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舒,就是我刚才变成前女友的那个人,正弯着腰从床头柜上拿她那支很贵的口红,听到我的话,她动作一停。
我跟女朋友分手了,心里多少有点舍不得。
毕竟朝夕相处的人,都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装着在想事情。被子上还有她的温度。
我试探着问她:能不能帮我找个女朋友?
“你说什么?”
陈舒,就是我刚才变成前女友的那个人,正弯着腰从床头柜上拿她那支很贵的口红,听到我的话,她动作一停。
她慢慢直起身子,那双眼睛平常是三分审视七分尖锐,这回却全是纯粹的,完全没法掩饰的惊讶。
像是工程师在拆设备的时候,忽然发现里面蹦出来一只活蛤蟆。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些,不像是被甩了之后破罐子破摔的无赖。
“我的意思是,咱俩好几年了,”我数着手指,开始我的“理由”讲述,“你最了解我。我喜欢吃啥,不喜欢看什么电影,睡觉打不打呼噜,连我银行卡密码你都知道。现在咱俩分了,要是我再去找别人,还得从头开始磨合,成本太高。”
我停了一下,观察她的表情。她的眉头皱起来,好像在分析一个特别复杂的错误。
“所以,”我总结了一下,“为了让生活平稳过渡,由你,最了解我的前任,来帮我找个下一个,是最合乎情理,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四周安静得连窗外老樟树的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陈舒盯着我,足足半分钟。她啥也没说,就这么看着,眼神从惊讶到荒诞,再到一点我看不懂的思索。
终于,她笑了。不是那种开心的笑,而是嘴角轻轻一扯,有点自嘲,有点无奈。
“李响,有时候我真的想打开你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啥。”
“水泥,还有对你的爱。”我顺口答了一句。
说完我就后悔了。场面瞬间从后现代荒诞喜剧,变成了前任分手的伤感场合。被子上她留下的温度,似乎也变得烫手。
是她先提的分手。理由无可挑剔:“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爱情了,更像是左手摸右手,是亲情,是习惯。这样对你不公平。”
看看,多么高尚的理由。分手都是为了我考虑。
我承认,过去半年我们确实过得平淡无奇。她升职成了项目总监,忙的连脚都不敢停。我守着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每天应付客户的各种奇葩要求。我们一周见两次,一次是她累垮了倒在我家沙发上,另一次是我给她送饭去公司。
没有吵过架,没有狗血剧情,就像温水,慢慢地,就不热了。
可我不甘心。三年的感情,怎么能就这么“体面”地结束?
摸着左手和右手有啥大不了的?谁会无缘无故就想剁掉自己的左手呢?
所以我就提了那个离谱的要求。
本以为她会骂我疯了,然后直接摔门走人。这挺符合她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
但她没有按我想象来。
她又坐回到床边,离我差不多一米远,刚好是个社交上既不太亲近也不太疏远的距离。
“你这个建议,原则上……我可以接受。”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她项目总监的那种风格,“我们得有个协议。既然是项目,就要定个明确的绩效指标和服务质量协议。”
“绩效指标?服务质量协议?”我听的是稀里糊涂。
“绩效指标,就是关键绩效指标。意思是说,三个月里,至少让你约上三个不同的人。”她伸出三根指头,“服务质量协议,就是我负责提供人选和初步的牵线搭桥,约会的具体细节就得你自己搞定。成不成看你自己,和我没关系。项目一结束,我们就各走各的,彻底清账。”
她还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和笔,开始记上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候选人?比如身高、体重、学历、工作、收入范围、性格……最好有个明确的标准。”她抬起头,眼神冷冰冰的,跟个招聘专家似的。
我看着她那副认真办事的样子,心里堵得慌。
其实我没啥特别要求。我只是不想让她就这样没心没肺地离开我的世界。
但这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不如......就按你的条件来选?”
陈舒手里的笔停住了。
“我的标准?”
“对啊。”我往后一靠,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毕竟你都和我在一起三年了,你的条件肯定是最适合我的。咱们找个......年轻版的你。”
“李响,”她放下笔,第一次语气里有了警告,“别搞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
“怎么就成游戏了呢?”我装着无辜,“这不都是为了提高成功率。你想想,你要是找个和你完全不同的,我要是不喜欢,那不是浪费你时间吗?找个和你像的,我至少能保证不会讨厌,不是吗?”
