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木盒许是曾遭摔落,此刻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一股熟悉又刺鼻的气味从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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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娥如获大赦般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端着木盘,脚步虚浮地从我身旁掠过。
那木盒许是曾遭摔落,此刻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一股熟悉又刺鼻的气味从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走出几步后,我猛然间转过身,步伐急促地追上那位小仙娥,一把将盒盖掀开。
只见一条捆扎得规规整整的绳子,静静地躺在盘子中央,早已干瘪泛黄,毫无生气。
我垂下眼眸,死死地盯着盘中之物,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僵硬,最终,血液仿佛被冰封一般,浑身透着彻骨的寒意。
(这龙筋从何而来?)
又是龙筋!
井子宴曾告诉我,他们族中每一辈的先辈离世后,都会被抽出龙筋,高高悬挂在宗族祠堂里。
他甚至还曾悄悄带着我潜入祠堂,让我一睹那令人心生敬畏的场景。
那时,我满心好奇地问道:(若是你,也能被抽出龙筋吗?)
井子宴闻言,狠狠地敲了我一个爆栗,恶狠狠地骂道:
(蠢货!活着的龙若是被抽筋,非死即残!我要是被抽了筋,你上哪儿再去找夫婿?)
此刻,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小宫娥的脖子,声音冷得如同寒冰:(这是谁的龙筋?)
小宫娥面露绝望之色,嘴唇颤抖着,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子殿下即将登上天阶,魔界特献上龙筋,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掉落在地的龙筋,心里突然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为何,我在这上面,闻到了……井子宴的气息?
我已经记不清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这具身体的主人仿佛被无尽的愤怒所吞噬。大婚当日,她如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天宫,将那原本庄严神圣的地方搅得天翻地覆。
但凡敢挡在她面前的,皆被她手中那柄锋利的利剑无情地夺去了性命。
最后,她一把火将半个天宫染成了赤红,那原本琼楼林立、仙气飘飘的天界,瞬间被浓烟所笼罩,哀声四起,宛如人间炼狱。
我浑身染满鲜血,如同从血池中爬出的恶魔,站在那天阶之前。面对阻拦我的天兵天将,以及那身着大红婚服、一脸冷漠的玉华,我毫不犹豫地杀掉了手中的人质。
那一夜,天阶被鲜血彻底染红,血水如瀑布般落入人间,下起了一场触目惊心的红雨。
他们最终合力将我擒拿,用尖锐的武器打穿了我的肩胛骨,将我关进了那暗无天日的炼狱之中。
玉华站在我面前,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仿佛在俯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鹿神,你违背天道,嗜杀成性,已再无资格嫁入天界。)
烈火在四周熊熊燃烧,一簇簇火流星自苍穹滑落,宛如末日降临。
我跪在地上,被迫低下高贵的头颅,心底却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谁稀罕!若不是无幽君答应我,修两界之好,助井子宴顺利继位,你以为我愿意来此受辱?)
此刻,我指甲尽断,遍体鳞伤,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玉华却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你若答应做我的妻子,这些苦难都不必承受。待我天劫过后,必会好好待你。)
(笑话!)我仰天大笑,扯动伤口,鲜血如泉涌般流出,(用井子宴的命,换你一命,我还要与你长相厮守,你把我鹿神当成什么了?)
玉华缓缓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吾只是给了魔族一个选择,龙筋是谁的都行,可无幽君偏偏选择挑他侄子下手,吾又有何办法?)
我猛地砸向岩池,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杀人递刀,你死有余辜!我要你偿命!)
玉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若你不肯,吾便只好将你炼药了。龙筋亦是至宝,乌龙族有心进献给本君,岂有不用之理。)
无耻至极!
我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却仍然无法阻止那龙筋落入玉华之手。
他半点情面都不留,冷冷地吩咐看守:(看好她,明日入炉炼药。)
轰隆!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
玉华脸色骤变,凝重地望向远处,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之事。
我不再压抑体内翻涌的魔气,任由它如狂潮般吞噬我的理智,让我变成一只只知杀戮的走兽。
昔日井子宴的音容笑貌,如电影般在眼前一一闪过。
他因替我承担罪责,而被叔父严厉惩罚。
他自人间寄回的竹叶糖,以及那一个绣得歪歪扭扭却满含深情的荷包。
他说,要给我带个大礼,保准我没见过。
真是好大的“礼”啊。
可怜又可悲。
轰隆!
玉华的天劫已至,他逃不掉了。情急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将井子宴的龙筋炼化。
看着它一寸寸消失在玉华的法术中,我如疯魔般挣断了铁链,猛地冲过去。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一道天雷劈下,我强扼住玉华的脖子,将雷混入魔力,狠狠地注入玉华的心窝。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反手给了我致命一击。
五脏六腑俱损,我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体破碎的声音。
我无力地落入那澎湃的岩浆中,大火瞬间将我吞噬。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死死地盯着玉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吾以残魂为祭,入炼狱,修长生,来日必定灭尔两族,不死不休!)
