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慌乱奔至夫君书房,泣声求他:“夫君,娘家满门危在旦夕,你定要救救他们!”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娘家忽遭大难,满门将受抄斩之刑。
我慌乱奔至夫君书房,泣声求他:“夫君,娘家满门危在旦夕,你定要救救他们!”
夫君却端坐案前,神色淡漠,轻嗤一声:“不过死几条人命的事,何须如此惊慌。”
我闻言,如遭雷击,满心悲凉:“夫君,那也是我的至亲啊,你怎能如此冷血?”
夫君不耐地挥了挥手:“莫要在此哭闹,此事我无能为力。”
当晚,我独坐房中,眼神逐渐坚定。
我端起一碗精心调制的带春药的茶,脚步沉重却决然地踏进那八十岁丞相的房中。
我盈盈下拜,柔声道:“丞相大人,夜深了,喝口茶提提神吧。”
丞相眯起老眼,接过茶,轻抿一口,问道:“你这小丫头,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我揣着肚子,神色冷峻地与那日房中之人对峙。
我冷声道:“你可知,我如今怀了你的孩子。”
谁知那夜,醉酒在丞相房中躺下的,竟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他端坐于高台之上,眼神狠辣如蛇,声音冰冷:“你说,怀了什么?”
1
房门前,灯火辉煌如昼,映得四周一片通明。
我手持红绸,缓缓将其蒙于眼上,端过丫鬟手中那碗早已掺了茶水的春药。
丫鬟低声抽泣,泪珠簌簌而下:“夫人,丞相都快八十了,您这又是何苦,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摇头,目光虽被红绸遮掩,却透出一股决绝:“事已至此,我无退路。”言罢,轻轻推开那扇门。
……
几日前,一纸通敌叛国的罪名,如晴天霹雳,将我娘家众人送进了地牢。
入狱之时,他们满含冤屈,对我言道:“二姑娘,举家性命,皆交于你手了。”
他们说,我是家中嫁得最好的女儿,定有法子将他们救出。
我慌张找到夫君魏延止时,他正搂着侍妾,在院中赏花,二人温情小意,好生惬意。
我出现,他并未放开侍妾,只是冷冷抛下一句:“洛姝,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又为何要帮你?”
夫妻情分,竟如此淡薄如纸。
他作为御前总指挥使,一句话,便能救我全家于水火。
可终究是我在他心中,没有丝毫分量。
那夜,我孤枕难眠,心中满是狱中待宰的爹娘。
我竟想起了一个人,那几番三次觊觎我貌美,却碍于我身份,不敢下手的老色批丞相。
据说,此人在床上,格外容易说话。
几度挣扎后,我咬牙准备了一条红绸,一碗掺药的茶,毅然前往丞相府。
老丞相都八十岁了,那事,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我安抚丫鬟道:“等着,我待会就出来,莫要担心。”
……
身后,丫鬟替我关好门,我蒙着红绸,缓缓走向床边。
恍惚中,我摸到床上的人的胸膛,脑中闪过老丞相那张皮肉松弛的脸,腹中顿时翻腾倒海,几欲作呕。
一声脆响后,茶杯被打翻,微凉的茶水溅了我一身。
我难堪至极,缩在角落里,低声问道:“大人,您不喜欢吗?”
满室寂然中,一只手突然扯上我脑后的红绸带。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得他不快。
……
事后,我强撑着,清醒道:“我爹书房中找到北周蛮子书信这事,恐怕得麻烦相爷再查查,好还他一个清白。”
自从祖父逝世,宦官当道,朝中局势复杂。
短短三年,洛家确实没落了,出事后竟无人相助。
而我只想替洛家寻得一线生机,护住全家几十口人的命。
室内并未有人言语,我心中焦急。
正欲扯开碍眼的红绸,就被人阻止。
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阴冷如蛇:“明日,你再过来一趟。”
2
门外,只见我的丫鬟碧荷竟被打晕,横倒在地,模样好不凄惨。
我赶忙蹲下身子,用力将她摇醒,轻声说道:“碧荷,快醒醒,咱们走吧。”
碧荷悠悠转醒,瞧了眼天色,眼神还有些迷糊,喃喃道:“夫人,真是一盏茶的工夫啊。”
我脸色微僵,心中暗叹,却并未解释,轻声言道:“已然过了整整一日了。”
刚回到府中,院里的贴身丫鬟便火急火燎地跑来,急声道:“夫人,您究竟去哪里了?老夫人有急事找您呢。”
魏老夫人待我向来不错,此刻见我走来,眼含笑意,轻声唤道:“阿姝,快来。”
我有些心虚,低着头,轻声问道:“娘,你找我?”
魏老夫人轻轻拉着我的手,温声道:“阿姝,我听闻洛家出了点事。”
说罢,她将我拉到身边,接着说道:“你可别意气用事,与延止好好商量,让你爹娘早日平安。”
我心底有些酸涩,眼眶微红,轻声说道:“娘,夫君不喜我,我不想拿这事让他心烦。”
魏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道:“傻孩子,他不喜欢你,当初就不会娶你。”
话锋一转,魏老夫人又道:“他性子沉闷,又不会说话,你对他说些软话,他心里总是开心的。”
最后,魏老夫人将一碗鸡汤放在我手中,柔声道:“梨花又开了,去见见延止吧。”
我记得嫁入魏家时,也是梨花满枝头的时节。
那会,魏延止牵着我,拜堂的路很短,他却走得极慢。
在亲友恭贺声中,他温柔地看着我,轻声说道:“阿姝,你做我的妻,我定然不会让你委屈的。”
如今,整整四年了。
我有些恍惚,手却下意识地提起装鸡汤的食盒,轻声说道:“娘,我去找他。”
……
魏延止在书房。
只是书房不止他一人,他正握着侍妾的手,教她作丹青,纸上所描是门外的梨花树。
听闻,他又纳了个妾,最近宠得无法无天。
我拽紧手中食盒,深吸一口气,将食盒放在二人面前,轻声说道:“夫君,我熬了鸡汤。”
魏延止脸上挂着被扰了雅兴的不悦,冷冷说道:“你来做什么?”