她沉默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情绪翻腾得跟深潭一样。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本子上重重写了几个字,然后“啪”地一合本子。
“行吧。项目开始了。”她拿起包就站了起来,没再瞅我一眼,“等通知。”
门轻轻关上了。
房间又回到了寂静。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闻着她留下的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大傻瓜。
一场滑稽的“分手售后服务”就这么开始了。
我还以为陈舒只是一时气糊涂,随口答应了,过两天就忘了这茬。
我没料到她真的当回事了。
隔了一天的夜里,我正蹲在工作室里对着一个logo修修改改,眼睛都花了,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陈舒。
主题写的是:【分手了还能服务】项目开启-候选人001号档案。
我打开邮件,里头跳出一个精美的PPT文件。最前面那页是蓝色调的商务风格,标题是黑体加粗的字体:“提高李响先生感情生活品质的方案设计-首期”。
差点没把我嘴里的水笑喷出来。
这个女人,认真到这份上了!
我继续往下翻,第一页是“项目概述”,简单讲了我和她分手的处境,还有我那不合理的要求。第二页是“客户特征分析”,其实就是对我自己的分析。
优点:外表还凑合(但这个因人而异,先给个7分),性格挺逗(但偶尔话太多了),工作挺稳(虽然不算大公司),生活习惯挺健康的(烟酒都不沾),会做菜(顶多就是些家常菜)。
缺点:工作热情不高(有点想躺平),情绪控制不行(偶尔文艺起来像个青年),存款不多(还得查查)。
下面还有一句小字总结:总体来看,这客户在感情市场上还算不错,有点潜力。
我……真谢谢你呢!
看了这些,我是气得不行。我拿起电话,本想骂她一顿,我可是个大活人,又不是数据!
但电话键点了又点,还是没拨出去。
我从邮件界面退出来,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
发了条信息:“陈经理,你的项目报告我收到了,做得真专业。不过,你说的‘存款不多’,我倒觉得还可以谈谈,我上月刚清了花呗,现在身上一点债务也没有。”
对方几乎立刻回复:“收到反馈。已更新标注:财务状况极度不稳定。”
她又来一句:“别废话了。看看后面的候选人信息。有什么想法,半小时内跟我说一下,我得跟对方沟通。”
我只能又点开PPT,翻到最后。
“候选人001号:张晓晓。”
下面还配了照片。一个安静的女生,戴着眼镜,坐在图书馆边,笑得挺羞涩的。
然后是她的详细资料。
年龄:26。
职业:区图书馆工作人员。
学历:大学本科毕业。
爱好:看书、看展览、养多肉植物。
性格分析:文静、内向、有智慧。
匹配度分析:跟她的沉默可以和你的热情形成互补,你的幽默可以带动她的沉稳,而她的静态可以平衡你的活泼。初步匹配度75%。
最后还有陈舒的推荐:“我问过她了,她喜欢做饭的男人。你的红烧肉可以拿出来展示一下了。”
看着那个安静的女孩照片,我心里感觉怪怪得。
我其实不是真心要找女朋友的,姐姐!
我翻出手机,快速地敲了几个字:“这个不中。”
陈舒问:“为啥?”
我回答说:“太安生了。我要是给她讲个笑话,她可能得回家查资料去。咱们沟通不来。”
陈舒说:“明白。这是第二位候选人。”
紧接着,又是一份幻灯片,这次发得挺快,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候选人002号:王妍妍。”
幻灯片上的女孩一头短发,穿着运动装,展示了清晰的肌肉线条,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职业:私教。
爱好:举重、攀岩、混合健身。
性格分析:开朗、外向、活力充沛。
匹配度:与客户李响的活力有差异,但共同的爱好不足可能带来新机遇。她的自制力可能会对客户的懒惰态度有所促进。初步匹配度70%。
推荐理由:“我跟她说过了,她不喜欢油腻的家伙。你最近该锻炼锻炼了。”
我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膘,感觉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我回话说:“这人也不合适。”
陈舒又问:“说明理由。”
我告诉她:“她太……太充满活力了。我担心她会拉我去攀岩,我要是挂在半路上,她还得去救我。太伤自尊。”
陈舒那边没声了。
过了五分钟,她发来一条信息,这次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话。
“李响,你到底想不想好好找?你是不是成心捣乱?”
我能感觉到她屏幕后面的怒火。
看着这条信息,我也有点恼火了。
我在想,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你留下。我想要你像以前那样,在我夜晚改稿到很晚时,给我发个微信说“早点休息,别累坏了”,而不是给我发这些烦人的候选人资料。
这些话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发出去的却是这样。
“其实要求不高。”我回她,“你能不能找个跟你差不多的?不要太闷也不要太闹,就跟你一样。工作的时候是能干的陈姐,下班了也会躺在沙发上看些甜腻的剧集。会跟我抢披萨,也会在我生病时给我熬点粥。你能不能就找这样的人?”