后来,我的神魂被割成了两半。
一半留在那暗无天日的炼狱之中,承受着无尽的折磨;一半则藏入人间,在茫茫人海中漂泊无依。
确切地说,我算不上真正的魔族,甚至连个人都不算。
仅保留着残缺不全的记忆,在人间如幽灵般游荡。
我以为自己是个麋鹿精,于是努力修炼,终于长出了一对魔角。
后来,我饿昏在山下,被玉华捡起。
也终于明白他第一眼看我时,为何目光如此热切。
因为下一个天劫将至,而我是那上天赐予他的“大礼”。
我猛然间回到了现实,于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猛然睁开双眼。
一场梦,恍如隔世,却又如此真实。
我记起了一切。
我乃天地间唯一的神魔,鹿神。
双亲亡故后,我被寄养在魔界,与井子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天魔开战后,魔界生灵涂炭,为了求得一丝休养生息的机会,无幽君,也就是井子宴的叔父,求我代魔界和亲。
之后,一切便也如那梦境中所说,落得个惨白收场。
此刻,火焰的灼痛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神鹿族,迄今为止,仅存我一人。
我亦神亦魔,两道双修,本应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可玉华却刻意叫我抛却魔道功法,毁我根基,让我一败涂地。
今日我得以恢复记忆,势必要将昔日所受之苦,悉数返还!
我摸到头顶的角,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角被烧断了,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宛如一条红色的溪流。
火焰如毒蛇般舔舐着伤口,痛入骨髓,可比起前世所受的苦难,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盯着掌心断掉的红丝绦,攥紧拳头,仿佛要将那无尽的仇恨都攥在手中。
短暂的死寂后,炉鼎外发出巨大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撞击着这厚重的铁壁。
井子宴那地狱般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铁壁,传入我的耳中:(吾妻何在!)
久违的声音,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是那无尽的痛苦让我产生了错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炉门从外面被踹开。
紧接着,我被人强硬地拽出,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有人死死扣住我的后脑,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瞬间安心:(别怕,我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入第一口空气,就见一声惨呼传来。
老星君被井子宴用长枪挑入炉鼎中,旋即一脚踹死了门。
(老东西,他妈的先炼你。)
井子宴穿银鳞战甲,提一柄长枪,脸上鲜血密布,神情如同地狱罗刹般可怕。
(殿下!咱们人手太少,撑不住了!)
魔族的将领一说,我才发现魔界的士兵不过一百人,他们正奋力抵抗着敌人的攻击。
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天兵围攻下,我军不断败退,局势危急万分。
井子宴匆匆赶来,大手轻轻拂去我脸上沾染的浮灰,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了一番。
“谁让你把角掰断的……”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那问话的神情,透着几分阴森与冷厉。
我弱弱地回应:“烧的……”
他冷哼一声,猛地把我扛在肩头,大声喝令道:“魔界众人听令,撤!”
此次他带来的人并不多,不过这些手下士兵个个身手矫健,擅长突袭。一声令下,那些正在数丈之外与天兵激烈缠斗的魔族士兵,瞬间如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撤离。
井子宴单手持戟,那长戟在他手中好似活物,猛地劈开眼前的路障,一路势如破竹,杀到了天阶之下。
我身子本就虚弱,此刻更是毫无力气,软绵绵地趴在井子宴的肩头,脑袋耷拉着。
这时,只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厉喝:“魔君,你好大的胆子!”
人还未现身,一道强劲的攻击便如闪电般,率先朝着井子宴的后心射去。
“阿井!”我惊恐地大喊。
井子宴反应极为敏捷,瞬间反手抵挡,可即便如此,还是被那股气道冲击得接连后退十余步,脚步踉跄。
玉华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双目暗沉,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说道:“擅自掳我天界中人,魔君,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天界中人?”井子宴冷冷一笑,那眼神中满是睥睨天下的傲气,“鹿白乃我魔君之妻,你囚禁关押她,本君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在这里犬吠起来了!”
我下意识地抱紧井子宴的脖子,因为记忆逐渐复原,我对他的亲近之感愈发强烈。
“井子宴,今日你胆敢将她带走,明日咱们便在战场上一决高下。”玉华目光如炬,冷冷威胁道。
井子宴抬手拭去脸上的血迹,对着玉华挑衅地扬起眉毛,大声说道:“有本事,你就来抢。”
最终,天兵没能拦住我们。
井子宴他们打了胜仗,一路上士兵们士气高涨,纷纷叫嚷着要取天君小儿的性命。
井子宴却一路沉默寡言,直到将我扛进魔君殿,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任凭我怎么呼喊,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慌乱地解开他的衣服,这才发现上次没痊愈的伤口,此次又崩裂开来,旧伤之上,又添了新的伤痕。仔细查看,竟发现他的肋骨也断了两根。
可见他一直强撑着,直到回到自己的地盘才倒下。
我脑海中“嗡”的一声,仿佛炸开了锅,赶忙将他挪到床上,又匆匆喊来热水,仔细地给他擦洗身体。
担心魔界再生出什么变故,我不敢声张此事。
井子宴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而清浅,眉头紧紧锁着,脸色煞白如纸,仿佛一张被抽干了血色的宣纸。
当年,他是乌龙族中惊才艳艳的少主,时光匆匆,百年过去,按说他与玉华的实力本应不相上下。
可为何两次对垒,他都伤得如此严重呢?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与龙筋脱不了干系。
至于他是如何活下来的,我实在是一无所知。
我一边擦洗着,一边忍不住,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井子宴的眼皮上。
许是那泪水带着温度,他的眼皮微微颤了颤,可并没有醒来。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将我拽倒,另一只手则迅速勾住我的腰,将我紧紧压向他的身体。
我被束缚在井子宴的胸口,动弹不得,心里拿不准他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于是轻轻说道:“你放开我,还有伤没处理好呢。”
井子宴没有动弹,半睁开眼睛,那拇指轻轻抚过我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我嘴一撇,本想挤出一个笑容,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我没出声……”
“再哭就把我淹了。”井子宴轻叹一声,抱着我,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你给我舔舔。”
“好……”我下意识地回应,话还没说完,就被井子宴堵上了嘴。
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哭泣,他才松开我,两腿一并,将我紧紧束缚在床里,让我陪他躺着。
我静静地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不知道,就觉得那不该是你,”井子宴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不该是那种反应,也不该那么笑。”
“我怎么笑?”我好奇地问道。
井子宴细细地打量着我,那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要把我看进心里去:“我不知道,你一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尖。
“就会疯狂跳动。”
我收住眼泪,脸颊滚烫,仿佛被火烤过一般。
“茵茵呢?”我追问道。
他抿紧嘴唇,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冷冷说道:“被我发现后,逃了,连那件嫁衣——”
他没说完,但我却知道他为何对那件嫁衣念念不忘。
恢复记忆后,我想起了一些旧事。
包括年少时,井子宴偷偷藏自己的龙鳞,被我发现了。
我围着他团团转,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阿井,怪好看的!你别藏啊!给我看看!”
