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回国的第一天,江城的空气湿润而熟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兜头将我罩住。
五年了。
回国的第一天,江城的空气湿润而熟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兜头将我罩住。
我拉着儿子林念的手,站在机场川流不息的人潮里,一时有些恍惚。
“妈妈,我们是到外公外婆家了吗?”念念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问我,他的眼睛像黑曜石,亮得惊人。
那双眼睛……
我心头一刺,蹲下身,替他整理了一下小领结,“是啊,念念很快就能见到外公外婆了。”
就在我起身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我的行李箱上。
我踉跄一步,下意识将念念护在怀里。
“抱歉。”
一道低沉、冷漠,却又熟悉到刻骨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
我缓缓抬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沈牧。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如昔,只是眉宇间的冷厉比五年前更甚。
他身边跟着几个助理,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林小姐?”他淡淡开口,仿佛我们只是许久未见的普通朋友。
我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逼着自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沈总,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要错身而过。
他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可就在那一刻,被我护在怀里的念念,好奇地探出了小脑袋。
他仰着脸,用那双和沈牧如出一辙的眼睛,望向了他。
沈牧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死死地盯着念念的脸。
他身后的助理察觉到异样,纷纷停下,偌大的通道,因为他的停顿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空气中,只剩下我疯狂的心跳声。
沈牧的目光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翻江倒海般的风暴。
他猛地转过身,一步步向我走来,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他蹲下身,视线与念念齐平。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知的颤抖。
念念不怕生,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叫林念,我妈妈叫林舟。”
林念。
念。
沈牧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缓缓抬头,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住我,里面是滔天的怒火和失控。
他站起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是谁?!”
他低吼着,双目赤红,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疯狂”的神情。
“林舟,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周围的人群开始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疼得脸色发白,却倔强地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儿子,沈总,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将我拽向他,逼近我,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疯了。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这个永远优雅得体的男人,彻底失控了。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也和现在一样,潮湿,压抑。
我只是个大三的学生,在一家高级会所兼职服务生,赚取我母亲高昂的医药费。
那天,我端着酒盘,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谈笑风生。
主位上的那个男人,就是沈牧。
他靠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矜贵又疏离。
我慌忙道歉,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出去”。
可包厢里另一个喝醉了的男人却不依不饶,拉着我不让我走,言语轻佻。
我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那只咸猪手要摸上我的脸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是沈牧。
他站了起来,明明什么都没说,那强大的气场却让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滚。”他对那个男人说。
一个字,不容置喙。
那晚,是他送我回的学校。
车里很安静,他问我:“缺钱?”
我窘迫地点点头。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明天来沈氏集团找我,我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我以为我遇到了救世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救赎,是另一场深渊的开始。
我在沈氏集团总裁办做实习助理,工作繁重,但薪水很高,足够支付我母亲的全部费用。
沈牧对我,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他只是偶尔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让司机送我回家;在我因为工作失误被上司责骂时,不咸不淡地替我说一句话。
可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特殊”,让我在那个冰冷的职场里,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妄念。
我像一只追逐月光的飞蛾,明知会粉身碎骨,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他。
真正打破那层窗户纸的,是我母亲病危的那天。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需要立刻手术,费用是五十万。
我疯了一样四处借钱,求遍了所有亲戚,可凑到的钱还不到五万。
我走投无路,只能跪在沈牧面前。
我哭着求他:“沈总,求求你,借我五十万,我做牛做马都会还给你。”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
许久,他开口:“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带我去了他的私人别墅。
那晚,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他将我抵在落地窗前,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
“林舟,想清楚了?”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想清楚了。”
那一夜,我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
我以为,那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支票,一百万。
支票下面,压着一张飞往英国的单程机票,和一所知名大学的offer。
我愣住了。
沈牧从外面走进来,已经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西装,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氏总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钱,给你了。你的工作也辞了,去英国读书,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冷。
“为什么?”我颤抖着问。
“没有为什么。”他整理着袖扣,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拿着钱,走得越远越好,这对你我都好。”
原来,那一度春宵,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用完了,就该被丢掉。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平静地收下支票和机票,然后离开了那栋别墅。
我用那笔钱救了我母亲的命。
然后,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登上了飞往异国的航班。
在飞机上,我才发现,我的例假,已经推迟了半个月。
我捂着小腹,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泪如雨下。
“放手!”我用力甩开沈牧的手,将念念紧紧护在身后。
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风暴足以将我吞噬。
“林舟,你真有本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敢瞒着我生下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我冷笑出声,“沈总,你是不是忘了?五年前,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是你告诉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你让我滚得越远越好。”
“现在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质问我?”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身后的助理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低声劝道:“沈总,这里人多,董事长还在等您。”
沈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猩红。
他恢复了那副冷漠的面具,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我的手里。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联系我。”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念念,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然后,他带着一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浑身脱力,几乎站不稳。
“妈妈,你怎么了?那个叔叔是谁呀?”念念拉着我的衣角,担忧地问。
我蹲下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哽咽:“没事,一个不认识的叔叔。”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妈妈不哭,念念保护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以为,五年了,我早就已经百毒不侵。
可沈牧的再次出现,还是轻易地就将我伪装的坚强,击得粉碎。
我带着念念回了父母家。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房子不大,但被我妈收拾得干净温馨。
见到我,我妈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我看了又看。
看到念念,更是喜不自胜,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
我爸虽然话不多,但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抱着念念举高高,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我连日来的疲惫和惶恐,仿佛都被驱散了。
这里,才是我的家,我的港湾。
为了念念,为了我的父母,我必须坚强起来。
沈牧,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家人。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沈牧那个冷静得像机器人的特助,陈助理。
“林小姐,沈总想见您一面,谈谈关于孩子的事。”
“我没什么好跟他谈的。”我直接拒绝。
陈助理的语气依旧平稳:“沈总说了,如果您不来,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我想,您应该不希望在您父母家门口,看到沈总的人吧?”