消息发出去了,就像石头沉进了水里。
我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她没回我。
我开始有点慌了,是不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这不等于是在说“我只要你”吗?她肯定觉得我在戏弄她。
正当我想发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她的信息来了。
“行,我再找找。”
就这几个字,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情。
过了三十分钟,又一封邮件。
邮件里没有幻灯片,只有一张图片和几行字。
照片中,女孩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站在海边,海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她回眸一笑,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新月。
我对那张面孔再熟悉不过了。
她就是陈舒。
那是三年前我们刚开始交往时,我给她拍下的瞬间。
照片下方标注着:
“候选人003号。
姓名:陈舒。
优点:了解你所有的癖好,容忍你的胡扯,弯腰时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缺点:有点自负,偶尔脑子会短路,曾提出过一个荒谬的分手。
匹配度分析:100%。”
我盯着照片,感觉心就像是被紧紧抓住了一样。
手机突然一震,是她的微信消息。
“这个,你看还行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又发来一条。
“开玩笑的。只是想让项目气氛轻松些。”
“明天晚上七点,在市中心的‘猫的散步’咖啡馆,和001号张晓晓见面。我已帮你安排好了。记得别迟到。”
看着“开玩笑的”这几个字,我心里刚升起的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
我简单回了个:“行。”
然后,我把手机放到一边,对着电脑屏幕上那绚丽的黑色,整整一夜都在发呆。
第二天,我还是按约定去了。
我穿上了陈舒给我买的浅灰色衬衫,刮净了胡须,还用了点她留下的发蜡,把头发整理了一番。
镜子里,我看上去还算体面。
我鼓励自己,李响,这不过是相个亲罢了,就当是去认识一个新的朋友。也许那姑娘根本就不会看上你。
到了“猫的散步”,我一眼就认出了张晓晓。她和照片里一样,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热腾腾的拿铁,手里拿着一本书。
我深呼吸,走了过去。
“你好,你是张晓晓吗?我是李响。”
她抬头看向我,有些害羞地笑笑:“你好,是我。你比照片上看起来要高。”
“谢谢,可能是因为我现在站着。”我开了个自己觉得蛮风趣的玩笑。
她愣了愣,然后笑了出来。
气氛看起来还不错。
我们点了些东西,开始聊天。张晓晓是个不错的人,说起她喜欢的书籍和电影,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但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视线,一直盯在我的背上。
我假装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在我们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的女人,低着头,似乎在玩手机。
但她的手机拿反了。
我:“……”
是陈舒。她竟然也来了。
这是在干什么?现场监督?担心我搞砸了她的业绩指标?
一股无名的怒火立刻涌了上来。
我转回头,面对张晓晓,忽然有了个调皮的想法。
“对了,晓晓,你爱喝哪种口味的咖啡?”
我随口一问。
“给我来个拿铁吧。”
“这可不行。”我认真地摇了摇头,“咖啡里的学问大着呢。”
接着,我叫来了服务员,用适中的声音说:“你好,再来一杯澳洲白咖啡,去冰,用燕麦奶,谢谢。”
服务员表示知道了。
对面的张晓晓有些好奇地问:“怎么选这个?”
我微微一笑,没出声。
因为这是陈舒最喜欢的咖啡。她对乳糖过敏,又觉得美式太苦,拿铁又太腻。每次来咖啡馆,她都点这种。
果不其然,我隐约看到角落那个人身体一僵。
我心里有点小得意。
咖啡很快就端上来了。我把咖啡推向张晓晓:“试试这个,这儿的招牌。”
张晓晓显得有点受宠若惊:“多谢。”
我看着她喝了一口,然后问:“感觉如何?”
“嗯,挺有特色的,咖啡的风味很明显。”她评价。
我点点头,然后继续我的表演。
“你爱看电影吗?”我问道。
“挺喜欢的。”
“那你说说,诺兰的电影里,哪部最能体现他的理念?”
这个问题我跟陈舒争辩过。我认为是《星际穿越》,她则说是《盗梦空间》。我们争了一个晚上,最后我给她做了夜宵。
张晓晓显然被我这个突然的深刻问题难住了。
“嗯……两部我都喜欢。《盗梦空间》的故事结构挺精巧……”她不太确定地说。
“不。”我立刻反驳,“是《星际穿越》……”
我差点就说出了“星际穿越”,但还是收住了。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干嘛?
我在跟一个陌生的女孩,重现我和陈舒的对话。我在向一个根本不在乎的人,证明自己的看法。
这真是太可笑了。
而角落的陈舒,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会觉得我幼稚,还是觉得我……放不下?
我突然不想演下去了。
对面的张晓晓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小心翼翼地喝着那杯澳洲白咖啡,不再说话。
“对不起。”我叹了口气,对她说,“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没事。”她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说,“其实,陈舒姐都告诉我了。”
我心里一惊:“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人很好,只是刚从一段长感情里走出来,还没调整好。让我多理解一下。”张晓晓说,“她说,你们分开,不是谁的错,只是时间不合适。”
我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原来连这个她都跟别人说了。在她眼里,我就是个需要被“理解”的、情绪不稳的前男友。
“她还说什么了吗?”
