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年了。从我嫁给陈默那天起,我就努力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儿媳。他们家的每一次聚会,我都是那个最早到、最晚走,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人。陈默的弟弟陈浩买房,我们掏了五万;侄子过周岁,我们包了一万的红包。我以为,我的付出和退让,能换来真正的尊重和家人的体谅。
中秋家宴上,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我平静地对公公说:“爸,这八千块钱,我们不出。”
一句话,让喧闹的包厢瞬间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八年了。从我嫁给陈默那天起,我就努力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儿媳。他们家的每一次聚会,我都是那个最早到、最晚走,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人。陈默的弟弟陈浩买房,我们掏了五万;侄子过周岁,我们包了一万的红包。我以为,我的付出和退让,能换来真正的尊重和家人的体谅。
可我错了。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和陈默的这个小家,不过是大家庭予取予求的储备粮仓。
而这一切的爆发,都要从一周前那通电话说起。
第1章 不成文的规矩
“喂,爸。”
那天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见在客厅接电话的陈默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带着点刻意的热情。我心里“咯噔”一下,擦了擦手,放慢了切菜的动作。能让陈默这个沉稳性子的人用上这种语气的,除了他爸陈建国,没别人。
果然,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嗯”、“好”、“没问题”、“您放心”。
我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陈默挂了电话,走进来,脸上挂着一丝我再熟悉不过的、夹杂着兴奋和为难的复杂表情。
“老婆,爸刚来电话,”他凑过来,想从背后抱我,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今年中秋,爸说要搞得隆重一点,在‘福满楼’订了个大包厢,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请上。”
“福满楼?”我停下手中的刀,那个地方我知道,是市里有名的海鲜酒楼,人均消费不低。
“是啊,”陈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劲儿,“爸说,这几年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又是中秋团圆节,得让亲戚们看看,我们老陈家现在多有排面。”
我没说话,转过身,看着他。陈默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伸手挠了挠头:“怎么了?”
“请这么多人,得花不少钱吧?”我问得直接。
“是……是得不少。”陈默眼神开始有点闪躲,“爸的意思是,他来张罗,钱嘛……”
他顿住了,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
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钱让你出?”
陈默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急地辩解:“不是让我一个人出!是……是我们家出大头。爸说,我作为家里的长子,这种时候理应要顶上。”
“大头是多少?”我追问。
“……八千。”陈默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八千。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心里那层勉力维持的平静。
我和陈默结婚八年,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背着一百多万的房贷。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不到两万,刨去房贷、车贷、日常开销,每个月能攒下的钱,不过五六千。
这八千块,几乎是我们一个半月的积蓄。而我们正在为孩子的早教班费用和家里老旧空调的更换计划发愁。
“陈默,”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你弟弟陈浩呢?他不出钱吗?”
“小浩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他刚换了车,每个月车贷就五千多,倩倩又刚怀上二胎,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们是哥嫂,多担待点不是应该的吗?”
又是这套说辞。
“应该的?”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陈浩买房,我们支援了五万,说是借,到现在提都没提过还。他儿子出生,我们给了一万的红包,倩倩当时说我们孩子出生时会还个大礼,结果我们女儿出生,她就买了两套衣服过来。现在你爸一个电话,让你为了他的‘排面’,拿出八千块请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吃饭,你也觉得是应该的?”
这些陈年旧账,我很少翻。我觉得一家人,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可一次又一次的“应该”,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磨着我的耐心。
陈默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林舒,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爸!是我亲弟弟!一家人,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再说了,八千块钱,对我们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爸都开口了,我能说个‘不’字吗?亲戚们都在,我的脸往哪儿搁?爸的脸往哪儿搁?”
“面子,面子!”我把菜刀重重地往砧板上一放,发出的“铛”一声,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默,你的面子,你爸的面子,是靠我们这个小家的积蓄撑起来的。我们为了省钱,多久没出去看过电影了?我那件想买的大衣,购物车里放了两个月了,我都舍不得下单。我们女儿的早教班,一节课三百,我犹豫了又犹豫。现在,你爸为了他的‘排身’,一句话就要我们八千,你觉得这合理吗?”
“这不一样!”陈默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那是孝心!是人情世故!林舒,我发现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斤斤计较,这么物质?”