赤裸裸的威胁。
我气得浑身发抖。
沈牧还是老样子,霸道,专制,从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时间,地点。”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还是那个熟悉的包厢。
五年前,我就是在这里,狼狈地撞见了他。
五年后,我们坐在这里,身份对调,剑拔弩张。
沈牧坐在我对面,面前放着一杯咖啡,热气袅袅。
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桌面,声音听不出喜怒。
“孩子,我要定了。”
我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压下心头的怒火。
“不可能。”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炬,“林舟,不要跟我耍脾气。你一个人,给不了他最好的生活。”
“我能给他什么,不需要沈总来操心。”
“是吗?”他嗤笑一声,从旁边拿过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让人查的,你这五年在英国的经历。半工半读,住在最便宜的合租房,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顿饭。孩子出生后,你一边带他一边赶论文,累到胃出血进了医院。”
“林舟,这就是你所谓的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没想到,他竟然把我查得这么清楚。
那些我刻意遗忘的,不堪回首的狼狈过往,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揭开,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耻又愤怒。
“你凭什么调查我!”我激动地站起来。
“就凭我是他父亲。”他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我不会让我的儿子,跟着你过这种苦日子。”
“他姓林,不姓沈!”
“户口本上的姓氏,改一下很容易。”
他的云淡风轻,彻底激怒了我。
“沈牧!”我拍案而起,“你别太过分!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你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吗?”
“五年前你用钱把我打发走,现在又想用钱来抢我的儿子?”
“我告诉你,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别想!”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冰冷覆盖。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开个价吧。”他说,“多少钱,你才肯把孩子给我。”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化作了一声冷笑。
我看着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沈牧,你真可悲。”
“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感情,尊严,甚至是亲生骨肉?”
“好啊,你想要他,可以。”
我擦掉眼泪,迎上他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你把你的命给我,我就把他给你。”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们的谈判,不欢而散。
我以为沈牧会就此罢休,但我太天真了。
第二天,我新入职的公司,就收到了沈氏集团的合作意向书。
点名要我负责这个项目。
我的上司欣喜若狂,当着全公司的面表扬我,说我是公司的福星。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沈牧的下马威。
他是在告诉我,我的工作,我未来的前途,都捏在他的手里。
我不能辞职。
我刚刚回国,需要这份工作来养活念念和我的父母。
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项目。
从此,我和沈牧,不可避免地有了工作上的交集。
他会以视察项目的名义,出现在我公司。
他会以讨论方案为借口,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我们之间,永远是公事公办的冰冷气氛。
但他总会在不经意间,问起念念的情况。
“他……喜欢吃什么?”
“他晚上睡觉老实吗?”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玩具?”
我每次都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他,或者干脆不回答。
他也不恼,只是沉默地听着。
有一次,我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他竟然一直在办公室等我。
他说顺路,要送我回家。
我拒绝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我的车后面,直到亲眼看着我走进小区。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许久才熄灭车灯,驶入黑夜。
我的心,乱了。
我看不懂他。
他明明那么想要念念,却又没有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他明明对我冷漠如冰,却又总是在一些细节上,流露出我看不懂的关心。
这种拉锯战,让我疲惫不堪。
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平衡。
那天,我去沈氏集团送文件,在总裁办公室门口,遇到了一个打扮精致,气质高雅的女人。
她看到我,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和审视。
“你就是林舟?”她开口,语气高傲。
我点点头,“您是?”