片刻后,我熬了许久的鸡汤被他扔给侍妾,说道:“你身子弱,正好补补……”
侍妾有意挑衅我,她得意忘形地笑道:“夫君,这几日的避子药,我没喝,我腹中已有……”
那碗汤忽得被人打碎,油腻的汤从侍妾头上浇落。
魏延止面色阴郁得可怕,他狠狠掐住侍妾的脖子,怒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给我生孩子。”
侍妾又惊又气,哭着说道:“夫君,我……我错了。”说罢,便哭着离开。
魏延止浑然不觉,一勺勺将汤送入口中,似不经意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垂眸,轻声说道:“我想看看你。”
魏延止愣了愣,一碗汤,他喝了许久。
最后,我离开时,手却被猛地一拉,我被扯入男人怀中。
魏延止摩挲着我的腰,轻声道:“最近府中清冷,娘说,让我们生个孩子。”
我脑中空白,成婚四年,我们并未有孩子。
自从新婚夜,我将他推开后,便再也没有踏入过我的房门。
可我昨晚从丞相府中出来,浑身都是被肆虐的痕迹。
我急了,说道:“这几日我身子不方便。”
他将唇凑近我的耳后,那眼中满是嘲讽,说道:“你有几日舒服?凭什么让我怜惜你。”
我越是反抗,他便越是固执。
终于,我将他推开了。
桌上墨砚突然砸落,正中魏延止脚背,他疼得跳脚,眉目间分不清是气还是怒。
他满眼不可置信,怒声道:“你竟敢……”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平生第一次,打了我。
……
当魏老夫人赶来时,魏延止正在写休书。
魏老夫人怒道:“糊涂!”
她骂道:“谁教你欺负你媳妇?她家中有难,若被休了,又能回哪里?”
我缩在角落里,捂着被打疼的脸,听到这句,不禁眼眶湿热。
明日,洛家满门就要被抄斩,站出来替我说话的,居然是魏延止的母亲。
魏延止睨着我,失望与自嘲交织而成的复杂让他有些癫狂,他大笑:“娘,我后悔娶她了。”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延止,你怎可如此?”
满室寂然中,我抱住魏延止的腰,软声道:“你救救我爹娘好不好,以后我都让着你,我们好好过日子……”
接着,他一根根将我的手指掰开,将我推倒在地,冷声道:“洛姝,太晚了。”
“我们没有往后。”
“你休想再拿捏我。”
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洛家待他如亲生,如今他弃之不顾,实在让人心寒。
我希冀的目光落在魏老夫人身上,朝她跪拜,泣声道:“娘……”
魏老夫人眼神闪躲,说道:“阿姝,洛家惹上事了,可我们魏家,也不能损其根本去帮你啊。”
这句话让我眼前一黑。
我晕倒在地。
3
这一晕,竟是昏沉了两日之久。
待我悠悠转醒之时,却惊觉离洛家满门当众斩首之日,已然过去了整整两日。
思绪飘回十几年前。
那时,南方大旱,闹起了饥荒,我一家老小无奈之下,只得踏上流亡之路。
一路上,父母姐弟一个接着一个,或是饿死,或是病死,最终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
有一日,我与一群乞丐为了一口吃食争抢起来。
恰在此时,洛夫人路过,她瞧见我这副模样,不顾我身上的肮脏,竟将我轻轻抱起。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轻声说道:“若姝儿没有夭折,恐怕也有四岁了。”
我心中害怕,张嘴便咬了她一口。
她却将我搂得更紧,满脸怜惜道:“以后,我当你娘好不好?”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温柔地笑着,又问:“你可愿意?”
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我便有了名字,叫洛姝。
洛家父母于我而言,无疑是再生父母。
即便我父母双亡时年纪尚小,可也记得他们曾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
想到此处,我悲从中来,正痛哭不止。
这时,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嗓子都快冒烟了,喊道:“夫人,有好消息,洛家问斩推迟到一月后,好像是换了主审官。”
我闻言,心中一喜,忙问道:“此话当真?”
丫鬟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也是听府里其他人说的。”
我踏出丞相府那日,便听闻洛家案子突然换了主审。
……
当晚,月色如水。
我再次拿出那掺了春药的茶和红绸,悄然从小道钻进了丞相府。
丫鬟见状,惊恐万分,拉住我的衣袖,说道:“夫人,若是被发现,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固执道:“无妨,我自有分寸。”
说罢,我便毅然决然地走向丞相府。
那又如何?我心想。
丞相在床上折磨人的手段虽一言难尽,但他并未食言,让我洛家的案子推迟到了一个月后。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丞相竟不愿见我。
第一夜,我在丞相府中枯坐,直至天亮。
我心中暗自焦急,自言自语道:“他究竟何时才会见我?”
第二夜,我在院中拍了一夜的蚊子,心中烦闷不已。
我忍不住抱怨道:“这丞相,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三夜,我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将春药灌进丞相嘴里。
我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他还能一直躲着我。”
终于,丞相撑着拐杖,出现在了墙角。
他面色如见到鬼一般,腿还在不停地抖,说道:“你我银钱两讫,你不必过来了。”
一副要与我划清关系的模样。
我咬牙,端起手中那掺了春药的茶,一饮而尽,眼中满是执拗,说道:“大人,明日你也不想传出侮辱朝廷命官的妻子这样的丑闻吧?”