张晓晓突然停下脚步,她看着我说:“她告诉我,你喜欢用幽默把心事藏着,不过实际上你比谁都在乎。别被你的玩笑话蒙混过去了。”我呆住了。
我扭过头,看了那个角落一眼。
可陈舒已经不在那儿了。
桌子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杯子。
那晚,我陪张晓晓去了地铁站。她走之前告诉我:“李响,你挺有意思的,但我感觉你可能暂时还不需要找个新女朋友。”
她挥手告别,消失在人群中。
我独个儿站在地铁口,晚风拂过面颊,感觉有点冷。
我拿出手机,给陈舒发了条信息。
“KPI-1,没成。”
过了好久,她简短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相亲失败后,陈舒那边平静了好几天。
我还以为她不再提这事了。说实话,我心里甚至松了口气。
不料周五下班后,我一走出公司大楼,就瞧见她那辆白得发亮的Mini Cooper停在旁边。
她摇下车窗,冲我挑了挑下巴:“上车。”
“咋了?陈总亲自来逮人?”
“完成你的KPI-2。”她直截了当。
我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置,车内还有她常用的白茶香薰的味道。
“这次又是哪位?”我扣上安全带,懒洋洋地问。
“002号,王妍妍,健身教练。”她专注于开车,一边熟练地控制方向盘,“上次那个太内向,这次给你换个外向的。我告诉她你不太活跃,叫她多主动。”
我:“……在你看来,我就没点优点?”
陈舒瞄了我一眼:“会做饭。所以今晚我们吃火锅,给你个展示的机会。”
车子一路开到了新开的网红火锅店。店面前排起了长队。
陈舒显然提前预订了位子。我们顺利被服务员引入店内。
一个穿着运动装、看起来阳光的短发女孩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到我们,她立刻站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舒姐!这边!”
她就是王妍妍。
“妍妍,这是李响。”陈舒介绍,“李响,她是王妍妍。”
“你好!”王妍妍亲切地和我握手,手劲大得差点要把我手骨捏断,“舒姐说你挺幽默的,以后多给我讲讲笑话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抽回来。
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陈舒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很自然地和我们坐在一起。
“舒姐,你不走吗?”王妍妍也挺意外。
“我怕你们尴尬,留下来给咱们暖暖场。”陈舒说着,拿起菜单,“锅底选什么?鸳鸯的吧,李响不爱太辣的。”
我心里一沉。
三个人一起相亲?这是什么操作?
更要命的是,王妍妍看起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兴奋地嚷道:“太棒了!人多吃起来真热闹!舒姐,多吃点,你看起来太瘦了。”
整顿饭我就像坐在尖刺上一样难受。
王妍妍是个话匣子,从运动谈到化妆,从明星花边谈到社会新闻,话就没停过。
而我,大多数时候都在低头吃饭。
我不是不想聊天,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总是不自觉地望向对面。
陈舒今天穿着米色的毛衣,头发随意地扎在后面。火锅的蒸汽让她脸颊泛红,鼻尖上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她不太擅长吃辣椒,一边被辣得直喘气,一边却又忍不住夹起辣锅里的毛肚。
那是她的最爱。
我看着她这样,不自觉地,就夹起一片刚煮好的毛肚,习惯性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调料碗中。
桌上的气氛,突然就凝固了。
王妍妍那滔滔不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陈舒也愣住了,对着碗里的毛肚看了很久。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这是我们一起的时候习惯的行为,她聊天,我负责给烫菜。
“那个……看你夹不到。”我尴尬地解释。
王妍妍看看我,再看看陈舒,眼睛里全是迷茫。
陈舒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夹起那片毛肚,吃了下去。
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我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默默地喝酸梅汤。
过了一会,服务员端上了一盘虾滑。
王妍妍惊喜地叫道:“我超喜欢吃虾滑!”
她拿起勺子,准备下锅。
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开口:“别直接下锅,先用勺子在清汤里过一下,这样不会散。”
说完,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也是陈舒教我的。她说这样做虾滑会更嫩。
王妍妍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舒,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发现重大秘密的样子。
陈舒低着头,用筷尖拨弄着碗中的调料,长长的睫毛低垂,让人看不透她的表情。
最终,王妍妍忍不住了。她放下勺子,谨慎地看着陈舒,问了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
“舒姐,这位……是你弟弟吗?”