“物质?”这两个字像两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快十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看不到我为这个家的精打细算,看不到我为了他家人的“理所当然”做出的无数次妥协,他只觉得,我阻止他尽孝,阻止他当一个“好大哥”,是“斤斤计जिए较”。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锅里炖着的排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弥漫,我却只觉得一阵反胃。
“陈默,”我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决绝,“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这一次,这八千块钱,我们不出。你要尽孝,要面子,用你自己的钱,别动我们家的存款。”
说完,我解下围裙,走出厨房,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和一锅翻滚的排骨汤。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根紧绷的弦,在今晚,可能真的要断了。
第2章 沉默的战争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默陷入了一场沉默的战争。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他早上默默起床上班,晚上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我们不再有睡前的闲聊,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给予。女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有好几次,她想凑到陈默身边,都被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给挡了回来。
我心里不是不难受。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看着陈默日渐憔ें的神情,我有好几次都想妥协。不就是八千块钱吗?给了,或许就能换回家庭的安宁。
可转念一想,这次妥协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公公陈建国的“排面”是无底洞,小叔子陈浩的生活也永远需要“担待”。我们这个小家,就会永远被当成他们的提款机。
我不能再退了。这一次,我必须守住我们的底线。
周三晚上,陈默破天荒地没有应酬,准时回了家。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瘫在沙发上,而是走进了厨房。我正在给女儿准备水果,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讨好。
“老婆,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应。
他叹了口气,把我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知道,这事让你委屈了。”他放低了姿态,“可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要是直接说不给,他肯定得气出个好歹来。他年纪大了……”
“所以,就要委屈我,委屈我们的女儿,去成全他的面子和你的孝心?”我打断他,声音冰冷。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默急了,“我在想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这八千块,我们先垫上。我跟小浩说了,让他那边想办法凑四千给我。这样我们只出四千,就当是过节给爸妈的红包,行不行?”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这大概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让他去跟他弟弟开口要钱,无异于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陈浩同意了?”我问。
陈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地说:“我跟他说了,他……他没说不同意。”
“没说不同意,就是没同意。”我太了解他们兄弟俩了。陈浩从小就被父母和我这个嫂子惯坏了,习惯了索取,让他往外掏钱,比登天还难。
“他会给的!”陈默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倩倩那边管钱管得紧,他需要时间。我们先把爸这边应付过去,家和万事兴,好不好?”
“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口。为了这五个字,我到底要牺牲多少?
我看着陈默期盼的眼神,心里那道坚固的防线,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或许,四千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妥协方案。
“陈默,我只问你一句,”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中秋节那天,陈浩的钱没到,你怎么办?”
“不可能!”他立刻反驳,“他是我弟,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我是说如果。”我坚持道。
陈默沉默了。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如果他真没给,这钱……就算我借你的。我从我自己的零花钱里,每个月扣给你,行吗?”
他的零花钱,一个月不过一千五。要还清这四千,得三个月。
看着他近乎哀求的样子,我的心软了。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让这个家继续笼罩在阴霾之下。
“好。”我点了点头,“我只认你这句话。我们出四千,剩下的四千,你自己去跟陈浩要。什么时候要回来,什么时候这事才算完。”
陈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紧地抱住了我:“老婆,谢谢你,谢谢你理解我。”
我靠在他的怀里,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周五,离中秋节只剩两天。我妈打来电话,说她和我爸给我们准备了些家乡的特产,让我们周末有空回去拿。
挂了电话,我顺口跟陈默提了一句。他正在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周末不行,我约了小浩去打球。”
“打球?”我愣了一下,“你不是要跟他要钱吗?正好当面说清楚。”
陈默划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头,脸色有些不自然:“打球的时候说,多尴尬。回头我再找机会跟他说。”
“还有什么机会比当面说更合适?”我皱起了眉,“陈默,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要?”