丞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骂道:“你,无耻!”
直至药效发作,我只觉浑身燥热,眼前一片血红。
一双冰凉的手缠住了我的腰,接着,眼前出现了一抹红绸。
他正在给我系上红绸,动作说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一股冷冽的幽兰香传入我鼻中,许是药物发作,竟让我觉得骨头都酥了。
我轻声呢喃道:“大人……”
他并未回应,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4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
我悠悠转醒,衣衫完整地躺在床上。
犹记得昨夜,那人给我穿衣时,那冰凉的触感划在皮肤上,宛如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我抬眼望去,只见丞相瘫坐在床前,一副被掏空了精气的模样。
我急忙跪在他面前,泣声道:“大人,求您救救我的父母吧。”
丞相缓缓抬起头,眼圈发黑,满肚子怒气,道:“这事是严莛之插手的。”
我闻言,心中一紧,却仍硬着头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丞相冷哼一声,道:“你去爬他的床啊。”
这三个字一出,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众人皆知,我与严莛之曾有过婚约。
当年严家落难,我父亲狠心退了他的婚。
他孤立无援,无奈之下进宫当了太监。
我低头,喃喃道:“可……可如今他……”
丞相冷笑一声,道:“可如今他怎么样?那个罪臣之子,竟然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宦官之首,挟持天子,无恶不作。”
我心中一颤,道:“他心中,恐怕怨死了洛家。”
丞相斜睨了我一眼,道:“你倒是清楚。”
我咬了咬牙,道:“若是大人愿意救我爹……”
丞相挑了挑眉,道:“哦?你愿意如何?”
我跪着,重重地磕了个头,道:“我愿意给大人当外室,也愿意听大人的,让外人消遣……”
丞相闻言,震惊不已。
只因我洛家满门清正,我闺中时颇有才名,他便以为我折不下这根傲骨。
许久,丞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你明晚再来,伺候得再卖力些,这事或有转机……”
我一愣,随即低头,心中已然明白。
原来,是我还不够卖力。
5
几日后,魏延止那小妾的腹中竟有了喜讯,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然这喜气,却未弥漫至魏府的每一处角落。
那小妾泪眼婆娑,拉着我的衣袖,泣道:“夫人,他这几日都未曾回府,您能否派人出去寻寻他?”
魏延止,竟夜宿青楼,几日未归。
起初,我尚存疑虑,不愿相信。
可后来,事实摆在眼前,我只觉心中如坠冰窖,悲凉无比。
明明,魏延止是最恨那青楼之地的。
当年,他父亲日日沉醉于青楼之中,不归家门。
他才十岁,便带着我闯入那烟花之地,唤来一群家仆,将他父亲蒙在袋子中,一顿乱棍。
魏延止打完他父亲后,官兵便如潮水般涌来。
他将我塞在角落,低声嘱咐:“阿姝,我去自投罗网,你在这等我,听见没?”
我抹着泪,应声道:“好,魏姐姐,你千万小心。”
魏延止脸色一黑,纠正道:“叫我魏哥哥。”
他命格特殊,自小扮作女儿来养。
在十岁之前,我都不知他是男儿身,只觉魏姐姐越长,嗓子越像那鸭子叫。
那次,我在青楼中,竟遇见了严莛之。
我被吓得躲进被子,他掀开被子时,便见我蜷缩一团。
十几岁的少年,身姿如松,眉目俊朗如月。
他皱眉,隔着门,问同伴:“她怎么如此小?”
外头传来同伴的声音:“你头一回进青楼,不想被笑话,就别说话。”
未有婚约的世家公子逛青楼,实乃常事。
若是不逛,多少得被旁人笑话几句。
可我知,那个原本等在房中的姐姐,因事耽搁了没来。
我扯住他的袖子,急声道:“你别怕,我今年十三了,不小。”
他站着,身形高大。
而我才长到他腰际。
那双雪眸冷冷地看着我,吓得我忙放开他的袖子。
其实,我才十岁。
我怕他将我扔出去,不想让人发现魏延止将我带入青楼,更怕魏延止要被打得半年下不了床。
我眼巴巴地问:“你想玩什么啊?弹曲、箜篌、吟诗作对,我都会。”
这少年却坐在椅上喝茶,理都不理我。
人与人之间,是有些微妙缘分的。
不然他都没正眼瞧我,可我却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说。
我执意陪他聊天,他却不耐烦起来。
之后,他拎起我的领子,将我扔回洛家。
我爹出门接见时,脸色铁青:“多谢严公子,是我管教不力,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雪眸淡淡,颇为冷傲地“嗯”了一声。
这句“嗯”让我爹颜面大失。
但也不能怪我,谁让我爹当了十几年的官,比不上那人的爹官大,客气得像条舔狗。
我爹将我打了一顿,我委屈得直哭。
然后,我与魏延止都只能躺在床上骂骂咧咧。
他嘴里骂爹,我嘴里骂那害我的人。
他目光凶狠,说:“阿姝,那人叫什么?等我考取了功名,我当了大官,回头把他杀了。”
我愣了,提醒道:“魏姐姐,你忘了,女子不能参加科举的。”
他伸手将我握住,轻声道:“其实,你可以叫我魏哥哥。”
一句话,让我从床上滚落,连哭带爬地去找了我娘。
她恍然大悟:“瞧我,我倒是忘了,当年魏家生的似乎是个小公子,那你们不能再混在一处了。”
我哭得更厉害,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魏延止恢复男儿身,他准备参加科举,日日苦读,整日与男子混迹。
我很少见得到他。
但每逢过节,他便会托我哥给我送珠钗:“望阿姝岁岁喜乐,这是过年礼,劳烦洛大哥交给她。”
后来,我进相府当伴读,更难见到魏延止。
我爹官小,前丞相听闻我聪慧、温顺又颇具才情。
而他家恰好有个顽劣又不好学的五岁嫡女,正值需要人耳濡目染的时候。
我爹迫于官威,只得将我送到丞相府当伴读,这一送便是五年。
那五小姐性子又顽劣又懒惰,日日给我气受。
她更得寸进尺:“我哥哥阴险狠辣,我要让他娶你,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相府。”
我两眼一黑,却不料,她哥正好在拐角处。
那是第二次遇见严莛之。
他一身鸦青袍,笑时,比月光冷冷洒在霜上还冷还傲。
后来,我才知严莛之的傲是为何而来。
他出身显赫,又年少中举,所得皆所求,何其得意风光。
这位蛮横的五小姐遭了殃。
她先是含泪把严家祖训倒着背一遍,又被送去严家老家吃一个月糠咽菜。
被送回丞相府时,她眼中恨意迸发:“三哥,我都没有错,洛姝就是个软包子,你要是娶她,欺负她都不敢哭。”
我又气又急,脸都急红了,反驳道:“五小姐,你怎能如此说?”