我差点把嘴里的酸梅汤喷出来。
陈舒的肩膀也微微颤抖了。
我刚想解释说我们是朋友。
但陈舒抬头了。她看着王妍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声音却很清晰。
“不是。”
“他是我前男友。”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妍妍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看看我,又看看陈舒,眼神从疑惑变为震惊,最后变为恍然大悟。
“我……我去洗手间一下。”她结结巴巴地站起来,抓起手机,急忙离开。
桌上只剩下我和陈舒。
满锅的红辣椒油正沸腾着,就像我们俩之间那种尴尬的气氛快要破表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该斥责她“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还是该问她“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不好意思。”她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丝丝微微的颤音。
“我只是……不想让她产生误会。”
“误会什么呢?”我看着她,“误会我是你家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啤酒,倒了满满的一杯,然后一口喝光。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振动了。
是王妍妍发来的消息。
一张截图,是她的微信交易页面,上面显示她刚刚支付了我们的火锅钱。
下面是她的留言。
“小姐姐,你们俩就好好在一起吧,别出来害我们这些单身的了。”
我看着这条信息,再看看对面那个眼睛泛红,还在不断地灌酒的女子。
我忽然间,一点也生气不起来了。
我感到既有些可笑,又有些难过。
那次不愉快的火锅之后,我和陈舒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
她没有再提过“分手之后”的事情,也没有再给我发过候选者的PPT。
我们两个人就像两条曾经交汇的线,然后又各自渐行渐远,彼此默契地减少了联系。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我每天在工作和家之间穿梭,偶尔跟朋友们出去小酌,聊聊工作上的不愉快。
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刻,我总是会想起她。
比如,经过那家我们常去的面包店,我会不自觉地想,今天有没有做她喜欢的巧克力牛角面包。
比如,看到一部新电影上映,我会习惯性地觉得,这部电影她应该会喜欢,或者会吐槽。
我把这些念头叫做“习惯”。三年的时间,养成的习惯哪能这么快就改掉。
直到那天,我妈给我打电话。
“儿子,你和陈舒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两天我遇到她妈妈,她说陈舒最近在相亲,对方条件很不错,是一个海外回来的精英。”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
陈舒去相亲?
这个念头像榔头一样重重地敲在我心头。
原来,她并不是放弃了,而是把“售后服务”的焦点从我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要开启自己的新篇章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虑和慌乱,突然席卷了我。
这不公平。
为什么她能这么快就放下过去,而我却还在这里徘徊?为什么她可以泰然自若地去见所谓的“海归精英”,而我却连吃个火锅都会想起她喜欢点哪些菜?
“妈,那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工作?长得怎么样?有我帅吗?”我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我妈被我的问题问懵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我这是对前同事的关心嘛。”我随便编了个理由。
电话一挂断,我实在坐不住了。
我做了件自己也看不上的事。
我联系了陈舒的闺蜜方茴,就是那个我们闹别扭时总站在她那边,总骂我"渣男"的那位。
我约她出来吃饭,旁敲侧击地询问陈舒的情况。
方茴可是个聪明人。她一手端着咖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李响,你这是唱哪出啊?当初不是你死皮赖脸地让人介绍对象吗?现在自己找了,你又急了?"
"我没急。"我嘴硬,"我就是...好奇,对,好奇。"
"好奇?"方茴眉毛一挑,"好奇到连人家相亲对象的公司地址和时间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我:"..."
"得了,别装了。"方茴叹了口气,"想去就去吧,地址我发你。不过我可提醒你,这次这个姓周的,条件真不错。哈佛毕业,在投行工作,长得仪表堂堂,关键是对小舒特别上心。你要是再这么温水煮青蛙,她可真成别人家的了。"
拿到地址的那一刻,我心情复杂。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我算什么?一个不请自来的前男友?太丢人了。
不去的话,一想到陈舒和那个什么"精英男"谈笑风生的画面,我就心如刀割。
最终,嫉妒心战胜了自尊。
周六晚上,我开车去了那家高档西餐厅。
我没进去,就停在对面的马路边,像个不入流的私家侦探。
隔着一条马路和一扇透明的落地窗,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
陈舒坐在窗边。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容。我已经很久没见她打扮得这么隆重了。
她对面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确实风度翩翩。
他很健谈,一直在讲,逗得陈舒笑个不停。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里酸溜溜的,像喝了柠檬水。
她已经很久没对我那么笑过了。
我看着他们碰杯,看着他们切牛排,看着那个男人体贴地给她倒水。每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
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打了一行字。
"你点的牛排几分熟?"
想想还是删了。这太像在查岗了。
我又打:"那家餐厅的龙虾汤不错,可以尝尝。"
不行,太像美食博主了。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发了句过去:
"你肠胃不好,就别吃太生的。牛排最好点全熟。"
发完我就后悔了。
我凭什么管她?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我心急如焚地盯着手机屏幕,比等甲方反馈还紧张。
一分钟。
两分钟。
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不是信息,是电话。
是陈舒拨的。
我急忙接听,贴到耳边,却紧张到说不出话。
“李响,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电话里传来她故意低声,但又带着怒意的问话。
我能听到电话那头背景中隐约有小提琴的音乐。
“我……我在家看电视呢。”我撒了个谎。
“真的吗?”她嘲讽地笑了笑,“哪个电视台还现场直播你眼前周先生切牛肉?”
