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我作为管培生,第一次将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分析报告交给他,第二天在部门例会上,眼看着他用我的PPT,说着我写下的每一个字,最后收获满堂掌声那时起,我就开始在心里练习这个笑容。
当王建峰在总监陈静的逼问下,脸色煞白地回头望向我时,我对他笑了。
那个笑容,我练习了整整三年。
从我作为管培生,第一次将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分析报告交给他,第二天在部门例会上,眼看着他用我的PPT,说着我写下的每一个字,最后收获满堂掌声那时起,我就开始在心里练习这个笑容。
三年来,我成了他最锋利的笔,最勤劳的工蚁,也成了他身后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我写过的方案,堆起来比我的办公桌隔断还高,署名却永远是王建峰。我习惯了深夜的写字楼只有我的工位亮着灯,也习惯了他第二天早上带着我买的咖啡,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小林,辛苦了,这个思路不错,我再完善一下。”
所谓的“完善”,就是换个封面,然后把“汇报人”那一栏,从我的名字,改成他的。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月前,那个被称为“晨曦计划”的方案开始说起。
第1章 晨曦计划
“晨曦计划”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战略项目,关乎到我们事业部未来三年的资源配比和发展方向。总监陈静在动员会上说得清楚,这次不看资历,不看职位,只看方案的质量。谁的方案能打动董事会,谁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这对王建峰来说,是晋升高级经理的唯一机会。
对我来说,是我在这家公司蛰伏三年,唯一可能破土而出的机会。
会议一结束,王建峰就立刻召集了我们小组开会。他意气风发地在白板上画着大饼,唾沫横飞地讲着他对市场的“宏观洞察”,但讲了半天,连项目的基本盘都没摸清楚。最后,他大手一挥,做了总结:“方向我已经指明了,具体的细化工作,就交给小林来牵头吧。小林,你懂我的意思。”
我当然懂。
“牵头”的意思是,从市场调研、数据分析、架构设计,到逻辑推演、PPT制作、讲稿撰写,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一个人完成。而他们,只需要在最终的方案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点了下头,没说话。
那一个月,我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白天要处理日常的琐碎工作,应付王建峰时不时冒出来的“灵感”,只有等晚上所有人都走光了,整栋大楼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鸣时,才是我真正的工作时间。
我把过去三年的行业报告、竞品分析、用户访谈记录全部翻了出来,像个老矿工,在信息的废矿里一寸寸地挖掘。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饿了就泡一碗速食面。电脑旁边的便利贴越贴越厚,每一张都记录着一个深夜里迸发出的火花。
女友李晓涵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对着一堆交叉数据焦头烂额。
“林默,你又在公司?”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嗯,方案还有点细节要调整。”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你那个组长,又把活儿全推给你了?”
“这次不一样,”我看着屏幕上已经初具雏形的方案框架,眼睛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光,“这个方案很重要,做好了,也许……”
“也许什么?也许他又拿着你的心血去邀功,然后给你画个更大的饼?”李晓涵的声音有些尖锐,“林默,你清醒一点!你这不是在工作,你是在给他当枪手!三年了,你升职了吗?加薪了吗?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辛苦了’,你得到了什么?”