“我是沈牧的未婚妻,苏晚。”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那他还来招惹我,纠缠我,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那个他甚至不知道存在的儿子吗?
苏晚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我听说过你。五年前,拿着沈牧的钱出国留学的那个女人。”
我的脸色一白。
“不过是个被钱打发的货色,现在还敢回来,胆子不小。”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侮辱性。
“苏小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冷下脸。
“尊重?”她像是听到了笑话,“一个未婚先孕,想母凭子贵上位的女人,也配谈尊重?”
“看来,你都知道了。”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当然。”她抱着手臂,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沈牧什么都告诉我了。他说,那个孩子只是个意外,他会处理干净的。”
“他让我来警告你,识相的话,就拿着钱,带着你的野种,滚得越远越好。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野种。
这两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可以忍受任何对我的侮辱,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念念!
“啪!”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再敢说我儿子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这个疯女人!”苏晚尖叫着就要扑上来。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沈牧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我们。
“够了!”他低喝一声。
苏晚看到他,立刻变了一副面孔,委屈地扑进他怀里,哭诉道:“阿牧,你看看她,她竟然打我!我的脸好疼……”
沈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舟,道歉。”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看着他,看着他怀里那个颠倒黑白的女人,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没错,我不会道歉。”
“我让你道歉!”他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警告。
“沈总,你让我跟谁道歉?跟你这位满嘴喷粪的未婚妻吗?”我冷笑着反问。
“她骂我的儿子是野种,我打她一巴掌,有错吗?”
“还是说,在你沈总心里,你的儿子,也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被人侮辱的野种?”
沈牧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推开怀里的苏晚,一步步向我走来。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苏小姐骂我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是野种!”
“阿牧,我没有……”苏晚慌忙想解释。
“闭嘴!”沈牧回头,厉声喝止了她。
苏晚被他眼里的寒意吓到,不敢再出声。
沈牧重新看向我,眼中情绪翻涌。
“她真的这么说了?”
“你可以问她。”
沈牧沉默了。
走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对不起。”
他对我说。
然后,他转过身,对苏晚说:“你,跟她道歉。”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阿牧,你让我跟她道歉?她打了我!”
“我让你道歉!”沈牧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晚咬着唇,眼中含泪,不甘地看着我。
最终,她还是迫于沈牧的压力,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沈牧。
“沈总,这出戏演完了吗?演完了,我该回去工作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我不知道,在我转身之后,沈牧用一种怎样复杂的目光,看了我许久。
那晚,我接到了沈牧的电话。
“出来,我在你家楼下。”
我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宾利。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林舟,下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我们谈谈。”
我最终还是下去了。
我不想让他在我家楼下,闹得人尽皆知。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路灯昏黄的光,透过车窗洒进来。
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摇了摇头。
他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切。
“我和苏晚,只是商业联姻,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他开口,像是解释。
“这跟我有关系吗?”我淡淡地说。
他被我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念念……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他不知道,所以谈不上委屈。”
车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林舟,”他忽然掐灭了烟,转头看我,目光灼灼,“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愣住了。
“我会取消和苏家的婚约,我会给你和念念一个名分,一个家。”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如果是在五年前,听到这番话,我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不会再为他起任何波澜了。
“沈牧,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我看着他,平静地问。
“五年前,你用一百万买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现在,你又要用一个名分来收买我?”
“在你眼里,我林舟是不是就这么廉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切地解释,“我……”
“你不用解释了。”我打断他,“沈牧,我承认,我曾经爱过你。但是,从你让我滚出你的世界那一刻起,我心里的那点爱,就已经死了。”
“我现在,只想带着我的儿子,过平静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说完,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以为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
但我没想到,沈牧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满足于在工作上与我接触。
他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会以“路过”为名,在我家楼下等我下班。
他会以“考察市场”为借口,出现在我带念念去的游乐场。
他甚至买通了我家小区的保安,每天早上将最新鲜的早餐,放在我家门口。
他的这些行为,让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慌。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开始试图接近念念。
有一次,我去幼儿园接念念放学,老师告诉我,有一个自称是念念爸爸的男人,今天来探望过他,还给他带了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我看到那个变形金刚时,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冲回家,第一次主动拨通了沈牧的电话。
“沈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在电话里冲他咆哮。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儿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不准!我不准你靠近他!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林舟,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见他。”
“你没有!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我挂断电话,气得浑身发抖。
我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真正的大爆发,是在我母亲的生日宴上。
我在一家不错的餐厅订了包间,想好好为我妈庆祝一下。
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念念也很开心,唱着生日歌,逗得外公外婆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沈牧手捧着一个巨大的礼盒,出现在门口。
“伯父伯母,冒昧打扰,祝伯母生日快乐。”他微笑着,彬彬有礼。
我爸妈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猛地站起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来看看伯母。”他将礼盒放在桌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我们不需要!你给我出去!”我指着门口。
“舟舟,怎么跟客人说话呢?”我妈拉了拉我,小声说,“这位是……”
“他不是客人!”我情绪激动,“妈,你别管!”