我一时语塞:“……”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声音透出一股疲倦,“我们俩已经分了。你搞砸了我的聚会,现在还要来搞砸我的个人时间。你觉得很好玩吗?”
“不是这样的。”我边解释边说,“我就是碰巧路过,不小心看见的。”
“碰巧路过?从城市的东边工作室路过到了城西这家饭店?”
面对揭穿,我感到无地自容。
“对,我就是故意的!”我脱口而出,“我就是看你和别的男人笑不爽。我就是不想你跟什么成功人士交往。怎么了?”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下来。
只剩下那小提琴的声音在电话信号中回荡。
好久之后,我才听到她有点颤抖的声音。
“李响,你真是个混账。”
说罢,电话就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变黑,心里冷冰冰的。
完蛋了。这下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正当我准备开车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时,我看见陈舒从餐厅里站起身。
她和对面的精英交谈几句后,拎起包,也不回头地离开了。
她既没有叫车,也没有朝地铁站走去。
而是直接穿过街道,朝我的车子走来。
她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位。
然后,静静地望着我。
她的眼睛似乎刚刚哭过,又或者是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最后,我败阵下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我轻声问。
“担心你。”她开口,声音略显沙哑,“我怕你这个笨蛋,会想不开,酒后驾车。”
我心里感到一丝温暖,同时又有些酸楚。
“我没喝酒。”我说。
“那最好。”她应道。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这样问。
跟我之前在电话里问她的一样。
我凝视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紧闭的嘴唇,那些心中徘徊的冤枉、不情愿、渴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就因为这三年。就因为我知道你吃芒果会过敏,姨妈来了会肚子疼,怕打雷。就因为我知道你爱看哪部电影,不喜欢哪个明星。还因为我知道你睡觉喜欢怀人枕头,喝咖啡只加燕麦。”
我一口气说出了所有的话,自己也有些喘不过气。
“这些,那个姓周的知道吗?”
盯着她,我说道:“他不懂。他只会在意你的业绩指标怎么样,你的职业蓝图又如何。”
“陈舒,你跟我说说,这些是不是已经足够?”
我终于看到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泪珠子一颗颗打在她手背,也仿佛落在了我心尖上。
她没给我答复。
只是带着酒气的她,带着满腔的不甘和委屈,突然就抱住了我,深深地吻了上来。
隔了几天,陈舒联系我,说想和我见面。
我们在最初的那个公园重逢。
我到达时,她已经坐在那张长椅上。穿着朴素的白T恤和牛仔裤,脸上干干净净的,宛如我们初次相见时的模样。
她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那种她以前用来做“项目报告”的。
我心头一震。
不会吧?她该不是要告诉我那个夜晚不过是意外,现在要回到正轨,继续给我介绍对象吧?
我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悲壮情绪,坐在了她旁边。
“给。”她递给我文件夹。
我深呼吸,翻开来看。
封面写着:“【分手售后服务】项目最终人选方案”。
我心沉了下去。
果然。
翻开第一页。
“候选人003号。”
照片下面,是她自己的大头照。照片里的她,带着微笑,眼神明亮且坚决。
我愣住了。
继续往下看。
“姓名:陈舒。”
“年龄:28岁。”
“职业:现在没工作的项目总监。(没错,那个晚上我搞砸了她的相亲,也搞砸了那个精英男人承诺给她的工作机会。)”
“优点:”
“了解客户(我)的所有生活方式、喜好和感情需求,交流起来毫不费力。”
“能忍受并解决客户的偶尔刻薄话语和文艺青年病。”
“经济独立,不贪图客户的钱。(反正客户也没多少钱。)”
“低头时看不见脚。”
“缺点:”
“性格倔强,有时候说话不真实。”
“工作热情高,可能会无视客户的感情需求。”
“脑子偶尔会短路,以前因为‘为你好’的愚蠢借口,提过一次分手。”
“有一个特别让人头痛的闺蜜叫方茴。”
“总体匹配度评估:100%。”
“推荐人:陈舒。”
“推荐理由:绕来绕去,最后发现,原来那个人就在身边。所以,别找了,就是我。”
我一点点翻看着,仿佛观看了一部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无声电影。那些争执,那些笑声,那些普通的日子,那些疯狂的“售后服务”,都变成了纸上的文字。
看到最后,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合上文件夹,看向她。
她正紧张地看着我,双手紧握,脸红红的,不敢直视我。
编号13
在会议室里,总是拍板决定一切的陈经理,现在就像个等着被判罚的小女生。
我看到她这样,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越来越放肆。
她被我笑得有些生气了,抢过文件夹:“你笑啥!不愿意就算了!”
