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导语雨水顺着养老院的玻璃窗蜿蜒成痕,72 岁的母亲蜷缩在轮椅上,指甲反复抠着掌心 —— 那里还留着三十年前为我缝书包时扎的针眼。我攥着泛黄的房产证复印件,忽然想起她曾说:“老房子的砖缝里,藏着你们兄妹的胎毛。”
导语
雨水顺着养老院的玻璃窗蜿蜒成痕,72 岁的母亲蜷缩在轮椅上,指甲反复抠着掌心 —— 那里还留着三十年前为我缝书包时扎的针眼。我攥着泛黄的房产证复印件,忽然想起她曾说:“老房子的砖缝里,藏着你们兄妹的胎毛。”
故事要从那个飘着霉味的梅雨季说起。
当丈夫把法院传票拍在餐桌上时,我正在给母亲织围巾。毛线针 “啪嗒” 掉在地上,针尖戳破了 2023 年 6 月 15 日的黄昏 —— 那天母亲还戴着我送的珍珠耳钉,在老房子里给我剥荔枝,汁水顺着她的虎口往下淌,她说:“等我走了,这房子你们仨分着住,别吵架。”
可此刻,茶几上的房产证复印件刺得我眼眶生疼。大哥的儿子小辉的名字赫然在列,而父亲手写的遗嘱,正躺在母亲卧室的樟木箱底 —— 那是十五年前肺癌晚期的他,用铅笔歪歪扭扭写在烟盒纸上的:“房产由妻李氏及子女林芳、林建、林敏共同继承。”
“她亲自去办的过户。” 丈夫的声音像块冰,砸在我煮了一半的银耳汤里。我忽然想起上个月陪母亲体检时,她总把 “头晕” 挂在嘴边,原来不是低血糖,是在公证处排队时站久了。
母亲的偏袒像棵歪脖子树,根须早在我们童年时就扎进了骨髓。
大哥 16 岁辍学打工,母亲把攒了三年的手镯卖了给他做本钱;二姐远嫁南方,母亲偷偷塞给她两万块私房钱;而我留在本地当教师,她常说:“你有铁饭碗,不用妈操心。”
但我记得,父亲出殡那天,是我跪在灵堂前替母亲烧纸;记得她糖尿病住院时,是我在医院走廊打地铺守了七天;更记得去年她摔断手腕,是我每天下班后赶去给她喂饭擦身 —— 可这些,都抵不过长孙一句 “婚房首付不够”。
“小辉没房子就娶不到媳妇,你哥这辈子抬不起头!” 母亲在客厅里吼,白发随情绪颤抖,像团被点燃的棉絮。我望着她身后墙上的全家福,1998 年的阳光正穿过玻璃,落在她抱我入怀的手臂上,那时她还会说:“我们小芳最乖。”
法院判决下来那天,大哥在家族群里发语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争房产不怕人笑话?” 二姐悄悄给我转账 5000 元,附言:“妈老了,别跟她计较。” 而母亲,把自己反锁在老房子里,任我敲门敲到指甲劈裂,只从门缝里递出一袋发霉的饼干 —— 那是我上周送的。
冬至那天,老房子的邻居打来电话:“你妈在厕所摔了,喊了半宿‘小辉’。”
我在 ICU 门口给大哥打电话时,他正在参加孙子的满月酒,背景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不是有你吗?” 他的声音裹着酒气,“再说,房子都没了,我管她做什么?”
母亲腿上打着石膏,却死死抓住病床栏杆不肯去养老院。“这是我的家!” 她指着墙上褪色的挂历,1985 年的春节贴纸还歪在玻璃上,“你看,这是小辉出生那年贴的。” 我突然想起,那年我发烧 40 度,她却抱着襁褓中的侄子在医院走廊里笑。
现在,她坐在养老院的轮椅上,目光追着窗外的雨珠。护工说她每天凌晨三点就醒,对着天花板念《三字经》—— 那是我小时候她教我的。“林小姐,” 护工递来降压药,“昨天有个男孩来看她,说是她孙子?”