“我怎么没打算!”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声音陡然拔高,“我这不是在找合适的机会吗?你催什么催!说了会给你,就一定会给你!”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心里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崩塌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那个所谓的“四千块钱解决方案”,不过是他为了安抚我,让我先把钱拿出来的缓兵之计。他笃定,只要我把钱转给了公公,这事就会不了了之。木已成舟,我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原来,在他心里,他弟弟的“不尴尬”,比我们这个家的财务底线重要;他父亲的“面子”,比我的委屈和感受重要。
我走到沙发边,拿起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他和他弟弟陈浩的聊天界面。我往上翻了翻,心脏一寸寸地变冷。
陈默确实跟陈浩提了钱的事,但语气软得像是在商量:“小浩,爸那个饭局,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先周转四千出来?你嫂子这边……有点想法。”
陈浩回得很快,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哥,你跟我开玩笑呢?我哪有钱啊!倩倩刚报了个私立医院的生产套餐,花了好几万。你跟嫂子说,让她多担待点,以后我肯定忘不了你们的好。”
然后,陈默回了一个字:“好。”
没有争取,没有辩驳,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好”字,就将我们这个小家辛辛苦苦攒下的四千块,变成了他弟弟口中“以后忘不了的好”。
而就在这条聊天记录下面,是他们约好周末去打球的对话。陈浩说新开的球场会员费有点贵,陈默豪爽地回道:“没事,哥请你。”
我拿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原来我在这里为了几千块钱跟他据理力争,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们的小家,而在他那里,这不过是请弟弟打一场球就能随意挥霍掉的零钱。
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
我将手机放回原处,走回卧室,关上了门。
陈默,这是你逼我的。
第3章 最后的通牒
周六早上,陈默起床后,发现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银行卡。
我的眼睛因为一夜未眠而布满红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你这是干什么?”他愣住了,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陈默,我们谈谈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上的轻松神情慢慢消失,坐了下来,表情严肃。
“这张卡里,是咱们家现在所有的存款,一共是十二万三千六百块。”我把卡往他面前推了推,“密码是你的生日。从今天起,这个家里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林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家?”
“不是分家,是财务独立。”我纠正他,“既然在你眼里,你的父母兄弟是需要你无限付出的责任,而在我眼里,我们的女儿和这个小家才是我的第一责任,那我们的金钱观就已经产生了根本性的分歧。再把钱放在一起,只会产生无休止的争吵。所以,分开最好。”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十二万三千六百块,一人六万一千八百。你的那一份,你想怎么花,我绝不干涉。你想给你爸八千也好,一万也好,那是你的自由。你想请你弟打球、吃饭、旅游,也都是你的事。同样的,我的那一份,我会用来支付女儿的早教班费用,更换家里的空调,还有我们这个家的日常开销和房贷。”
陈默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这是在逼我。”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是在自保。”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陈默,我不想再过那种我辛辛苦苦省下一百块钱,你转头就把它当人情送出去的日子了。我累了。”
“就为那八千块钱?至于吗!”他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我不是说了吗?那钱算我借你的,我慢慢还你!”
“你还得清吗?”我冷笑一声,“你昨天答应请你弟打球,会员费多少?一千还是两千?你用什么还?用你那一千五的零花钱吗?陈默,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你心里,我们这个家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可以随意支配,去满足你‘好儿子’、‘好大哥’的虚荣心。你从来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他最后的伪装。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林舒,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自私冷血的女人!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亲情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亲情?”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对,我就是自私,我就是冷血!我只在乎我的女儿能不能上得起她喜欢的早教班,我只在乎我们这个家能不能在还完房贷后还有余钱去应对未来的风险!我没你那么伟大,要去当整个家族的救世主!”