井子宴眼神躲闪,恼羞成怒,脸颊涨得通红:“我的……我的龙鳞,你一个女孩子家看什么!不知羞!”
“跟我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快!给我瞧瞧!别逼我抢啊!”我故意逗他。
井子宴被我追了八条街,最后被我揪着耳朵,连声告饶,才不情愿地将龙鳞给了我。
那淡蓝色的光透过鳞片,落在我的手心,流光溢彩,美得如同梦幻一般,好看极了。
“阿井,送我好不好?”我满心期待地问道。
一回头,井子宴满脸涨红,哼了一声:“可不能随便送人……这是定情信物。”
我撇撇嘴:“好吧,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什么了?”他一脸诧异,仿佛没听明白。
“嫁给你啊……”我举起龙鳞,认真打量着,“将来我在嫁衣上绣满龙鳞!”
井子宴仿佛被人戳了痛脚,板着脸训我:
“你怎么这么随便啊!喜欢鳞片就嫁,那下次,你喜欢鱼鳞,不得嫁个鲤鱼精?”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他生拉硬拽回了家,连好不容易抢到的鳞片,也被他抢走了。
殊不知,他竟将此事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此刻,我认真盯着井子宴的脸。
他早已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那看我的目光,也没有了情窦初开时刻意的躲闪和遮掩,变得坦然而坚定。
他懂得什么叫喜欢的就要争取,也懂爱欲的真谛。
井子宴压住我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上来,那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尽数倾泻而出。
我本想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告诉他,可一想到又要提及过往那些伤心事,实在煞风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夕阳渐渐西沉,半落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渔舟唱晚,那悠扬的歌声在空气中飘荡。
不多时,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那雨丝如同细密的银线,纷纷扬扬地飘落。
半湖天光,半湖烟霭,水光相互映照,鱼尾轻轻相接,仿佛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摆渡人泛舟湖上,那小舟在水波的微荡中左右倾倒,缓缓地行入藕花深处。
暮色愈发浓郁,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笼罩着四野。鱼儿因缺氧,不时跃至湖面,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花,很快又一个摆尾,重新扎回湖底。
雨夜渐渐过去,天色即将破晓。
最后一阵雨势在黎明前戛然而止,湖烟渐渐散去,鱼儿安静地安睡在湖底,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谁也没料到,天界的浩荡大军竟来得如此迅猛。
我踏回魔界土地不过三日,头顶的苍穹便被厚重的阴云彻底笼罩,紫金色的闪电在云层里疯狂窜动,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发疼。那惊雷足足炸响了九九八十一回,每一次轰鸣都像要把魔界宫殿的屋顶硬生生凿出个窟窿来。
清晨起身时,天色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铅灰色的云絮低低地压在山尖,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井子宴一身玄黑战甲,手持泛着冷光的铁戟,亲自领兵奔赴前线,我骑着通体雪白的灵鹿,安静地跟在他身侧。
这一次天界的兵力远超以往,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列在云端,银色的铠甲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那股誓不罢休的架势,仿佛要将整个魔界彻底踏平。我远远望向天界阵营最前方,玉华帝尊的身影依旧挺拔,只是他身边多了个让我心头一沉的熟悉身影 —— 竟是茵茵。想来是她见魔界局势不妙,早就偷偷溜回了天界,还讨到了玉华身边的位置。
没过多久,一名魔界士兵匆匆来报,说天界派了使者过来,还带来了天帝玉华的口谕。井子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紧握着铁戟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没打算跟天界使者多费口舌。我轻轻拉了拉他的战甲下摆,低声开口:“先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井子宴侧头看了我一眼,眸底的怒火稍稍压下,对着士兵冷声道:“让她进来。”
两侧的魔界士兵齐齐后退,在阵营中间让出一条狭窄的通路。烟尘缓缓散开,茵茵穿着一身华丽的绫罗绸缎,迈着故作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如今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眉眼依旧平庸,毫无出彩之处,只是身上裹着一层淡淡的仙气,想来是得了玉华的好处,勉强混上了个 “仙子” 的名头。
她故意昂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声音尖细地开口:“陛下说了,只要你们把鹿白仙子交出来,天魔两界的战事便能就此停歇。魔君大人,您总不会想因为一个女子,落得个成为魔界千古罪人的下场吧?”
