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和林玥结婚那天,所有人都说我捡到宝了。林玥漂亮,安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含着一汪清泉,能洗涤掉我一身在代码和数据里浸泡出来的疲惫。她比我小八岁,二十五岁的年纪,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白兰,干净又美好。而我,三十三岁,一个其貌不扬的程序员,在深圳这个效率至上的城市里
我和林玥结婚那天,所有人都说我捡到宝了。林玥漂亮,安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含着一汪清泉,能洗涤掉我一身在代码和数据里浸泡出来的疲惫。她比我小八岁,二十五岁的年纪,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白兰,干净又美好。而我,三十三岁,一个其貌不扬的程序员,在深圳这个效率至上的城市里,除了拥有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和一份还算体面的薪水,几乎乏善可陈。我们的相遇,发生在她工作的采耳店。
那天我被一个紧急项目折磨了整整七十二小时,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感觉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窝蜜蜂。路过一家装修得古色古香的“耳语轩”,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接待我的就是林玥。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改良旗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没说话,先是对我温和地笑了笑。那个笑容,像一阵穿过竹林的风,瞬间吹散了我心头大半的烦躁。
那是我第一次体验采耳。在她的引导下,我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她用轻柔的动作帮我放松肩颈,然后才开始专注于我的耳朵。她的手指很稳,动作轻巧得像蝴蝶振翅,各种工具发出的细碎声响,非但没有让我不适,反而像一种催眠的咒语。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感觉整个世界都清亮了。从那天起,我成了“耳语轩”的常客,指名要林玥服务。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我知道了她是湖南一个小地方来的,家里有个常年吃药的弟弟,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她没读过多少书,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做过服务员,进过工厂,最后学了这门手艺,因为“来钱快,也算干净”。我欣赏她的坦诚和坚韧,也心疼她的不易。我开始约她吃饭,看电影,带她去逛那些她从未涉足过的高档商场。她总是有些局促,像一只误入华丽瓷器店的小鹿,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不安。我喜欢看她那副样子,觉得格外真实。
我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哭了。她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她只是个采耳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我握着她的手,认真地告诉她:“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在我眼里,你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比任何人都值得尊敬。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她的手很巧,但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柔软,指腹和手掌边缘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握着那些精细工具留下的印记。那一刻,我只觉得心疼。
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些关系近的亲戚朋友。我的父母对林玥很满意,觉得她文静懂事,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姑娘。林玥那边只来了她母亲,一个朴实得有些畏缩的农村妇女,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我们家玥玥就交给你了,她是个好孩子,你多担待。”我郑重地点头,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新婚之夜,红色的床品,摇曳的烛光,空气里弥漫着玫瑰和香槟的甜腻气息。我有些微醺,看着穿着真丝睡袍的林玥,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圆满。她似乎比我还紧张,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垂,那里有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草药香。
“累了一天了,我们早点休息吧。”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在我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身体却有些僵硬。我没有在意,只当她是新婚的羞涩。我将她抱到床上,温柔地吻她。就在我的手滑过她后背的时候,指尖触到了一片粗糙的突起。那感觉很奇怪,不像皮肤,更像一道陈年的伤疤,盘踞在她光滑的背上。
我停下了动作,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我的手。“没什么,”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小时候不小心烫的。”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我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一下。我打开了床头的壁灯,光线柔和地洒下来。我让她转过身,她犹豫着,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慢慢地侧过了身体。那道疤痕,从她的左侧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际,虽然颜色已经变淡,但狰狞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见,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这绝不是简单的烫伤。
“林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酒意醒了大半,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咬着嘴唇,眼圈瞬间就红了。“真的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的闪躲和隐瞒,像一根刺,扎进了我原本被幸福填满的心。我是一个逻辑性很强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未知和失控。关于林玥的过去,我只知道她告诉我的那些,我以为那就是全部。可这道疤T,像一个黑洞,瞬间把我对她的美好想象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的语气不由得严肃起来:“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或许是我的逼问让她感到了压力,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红色的被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你别问了,求求你。”她哽咽着说。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疑云就越重。采耳店,一个听起来有些暧昧的场所,形形色色的客人,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各种不好的联想开始在我脑子里疯狂滋生。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遇到过什么危险?这道疤是不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那种可能性让我感到一阵窒息。我坐起身,点了一支烟,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林玥蜷缩在床角,默默地流泪,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那一夜,我们分床而睡。我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第二天,我们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那种尴尬和疏离感却挥之不去。接下来的几天,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店里的情况,问她有没有遇到过难缠的客人。她总是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说一切都很好。