沈牧却不理我,反而对我父母说:“伯父伯母,我是林舟的朋友,也是念念的……父亲。”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我爸妈震惊地看着他,又看看我,再看看旁边一脸懵懂的念念。
“舟舟……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妈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更不速之客出现了。
苏晚带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闯了进来。
那个妇人,我认得,是沈牧的母亲,沈夫人。
“好啊,沈牧,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里,跟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私会!”苏晚一进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
沈夫人则是一脸的盛气凌人,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扫过。
“你就是那个给我儿子生了野种的女人?”她开口,语气刻薄至极。
我爸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亲家母,话不能这么说……”我妈想上前解释。
“谁是你亲家母!”沈夫人厉声打断她,“就凭你们家,也配跟我们沈家攀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生出来的也是个野种!”
“你住口!”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们欺人太甚!”
“欺负你们又怎么样?”沈夫人冷笑,“我今天来,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她转向沈牧,命令道:“沈牧,马上跟这个女人断干净!至于这个孩子,既然是我们沈家的种,就不能流落在外。给他妈一笔钱,把孩子带回沈家!”
“妈!”沈牧的脸色也很难看,“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你的事?你要是能处理好,会闹成今天这样吗?”沈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连和苏家的婚约都不要了,你是疯了吗?”
包厢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父母被气得说不出话,我妈捂着胸口,脸色发白。
念念被这阵仗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冲过去抱住他,心如刀割。
我最不想看到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我最想保护的人,还是被伤害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沈牧!
我抱着念念,通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一群丑陋嘴脸的人。
“够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念念,一步步走到沈夫人面前。
“沈夫人是吧?”我冷冷地看着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以为你们沈家很了不起吗?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吗?”
“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们沈家,一文不值!”
“我儿子,他叫林念!他是我林舟一个人的儿子!他有我这个妈妈,有爱他的外公外婆,他过得很幸福!他不需要一个像你们这样冷血、恶毒、没有人性的家人!”
我的声音,在发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你们懒,不愿意承担责任,只想用钱来解决问题!”
“你们懒,甚至不愿意付出一点真心,就想得到一个现成的孩子!”
“我告诉你们,做梦!”
我转向沈牧,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牧,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家人!这就是你想要给念念的家?”
“一个充满了算计、冷漠、和侮辱的牢笼?”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孩子好,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伤害他!”
“你今天,毁了我母亲的生日宴,吓到了我的儿子,侮辱了我的父母!”
“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积压了五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如同山洪一样倾泻而出。
我抱着念念,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可他们,却把这里变成了最残酷的法庭。
而我和我的家人,就是被审判的罪犯。
沈牧看着我,看着我怀里大哭的儿子,看着我被气得摇摇欲坠的父母,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悔恨的神色。
“林舟,我……”
“别叫我的名字,我嫌脏。”我打断他。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哭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愤怒,也只会让我失去理智。
我要反击。
用最理性的方式,给他们最沉痛的一击。
我擦干眼泪,将念念交给我妈,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
那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我将文件,一份一份,拍在桌子上。
“沈夫人,你说我儿子是野种,对吗?”
我拿起第一份文件,“这是我儿子的出生证明,父亲一栏,是空白。从法律上讲,他现在,跟我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想抢抚养权?可以。”
我拿起第二份文件,“这是我国《民法典》关于非婚生子女抚养权的规定。‘两周岁以下的子女,以由母亲直接抚养为原则。’我儿子虽然过了两岁,但‘已满两周岁的子女,父母双方对抚养问题协议不成的,由人民法院根据双方的具体情况,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子女的原则判决。’这五年来,一直是我一个人在抚养他,尽到了全部的抚养义务。而沈先生,连他存在都不知道。你觉得,法官会把孩子判给谁?”
沈夫人的脸色,变了。
“你说给我一笔钱,让我滚蛋?”