严家祖上就有欺负人的传统,听闻严丞相的侄子当街打死一个举人,也安然无恙。
严莛之脸色极为不妙。
第一次,我才知他是会动手打人的。
他半分情面不留,厉声道:“严明珠,你日后想倚仗我,就收起你仗势欺人的嘴脸。”
那一年,他刚入朝为官。
他是相府唯一的好人,我受委屈了,就往严莛之的书房跑。
只是偷偷在墙角里哭,不说话。
哭得严莛之烦了,他会去替我教训人,问我:“哭够了没?”
我抽抽搭搭地点头。
待在相府的第二年,我如同一支抽枝发芽的枝条,从他的腰际长到肩上。
最先发现端倪的是严明珠。
她与严莛之抢着一碗汤,抢不过,便想法子抹黑我:“啧,你不会喜欢我哥吧!不然为何每日给他送吃的。”
我有一手好厨艺,严莛之很喜欢。
严莛之笑道:“她偏爱我,有什么奇怪?”
谁也不知,我心中却已翻过惊涛骇浪。
偷偷喜欢,是一件多么卑劣的事。
他一句话,便可以定我生死。
那一年,是他为祖父守孝的第三年,刚及弱冠。
而母亲也早逝了,他还要再守孝三年。
我掰着手指算,再过三年,我就长大了。
6
在严家的第五年,恰逢魏延止赴会试之期。
他修书一封予我,言道:“待我殿试毕,卿便可归家矣。”
我手捧书信,不禁泪如雨下。
爹娘啊,总是这般哄骗我。
他们常言:“待那梨花绽时,便可归矣。”
可年复一年,我在严家受尽众公子小姐欺凌,我爹却始终无胆与严丞相相抗。
严丞相一人之下,百官皆如惊弓之鸟。
归家,看一场梨花盛开,竟成了我r日所盼之事。
这些心事,我从未与严莛之提及。
然此信,却让我急于想诉说些什么。
我从幼时与魏延止在门前共植梨花树之事说起,连心中担忧他苦读无果之语亦吐露无遗。
严莛之眉间显露出不耐之色。
他打断我,问道:“卿何以收他的信?”
我弯起眉眼,摸了摸头上的碧玉簪子,笑道:“爹娘每月皆会给我送物至丞相府,延止之信便藏于包袱之中。”
“这根簪子,亦是延止所赠。”
“他言,待殿试结束,我便可归家矣。”
父母皆知之事,自是光明磊落。
严莛之脸色阴沉得可怕,冷声道:“卿欲归家,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直至我走出书房,忽闻一阵瓷皿落地之声,刺耳又清脆。
他竟摔了我的汤。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那一年,我及笄,出落得比往年更为娉婷。
严莛之不再直视我,生怕我窥见他眼底暗色渐浓。
可我却很喜欢,他那上不得台面的眼神。
不久,我被送回洛家。
我心心念念之人未来送我,反倒是相府五小姐躲在门口,扭捏道:“你走后,便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我笑笑,道:“对,你往后再不用倒背严家祖训了。”
她竟红了眼圈。
回洛家不久后,魏延止名落孙山之消息传出。
他是官家子弟,又寒窗苦读多年,此次被耻笑得厉害。
反倒是一个不起眼的相府门生入了殿试。
我娘心疼地抱住我,道:“我们本打算等延止殿试完,以订亲为由将你要回,可那孩子命苦,考卷竟被人顶替了。”
“阿姝,魏家夫人与我说,先将喜事办了,冲冲霉头。”
我卧在她膝头,真假参半地道:“娘,姝儿不嫁人,一直陪着你好吗?”
“不行,你都及笄两年了。”
我娘抚着我的发,道:“你与延止是指腹为婚。”
她说,我及笄两年了。
可我才堪堪十五。
洛夫人或许忘了,或许故意忘了,我不是她早夭的女儿。
她女儿确实及笄两年了。
十几年来,洛家人从未忘记过她。
从我被抱入府中起,我便不再是我。
我用“洛姝”这个名字,换回无数的宠爱,甚至她的青梅竹马。
记得初见魏延止时,他疑惑地望着我,道:“这不是姝儿妹妹,娘是不是弄错了?”