转折发生在我们婚后的第一个周末。那天我提前下班回家,林玥还没回来。我闲着无聊,想帮她整理一下从娘家带来的那个旧皮箱。皮箱的锁早就坏了,搭扣一碰就开。里面是她的一些旧衣服和杂物,最底下,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笔记本,就是学生时代最常见的那种硬壳本。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藏着我想知道的秘密。我没有钥匙,但作为一个程序员,跟各种“锁”打交道是我的本能。我找来一根回形针,捅咕了不到两分钟,锁“啪嗒”一声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
第一页,是清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每一笔,都是为了活下去。
从第二页开始,记录的格式就变得统一起来。日期,客人姓氏,特征,服务项目,收费,以及……备注。
“2018年3月5日。王大爷。右耳陈年耳结,堵塞严重。分三次清理。收费:120。备注:下次来给他带点自己做的降火茶。”
“2018年4月12日。陈总。油耳,轻微炎症。全套护理。收费:388。备注:手不老实,下次让阿梅去接。”
“2018年6月21日。一个高三的妹妹。神经性耳鸣,压力太大。只做了基础放松。收费:0。备注:陪她聊了一个小时,希望她高考顺利。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肮脏的记录,这是一本……工作日记,或者说,是一本生存日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她从开始做采耳师以来的每一个客人。有姓名,有特征,有收费,更有她对这些客人的观察和感受。
我看到了她记录的各种耳朵的疑难杂症,看到了她自学的中医理疗知识,看到了她如何分辨客人的职业和生活习惯,甚至看到了她对一些熟客的家庭情况的关心。这本笔记,展现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林玥。她专业,细心,善良,甚至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
我的手开始发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急切地想在里面找到关于那道疤的线索。终于,在笔记本的后半部分,我看到了一个被泪水浸泡过,字迹都有些模糊的段落。
“2019年9月2日。李老板。喝多了。非要……点别的。不给,就发疯。热水壶……砸过来了。好烫。阿梅她们都吓坏了。经理来了,说给我五万,私了。我没要。我要报警。经理说,报警了,店就完了,我们十几个人都得失业。弟弟下个月的手术费还差两万。我拿着那五万块钱,去了医院。背上的皮,好像跟我的心一起,被烫熟了。”
短短几行字,我却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景。一个喝醉的男人丑陋的嘴脸,一个女孩无助的尖叫,一壶滚烫的热水,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和屈辱。还有那冰冷的五万块钱,和弟弟手术费的沉重枷锁。
我的眼眶瞬间湿了。原来,这就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去。这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秘密,而是一道血淋淋的,用尊严和皮肉换取生存的伤口。她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不知如何开口。她害怕我嫌弃她,害怕我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我继续往后翻,日记的记录还在继续,只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压抑和灰暗。但渐渐地,那种温暖和善良又回来了。
“2020年1月10日。刘阿姨。耳石症,头晕。帮她做了复位,没收钱。她硬塞给我一篮子自己种的青菜。很甜。”
“2021年5月18日。一个叫周正的程序员。第一次来,紧张得像个孩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看到我的名字出现,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在观察我,关心我。她记录了我每一次去的时间,记录了我喜欢喝的茶,记录了我跟她聊起的项目压力,甚至记录了“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笑了好几次”。
我一页一页地翻到了笔记本里记录了上千个名字,上千个故事。这不仅仅是她接待过的客人数量,这是她用青春和汗水,一点一点扛起来的生活。每一笔收入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用处:“弟弟学费:5000”,“妈妈生活费:2000”,“房租:2500”,“还债:3000”……像一本沉重无比的账本,记录着一个女孩最艰难的岁月。
我合上笔记本,双手颤抖得无法控制。我之前都在想些什么?我怀疑她,质问她,用我那套自以为是的逻辑去揣测她。新婚之夜,当她最需要我的理解和安慰时,我却用冷漠和猜忌,在她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又狠狠地划了一刀。
我这个坐办公室敲键盘,自诩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人,在她的坚韧和善良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龌龊。我惊呼的不是她接待过多少人,而是我无法想象,这么一个瘦弱的肩膀,到底扛起了多少重担?这么一颗饱受创伤的心,到底还能装下多少温柔?
我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锁好,仿佛在守护一个神圣的秘密。我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却一口都吸不进去。深圳的夜景璀璨夺目,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内心的愧疚和黑暗。
林玥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怎么不开灯?”她走过来,想去按开关。
我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进我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依然有些僵硬,但没有挣扎。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玥,对不起。”
她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襟。我为我的狭隘道歉,为我的偏见道歉,为我的自私和冷漠道歉。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没有问我为什么道歉,只是回抱着我,用她那双布满薄茧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那天在采耳店里,安抚我焦躁的神经一样。
“都过去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和我一样的哽咽,“周正,都过去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彻底消失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问过她关于过去的一个字。但我开始用我的方式,去弥补我的过错。我让她辞掉了采耳店的工作,她一开始不肯,觉得会给我增加负担。我告诉她:“以前是你一个人扛着一个家,现在,你有我了。你的手,不应该再为别人服务,而是应该被我牵着,去逛公园,去旅行,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带她去最好的医院,咨询祛疤的手术。医生说,时间太久了,很难完全消除,但可以淡化。林玥却拉着我的手说:“不用了。以前,我看到它就觉得疼,觉得耻辱。但现在,它只是在提醒我,我有多幸运,能遇到你。”
我把她的母亲和弟弟都接到了深圳,在我的小区附近租了房子,方便照顾。她弟弟的病需要长期调理,我找了最好的医生,承担了所有的费用。我只想让她知道,她背负的一切,从今往后,由我们两个人来共同承担。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她,还是会想起那个让我羞愧难当的新婚之夜。我会轻轻地吻上她后背那道疤痕,那里不再是丑陋的印记,而是她坚韧人生的勋章。
我娶了一个采耳女,她用一双巧手,治愈了无数人疲惫的耳朵。而我,何其有幸,能成为那个最终治愈她内心伤痕的人。至于她到底接待过多少人?这个数字早已不重要。我只知道,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客人,只有我一个。而我,将用我的一生,去读懂她那本写满了爱与坚强的“笔记本”。
来源:一遍真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