“你不可理喻!”他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
“我不可理喻,还是你一直在装睡?”我站起身,和他对视,“陈默,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钱,我已经分好了。中秋节的饭局,我跟你一起去,这是作为儿媳的本分。但是,那八千块钱,我们家一分都不会出。如果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就用你自己的那六万块去付。但是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你付钱的那一刻起,这个家的房贷、水电、女儿的开销,你就一分钱都别指望我再帮你承担。”
这是我最后的通牒。
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他。是要他父亲的“面子”和他作为长子的“担当”,还是要我们这个小家的安稳和未来。
陈默死死地瞪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们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谁也不肯先低下头。客厅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知道,我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他不是傻子,他心里有账。他的工资,刨去他自己的开销,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家的房贷和日常支出。以前,是我们的工资合在一起,由我来统筹规划,才显得游刃有余。一旦我撒手不管,他的生活将立刻陷入窘境。
他不能没有我,更准确地说,是不能没有我的那份工资来维持这个家的运转。
这场对峙,我赢了。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用近乎惨烈的方式,守护住了我的底线,却也可能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那天下午,陈默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给他爸打了个什么样的电话,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跟他爸解释的。我只知道,从书房出来后,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怨恨,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
中秋节,终究还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到来了。
第4章 鸿门宴
中秋节那天,我们一家三口穿戴整齐,拎着给长辈准备的礼物,准时到达了“福满楼”。
一进包厢,一股热浪夹杂着喧哗声扑面而来。巨大的圆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公公陈建国正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地和几位长辈亲戚高谈阔论,唾沫横飞。婆婆张桂芬则和弟媳李倩以及几个女眷坐在一起,小声地聊着家常。
看到我们进来,陈建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悦。
我知道,陈默肯定已经跟他通过气了。
“来了啊。”陈建国的语气不咸不淡,完全没有了电话里那种组织者的热情。
“爸,妈。”陈默硬着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我也跟着叫了人。
“大伯,伯母!”陈浩和李倩倒是很热情地站了起来。李倩挺着已经很明显的孕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哎哟,我大孙女来了!”婆婆张桂芬看见我女儿,立刻眉开眼笑地把她拉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她。
一时间,包厢里的气氛又热络了起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我被安排坐在婆婆和李倩中间。李倩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嫂子,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我扯了扯嘴角,应付道:“随便买的。”
我看着她手腕上那个崭新的翡翠镯子,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换新车,怀二胎,买首饰,而我和陈默,却要为了八千块钱的饭钱,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凭什么?
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龙虾、鲍鱼、石斑鱼……极尽奢华。陈建国举起酒杯,站起身,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祝酒词。无非是感谢各位亲戚赏光,感叹如今生活的美好,最后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们老陈家,没什么大本事,但就讲究一个‘和’字,一个‘孝’字!儿子们出息了,懂得孝顺父母,懂得帮衬兄弟,这就是我们老陈家最好的家风!今天这顿饭,就是我大儿子陈默,代表我们全家,请各位叔伯长辈吃的!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他带头鼓起了掌。
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赞美声。
“哎哟,建国兄,你可真有福气啊!大儿子这么能干,这么孝顺!”
“是啊是啊,陈默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有这么个大哥顶着,陈浩以后可就轻松多啦!”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默身上。他端着酒杯,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坐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我终于明白,公公的真正目的。他不仅要陈默出钱,他还要在所有亲戚面前,把这份“孝顺”和“担当”公之于众,把陈默架在火上烤。这样一来,陈默就成了家族里“长子如父”的典范,而他陈建国,就是那个教子有方的成功大家长。
这哪里是家宴,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而我,就是那个要被献祭的项庄。
李倩碰了碰我的胳膊,笑盈盈地说:“嫂子,我哥可真厉害。这么大一桌席,说安排就安排了。以后我们可都要跟着我哥沾光了。”
我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我没有理她,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整场饭局,我几乎没有说话。陈默更是如坐针毡,亲戚们过来敬酒,他都只是勉强地举杯应付。只有陈建国,喝得面红耳赤,兴致高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理想中那个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家族盛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服务员拿着账单走了进来,恭敬地递给了离门最近的陈建国。
“老板,您好,一共是八千六百八十八,给您抹个零,八千六百八就行。”
陈建国看都没看账单,直接大手一挥,指向陈默,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找他!我大儿子买单!”
全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射向了陈默。
我看到陈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了口袋里的钱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我。那眼神里,有挣扎,有求助,还有一丝……认命。
我知道,只要我此刻稍稍松口,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默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银行卡。我们之前所有的争吵和坚持,都将化为泡影。
而我,将再次退回到那个委曲求全、无限妥协的儿媳角色里,永无翻身之日。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就是现在了。
第5章 图穷匕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但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包厢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迎着公公陈建国诧异的目光,迎着陈默紧张的目光,迎着所有亲戚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平静地开了口。
“爸,这顿饭,您请客,我们来吃饭,心里都很感激。”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但是,这八千多块钱,我们出,不合适。”
陈建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那张因为酒精而涨红的脸,此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红里透着白。“林舒,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不悦。
坐在我身边的陈默,猛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我没有理他,继续看着陈公公,语气依旧平静,但字字清晰:“意思是,这顿饭钱,我们不出。您是长辈,是今天的主人家,这顿饭理应由您来请。如果觉得有压力,那也应该是我们兄弟两家平摊,没有让大哥一家全部承担的道理。”
“平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叔子陈浩,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叫了起来,“嫂子,你这话说的!我哥是长子,能力比我强,多担待点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我这边……我这边手头也紧啊!”