我手一抖,药瓶滚落在地。小辉的微信三天前刚把我拉黑,理由是 “姑姑破坏我们家感情”。母亲却在这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陈年的烫伤疤 —— 那是 12 岁那年,她急着给大哥盛汤,把我碰翻在煤炉上。“小辉说... 说等他买房了,接我住带电梯的高楼。” 她的睫毛上挂着泪,像落在枯叶上的霜。
窗外的雨停了,我望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照顾好你妈,她这辈子... 苦。” 此刻养老院的广播响起《常回家看看》,母亲跟着哼起来,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却和二十年前哄我睡觉时一模一样。
结尾:
今晚整理母亲的衣物时,在毛衣口袋里发现张皱巴巴的彩票 —— 开奖日期是过户那天。号码栏写着小辉的生日,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卖了老房子,给孙子换学区房,剩下的钱... 给小芳买那串她喜欢的珍珠项链。”
雨又下起来了。我拨通大哥的电话,听筒里传来麻将声。“妈说想回家。”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片被雨泡发的纸,“不是老房子,是我们小时候的家。”
我攥着那张带彩票的毛衣,在养老院走廊尽头站了很久。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保洁阿姨哼着黄梅戏拖地,拖把杆上还缠着母亲去年织错的毛线球。护工说母亲刚才忽然清醒,把床头柜上的苹果削成了花瓣状 —— 那是她年轻时哄我们吃药的老把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大哥发来的消息:“明天周末,我带小辉去看妈。” 附带一张照片:祖孙俩站在老房子门口,小辉的手搭在生锈的门把手上,身后是母亲新换的红对联,上联 “家和万事兴” 被风吹得卷了边。
我摸出包里的房产证复印件,纸角因反复揉捏已起了毛球。父亲的遗嘱还躺在樟木箱底,墨迹被岁月浸得发灰,却依然清晰写着 “共同继承”。或许明天该去趟公证处,把房产改成母亲的名字 —— 反正二姐说过,她那份继承权愿意留给即将高考的侄女。
推开病房门时,母亲正对着窗户发呆。她的倒影映在玻璃上,与二十年前抱着我看雨的身影重叠。“妈,”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芳,你小时候总说长大了要给妈盖栋带阳台的房子...”
她的声音渐弱,目光飘向我身后。我转身望去,走廊尽头有个穿蓝色卫衣的男孩正踌躇不前 —— 是小辉,手里提着袋母亲最爱吃的桃酥。
暮色漫进窗户,母亲的白发在余晖里泛着暖光。她松开我的手,颤巍巍去接桃酥,塑料袋发出簌簌的响。我忽然听见老房子的风铃在记忆里摇曳,那时我们都还小,母亲在厨房熬着小米粥,大哥爬树摘槐花,二姐把花瓣夹进课本,而我蹲在门槛上数砖缝里的蚂蚁。
手机再次震动,是二姐发来的全家福照片。1998 年的阳光从相纸里溢出来,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小辉,我和二姐挤在她两侧,父亲举着相机笑出皱纹。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铅笔字:“愿吾爱皆安,屋虽旧,心常暖。”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某个住户的家属推着轮椅经过,轮椅上的老人正指着天上的云。母亲忽然指着玻璃上的水痕,“你看,” 她嘴角上扬,像回到我考了满分的那天,“雨停了,彩虹该出来了。”
我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那道三十年的针眼。远处传来下班的车流声,养老院的晚餐铃即将响起。小辉已经坐在床边,正笨拙地给奶奶剥橘子,汁水溅在母亲的围裙上,她笑着说 “慢点”,语气和当年给大哥擦嘴时一模一样。
房产证复印件在口袋里沙沙作响,我终究没告诉母亲,下午我去了趟房管局。工作人员问我是否要变更份额,我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老房子的砖缝里,藏着你们兄妹的胎毛。”
或许有些东西,从来不该用红本本衡量。
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玻璃上,隐约映着三个人的影子:老人、青年与中年女人。风穿过楼梯间,把某扇未关紧的窗户吹得轻晃,像极了老房子那扇总在雨天吱呀作响的木门。
来源:爱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