两家夫人笑了。
她们道:“她就是陪着你长大的洛姝。”
父母之意,岂是轻易违背的?
我伏在洛夫人膝头,泪一颗颗没入她的衣裙间,道:“娘,我嫁给延止吧。”
我娘笑着看我,透过我,她仿佛看得见另一个女孩早已结束但又得以延续的人生。
魏洛两家决定结亲。
魏延止的病逐渐好起来,身子一好,他终于能骂骂咧咧:“姓严的无耻又荒淫,一家子像蛆虫,早晚得死。”
我静静听着,不予置评。
我在丞相府那几年,岁月如朝露易枯。
严莛之从不是他口中蛆虫,他从一出场,就注定要抽走我心底的上上签。
即使魏延止年年送我珠钗,可我却知,他仅是我的魏姐姐。
在魏家准备下聘礼那天,爹娘欢喜得不得了。
可正是那日,严家早一步,将贵重的聘礼抬入洛家。
严莛之朝我父亲作了一鞠,道:“晚辈有意求取洛姝,望洛大人成全。”
我父亲应允了。
但那夜,他一夜白头。
严家官威滔天,恶名在外,谁又敢轻易拂其脸面?
我在珠帘之后,那身姿如松的男人求亲时放低了姿态,让我几欲恍惚。
忽地就想起严明珠说过:“我哥喜欢你,否则他不会喝你一口汤。”
原来,喜欢并不一定都要说出来的。
洛严定亲两家之事,举朝皆知。
魏延止疯了,他翻过高墙,劝阻我道:“为何,为何严家屡屡欺我?姝儿,你我两情相悦,我带你私奔,远离这是非之地。”
梨花簌簌飘落。
正是我们幼时种下的那棵。
我欲言又止,道:“延止,我……我想嫁给他的,我喜欢他。”
他如遭雷劈,当即昏倒在地。
与严家结亲后,洛家鸡犬升天,我爹连官带爵步步高升。
可不久后,年轻的新帝上位,举朝重臣联合上奏。
严丞相当年贪污、叛国与滥杀无辜之事被呈上去了。
一夜之间,严家罪名昭昭。
我爹赫然在上奏之人的队伍里,他趁严家落难退了我与严莛之的婚约。
严家即将被处五马分尸之刑。
唯有严莛之独活,全家用一块免死金牌保住他的命。
行刑那日,严莛之亲手血刃全家几十余口人,让他们不必受五马分尸之苦。
我惊愕不已,问道:“你何以如此?”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未语。
后来,这场行刑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他们说:“严家真是恶有恶报,子弑父,天理昭昭。”
可对严莛之而言,那场锥心蚀骨的灭族之灾又岂是一句“恶有恶报”能说得清的?
而那一年,群臣弹冠相庆,魏延止被人换考卷之事也沉冤得雪,入朝为官。
魏延止大病初愈,登门求娶,言语依旧温柔:“无论姝儿曾经喜欢谁,都过去了,若你愿意,此生便是我唯一的妻。”
我神情恍惚。
魏延止将聘礼抬入洛家那会,沦为庶民的严莛之在门前跪了三日,等着父亲相助。
他曾经如何高傲,那日的尊严便有多破碎。
后来,他进宫当太监。
谁知,这个罪臣之子竟比他父亲更巧言令色。
短短四年,不仅成为宦官之首,还让皇帝成了傀儡。
当初谋害过严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最后,只剩洛家。
现在,他终于对洛家出手。
7
魏延止竟流连青楼,几日未曾归家。
我踏入这脂粉香浓的青楼寻他,耳畔犹回荡着魏老夫人的声声嘱咐:“阿姝,你可万万不能让他再步他爹的后尘了啊。”
魏延止的爹,正是死于那令人谈之色变的花柳病。
我抬手,缓缓推开门。
却见一个漂亮妓子正自渎,见我推门而入,那妓子失声尖叫起来:“啊!你是谁!”
眼前这等香艳之景,让我面上一热,当即掩上了门。
可我想起魏老夫人的嘱托,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一脚便踹开了门。
“魏延止,你给我出来!”我大声喊道。
万籁俱寂之中,一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依旧是那身姿如松,脸庞俊朗如月,唯有那双黑眸,狠辣阴冷得似非活人所有。
我再次看见了严莛之,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子,而是宫里人人皆惧的九千岁。
我呼吸一窒,连忙又关上了门。
……
我失魂落魄地寻到了魏延止,声音中带着几分央求:“魏延止,你跟我回家吧。”
魏延止黑眸中倒映出小小的我,似一汪死潭,毫无波澜。
他身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扬州瘦马。
那姑娘眼神懵懂,指着我问道:“她是谁啊?长得好像……好像我啊。”
我与她,确有五分相似,但终究是不同的。她眼中纯净如林间小鹿,除了魏延止,再也装不下其余人。
魏延止搂过她,温声道:“她啊,是我的结发妻子,往后便不是了……”
一封和离书被递到我手中,纸上尚有干涸的点点泪痕。
“洛姝,这封和离书写于四年前的新婚夜,我认输。”他说道。
他笑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成婚四年,我很少见到他笑,早就忘了他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若岁月可回首,我定不会与你在魏家门前种下那棵梨花树。”我轻声说道。
花开花落,终究结不了果。
我推门离开,手中和离书被握得发皱。
脑中想起魏延止说的话:“我虽不能救你父母,但能给你离开魏府的自由。”
“我们是青梅竹马,也是你的亲人。”
“阿姝,魏家的门永远不会对你关着。”
我忍不住在门后低泣起来:“这一世,我负了太多的人,魏延止便是第一个。”
离开青楼前,我遇见了严莛之。
身后小妾熙攘,将我挤下楼,恰好滚在他脚下。
休书散落在地。
他恍若未见,带着一群人从我身上跨过去。
“他应是恨我的。”我心中暗想。
当年他被贬为庶民时,我让丫鬟给他传话:“严公子,我愿意与你共贫贱。”
结果丫鬟告诉了我爹。
我爹当即一巴掌将我甩到地上:“你一个乞儿,享着姝儿的东西,就不要忘了本分!”