他的妻子李倩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嫂子,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还怀着孕呢,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心里冷笑。手头紧,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别人为你们的消费买单吗?
“手头紧不紧,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把目光转向陈浩,“你换新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手头紧?倩倩买新首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手存紧?我们家每个月要还七千多的房贷,女儿的早教班一学期一万二,我们手头就不紧了吗?”
我的话,让陈浩和李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够了!”陈建国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跟着跳了一下。他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林舒!你今天是要在这里造反吗?我让你儿子出钱,关你什么事?我们老陈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了!”
“外人”两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八年的婚姻,八年的付出,到头来,在他眼里,我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我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爸,您说得对,我是外人。”我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桌上神色各异的亲戚们,“所以我这个‘外人’,今天就要为我和陈默的小家,说几句公道话。”
“我和陈默结婚八年,我们买房,你们没出过一分钱。我们自己攒首付,自己还贷款。陈浩买房,你们给了十万,还让我们支援了五万。到现在,这五万块钱,提都没提过。”
“侄子出生,我们包了一万的红包。我女儿出生,弟媳妇就买了两套衣服。这些,我都没说过什么,因为我觉得,我们是长兄长嫂,多付出一点,是应该的。”
“但是,应该,不代表理所当然!不代表可以予取予求!”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大了起来,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今天,您为了您的面子,请全家族的人来这里吃饭,却要让我们这个正在为生活苦苦挣扎的小家庭来承担这笔巨款。您有没有想过,这八千块钱,是我们的血汗钱!是我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您只想着您的排面,有没有想过您的儿子和儿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您说,陈默是长子,应该担当。可担当不是一个人的事!陈浩也是您的儿子,他也有责任和义务!不能因为他会哭穷,会示弱,所有的重担就都压在陈默一个人身上!这对陈默不公平,对我们这个家,更不公平!”
一番话说完,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撕破脸皮的话给震住了。
陈建国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我,“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张桂芬眼圈都红了,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小舒,有话好好说,别这样,亲戚们都看着呢。”
而陈默,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羞愧,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释然。
服务员站在门口,拿着账单,一脸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五百块钱,放在桌上。
“爸,妈,”我看着公婆,声音缓和了下来,“今天毕竟是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这五百块钱,是我们小两口的一点心意,算是过节给二老的红包。至于这顿饭钱,到底该谁出,怎么出,是你们老陈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就不参与了。”
说完,我拉起一直愣在一旁的女儿,对她说:“囡囡,跟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说再见。”
女儿懵懵懂懂地挥了挥手。
我牵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包厢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还僵在座位上的陈默。
“陈默,你走不走?”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他脸色铁青的父亲,和一桌子不知所措的亲戚。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挣扎。
我知道,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
第6章 回不去的家
时间仿佛在那个瞬间被拉长了。
陈默的目光在我,和他父亲之间来回移动。我知道,他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一边是生他养他、代表着传统孝道和家族压力的父亲;另一边是与他共度余生、代表着新生小家和独立意识的妻子。
包厢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默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没有看我,而是走到了他父亲陈建国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对今天忤逆他的行为道歉,还是对他这么多年来的懦弱和盲从道歉。
然后,他直起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抱起了女儿,拉住我的手,走出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包厢。
身后,传来了陈建国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杯子被摔碎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福满楼”,走进了清冷的中秋月色里。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女儿大概是累了,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沉沉睡去。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流光,绚烂而冰冷。
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知道,我亲手打碎了一个名为“和睦”的假象,也可能彻底摧毁了我和公婆之间的关系。从今往后,我或许会背上“悍妇”、“不孝儿媳”的骂名。
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有些脓疮,如果不用最锋利的刀子割开,它就会在内里腐烂,最终侵蚀掉所有健康的肌体。
回到家,陈默把女儿抱回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然后他走出来,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舒,”他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满意了?”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后悔了?”
他愣住了,随即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爸……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他不是不原谅你,他是无法接受,他失去了对你的控制。”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陈默沉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是他有压力时才会有的习惯。
缭绕的烟雾中,他的脸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我只是不明白,”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为什么一家人,会搞成这个样子?以前不都好好的吗?”
