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宝十三载深秋的长安，风里还裹着曲江池畔残留的桂香，宰相杨国忠府外的臭水沟却飘着另一种味道——那是烤得焦香的羊肉混着油脂的气息。几个仆役正挥着木勺，把车上没动几口的烤羊往沟里倒，银刀还插在泛着油光的肉上，油珠滴在地上很快凝成白霜。路过的老妇人牵着孙儿往旁边躲，
天宝十三载深秋的长安，风里还裹着曲江池畔残留的桂香，宰相杨国忠府外的臭水沟却飘着另一种味道——那是烤得焦香的羊肉混着油脂的气息。几个仆役正挥着木勺，把车上没动几口的烤羊往沟里倒，银刀还插在泛着油光的肉上，油珠滴在地上很快凝成白霜。路过的老妇人牵着孙儿往旁边躲，孩子却盯着那半只羊咽口水：“奶奶，他们怎么把肉扔了呀？”老妇人慌忙捂住他的嘴，指了指府门上方“杨府”的匾额，眼底的光慢慢暗了下去。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河西走廊，戍卒李三柱正缩在烽火台的破草堆里，怀里揣着一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饼。饼里掺着沙土和霉点，是他从粮官手里领到的“军粮”——这已经是他三天来唯一的食物。风从破窗缝里灌进来，吹得他冻得发僵的手指直打颤，他望着远处吐蕃营地的篝火，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家乡吃的那碗羊肉汤，母亲把仅有的几块肉都夹给了他，说“等你回来，娘再给你杀羊”。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谁能想到，把羊肉当垃圾丢弃的杨国忠，早年不过是蒲州城里个赌钱输光裤子的无赖。他的命运转折点，是堂妹杨玉环入宫得宠。唐玄宗把对杨贵妃的宠爱，连带着泼给了这个一无是处的亲戚：从监察御史到剑南节度使，再到一手遮天的宰相，他只用了五年。最荒唐时，他一人兼任四十多个官职，朝廷的财政、军事、人事大权全攥在手里，连国库的钥匙都敢揣进自己腰包。权力像一剂猛药，彻底催疯了他骨子里的贪婪。
冬天的长安冷得刺骨，杨国忠府里却暖得穿单衣。别人用炭盆取暖，他偏要搞“肉屏风”——让几十个身材丰腴的婢女穿着厚棉袄，排成长队站在他座椅周围，靠人肉的温度挡住穿堂风。有次客人来访，见婢女们冻得嘴唇发紫还不敢动，忍不住劝了句“太折损人了”，杨国忠却笑着摆手：“她们就是干这个的，冻不着。”吃饭时更离谱，他嫌桌子碍事，让侍女们每人捧着一个食盘，围着宾客缓缓转圈，想吃什么伸手就够，美其名曰“肉台盘”。府里烧的炭要雕成双凤造型，还得拌上蜂蜜去味，晚上点的红烛一烧就是上千根，而长安城外的农户，连点灯的油都舍不得多放。
那场杀300只羊的宴会，本是他炫耀财富的“杰作”。此前他刚借着“和籴法”的名义，从关中农户手里低价强征了十万石粮食——说好是“官府收购”，实则用远低于市价的绢帛抵扣，农户们敢怒不敢言。粮食转手被他卖到黑市，赚来的钱全堆进了自家库房。宴会上，他指着穿梭的“羊车”跟宾客吹嘘：“这羊都是从河西运来的羯羊，肥得很，凉了就扔，咱不缺这点东西。”满座权贵举杯附和，没人提一句，河西的粮食本是给戍边士兵准备的军饷。
杨国忠扔在沟里的，从来不是羊肉，是大唐的根基，是无数百姓的活路。他掌权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全国州县的义仓存粮全卖了——那些本是用来赈灾的救命粮，被他换成绢帛运到长安，堆在皇宫里给唐玄宗看“盛世政绩”。唐玄宗摸着堆积如山的绢帛，笑着夸他“会办事”，却不知道地方粮仓早已空得能跑老鼠。
边疆的粮饷更是成了他的“提款机”。从长安运到河西的粮草，每过一道关卡就被他的亲信克扣一层：粮官要抽三成“管理费”，押运兵卒要分两成“辛苦费”，等送到士兵手里，好粮变成了掺着沙土的霉谷，足额变成了三成。天宝十四载的石堡城之战，成了最血淋淋的讽刺。杨国忠为了给自己贴“边功”，逼着名将哥舒翰强攻吐蕃占据的石堡城。那座城建在悬崖上，吐蕃守军以逸待劳，而唐军士兵却饿了整整七天，有的士兵饿晕在战壕里，连刀都举不起来。