我无言以对。
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那点可怜的自尊上。
“晓涵,再信我一次。这次的方案,我想了很久,很多核心的东西,只有我自己清楚。他拿不走的。”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我自己。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忍”与“等”产生了怀疑。我真的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还是在懦弱地逃避冲突?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紧迫的工作压了下去。我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得发苦的咖啡,重新投入到方案的构建中。
这个“晨曦计划”,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它是我这三年来所有思考、积累和野心的结晶。我把整个方案的底层逻辑设计成了一个环环相扣的生态闭环,取名为“三核驱动模型”。这三个核心分别是:用户数据资产化、服务场景化、以及商业模式的订阅制创新。这三者互为犄角,互为支撑,形成一个自我强化的增长飞轮。
这个模型,是我整个方案的灵魂。也是我给自己留下的,唯一的“防伪标识”。
第2章 他所谓的“完善”
半个月后,我交出了方案的第一版。整整一百二十页的PPT,外加五万字的详细说明文档。
王建峰拿到方案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第二天早上,他把我叫了进去,脸上带着惯有的、和煦得有些虚伪的笑容。
“小林啊,方案我看过了,整体框架不错,很有想法。”他先是习惯性地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呢,在一些细节上,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不够宏大。”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戏肉来了。
他指着PPT上我最得意的“三核驱动模型”示意图,慢条斯理地说:“比如这个模型,名字就不够响亮。什么‘三核驱动’,太技术化了,领导们听不懂。我建议改成‘金字塔增长战略’,你看,用户是塔基,服务是塔身,商业模式是塔尖,多形象,多有气势。”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金字塔?我的模型是三个相互作用的平等核心,是一个动态的循环,他竟然能理解成一个静态的、有层级的金字塔?这已经不是“完善”了,这是肢解。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专业:“王哥,这个模型的核心在于三个部分的动态平衡和相互赋能,它们之间不是层级关系。如果用金字塔来比喻,会完全曲解它的内在逻辑。”
王建峰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敢当面反驳。
他敲了敲桌子,语气加重了几分:“小林,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向上管理的艺术。我们做方案,不仅要做得好,还要让领导看得懂,看得舒服。‘金字塔’这个概念,一听就懂,稳固,向上,多好的寓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直接打断我,“就这么定了。还有,你这里的数据分析,维度太多,太复杂。挑几个最亮眼的数据放上去就行了,搞那么复杂,显得我们工作不聚焦。”
我彻底无语了。那些被他嫌弃的“复杂维度”,恰恰是支撑我所有结论的基石,去掉它们,整个方案就成了一座空中楼阁,只剩下华丽的辞藻和虚假的繁荣。
“还有这个……”他继续指点江山,把我方案里那些闪光的、充满巧思的细节,一个个改得面目全非,庸俗不堪。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我感觉他不是在修改一个方案,而是在抹杀一个人。他要把我林默在这份方案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用他那套平庸、陈腐的官僚美学覆盖掉。
最后,他合上电脑,满意地靠在椅背上,对我做了总结性的陈词:“小林,我知道你花了很多心思,但做事情要看大局。方案交给我来‘升华’一下,你放心,功劳簿上,少不了你的。”
我走出他办公室的时候,感觉整个后背都是僵硬的。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这三年的忍耐,可能真的是个笑话。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王建峰彻底接管了“晨曦计划”。他每天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偶尔把我叫过去,问一些他看不懂的数据来源,或者让我帮他把PPT的动画效果做得再“酷炫”一点。
他把“三核驱动模型”改成了“金字塔增长战略”,把严谨的数据分析换成了几张鲜艳的饼图,还在方案的开头加上了一大段空洞华丽、引用了无数名人名言的“宏观背景”。
整个方案,被他整容成了一个他自己。
一个外表光鲜、言语宏大,但内里空洞、逻辑混乱的怪物。
方案提交的前一天,他把最终版发给了我,让我做最后的校对。我打开PPT,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感觉像是在看一具被精心打扮过的尸体。那曾经是我引以为傲的作品,现在却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在PPT的最后一页,“汇报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王建峰。
我的名字,像往常一样,消失了。
那一刻,我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内心平静得可怕。我默默地将PPT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修正了几个错别字和标点符号,然后回复了他一封邮件。
邮件里只有四个字:王哥,已阅。
关上电脑,我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想着王建峰篡改方案时的洋洋得意,回想着他解释“金字塔”时那副浅薄又自信的嘴脸。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悄然成形。
王建峰,你偷得走我的方案,但你偷得走我的思想吗?