井子宴发出一声冷嗤,眼神里满是不屑:“你回去告诉玉华,魔界的土地辽阔得很,埋他几万天兵天将绰绰有余。日后我井家子孙上坟祭拜,说不定还能顺带给他烧上一炷香。”
可茵茵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笑得越发诡异,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挑拨:“要是鹿白仙子知道了当年的旧事,不知她还愿不愿意继续待在你身边呢?”
“住嘴!” 井子宴的眼底瞬间掀起滔天杀意,手中的铁戟带着凌厉的魔气,直直朝着茵茵射了过去。
茵茵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尖叫起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魔君,你这般激动,莫不是怕我把当年的真相全说出来吧!”
千钧一发之际,我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井子宴的枪柄。冰冷的铁戟尖端堪堪停在茵茵的喉咙前,再往前递一寸,她就该当场毙命了。
茵茵踉跄着后退一步,强装镇定地稳住身形,眼神却不敢再与井子宴对视,只能转向我,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柔:“姐姐,你愿意听我把话说完吗?”
“小白……” 井子宴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我,目光里满是凝重与急切,“当年的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可茵茵生怕我会相信井子宴,急忙抢着开口,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魔君当年,可是乌龙族的少主,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 我平静地回应。
“百年之前,天魔两界曾爆发过一场惨烈的大战,姐姐总该略有耳闻吧?” 茵茵继续追问,眼神里满是期待。
“略有耳闻。” 我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
茵茵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悲愤:“当时魔界为了求得停战,竟把魔神族的鹿神 —— 也就是你,进献给了天界,还残忍地屠戮了你的亲族,甚至…… 甚至啖食他们的血肉 ——”
“小白,别听她胡说!” 井子宴的双目瞬间变成了幽深的黑色,浓郁的魔气从他周身溢出,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冰冷,“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我亲口告诉你,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茵茵见我没有立刻反驳,信心顿时大增,声音更响了:“…… 而姐姐你,就是当年被进献给天界的鹿神!你无法接受魔界的背叛,伤心欲绝之下,选择了自裁!是陛下在人间苦苦寻觅了百年,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于你而言,陛下可是有再造之恩啊!可这位魔界少主,却利用天魔两界的契约,不断壮大自己的兵力,最后才坐上了魔君的位置。鹿白仙子,他可是踩着你们鹿神族族人的骨头爬上来的!这样的血海深仇,你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茵茵的话音落下,四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井子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双目赤红,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当年的事是我叔父做的…… 我没有参与,真的没有。”
我看了井子宴一眼,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轻松:“我知道。”
井子宴明显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知道?”
我转头看向茵茵,她正毫无畏惧地与我对视,仿佛笃定我一定会被她的话劝服,转而憎恨井子宴。我勒紧手中的缰绳,微微向前俯身,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茵茵,你既然知道当年我去天宫走了一遭,难道就不知道,我是自愿去的吗?”
“什么?” 茵茵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连身侧的井子宴,也紧紧盯着我,眼神里满是疑惑。
“当年无幽君统领魔界的时候,曾亲口跟我承诺,只要我愿意去天界和亲,就能换得魔界百年的和平,也能让井子宴顺利继位。我答应了他。” 我缓缓开口,将当年的真相娓娓道来。
茵茵满脸难以置信,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可能!陛下明明说你是被迫的,是被魔界强行送过去的……”
我轻轻笑出了声,没有理会她的质问,继续说道:“所以你刚才说的,我因为不忍魔界背叛,自裁于天宫,根本就是假的。”
茵茵彻底蒙了,站在原地,眼神涣散,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轻轻跳下马背,一步步走向茵茵,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那你猜猜,我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寻死觅活的?”
“我不知道…… 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茵茵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满是恐惧。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笑容瞬间冷了下来:“是因为我看见井子宴的龙筋,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送到我面前的时候。”
我背对着井子宴,没有看到他浑身猛地一震,默默抬起手捂住了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色,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茵茵的认知,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我的手,可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麋鹿了。
“当年天宫的大婚,是我亲手毁掉的。你大概不知道,那日天宫燃起的大火,有多壮丽吧?几十位仙君,被我亲手削掉了脑袋,鲜血染红了天宫的地砖,流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凑到茵茵耳边,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听完我的话,茵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可我没给她倒下的机会,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硬生生提了起来,语气平淡地说:“他们的脖子,大概就跟你的脖子一般粗细,只要轻轻一刮,脑袋就掉了。”
“骗人!你在骗人!” 茵茵凄厉地大叫起来,声音里满是崩溃。
我恶狠狠地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嘲讽:“你知道天界的炼狱吧?那地方在天界可是很有名的。我曾被锁在那里面,肩胛骨被生生打穿,每天都要忍受烈火的炙烤,苦苦煎熬。他们怕我逃出去后报复,所以一直把我关在里面。可我还是动用了禁术,从自己的魂魄里割裂出一小片残魂,靠着那片残魂,才勉强逃出了炼狱。”
在茵茵惊恐的目光中,我突然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轻声问道:“那么我们来猜猜,那片残魂,最后去了哪里呢?”
茵茵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半撑着身体往后挪,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的…… 陛下不会骗我的…… 明明我才是本体,你只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我笑得更开心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他是不是还答应你,等我回到天界,你就可以把我吞噬,彻底成为真正的鹿神?其实你根本不知道,玉华从来都不在意谁是真正的鹿神,因为到最后,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变成他渡劫的工具罢了。”
茵茵彻底慌了,疯狂地想要逃命,可我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攥着她的手腕。慌乱之下,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柄不起眼的匕首,眼神狰狞地朝着我刺来,尖叫道:“贱人!我杀了你!”