我捂着脸,疼得泪眼模糊:“爹,我就不能做一次自己吗?”
可木已成舟,各人有各人的命。
严莛之进宫当了太监那日,我心头像是狠狠割了一刀。
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新婚夜推开魏延止。
直至严莛之的身影消失在青楼。
我仍觉得,这是一场走不出的梦。
8
一月之后。
“娘,爹……他们仍是要被处以斩刑么?”我攥紧帕子,眼中泛红。
娘亲轻抚我鬓发,叹道:“是,一月期限已到,案子未有转机。”
当夜,月色如霜。
我再次潜入丞相府,此次却花了诸多心思,甚至从青楼那处学了些勾栏之技。
“丞相大人……”我柔声唤他,眼中含着媚意。
事后,我依偎在他怀中,轻声哄道:“你能不能……让我爹再活三个月?”
他闻言,勾起我的下巴,狠狠吻了下来,却并未作答。
……
洛家的案子,竟真的被推到了三月之后。
“小姐,避子汤来了。”丫鬟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我冷冷一笑,挥手将药碗砸碎,药汁溅了满地。
“日日权色交易,岂是长久之计?”我喃喃自语。
他只会缓我爹娘的案子,却并不打算真正插手救人。
“可我要救人,我必须救人。”我咬紧牙关。
色诱,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我需要逼他,必须逼他。”我暗暗发誓。
老丞相一生风流,却子嗣稀薄。
“他有九个女儿,和一个病怏怏的儿子。”我心中盘算着,“若是我怀孕了,便可用腹中骨肉要挟他。”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身败名裂,玉石俱焚。
“从今日起,我再也不喝避子汤。”我下定决心。
夜夜,我都等在丞相府外。
“大人……”偶尔他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我便使劲撩拨他。
一个月后,我便有了反应,时常感到恶心不适。
“小姐,您这是……”丫鬟见我如此,惊呼道。
我微微一笑,并不着急。
“我记得,再过几日,宫中有宴。”我轻声说道,“群臣会携家属赴宴,往日魏延止从来都是独自赴宴。”
这次,我跪在他面前,恳求道:“大人,求您带我入宫。”
他苦涩笑着,那双洞察一切的眼中泛着淡淡的痛。
“你……真的决定了么?”他轻声问道。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是,我必须去。”
他长叹一声,道:“好,我带你入宫。”
“我们和离的事,并未公之于众。”他补充道,“明面上,你还是我的夫人。”
9
宴会上,华灯初上,觥筹交错。小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却似脑子糊涂了,仅有七八岁孩童般的智商。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时不时便问座下那器宇轩昂的男人:“亚父,丞相为何满脸心虚,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丞相听闻,神情瞬间惶恐起来,忙不迭地望向严莛之,那眼神中满是求助与不安,似在无声地呐喊:“九千岁,救我!”
严莛之端坐在一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意味深长地笑道:“皇上,这夜太长,丞相怕是心中不安,故而显得心虚罢了。”
一时间,宴会上暗流涌动,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随意攀谈。我只觉胸中泛起一阵酸意,许是这压抑的气氛作祟,竟忍不住呕吐起来。
魏延之见状,眉头紧皱,赶忙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可是身体不适?”
我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正欲回答,却瞧见首座之下,那身着玄袍褐蟒的男人朝我投来一眼。那眼神中,杀意迸射,如寒夜中的冷箭,直直刺入我的心底。
我心底顿时一凉,暗自思忖:“果然,他恨我入骨,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好在,严莛之下一秒便挪开了目光,似是不愿再与我有所纠葛。
这时,旁边一位夫人凑过来,低声关切道:“夫人,可是怀了?头三月可得瞒着些,免得冲撞了。”
我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应道:“多谢夫人提醒。”
歌舞升平之中,宴会渐渐步入高潮。我瞅准时机,悄然走到丞相身后,附身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轻语:“大人,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若想我守住这个秘密,便救救我爹娘吧。否则,我当着群臣的面,告诉他们,我在丞相府被你奸污,如今已怀有身孕,看你如何收场。”
晚风凉飕飕地吹过,带着一丝寒意。丞相听闻,气得浑身颤抖,惊疑地反驳道:“不可能,这孩子不是我的,你别想讹我!我早已无生育之能,怎会让你有孕?”
我眉头紧锁,心中慌乱不已,继续威逼利诱道:“大人,你莫要抵赖。若再这般闹下去,被人耻笑的只有我魏家。你若不帮我,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无论我如何劝说,那老家伙竟一口咬定,他早就生不出孩子。我心头骤慌,暗叫不好:“若再这般纠缠,恐怕真要惹出大祸。”正当我准备放弃之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我面前晃过。
小皇帝不知何时躲在了我们身后,他突然大呼起来:“朕听见了!丞相把这位魏夫人弄怀孕,还死不认账,真是岂有此理!亚父,丞相真是禽兽不如,我们定要帮这位夫人评评理。”
此言一出,群臣和女眷皆被吸引过来,纷纷围拢过来,想要看个究竟。不远处,严莛之抬起头,那眼神复杂至极,似乎被震惊得失去了反应,呆呆地望着这边。
我与丞相脸色皆十分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事已至此,我深吸一口气,朝皇帝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三个月前丞相大摆宴席,我前去接夫君,却被丞相侮辱。后来他胁迫我r日与他交欢,我实在无力反抗,如今才有了这孩子。求陛下为我做主啊!”