第3章 会议室的风暴
提交方案后,我们很快就收到了通知。总监陈静决定召开一个专题评审会,让所有提交方案的负责人,当面向她和几位部门副总做十五分钟的阐述。
王建峰的名字,排在第三个。
会议那天,他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走进会议室时,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他就是那个即将改变公司未来的领航人。
而我,作为方案的“辅助人员”,只能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负责倒水和操作电脑。
陈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干练的短发,眼神锐利,不苟言笑。她做事雷厉风行,最讨厌的就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整个事业部,人人都有些怕她。
前面两个人的汇报,中规中矩,陈静只是偶尔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轮到王建峰了。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主位上的陈静自信一笑,然后示意我开始播放PPT。
“尊敬的陈总、各位领导,大家下午好。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是我呕心沥血一个月打造的‘晨曦计划’——金字塔增长战略!”
他一开口,我就差点笑出声。他甚至把这个愚蠢的名字当成了最大的卖点。
他的演讲充满了激情,手势夸张,声音洪亮。他把那些我写下的,经过他“升华”的句子,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念出来,仿佛那真是他智慧的结晶。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我能感觉到,几位副总的表情有些微妙,而陈静,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偶尔会翻动一下手里的纸质版方案,目光在我标注的那些核心数据页上停留很久。
十五分钟的演讲很快结束,王建峰以一个充满力量的手势收尾:“我的构想是,通过这个坚不可摧的金字塔,我们将在未来三年,打造一个全新的增长奇迹!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
他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期待掌声的微笑。
然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陈静没有鼓掌,她合上面前的方案,身体微微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王建峰。
“王经理,辛苦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方案的PPT做得很漂亮,口号也喊得很响亮。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跟你深入探讨一下。”
王建峰的笑容一滞,但还是强作镇定:“陈总您请说。”
“好的。”陈静点了点头,翻开方案,直接指向了核心页,“你这个‘金字塔增长战略’,听起来很宏伟。我想请你具体阐述一下,作为塔基的用户、塔身的服务和塔尖的商业模式,这三者之间的能量,是如何具体流转和相互增强的?它们的连接点在哪里?驱动这个金字塔向上增长的核心引擎,又是什么?”
来了!
我坐在角落里,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陈静不愧是陈静,她一开口,就直接戳中了这个被篡改过的方案最致命的软肋。
王建峰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深,这么具体。他的演讲稿里,只有空洞的形容词,根本没有关于底层逻辑的任何阐述。
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的自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这个……陈总,是这样的……”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塔基的用户,是基础,基础要牢固……所以我们要扩大用户量。然后,有了用户,我们就能提供更好的服务,也就是塔身……服务好了,用户满意了,自然就愿意付费,这就是塔尖的商业模式……所以,它是一个……一个自下而上的,很稳固的结构。”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这番解释,连刚毕业的实习生都糊弄不了,更何况是陈静这样的“老江湖”。
陈静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观的、冰冷的弧度。
“自下而上?王经理,你的意思是,这三者是单向的、线性的递进关系?”她追问道,“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只需要无限地扩大用户基数,后面的增长就会自然发生。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完全是……”王建峰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他慌乱地翻着手里的讲稿,试图找到能支撑他论点的蛛丝马迹,但那上面除了我写的执行层面的细节,什么都没有。
“那是什么?”陈静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重重地敲在王建峰的神经上,“方案里提到,要实现‘数据资产化闭环’,这个闭环具体是指什么?它如何在你这个‘金字塔’模型里体现?”