“以前不是好好的,”我纠正他,“以前,是我一直在退让,在用我们小家的利益,去填补你们大家庭的窟窿。你觉得好,是因为你从来不用面对那些矛盾和牺牲。你只需要在外面当你的好儿子、好大哥,回家来,有我帮你处理好一切。陈默,你享受着我的付出,却又指责我斤斤计较。”
我的话,让他无力反驳。他只能用更加凶猛的吸烟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我爸他……其实不是坏人。”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低沉,“他就是爱面子,思想传统。他总觉得,长子就该为家里扛起一切。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年他为了供叔叔们上学,十几岁就出去打工。”
“我理解他。”我轻声说,“我从来不否认他是个好父亲,但他不是一个好公公。他没有界限感,他把我们的小家,当成了他大家庭的延伸,可以随意支配。而你,作为连接我们和他的桥梁,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你只会传话,只会和稀泥,只会把压力转嫁给我。”
陈默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别说了,林舒,你别再说了……”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我知道,让他去对抗自己从小敬畏的父亲,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但我别无选择。
“陈默,”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冰冷的手,“我今天这么做,不是为了跟你吵架,也不是为了让你为难。我是想告诉你,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家庭,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要过。我们可以孝顺父母,可以帮扶兄弟,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我们自己有能力,并且心甘情愿的基础上,而不是被亲情和道德绑架。”
“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能真正地成熟起来,成为这个家的主心骨。学会拒绝,学会沟通,学会捍卫我们自己的利益。这很难,但我们必须一起面对。”
我的手很暖,他的手很凉。他就这样任我握着,许久,才缓缓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如果……如果我爸妈以后再也不理我们了,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助。
“那就等他们想通。”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真正的亲情,是打不断的。如果因为钱,因为一次拒绝,就断绝关系,那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聊我们结婚八年来的种种,聊他原生家庭带给他的烙印,聊我们对未来的规划。
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剖析彼此,也是第一次,我感觉陈默真正地站在了我身边。
虽然前路未知,但我的心,却安定了下来。
我知道,那个叫“老陈家”的家,我们可能暂时回不去了。但从今晚起,我和陈默,才算真正拥有了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第7章 冰封与暖流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向前流淌。
公婆那边,如我所料,彻底切断了和我们的联系。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妈不放心,旁敲侧击地给婆婆打过一个电话,据说刚提了我的名字,就被对方冷冷地挂断了。
陈默成了夹在中间最难受的人。他每天都会给他爸妈发微信请安,但都石沉大海。周末,他提着东西想上门看看,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去,被他爸隔着门骂了回来。
他弟弟陈浩,更是在家族群里指桑骂槐,说些“娶了媳妇忘了娘”、“被枕边风吹昏了头”的怪话。陈默一气之下,退出了所有亲戚群。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很沉重。陈默的话变得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我知道他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一边是至亲的冷漠和指责,一边是自己内心对传统孝道的愧疚。
我没有催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女儿照顾得妥妥帖帖。在他心情烦躁的时候,给他倒一杯水;在他深夜回家时,给他留一盏灯。
我用我的方式告诉他,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这个家,永远是他的港湾。
转机发生在一个多月后。
那天我接女儿放学回家,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婆婆张桂芬。
她拎着一个保温桶,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神情局促,像是在等什么人。看到我,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想走,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停住了脚步。
一个多月不见,她好像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人也瘦了一圈。
“妈。”我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她“嗯”了一声,低着头,不敢看我。
“囡囡,叫奶奶。”我推了推女儿。
女儿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奶奶”。
婆婆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蹲下身,想抱抱孙女,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我……”她嗫嚅了半天,才把手里的保温桶递过来,“我炖了点鸡汤,给……给囡囡补补身子。”
我接了过来,保温桶还温热着。
“谢谢妈。”我说。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气氛有些尴尬。
“你爸他……还是老样子。”婆婆终于又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脾气倔,拉不下面子。其实那天晚上回去,他就后悔了。一个人喝闷酒,喝到半夜,说自己没用,让儿子在亲戚面前丢了脸。”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小舒啊,”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我,眼睛里带着恳求,“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们老两口做得不对,偏心小浩,让你和陈默受委屈了。你爸他……他就是想证明自己,想让亲戚们都高看他一眼。他觉得陈默出息,是他的功劳,所以就……就没考虑过你们的难处。”