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井子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们身边,亲手掰断了茵茵的手腕。他的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冰雪,声音里满是杀意:“你碰她试试。”
茵茵的掌心瞬间变得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不停地挣扎着。
“不是的!陛下是喜欢我的!我们还有了子嗣!你们这些为祸众生的魔头,欺凌我这样的弱女子,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是为天下不容的!” 茵茵依旧在疯狂地辩解,声音却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喜欢你?还是喜欢你体内,属于我的那半缕残魂?谁知道呢。” 我淡淡地开口,一句话就击溃了茵茵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缓缓合上双眼,刹那间,一缕熟悉得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气息,在我眼前悄然汇聚。
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猛地用额头抵住了茵茵的额头。紧接着,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如同潺潺溪流,从她那光洁的前额缓缓流出,向着我的指尖汇聚而来,最终如同奔腾的江河,流入我的身体。
茵茵还在拼命挣扎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绝望:“不……不要夺走我的东西……”
“咔嚓”一声,仿佛是某种脆弱的物品被狠狠碾碎。
只见从茵茵的丹田处,猛地腾起一束耀眼的白光,那光芒如同利刃,瞬间穿透了黑暗。
随着这束白光的出现,茵茵身上的神光渐渐消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她彻底变回了那个毫无神力的凡人,在神魔两界那如山般沉重的威压之下,她只能狼狈不堪地跪伏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难怪需要我的魔角滋养,真是可笑至极。玉华,该现身了吧。”我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寒夜中的冰霜。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玉华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他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茵茵身边。他有些怜悯地看了茵茵一眼,旋即目光转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吾可饶你一命。”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劲气如闪电般射出。井子宴毫不犹豫地从马上跳下,他眼神坚定,大声喊道:“小白,即便你不喜欢我打架,今天我也非打不可。晚上回去,要打要骂,哪怕是让我跪搓衣板,我也绝无二话!”
说完,不等我回应,他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提着长戟便向着玉华飞去。
顷刻间,两族之间的战争爆发了。两股如同洪流般的势力狠狠相撞,那声势如同惊雷滚滚,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起初,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井子宴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他手中的银枪如同灵动的游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轨迹,气势如虹。每次与玉华的剑相击,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
我身形一闪,出现在诸位神君面前。一位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双目中透露出阴毒的光芒,他大声吼道:“快将这妖女拿下!”
这位老者,正是当年将我丢进火炉的那个人。
我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位前辈瞧着面生啊,几百年前,我火烧天宫的时候,可曾见过您?”
另一位神君温声细语地对我拱拱手,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他是五十年前飞升的,不曾见过鹿神,亦与你无冤无仇,可是你与魔君却将他打入炉鼎,有违道义,是不是该给我们个交代?”
“交代?”我冷笑一声,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可笑。我轻轻捏了个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赫然悬浮于空中,那剑身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的锋利。
“我没跟他讨要交代,你们倒先问起我来了!”
老神君拍案而起,怒吼道:“你一介小妖,无非是有魔君跟你撑腰,才敢如此叫嚣,老夫敢拿你一次,就敢拿你第二次!以身殉道,是你的荣幸!”
那位斯文的神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恨不得立刻捂住老神君的嘴,他焦急地说道:“老先生,快别说了……那可是诛神剑。”
“什么剑老夫也不怕!”老神君梗着脖子,满脸的不屑。
我握住那久别重逢的诛神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流如同潺潺溪流,缓缓洗刷过我的五脏六腑,一种畅快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轻笑出声:“前辈好胆识,此剑几百年前杀过几个神仙,不知道钝了没有,正好拿你开开刃。”
众神君闻言,如同受惊的鸟群,呼啦一声全部散开。
我一眼扫过去,竟发现都是些熟面孔。几百年前血洗天阶的时候,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的。
老神君没见过这种场面,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愣着干什么!邪不压正,你们岂能被一个妖女吓跑!”
不等他说完,诛神的剑刃已经如闪电般比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东西,你再说一句,我就送你下黄泉。”
他冷哼一声,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束缚住。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蔑瞬间变成了惊惧,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当日如何束缚的我,今日,我便如何束缚你。”
“那可是天界秘术!”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鹿神,是天地间唯一的神魔。你猜,你们天界的伎俩,我会不会?”
老神君突然对着不远处的玉华大喊:“帝君!攻其后脊!”
我心头一惊,急忙回头,却见一道凌厉的剑气如闪电般扫过井子宴的后背,金色的血花瞬间溅了出来。
井子宴闷哼一声,身体踉跄后退几步,手中的铁戢重重地拄在地上,那声音如同暮鼓,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颤抖,同时扫倒了一片天兵。
他半跪在地,呕出一口鲜血,那鲜血如同绽放的红梅,在地上溅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老东西功夫虽然不行,但胜在眼神毒辣,他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玉华身上了。
我不怒反笑,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冰冷而刺骨。
他还在大喊:“接下来是他左脚脚筋——”
“噗呲”一声,鲜血如喷泉般溅了出来,溅了我一脸一身,那滚烫的鲜血带着刺鼻的腥味。
老神君的头咕噜咕噜滚出数丈之远,那场景如同噩梦一般。
我无视脸颊上滚落的血珠,面无表情地抽回那饱饮鲜血的长剑,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一脚踢开脚下的尸体,冷冷地问道:“下一个谁?”