战后清点尸体，六万唐军阵亡，尸体堆成了攻城的梯子。可杨国忠递到唐玄宗面前的奏折，却写着“斩首千级，大获全胜”，还把剩下的军费拿去办了庆功宴。消息传到河西，李三柱和战友们抱着死去兄弟的尸体哭，他们想不通：为什么长安城里的人能把羊肉扔了喂狗，自己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前线士兵在挨饿，后方百姓更没活路。当时全国一半的耕地都被杨国忠这样的权贵霸占，普通农户一户只剩十二亩地，却要按三十亩地的标准交税。他还搞出“摊逃法”——谁家逃了税，就把赋税全摊到邻居头上，逼得河西地区三成真户逃亡。有次他的亲信去催税，见农户王老汉家实在拿不出钱，竟直接把他十岁的女儿拉走抵债。王老汉追着马车跑了二里地，最后瘫在地上哭，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吊死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上，树干上还刻着“还我女儿”四个字。
杜甫在长安街头看到这一切，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手都在抖。这不是诗人的夸张，是天宝年间最真实的人间。
杨国忠的贪婪，终究捅破了天。他为了打压竞争对手安禄山，不仅在唐玄宗面前屡进谗言，还克扣范阳军的粮饷，甚至派兵搜查安禄山在长安的宅邸。安禄山本就对朝廷积怨已久，这下正好找到了借口。天宝十四载冬，他打着“清君侧，杀杨国忠”的旗号，在范阳起兵反叛。十五万叛军一路南下，所到之处，那些饿怕了的百姓和边军纷纷投奔——安禄山没说什么大道理，只跟他们说“跟我走，有饭吃”。
叛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了潼关。杨国忠慌了神，逼着老将哥舒翰放弃天险主动出击，结果二十万唐军全军覆没，长安门户大开。唐玄宗带着杨贵妃、杨国忠等人连夜出逃，走到马嵬驿时，护驾的禁军终于爆发了。这些士兵大多来自边疆，看着自己的兄弟饿死沙场，罪魁祸首却还在逃命，愤怒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了杨国忠，连他的儿子杨暄也没能幸免。
临死前，杨国忠还在喊“我是宰相，你们敢杀我”，可没人理会他。那个曾经把300只羊当垃圾的权相，最终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唐玄宗为了平息众怒，只能赐杨贵妃自缢。马嵬坡的梨树下，杨贵妃用白绫结束了生命，曾经的“霓裳羽衣曲”，终究成了盛世的挽歌。
安史之乱持续了八年，曾经繁华的长安城被叛军洗劫一空，国库堆积的绢帛被烧得精光，那些被杨国忠逼得破产的农户，要么死于战乱，要么流离失所。虽然唐朝后来勉强复国，但均田制没了，府兵制崩了，那个“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盛唐，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有人在西安的泥土里挖出了当年杨国忠府里的银刀，刀刃上的羊肉油脂早已氧化成灰，可史书里的文字却依旧滚烫。我们总说“盛极而衰”，可大唐的衰落从来不是必然——它不是亡于吐蕃的入侵，不是亡于安禄山的反叛，而是亡于杨国忠们的贪婪，亡于“朱门”对“路有”的漠视。
当权贵把粮食当玩物，把人命当草芥，再辉煌的盛世也不过是建在流沙上的宫殿。天宝年间那300只被丢弃的烤羊，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一个王朝最光鲜的外表，也照出了它最腐烂的内里。这面镜子，过了千年，依旧在提醒我们：真正的盛世，从来不是皇宫里的绢帛如山，不是权贵家的酒肉满桌，而是边疆的士兵能吃上热饭，田间的农户能保住妻儿，是每个普通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有尊严地活着。
来源：音乐途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