“数据资产化闭环”这七个字,是我原版方案里“三核驱动模型”中的关键一环。王建峰当时觉得这个词太拗口,直接删掉了相关论述,只保留了这个听起来很“高级”的名词。
现在,这个名词成了一颗他自己埋下的地雷。
王建峰彻底卡壳了,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他光亮的西装领子上。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有疑惑,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站在那里,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窘迫到了极点。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回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向了会议室角落里的我。
我知道,他在求救。他希望我能像过去三年里的任何一次那样,在他搞砸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替他解围。
我看着他那张煞白的脸,看着他眼神里的慌乱与乞求。
三年的压抑、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那些深夜里独自修改方案的疲惫,那些心血被剽窃的愤怒,那些面对女友质问时的无力……所有的情绪,在此刻汇聚成了一个平静而又清晰的念头。
于是,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我练习了整整三年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近乎悲悯的释然。
王建峰,这场戏,该落幕了。
第4章 无声的惊雷
我的那个笑容,很轻,也很短。
但在王建峰看来,却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他的眼神从哀求,瞬间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明白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断了。
我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维持着那个平静的微笑,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猛地转回头去,不敢再看我,也不敢看主位上的陈静,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一个连自己方案的核心逻辑都阐述不清的汇报人。一个在总监的逼问下,回头望向角落里助手的部门经理。
还有那个助手,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三者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了戏剧性与讽刺意味的画面。真相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陈静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也有了然。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了已经快要站不住的王建峰。
“王经理,”她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看来你对自己的方案,还需要再深入地……‘消化’一下。下一个。”
这句“消化”,用得极妙,像一把柔软的刀子,捅得不留痕迹,却能让人痛彻心扉。
王建峰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全程没有再说一个字,头埋得低低的,仿佛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我默默地切换到下一个人的PPT。
接下来的会议,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心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只是做了一个选择。一个我早就该做的选择。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王建峰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林默,你够狠。”
我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回复道:“王哥,你教我的。做事情,要看大局。”
他浑身一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会议室。
我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收拾着东西。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这座城市依然繁忙,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回到工位,周围的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他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朝我这边瞥一眼。今天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部门。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默默地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今天积压的工作。
临近下班时,办公软件的头像闪动起来。
是陈静发来的消息。
“林默,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同事们好奇的注视下,走向了那间象征着部门最高权力的总监办公室。
这扇门,我过去只在汇报工作时进过,而且身边永远站着王建峰。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我敲了敲门。
“请进。”
我推门而入。
第5章 灵魂的归属
陈静的办公室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排排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她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的,正是我那份原始的、未经“升华”的“晨曦计划”打印稿。
那是我在提交给王建峰的同时,用私人邮箱发给她的。邮件里,我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附上了方案,主题是“关于晨曦计划的一点个人不成熟的思考,请陈总指正”。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封邮件会不会起作用,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打开。这更像是我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一个证明“我存在过”的证据。
现在看来,她不仅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纸上有很多用红笔做的标记和批注。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拉开椅子坐下,背挺得笔直,心里有些忐忑。我不知道她会如何定义我今天的行为。是勇敢的自我救赎,还是阴险的背后一刀?
陈静没有马上开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林默,你在公司几年了?”
“陈总,三年零两个月。”我如实回答。
“三年……”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今天会议室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沉默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陈总,我想说的,都已经写在您手里的这份方案里了。”
我的回答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扬了扬手里的打印稿,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三核驱动模型’,用户数据资产化、服务场景化、商业模式订阅制创新……这个构思,很精彩。”她评价道,“比那个所谓的‘金字塔’,有灵魂多了。”