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搂了过来。
“我笑呢……”我清了清喉咙,模仿她做报告时的腔调,正经八百地说,“我觉着这候选人问题不少。特别是‘大脑当机’和‘闺蜜搞事情’,这些是挺影响评分的。”
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眼里刚闪起的光芒,又消失了。
“但是呢……”我换了个调调,捏了捏她的脸蛋,“看在这‘看不到脚趾头’的优势上,也不是不能……想想。”
她忍不住笑了,可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她靠在我怀里,一边抽泣一边笑,并轻轻地打了我一拳:“李响,你个坏蛋!”
“是,我坏。”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感觉心里那块空缺好久的地方,终于被填补了。
“所以,陈小姐,”我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个最终的候选人,啥时候开始工作?”
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然后踮脚,亲了过来。
“今天,现在,马上。”
“等一下。”
我家门口,我正要开门,陈舒突然拉住了我。
“怎么了?”我转头问她。
她显得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下衣服,小声问道:“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
“不然呢?”我挑了挑眉毛,“最终的候选人都筛选通过了,你还想改主意?”
“不是改主意。”她抿了抿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回到从前。”
“那你想怎么办?”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试用期’。”她严肃地说,“上次是我把你当项目来处理,这次,轮到你这么做了。我要求你对我进行三个月的‘考核’。考核通过后,才能正式在一起。”
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态,差点没忍住笑。
这位女士,真的是三句话也离不开她的工作。
“行。”我点头表示同意,装作很合作,“那作为出资方,我得先讲清楚我的要求。”
我打开门,牵着她走进屋子。
还是那个熟悉的客厅,那个我们以前一起窝着看电影的沙发。
我让她坐下,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陈舒小姐,”我清了清喉咙,摆出了甲方的架势,“关于这次‘复合试用期’项目,我有几点要求。”
她立刻坐得笔挺,一副“请说”的样子。
“首先,鉴于乙方曾有单方面撕毁合约的前科,在这个试用期间,乙方不得再以‘为你好’为理由,提出任何方式的分手。”
“同意。”
她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第二点,你应该认识到自己是个工作狂,要平衡好工作和私生活。每周起码一起吃三回晚饭,看一次电影,还有...多几次深入的交流。”我说着,故意拉长了声调。
她脸颊立刻泛起一抹红晕,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应:“...这个次数嘛,要看甲方的表现。”
“那么,第三,”我接着说,“也是最关键的。你要学会放下那种总是想要控制一切的项目经理思维。得接受生活中意外的惊喜和小小的混乱。”
我注视着她,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陈舒,我们的生活,不是工作项目。不需求KPI,也不需求SLA,需要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她怔怔地望着我,眼眸中有光芒闪动。
“所以,”我向她伸出手掌,“我的这些要求就这些。现在,你可以开始执行合约了吗?”
她凝视我的手掌,并没有立刻回应。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然后慢慢低下头,用一个绵长的、温暖的拥抱环绕我。
“李响,”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自大自满地前行时,将我拉回。
谢谢你,用这场荒谬的闹剧,唤醒那个几乎要错过最重要的东西的愚蠢的我。
那一刻,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落在我们身上,温暖宜人。
我拥着她,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我们和好如初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提议去超市大肆采购一番。
“冰箱空了,今晚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我在门口换鞋的同时,对着正在化妆的陈舒说话。
“不要。”她仍旧面不改色地拒绝。
“那糖醋排骨呢?”
“不要。”
“红烧肉?”
“都不要。”她放下化妆刷,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想吃火锅。”
“就是上次那家。”她补充说,“我已经订好了座位。”
我看着她那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当我们到达那家火锅店时,还是那个熟悉的座位。
菜点好了,锅底尚未端上来,陈舒就从包里拿出了她的笔记本。
“我们来进行一次项目复盘。”她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
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分手后】项目复盘及经验总结会”。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我苦笑着问。
“当然有必要。”她表情严肃,“任何失败的项目,都必须做一次深度的复盘,总结经验教训,以免将来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做项目。”我提醒她。
“这是原则问题。”她毫不退让,指着笔记本上的第一项,“我们先讨论一下项目失败的根本原因。我认为,主要是因为项目的发起人(也就是你)**。
第一段,
刚开始的时候,目标和需求都不是很明确,结果项目方向跑偏了。
我和她一边吃一边听她讲,感觉不是在约会,而是在开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会议。
“等等。”我打断了她的话,“项目没搞成,我不认为是因为我。”
“是吗?”她眉毛一挑,“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我认为问题出在项目经理身上,也就是你。”我模仿她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项目经理徇私舞弊,利用自己的职权,排斥其他的竞争者,最后把自己变成了唯一的人选,这可是严重的违规。”
“我没有那样做!”她立刻反驳,脸稍微有点红,“我那是基于市场调查和客户分析,做出了最佳选择!”