众神君退得更远了,但他们并没有撤走的意思,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侥幸。
井子宴受伤后,战局瞬间扭转。玉华开始压着他打,那凌厉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他们心中有了希望,自然不甘心就此逃走。
我心中始终惦记着井子宴少掉的半根龙筋,不再拖沓,但凡靠近我的神君,无不在我剑下丢去了性命。
“如此不知好歹,吾不会再手下留情了。”玉华此时方才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他的眼神如同寒冰,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井子宴不敌,屡战屡伤,浑身被鲜血浸染,那鲜血如同红色的战衣,却显得格外凄惨。
我渐渐杀红了眼,突然某一刻,玉华冷喝道:“魔君已伏诛!鹿白,莫再执迷不悟!”
我心肝一颤,当即扭头。
就看见令我肝胆俱裂的一幕。
井子宴被一剑穿胸,半跪在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峰。
“阿井……”
“阿井——”
我奋力劈开挡在面前的敌人,那敌人如同脆弱的纸片,在我的剑下纷纷倒下。我不要命地奔向他,每一步都带着无尽的绝望。
他抬起头,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血从里面涌了出来,那血如同鲜艳的玫瑰,刺痛了我的双眼。
是红的。
玉华肆无忌惮地扭转剑尖儿,冷冷地说道:“他还剩半道龙筋,若不收走,岂不是暴殄天物。”
此刻玉华身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若非井子宴缺了半根龙筋,最后的结局,未必是玉华站在这里。
我一把攥住玉华的剑尖儿,那剑尖儿如同锋利的冰刃,割破了我的手指,血顺着利刃,汩汩流进井子宴的身体里。
我声音很低,颤抖着,冷得如同寒夜中的冰霜:“滚……”
井子宴动作迟缓,慢慢握住我的手,徒劳地往外掰,他的口型隐约是:“跑。”
我抱住他,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出来,最后嚎啕大哭,那哭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无尽的悲痛。
井子宴似乎想抱抱我,声音里混了血,只能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他的身体很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仿佛一片即将飘落的树叶。
胸前的甲已经破了,翻出不少烂肉,那烂肉如同丑陋的伤疤,让人触目惊心。
接二连三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玉华冷冷地说道:“鹿白,看在你的面子上,可留他一条全尸。”
战斗停了,昔日祥和的魔域,此刻早已伏尸千里,那尸体如同堆积如山的垃圾,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
井子宴用尽余力,轻轻握了我一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我劈开一道生门,那生门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给我带来最后的希望。
我嘴角含着笑意,伸手替他理顺了那有些杂乱的发丝。
(我不会离开的,每次我一走,就准没好事发生……)我心中默默念叨着。
眼前那双往日如同黑曜石般明亮有神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如薄雾般的白翳。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可那眼皮却倔强地不肯合上,仿佛在执着地等待着什么。
一滴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一声落在了井子宴那微微泛白的唇边。我轻轻俯下身,用唇瓣轻轻触碰他的唇。
刹那间,一股磅礴得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气息,疯狂地涌入了井子宴那已然有些虚弱的身体。
(鹿白!你干什么!)玉华神色瞬间大变,他猛地伸手想要拉住我,可却被一道如同无形屏障般的风墙给隔开了。
我,身为鹿神,乃是神魔共体之身。
此刻,我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神格摒弃,要以这残破之躯塑造龙神之身,只为替井子宴报仇雪恨!
即便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变回那普普通通的魔类,我也毫不在乎。
井子宴静静地闭着眼,那模样就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我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进入了他的世界。
时光回溯,又回到了我和亲的那一年。
井子宴历练归来,全然不顾旁人的劝阻,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魔君殿。他“扑通”一声跪在无幽君面前,声音急切而又坚定:(叔父,您不能把鹿白送出去啊!)
(你向来不是和她不对头吗?)无幽君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井子宴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我喜欢她。)
(你是少主,应当以大局为重。)无幽君神色严肃,语重心长地说道。
井子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殿外走去。
(你站住!你这是要去哪儿?)无幽君急忙问道。
(我去把她抢回来!)井子宴头也不回,脚步坚定。
(糊涂!天界岂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随便闯的!)无幽君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铁戢重重地杵在地上。
井子宴面若寒霜,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若要靠牺牲一个女子来换取魔界百年的太平,那我这个魔君不做也罢!不管鹿白愿不愿意嫁给我,她都必须回来!)
