳。”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在对我忏悔,也像是在对自己总结。
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打扰你了,林总监。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
然后,她转身,融入了喧闹的人群。
我看着她的背影,也慢慢地,喝完了我杯中的酒。
那晚回家,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和张莉一起逛商场的晚上。
在那个灯火通明的专柜前,面对她的无理要求,我没有选择用“余额不足”的方式来反击,而是平静而坚定地对她说:
“张莉,我的会员折扣,是我的。我的消费积分,也是我的。我可以选择分享,但你不能理所当然地索取。我们是同事,不是你的取款机。如果你想买,请你自己付钱。”
梦里的我,说得掷地有声,目光清澈。
而梦里的张莉,愣在了原地。
梦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知道,生活不是梦境,没有办法重新来过。
但我也知道,每一次的经历,无论好坏,都是一种成长。
是那些伤害,让我学会了坚强。
是那些算计,让我懂得了边界。
是那些斗争,让我找到了自己。
我很庆幸,我最终没有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也没有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善良。
这世上,最贵的不是限量版的包,也不是天价的精华。
最贵的,是一个人清清白白的原则,和坦坦荡荡的灵魂。
来源:聪颖圆月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