“真的么?”我靠近她,轻声问道,“那你偷偷摸摸地监视别人,手机都拿反了,陈经理,怎么解释呢?”
她的脸突然就变得通红。
“还有,那个火锅聚餐上,是谁故意说出自己的身份,结果把第二候选人给吓跑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总结道,“这个项目的失败,完全是项目经理偷工减料。现在你还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她看了我一眼,虽然眼神里有一丝懊恼,但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服务员端上了火锅的汤底和各种食材,打断了我们的辩论。
依旧是那个鸳鸯火锅。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把毛肚啊、虾滑啊、黄喉啊什么的,都一一放进了她面前的清汤锅里。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默默地用筷子把烫好的食材夹到我的碗里。
“吃了这个,少说两句。”她轻声说。
我夹起一片她给我烫好的毛肚,放进了嘴里。
嗯,还是原来那个味道。
这顿饭我们都没再聊起“项目”的事,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说着工作的烦恼,计划着下一个假期要去哪儿玩。
吃完饭后,我们手拉手在江边散步。
江风轻轻吹过,江边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
“李响,”她突然停了下来,“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了?”我笑着说,“今天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不是。”她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是为我之前提出分手道歉。我总认为,感情应该像一个项目一样,有明确的开始和结束,有清晰的逻辑。一旦我感觉到它偏离了既定的方向,我就想停止它,重新开始。”
“我忘记了,感情不是代码,也不是数据,它是不讲逻辑的。”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温柔。
“没关系。”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现在,你的项目经理已经换成了我。”
“而我的这个项目,只有一个目标。”
“什么目标?”
“没有终点。”
回到了我的小公寓,一切都和分手那天一样,但又好像都不一样了。
床单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带着刚洗过、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味道。
现在的空气中闻不到她喷的香水,而是她真切地站在我身旁的味道。
陈舒站在屋里,四处打量着,感觉有些尴尬。
“那个……我该走了吗?”她低声问。
“走哪儿去?”我贴在她身后,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新员工第一天上班就想早退?”
她的身体稍微紧绷了一下,然后又渐渐放松。
“我们合同里没说包括住宿。”她嘴上还硬撑着。
“咱们现在加进去。”我抱着她,领到了卧室门口,“这是老板突然提的、合情合理的要求。”
卧室里头,床还在那儿。
她看着那张床,面颊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李响。”她转身朝向我,面对着我,“我们……真的不会再分开了,是吗?”
她的目光里,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焦虑和柔弱。
我猛然意识到,那次分手,那次荒谬的“售后服务”,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比我设想的要深。
那个一直胸有成竹、相信自己直觉的陈舒,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疑虑。
我并没作出回答。
我只是俯下了头,轻吻了她的眼眸。
接着,我带着她的手,来到床边,拿起手机,播放了一首歌。
是我们初次约会时,公园里那个唱歌的人唱的。
“你还记得不?”我问道。
她点了点头,眼睛又湿润了。
“陈舒,”我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能承诺我们以后永远不吵架,永远无冲突。生活不像实验室那么干净。”
“但我会承诺你,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开你。”
“像左手摸右手那样陪伴,也挺好。因为那就是你。”
我看着她,然后,模仿起她当初的样子,假装沉思。
我低下头,看着她,然后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还有,我已经确定了。”
“什么?”她有些迷糊。
我把嘴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
“你这美人还在我旁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她的脸,一瞬间变得比熟透的西红柿还要红。
随后,在我的笑声里,她踮起脚,用一个甜甜的吻,堵住了我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窗外月光明亮,星星稀少。
这个由于一场失败的分手而起的荒诞不经的项目,最终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画上了最完美的句号。
【彩蛋】
半年后,我最好的朋友结婚了,我带陈舒一起出席。
婚礼现场,新郎在台上对着新娘温柔表白,讲到深情处,大叫了一声:“老婆,你是我的人间绝色!”
周围观众起哄,掌声如雷。
我身边的陈舒,拿着香槟,冷冷地说:“真肤浅。男人啊,就只看外表。”
我一听,小声对她说:“怎么?你这是嫉妒吧?”
她迅速投来一个犀利的眼神:“你刚才说谁像葡萄呢?”
“不是说你。”我傻笑了一声,“要是你觉得这个称呼不够响亮,我找个机会给你买点木瓜,行不行?”
陈舒的脸色变化迅速,从苍白变得通红,再到紫红。
她把杯子放桌上,偷偷在桌下用她的高跟鞋,精准而优雅地对着我的脚轻轻踢了一下。
“哎哟!”我抽了一口冷气,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对面的方茴,一脸“这场面看不下去”的样子,对她旁边的老公说:“瞧见了吧,这就是爱情那股酸臭味。”
我瞧着身边这个又羞又气,却偷偷笑着的女人,内心就一个想法。
这个世界,真美好。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