魏延止听闻,脸上血色顿时褪去,如同一张白纸。谁人都知,几月前,丞相确实办了场奢靡的宴席。那一夜,我坐着轿子去相府接醉酒的魏延止,可他竟推开我,将我扔在相府,我一时心灰意冷,才生出勾引丞相以色谋事的想法。
这一席话,让群臣唏嘘不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皇帝端出皇帝的架子,命人道:“来人,把丞相拖出去斩了!朕最看不惯这种乱臣贼子。”
皇帝虽智商不过稚子,但他仍是皇帝,违背天子旨意,那便是抗旨不遵。丞相错愕不已,生死之间,他急忙望向严莛之,哀求道:“皇上明鉴,那日,醉倒在我房中的是九千岁啊!”
严莛之听闻,危险地眯起眼,冷冷地说道:“丞相是说,我这阉人有这个能力?竟能让你魏夫人有孕?”
一时间,群臣皆不敢出声,这两人位高权重,稍有不慎便站错队了,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浑身都冷,一种被欺辱的羞耻感逐渐漫开。原来与我夜夜纠缠的是严莛之,而肚子里怀的也是严莛之的种。可他却不肯承认,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事如脱缰野马,已经不仅仅是我与丞相之间的恩怨。丞相眼中锋利如刀,落在我身上,冷笑道:“九千岁有没有这能力,这就得问魏夫人,她最清楚了……”
皇帝看向我,问道:“你说,到底发生什么,朕为你主持公道。”
那一刻,我预感到结局不妙,这群人为了自保,决定牺牲我。我难堪至极,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冲过来将我护在怀里。
魏延止跪在皇帝面前,坚定地说道:“皇上,我夫人近日因家中父母获罪,心神不宁,已然疯了。那日在丞相府房中的人是我……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似是要将这谎言说得天衣无缝。可谁都知,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妻子受辱却不敢伸张正义,无数奚落同情的目光落在魏延止身上,他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魏延止紧紧抱着我,似是要给我力量。严莛之双眼眯起,竟走下首座,朝魏延止狠厉一踹,顿时魏延止被踹出几尺之外。
这一脚的戾气,让我心底突然滋生出一股孤勇。我望着严莛之,心中暗道:“这是九千岁,不再是五年前的严莛之,他诬陷洛家,夜夜欺我,甚至伤害保护我的人。他凭什么如此嚣张?”
我彻底疯了,爬到皇帝面前,大声喊道:“皇上,他根本不是太监!他一直在欺瞒皇上!”
一波掀起千层浪。朝上本就有无数人恨宦官当道,可又捏不住严莛之的坏处。如今,严莛之终于露出马脚。一个“欺君之罪”便能削了他的权,众人纷纷声伐,要求验身的呼声此起彼伏。
严莛之反倒笑了,阴冷如蛇,说道:“我不是太监,那又如何?”
众人才惊觉,宫门外传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声音,他……他……今夜反了。
严莛之一把搂过我的腰,将我甩到马上,冷冷地说道:“你安分点,莫要再惹是生非。”
10
天边夜色,如浓墨般渐渐晕染开来。
宫中乱箭齐发,似雨点般肆意飞射,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际。
严莛之挺身挡在我身前,一只手紧紧扯着我,脚步踉跄。
“跟紧我,莫要慌乱。”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见几支羽箭,深深插在他的皮肉之中,鲜血汩汩流出。
有那么一瞬间,我鬼迷心窍,心中涌起一股恶念,竟想伸手拔了那些箭,再狠狠插进他的心脏。
他似有察觉,蓦地转过头来,冷硬的笑从他紧抿的嘴边漫开。
“怎么,想杀我?”他挑眉问道。
严莛之将剑递到我手上,目光灼灼:“你若是想杀我,赶紧动手,否则我还要去祸害其他人,包括你……”
我握着剑,手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你……你这乱臣贼子,祸害宫闱的九千岁,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皇帝!”我咬牙切齿道。
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又如何?”
我手中的剑似有千斤重,举也举不起,放也放不下。
“我……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做不到。”最终,我扔下了剑,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严莛之,你能不能别杀人了……”我泣不成声。
他以前,从不杀人,从不欺负人的,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一双混着血的手轻轻擦了擦我的眼泪,他低声道:“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父亲。”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逼我亲手杀他,他说,只有恨意才能让我活下去。”他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
“洛姝,我身上肩负着家族的恨,我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苦涩。
说着,他将身上的羽箭一根根拔下,眼神麻木,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
血从他的伤口流下,滴落在地上,与黑夜化为一体。
严莛之无力跪在我面前,苍白的唇动了动:“我身上流着严家的血,本就不是好人。”
“从你当初喜欢我,无论我怎么掩藏本性,一定会让你失望。”他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我与父亲没什么不同,注定要背负这千古罪名。”他闭上眼,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我顿时感到心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严莛之,你听我说,当初喜欢你,并非因你不欺负我。”我哽咽着说道。
他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我。
“而是十岁那年,相府管家领着我去找五小姐,路过严家书房时,眉目俊朗如月的少年正在题字。”我回忆道。
“那几个行字是……海清河宴,时和岁丰,山河无恙。”我轻声念出。
“那一年,南方战乱不止,无数流民冻死在路上,可皇帝却坐视不管,群臣欺上瞒下。”我语气中带着愤怒。
“自小,我便是南方的流民,如果没有战乱,我爹娘尚在,我与姐弟们窝在乡间的小院里,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却也是平安祥和的一生。”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战乱动荡的年岁里,无数人像我一样家破人亡。”我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哀伤。
我大着胆子问管家:“那人是谁?”