“灵魂”两个字,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这一个月,不,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在听到这两个字时,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谢谢陈总。”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想听你控诉谁,也不是想搞什么办公室政治审查。”陈静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关心一件事:能做事的人,不能被埋没。”
她将那份打印稿推到我面前:“这个方案,我看过了,很有深度,但还不够完美。一些市场风险的预估过于乐观,执行路径也需要更详细的拆解。我给你一周时间,把它完善成一份可以直接向董事会汇报的最终版本。下周五,你来主讲。”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信心?”陈静挑了挑眉。
“不,不是!”我回过神来,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有信心!谢谢陈总!我一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我不是给你机会,是你自己赢得了这个机会。”陈静的表情重新恢复了严肃,“林默,记住,在职场,能力是你最硬的底牌。花里胡哨的东西,或许能骗得了一时,但永远走不远。真正能让你站稳脚跟的,是你为公司创造的价值,是你脑子里那些任何人都偷不走的东西。”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里。
“至于王建峰,”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清冷,“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走出陈静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站在公司的走廊里,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再是这座庞大城市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我给李晓涵打了个电话,电话刚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笑声:“林默,你终于……你终于为你自己勇敢了一次。”
是啊,我终于勇敢了一次。
不是靠歇斯底里的争吵,也不是靠鱼死网破的举报,而是用最安静,也最有力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属于我自己的反击。
我赢回的,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归属权,更是我丢失了三年的,作为一名专业人士的尊严。
第6章 余波与新生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整个部门的气氛都显得异常诡异。
王建峰没有来上班,他的办公桌空着,平时堆满文件的桌面,今天收拾得异常干净。
同事们看到我,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没人敢主动跟我说话,只是远远地用眼神交流。我成了办公室里一个透明的“风暴眼”,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绕着我走。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他们眼中,我或许成了一个“心机深沉”、“背后捅刀”的小人。毕竟,在传统的职场伦理中,公开让自己的直属上司难堪,是大忌。
我没有去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去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方案的完善中。陈静说得对,我的方案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之前我只是一个执行者,思考问题的角度更多是“如何实现”,而现在,我需要站在项目负责人的高度,去思考“为何如此”以及“风险何在”。
我开始主动约见其他部门的同事,了解财务、法务、市场等各个环节可能遇到的问题。我不再是一个人埋头苦干,而是学着去调动资源,去沟通协作。
这个过程,比单纯做方案要累得多,但也让我成长得更快。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尘封已久的开关,被彻底打开了。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周五那天,我拿着修改了十几遍的最终版方案,再次走进了那间会议室。
这一次,我站在了过去属于王建峰的位置上。
台下坐着的,是陈静和事业部的所有高层。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的汇报。我没有用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夸张的手势,只是将“三核驱动模型”的底层逻辑、数据支撑、执行路径、风险控制,一条条、一桩桩地,清晰而冷静地阐述出来。
我讲到了深夜里发现的那组关键数据,讲到了为了验证一个用户行为假设而做的上百次访谈,也讲到了我对行业未来趋势的判断和担忧。
整个汇报过程,没有人打断我。陈静和几位副总都在认真地倾听,不时地点头记录。
当我讲完最后一页,说出“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时,会议室里沉默了三秒。
随后,陈静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不算热烈,但很真实。那一刻,我知道,我真正地被认可了。
会议结束后,公司内部系统发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晨曦计划”正式立项,项目负责人:林默。
同时发布的,还有另一条通告:原市场二部经理王建峰,因个人原因,已于近日办理离职手续。
一切尘埃落定。
那天晚上,我没有加班,准时回到了家。李晓涵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我们开了一瓶红酒。
“祝贺你,林项目经理。”她举起酒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也祝贺你,终于不用再担心你的男朋友,会变成一个只会抱怨的怨妇了。”我笑着和她碰杯。
我们聊了很多,从我刚进公司时的雄心壮志,到这三年的隐忍与迷茫,再到今天的破茧而出。
“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只要我努力工作,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晃着杯里的红酒,有些感慨地说,“但现在我明白了,金子如果自己不发光,别人只会把它当成一块普通的石头,甚至会有人在上面踩一脚,来垫高自己。”
李晓涵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所以,以后不要再把你的光芒,借给别人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夜色很美,家里的灯光很温暖。
我忽然想起了王建峰。我不知道他离开公司后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吸取教训。我对他没有恨,甚至在高潮过去后,连那点报复的快感都消失了。
他只是一个被自己的欲望和能力的错位所吞噬的可怜人。他想走捷径,却最终迷失在了自己亲手搭建的、虚假的“金字塔”里。
而我,也终于从他制造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迎来了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晨曦”。
这一路,虽然漫长,但幸好,我没有放弃。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职场里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和博弈。但这一次的经历,像一块坚硬的基石,奠定了我未来职业生涯的底色。
那就是,永远相信专业的力量,永远保持思考的独立,也永远要有,敢于让自己的才华绽放的勇气。
来源:豆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