(来人,给我拦住他!)无幽君一声令下。
井子宴顿时怒了,他虽然功力尚浅,但却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将魔君殿搅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最后,无幽君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将他关入了魔域。
后来,天界又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要乌龙族进献幼龙的龙筋。
无幽君看着井子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子宴,这都是命啊。族中已经没有幼龙了,如今唯有你……若眼下这一关过不去,你便会成为天界的阶下囚。)
井子宴笔直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如同标杆一般,他冷笑一声,(无耻。)
那个夜晚,如同恶魔降临一般。井子宴被人死死地按在刑具上,一根粗大的刑具狠狠地抽在他身上,活生生地抽走了他半根龙筋。
看着奄奄一息的井子宴,无幽君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长叹一声:(此后,你功法尽废,对天界再无威胁。叔父我恐怕挺不过百年了,这傀儡之主,也不知道要做到何时。)
自那之后,井子宴便一蹶不振。
他每日里游山玩水,对政事不闻不问,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再后来,我死讯传来的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击中了井子宴。
他把自己关在了刀山之中,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当他再次下山时,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中透着一股冰冷与决绝。
他毅然决然地进入了魔域深处,那是一片充满了危险与未知的地方。他在其中九死一生,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功法大成。
出魔域的那一天,无幽君却不幸身陨。
井子宴在逃杀之中,脚踩着累累白骨,手刃了那些叛党,最终坐上了魔君的位置。
人们都说,乌龙族的少主少了半根筋,已经废了。
可他们不知道,他断骨重塑,历经了多少痛苦与磨难,才走到了今天。
(阿井,你走慢一些,我要亲眼看着我给你报仇。)我轻声说道,话音刚落,一道古老而又悠远的龙吟声响彻了整个苍穹。
井子宴的身躯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在空中,如同轻盈的羽毛一般,向着天空飘去。
天光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厚重,仿佛有巨大的怪物在云里翻滚。
(是龙!)有人惊恐地指着天空大喊道。
紧接着,那龙吟声宛如在头顶炸响一般,震得玉华倒退了两步,“噗嗤”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条浑身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玄龙自云层中缓缓探出头来,那双黄色的眼睛中,带着一种对世间众生的漠视。
玉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当即转身,想要向后撤去。
可是那黑龙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他。
只见黑龙轻轻一抬手,便如同搅动了天地风云一般,引来了一场恐怖的雷劫。
天界的人顿时慌乱起来,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四处逃窜,生怕被那雷劫波及。
然而,那黑龙却像是故意在和玉华玩捉迷藏一样。每当玉华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它便会在玉华的头顶丢下一个雷。
玉华恼羞成怒,他抽出长剑,想要与那黑龙搏斗一番。
可他这一举动却彻底惹恼了黑龙。一道真实的雷“轰”的一声落在了玉华身上,伴随着那巨大的龙爪狠狠地拍下,竟然生生地断掉了玉华的一条胳膊。
(吾乃天帝!受万民供奉!)玉华因为过于惊惧,声音竟然破了音。
玉华不想再继续缠斗下去,他丢下这句话,飞快地向着天宫逃窜而去。当他逃到魔界边界时,却被那黑龙一爪抓住,狠狠地拍进了大地之中。
顿时,烟尘四散开来,玉华静静地躺在那个大坑里,身体残破不堪。
他还在拼命地挣扎着,慢慢地往外爬,嘴里不停地喃喃道:(众人听令,护驾……护驾……)
昔日那个号称(高风亮节)的玉华帝君,此刻却狼狈到了极点。
伴随着一道高亢的龙吟声,那巨大的龙爪再次落下,一切瞬间归于死寂。
那龙爪抬起之后,带起了一片飞扬的烟尘,玉华静静地躺在里面,已经死掉了。
(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天魔两界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天下大乱。
众神魔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四处散去,只剩下我一个人,还静静地坐在原地。
那黑龙似乎也发现了我,它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声之后,便向着我这边冲了过来。
四周的小魔们吓得啸叫着,纷纷向四方奔逃而去。
我是那黑龙的目标,所以根本逃不掉。
在它面前,我就如同一只渺小的蝼蚁一般。
它用一双阴戾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仿佛在审视着我。
(你是想要我的命吗?)我心中暗暗想着,如果替井子宴报仇的代价就是如此,那我认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玄龙缓缓地抬起龙爪,轻轻地点在了我的头发上。
它的眼睛眨了眨,有眼泪自眼眶中缓缓流出。
我的心猛地一紧,试探着问道:(阿井?)
那玄龙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
(你还能变回去吗?)我满心期待地问道。
它不置可否地甩了甩头,那刮起的风差点把我吹跑。
龙爪张开,一枚小小的龙鳞静静地躺在掌心。
我想伸手去拿,却见它又重新将龙鳞收了回去,随后远远地后退了几步,蹲坐在地上。
我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让我嫁给别人?别再等你了?)
井子宴眨了眨眼睛。
我的眼眶顿时发酸,突然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井子宴那厚重的脚步声。
走了一段路后,我回头一看,发现井子宴那庞大的身躯正笨拙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一条原本应该在天上自由飞翔的龙,此刻却非学人走路,三步一晃,震得魔界都差点天塌地陷。
我气极了,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朝着它扔了过去。
那石头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撞在它那宽阔的脑壳上,又像个瓜子儿似的弹开了。
(你不要我了,还跟着我做什么!)我大声喊道。
井子宴嗷了一声,蹲着没动。
自这天起,天魔两界陷入了长达数百年的混乱无主状态。
而我的身后,却多出了一条龙。
五百年后
在魔界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新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
她身段纤细,如同柳枝一般婀娜多姿,明眸皓齿,笑起来仿佛能照亮整个世界。
之所以大家都喊她寡妇,是因为从未有人见过她的夫君。
镇上的媒婆想给她说亲,她却扬言:(妾身家中已有夫婿。)
小寡妇生得实在过于娇娜可爱,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便起了歹心,相约在入夜后去她家中调戏一番。
夜色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乌云半遮着月亮,仿佛给大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院子里传来“卡拉卡拉”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靠近。
小寡妇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上一件轻柔的外衣,缓缓坐起身来。(阿井?这是阿井的声音吗?)她轻声呼唤,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她心中有些忐忑,推开门扉,迈步而出。刚走到门口,突然被几个不怀好意的混混从背后捂住了嘴巴。
这几个混混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是个修为并不深厚的小麋鹿精。他们心中暗自盘算,只需稍稍恐吓一番,这小寡妇便会吓得眼泪汪汪,任由他们摆布。
小寡妇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懵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一个混混凑近她,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调笑道:“小寡妇,身上好香啊……真是诱人呢……”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阴冷而恐怖的男人声音:“有你的血香吗?”这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小混混们齐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面容俊美的男人正坐在墙头,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一个混混壮起胆子,大声吼道:“关你什么事!这寡妇我们已经看上了,你找别人去吧!”