管家说:“那是严家大公子,今年刚中状元入朝为官,他往后是个和他爹一样大官。”
“可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像他恶名昭昭的爹。”我坚定地说道。
“他一定会是个令人尊敬的大官。”我眼中闪烁着光芒。
……
四周火光肆意,映照着我们的脸庞。
连风吹过的血腥味都淡了不少,宫乱似乎已经结束。
严莛之就这样一动不动跪了许久,仿佛一座雕像。
我抱住他,轻声说道:“严莛之,你与他终究不同,你记得入朝为官那年,最想做什么吗?”
那双暗淡的眼中忽而闪过光,他抬头看着我。
“海清河宴,时和岁丰,山河无恙。”他哽咽道,仿佛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原来啊,我一直没有看错过人。”我轻声说道,心中充满了欣慰。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做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我期待地看着他。
“别让我们再像难民一样死在路上了。”我恳求道。
“纵使恶名昭昭又如何,公道自在人心。”我坚定地说道。
风吹过,拂过他俊朗的眉,带起一丝凌乱。
他眼神瞬间清明,仿佛从梦中醒来。
也许,严莛之突然想起,自己是个皇帝了。
他执过我的手,温柔地说道:“你与魏延止的和离书呢?”
我皱眉,疑惑地看着他:“干什么?”
“你与他和离,我娶你。”他坚定地说道,仿佛在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11
宫变之后,风云骤变。
严莛之登基为帝,然朝堂之上,群臣并未有太多变动,依旧各司其职。
洛家无罪释放那日,阳光洒在府门前,却难驱散众人心中阴霾。
我爹满面羞惭,无颜见严莛之,他拉着我,低声说道:“我过几日便辞官归隐,你让他别进来了,免得尴尬。”
我闻言,面露难色,踌躇道:“爹,他今日是亲自下圣旨,告知你过几日要迎我入宫的,此事已无法更改。”
爹娘听闻,皆是一阵叹气,摇头不已。
“这都是命啊,可惜了延止那孩子。”
魏延止确实很好,他温润如玉,待人接物皆显君子之风。
那个扬州瘦马出自江南水乡,性子温柔似水,只可惜那张脸与我竟有五分相似。
我心中暗自思量,不知他是否已放下了过往。
得知我要入宫的消息,魏延止前来相送,他柔和笑着,眼中却藏着几分落寞:“阿姝,你不必愧疚,青梅竹马本是一段佳话,可这世间的事,本就不能勉强,更不能……勉强一辈子。”
我闻言,苦笑着摇头,心中五味杂陈:“终究是我耽误了你,让你错失了良缘。”
出府时,严莛之的轿子早已等在门外,他一身明黄龙袍,威严中带着几分急切,将我扯到身边,问道:“为何你爹不愿见我?在朝廷上见得,下朝后却躲得像地洞里的老鼠一般。”
我闻言,心中暗自叫苦,总不能主动提起当年我爹欺负人,将他逼入宫中当太监的旧事吧。
几度挣扎后,我胡诌道:“我爹属鼠,胆子小得紧。你把他关牢里几个月,他自然怕得要死,哪还敢见你。”
严莛之听闻,竟认真地点点头,道:“是我,我错了,不该如此对他。”
几日后,他给洛家送来了无数金银珠宝作为赔礼,那阵仗惹得我爹惶恐不安,整日猜疑这是不是什么新的折磨法子。
我看着爹那惶恐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却也不说破。
其实,我也觉得我爹当年那般做法,委实过分了些。
12
永泰十九年,恰是那岁月悠悠流转、风云悄然变幻之年。
严莛之登基已然十九载,这一日,他竟决然退位,引得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新帝身姿挺拔如苍松,傲然立于那至高之位;眉目俊朗似朗月,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严。他乃太上皇的第一个皇子,自幼便被寄予厚望,精心培育。
登基那日,金銮殿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映照在新帝那华丽的龙袍之上,熠熠生辉。新帝神色庄重,手持御笔,饱蘸浓墨,在崭新的诏书上挥毫泼墨,写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山河无恙。
此时,身后忽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十几岁俏目倩兮的姑娘,像只欢快的小鹿般从背后蹦跳过来,双手猛地捂住新帝的眼,娇声唤道:“呆子,猜猜我是谁?”
新帝嘴角微微上扬,却故作严肃道:“魏清璃,你放开我,莫要在此胡闹。”
那姑娘眉目间有着江南水乡的柔和婉约,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她歪着头,笑问道:“你在这偷偷写什么啊?快给我瞧瞧。”
新帝瞬间慌了神,急忙将手中的草书卷起,藏于身后,耳朵尖悄然红了,支支吾吾道:“不过是……不过是严家祖训而已。”
魏清璃撇了撇嘴,撒娇道:“哼,我才不信呢,定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你快给我看看嘛。”
新帝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这丫头,莫要再纠缠了,待会儿再与你细说。”
……
永泰十九年,时光仿若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一切都显得那般宁静祥和。
自新帝登基以来,皇帝有为,心怀天下苍生,以睿智与果敢引领着国家前行;群臣辅佐,各司其职,齐心协力为这盛世添砖加瓦,整整十余年。
朝堂之上,君臣一心,共商国是;民间之中,百姓安居乐业,欢声笑语。
真真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山河无恙,宛如一幅盛世长卷,在历史的长河中徐徐展开。
来源:安逸雪梨I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