我拿起第三份文件,那是一份详细的账目清单。
“这是五年前,沈牧先生‘赠予’我的那一百万的详细支出。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其中五十万,用于我母亲的手术费,这笔钱,算我借的,我会连本带息还给你。另外五十万,全部用在了我儿子这五年的生活和教育上。”
我看着沈牧,冷笑一声,“沈总,这笔钱,我可以视作你提前支付的抚养费。不过,按照江城的平均生活水平,以及您沈氏集团总裁的收入水平,这五年的抚养费,五十万,恐怕不太够吧?”
“我们是不是可以请律师来算一算,你到底,还欠我儿子多少钱?”
沈牧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我拿起最后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录音笔。
我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了苏晚尖锐的声音:“不过是个被钱打发的货色……”“一个未婚先孕,想母凭子贵上位的女人,也配谈尊重?”“带着你的野种,滚得越远越好……”
苏晚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你竟然录音!”
“苏小姐,你对我进行人格侮辱和诽谤,我有权保留证据,对你提起诉讼。”我关掉录音笔,平静地看着她。
“沈夫人,苏小姐,沈总。”
我环视着他们三个,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
“第一,孩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我正好也想让全江城的人看看,所谓的豪门,是一副怎样丑陋的嘴脸。”
“第二,五年前的钱,我会还。你欠我儿子的抚养费,一分也不能少。”
“第三,请你们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否则,下一次,我们就不是在这里谈,而是在警察局,或者法庭上见了。”
我说完,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沈夫人和苏晚,被我这一连串有理有据的“反击”镇住了。
她们习惯了用权势和金钱去压迫别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她们眼中的“弱女子”,用法律和道理,逼到无路可退。
沈牧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震惊,懊悔,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这场闹剧,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我带着我的家人,离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我妈一直拉着我的手,眼泪就没停过。
“孩子,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抱着她,“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林舟了。
我有我的软肋,但我也长出了我的铠甲。
为了我的念念,为了我的家人,我可以对抗全世界。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沈牧的短信。
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我没有回。
第二天,沈氏集团的股价,出现了小幅度的下跌。
因为有媒体爆出,沈氏集团继承人沈牧,与未婚妻苏晚感情破裂,婚约取消。
沈家和苏家的联姻,告吹了。
我看着新闻,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又过了几天,一个律师联系到我。
他自称是沈牧的代理律师,要跟我谈关于林念抚养费的问题。
沈牧提出,一次性支付三千万的抚养费,并且将他名下的一套市中心的学区房,过户到林念名下。
唯一的条件是,他希望,能获得孩子的探视权。
每周一次。
我看着律师函上,沈牧龙飞凤舞的签名,沉默了许久。
我不得不承认,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三千万,和一套价值不菲的学区房,足以保证念念未来衣食无忧,接受最好的教育。
而我,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可是,一旦我接受了,就意味着,我和沈牧,和沈家,将永远纠缠不清。
我犹豫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沈牧。
我挂断。
他又打了过来。
我再挂断。
很快,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林舟,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一面吧,最后一次。我只想跟你解释一件事。】
鬼使神差地,我下了楼。
咖啡馆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几天不见,他清瘦了许多,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得有些憔悴。
他看到我,站了起来。
“坐。”
我没有坐,只是站在他对面,“你想解释什么?”
他看着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稠情绪。
“林舟,当年我送你走,不是因为不想要你……和孩子。”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痛苦的压抑。
“我是为了……保护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保护我?
这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沈家内部斗争得很厉害,我的处境,远比你看到的要危险。我的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查到了你的存在,他们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
“如果我把你留在身边,他们一定会用你来对付我。我不敢赌,我赌不起。”
“所以,我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把你推开,送你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以为,那样,你就是安全的。”
我愣愣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年他冷酷地将我推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这听起来,多么像一个蹩脚的偶像剧剧本。
可是,看着他眼中那深切的痛苦,我却又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颤抖着问。
“我怎么告诉你?”他苦笑一声,“告诉你我自身难保,让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吗?林舟,那时候的你,太单纯,我不想把你卷进那些肮脏的斗争里。”
“至于那个孩子……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如果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
他的话,像一颗颗巨石,投入我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我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立刻挂断。
但对方,似乎很执着,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
“对不起,我……”他似乎有什么急事。
“你去忙吧。”我平静地说,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林舟,等我处理好一切,好吗?”
说完,他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咖啡馆。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我回到公司,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下午。
沈牧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保护我?
是真的吗?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这五年的恨,这五年的怨,又算什么?
我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个信息,问清楚。
可就在这时,一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突发!沈氏集团总裁沈牧在城郊盘山公路发生严重车祸,车辆坠崖,生死不明!】
我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