男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露出几颗锋利如刀的獠牙。他的眼瞳渐渐变成了明亮的黄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宛如……龙的眼睛!
混混们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流传已久的传说,他们惊愕地发现,眼前的小寡妇和这个男人竟然出奇地般配。
其中一个混混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但看到一旁的兄弟还沉迷于美色之中无法自拔,他暗自咒骂一声,趁乱独自逃走了。
他刚跑出不远,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他吓得浑身一颤,冷汗直冒,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
这几年,魔域中流传着一个令人胆寒的传说。据说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魔被一条恶龙给盯上了。这条恶龙将她抢回去做了妻子,平日里总是对她肆意欺凌。
但是有好几次,有人亲眼见过这个小媳妇凶巴巴地拽着比她还高的黑龙,骂他笨手笨脚。而这条嗜血的龙竟然也乖乖地耷拉着脑袋,任由她欺负。
那逃走的混混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很远才敢停下脚步。他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心中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他突然撞到了一个人。他扭头一看,发现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手早已化作锋利的利爪,血水正滴滴答答地从爪子上滴落下来。
“跑哪去?”男人的声音阴冷而恐怖,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恶鬼之音。
混混吓得裤子都湿透了,他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就摸了一下,没干过别的!”
男人却随意地提起了他的领子,舔了舔露出的尖牙,冷冷地说道:“老子都不敢随便摸她,你胆子倒是挺肥啊。”
混混的话仿佛戳中了男人的痛处,他眼前一黑,混混便已化作一股魔烟升上了天空。
等男人回到院子时,便见到小寡妇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花香与胰子香交织在一起,温香软玉的景象令人心醉神迷。
井子宴(即那男人)压下眼底的欲色,轻轻走近浴桶边,将困顿的小寡妇从浴桶中温柔地捞了出来。
鹿白(即那小寡妇)半睡半醒之间往他怀里蹭了蹭,皱起眉头嘟囔道:“臭……好臭啊……”
井子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的确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他轻轻地将鹿白放回床上,自己则就着剩下的洗澡水草草地洗了个澡,然后躺进了小床上。
鹿白习惯性地翻了个身,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井子宴,靠得更近了些。今日她跟井子宴发脾气了,因为这厮自从有了本体之后,就喜欢随时随地地变身。
他常常变出一条龙尾来卷着她睡,两三下就把鹿白给惹恼了。鹿白一气之下连人带被给扔了出去。
鹿白睡前说想吃蜜,井子宴便跑遍了整个镇子才淘到一点。回来就看到刚才那混乱的一幕。
鹿白娇嫩可爱、脾气又好,从不跟人计较。但井子宴可不是泥捏的,相反,在鹿白看不见的地方,他凶残起来更甚。
多日的委屈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当即就将那混混送去了黄泉。枕边传来鹿白均匀的呼吸声,她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井子宴心头一软,仿佛被什么温柔的东西触动了。少顷,窗外传来手下的禀报声。
井子宴轻轻抽身离开床边,来到屋外。重新扫平了魔界之后,百废待兴,事务繁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井子宴甫一坐下,手下就凑近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说道:“主子,您身上真香啊……”可不吗?他跟鹿白待久了,身上都是胰子味和花香。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井子宴心中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一开始他化不了人形,鹿白生病时他只能干着急。
偏生鹿白生气时他又哄不了,听她蠢龙笨龙地叫了几百年,这才好不容易化成了人形。第一天就因为笨手笨脚被鹿白给欺负哭了。
手下还在喋喋不休地禀报着魔界的事务,井子宴手里捏着魔君府的图纸,心里却在盘算着鹿白的喜好。离开魔界几百年了,是时候给鹿白一个稳定的家了。
今日是回魔界的日子。天刚蒙蒙亮,井子宴便将鹿白从床上轻轻地拎了起来。鹿白睁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端坐在原地,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井子宴笑着用衣裳将她一裹,便带着她离开了小镇。晨光熹微中,魔城伫立在群山之中,半城染上了山色的青翠,半城隐入了烟雨的朦胧。
秋意渐凉,井子宴牵着鹿白的手走过长长的街道。街上行人散漫、唱和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幅生动的画卷。
当年他历练归来时,也曾途径此地,买了支糖人儿想要讨姑娘的欢心。不料姑娘走了,糖人也被他送去了天界,不知她是否吃过。
而那句藏于心底多年的“我心悦你”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成了他多年的遗憾。风渐渐吹来,吹醒了困顿的姑娘。
她挠了挠井子宴的手心,好奇地问道:“喂,你在想什么呢?”井子宴低头看着她,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鹿白,我心悦你。”
岁月将男人的眼神打磨得更加内敛而深沉,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柔光与爱意。那一瞬间,鹿白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个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井子宴。
那份独属于少年的、深埋心底多年的怦然与期许,穿过岁月的长河,最终落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鹿白垫起脚尖,轻轻吻在井子宴的唇畔,轻轻拍着胸口说道:“这句话,我藏在这里啦……”
情人间的呢喃随风飞往不知名的街头巷陌,天光投落大地,人间喧嚷而热闹。
来源: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