“妈,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过不去。”婆婆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那天之后,小浩和倩倩来过几次,嘴上说着安慰我们,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我们还有多少存款。你爸气得把他们赶了出去。他说,养了两个儿子,一个被他逼得不敢回家,一个心里只惦记着他的钱。”
我心里一阵唏嘘。原来那场“鸿门宴”,不仅撕裂了我们和公婆的关系,也让公婆看清了小叔子一家的真面目。
“陈默这孩子,从小就老实,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婆婆擦了擦眼泪,“是我们做父母的,把他这份老实当成了理所当然。小舒,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要不是被逼急了,你也不会在那种场合说出那些话。妈不怪你,真的。”
我看着她苍老而真诚的脸,心里的那块坚冰,开始慢慢融化。
“妈,您也别太难过了。爸那边,让陈默多去几次,慢慢就好了。”我说。
婆婆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这里面是五万块钱。是当初小浩买房,你们支援的那笔钱。我做主,让他还给你们。你们现在要还房贷,要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多。以后……以后我们老两口,不给你们添乱了。”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一时间,百感交集。
那天晚上,我把遇到婆婆的事跟陈默说了。他听完,沉默了很久,一个人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过了很久,他才出来,眼睛红红的。
他走到我面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老婆,谢谢你。”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哽咽,“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什么是真正的家人。”
那一刻,我知道,笼罩在我们家上空一个多月的阴霾,终于散了。
第8章 新的全家福
又过了一个月,公公陈建国因为高血压住院了。
消息是婆婆打电话告诉我们的,语气里充满了焦虑和无助。我和陈默二话不说,立刻赶到了医院。
病房里,陈建国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脸色蜡黄,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看到我们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固执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陈默红着眼眶,叫了一声“爸”,他也没理。
婆婆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那几天,我和陈默轮流在医院照顾。我每天熬好汤送到医院,帮他擦洗身体,陪他聊天解闷,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默默地听。
小叔子陈浩和李倩也来过一次,拎着一篮水果,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说是公司忙,倩倩也要产检。临走前,还旁敲侧击地问医药费报销了多少。
陈建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色越来越沉。
他出院那天,我去办手续,陈默去扶他。他躺了半个多月,身体还很虚弱。陈默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我跟在后面,看着陈默不算宽阔但很稳的背影,和他背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无比脆弱的父亲,突然觉得,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无论有过多少争吵和怨恨,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回到家,我们把公公安顿好。他坐在沙发上,环顾着我们这个不大的家,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落寞。
“爸,您喝水。”我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
“林舒,”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那天……是我不对。”
我愣住了。我从没想过,能从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嘴里,听到一句道歉。
陈默和婆婆也愣住了。
“我不该……不该那么逼你们。”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总想着我那点老脸,却没想过你们的日子过得有多难。我……我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公公。”
“爸,您别这么说。”陈默的声音哽咽了。
“让我说!”陈建国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住院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老大老实,老二精明,我一直觉得老大吃点亏是应该的,是我没把这碗水端平,才让你们兄弟俩离了心,也让你这个儿媳妇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以后,这个家,你们小两口自己做主。我们老的,不掺和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等这句话,等了整整八年。
那个周末,天气晴朗。
我们一家五口,没有去昂贵的酒楼,就在我们自己家里,做了一顿简单的家常饭。
饭桌上,没有了往日的客套和算计,只有家人间的轻松闲聊。公公的话不多,但脸上的笑容却很真实。婆婆不停地给我和女儿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都瘦了”。
吃完饭,陈默拿出相机,说:“我们来拍张全家福吧。”
我们五个人,挤在小小的客厅里。我抱着女儿,陈默搂着我,公公婆婆坐在我们前面。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我看着相机里定格的画面,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我知道,这张全家福,和以往任何一张都不同。它不再是为了彰显谁的“排面”,也不再是粉饰太平的道具。
它记录的,是一个家庭在经历过风雨和裂痕之后,最终走向理解、包容与新生的真实模样。
那天晚上,我和陈默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天上一轮圆月。
“老婆,”他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轻声说:“其实,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但一定是一个讲爱的地方。有爱,有尊重,有边界,家才能成为我们每个人真正的港湾。”
他收紧了手臂,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们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磕磕绊绊,但这一次,我们都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守护我们共同的家。这就够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