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峰愣了足足有十几秒,他眼里的光,是从那种很深、很疲惫的地方,一点点亮起来的。他一把抱住我,手臂勒得我骨头都疼。
“陈峰,我们成功了。”
我把验孕棒递到他眼前,声音很轻,怕一大声,这个梦就碎了。
两道深红色的杠,像是我这四年人生里,最鲜艳的嘉奖。
陈峰愣了足足有十几秒,他眼里的光,是从那种很深、很疲惫的地方,一点点亮起来的。他一把抱住我,手臂勒得我骨头都疼。
“真的?婉婉,我们真的有了?”
他的声音是抖的,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我能感觉到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
我嗯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这四年,我跑医院的次数,比我这辈子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我的肚子、胳膊,布满了细小的针眼,旧的青紫色还没褪,新的又添上来。家里的冰箱里,常年塞着一排排的促排卵针剂,它们和鸡蛋牛奶放在一起,提醒着我,我的人生,只剩下一件任务。
陈峰是做工程的,常年在外地项目上,但他只要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炖汤。骨头汤、鱼汤、鸡汤,厨房里永远飘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药材味的香气。
他会把我的腿放在他膝盖上,给我捏脚,说:“婉婉,辛苦你了。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那时候,我觉得我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丈夫。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期盼,我们是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为了这个孩子,我们几乎掏空了积蓄。我辞掉了图书馆那份清闲但稳定的工作,因为医生说要静养,不能劳累。我的世界,缩小到这个一百平米的房子里,每天计算着日子,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在完成一道精密的数学题,唯一的目的,就是求出“怀孕”这个解。
现在,我们终于解出来了。
我拿着医院的化验单,确认了HCG翻倍正常,孕酮也很好。医生说,胎儿很健康,让我放宽心。
我走出医院,阳光好得有些不真实。我给陈峰打电话,想告诉他这个确切的好消息。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很吵,风声,还有机器的轰鸣声。
“喂,婉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你在项目上吗?怎么这么吵?”
“是啊,在现场呢。怎么了?是不是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急切。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他笑了,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不少,“肯定是好消息,不然你不会这个语气。”
“嗯,医生说一切都好。”我握着电话,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觉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太好了,太好了!”他连着说了两遍,“婉婉,你在家乖乖的,别乱跑,我这边项目收尾,还有一周就回去了。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带。”
“不用,你安心工作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冒出一个念awesome的主意。
他说他还有一周才回来。他的项目部,就在邻省的C市,坐高铁不过两个小时。
我想去给他一个惊喜。
我想亲眼看看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想在他那间简陋的宿舍里,抱着他,告诉他,我们四年的等待,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了我的心脏。
我立刻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带上了那张B超单。那张小小的、模糊的黑白照片上,有一个小小的孕囊,医生说,那是我们的孩子。
我没有告诉他,买了最近一班去C市的高铁票。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我靠着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房屋,心里全是即将见面的甜。我想象着他看到我时,会是怎样惊讶又开心的表情。
他会不会先是愣住,然后把我抱起来转圈?不行,我现在是孕妇,不能转圈。那他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亲了又亲。
两个小时,像是一场甜蜜的电影预告。
下了高铁,我打了辆车,直接报上了他之前告诉我的项目部地址。那是一个新建的开发区,到处都是脚手架和高耸的塔吊,路面坑坑洼洼,灰尘很大。
出租车司机把我放在一个挂着“XX工程项目部”牌子的活动板房门口。
我拉着小行李箱,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简陋。
我给他打电话,想让他出来接我。
电话又响了很久,在他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接了。
“喂,婉婉,我刚在开会。”
“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压抑着声音里的笑意。
“出来?去哪?我现在走不开啊。”
“我就在你们项目部门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一秒,两秒,三秒。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变了调。
“我来给你送惊喜啊。”我笑着说。
“你……你别动,我马上出来!”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
几分钟后,项目部的门开了,陈峰快步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沾了灰的工装,头发有些乱,看到我,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是我预想中的狂喜,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他走过来,接过我的行李箱,语气里带着责备,但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想你了嘛,也想当面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晃了晃手里的包,B超单就在里面。
他拉着我的手,“这里又脏又乱,你怎么能跑来。走,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我以为他会带我去他的宿舍,但他却拉着我往外走,在路边拦了辆车。
“我们不住项目部吗?”我问。
“宿舍都是大老爷们,乱糟糟的,你怎么住。我给你在市区订了酒店。”他说得很快,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
我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就被体谅所取代。他总是这样,把最好的都留给我。
车子开往市区,他一路上都在问我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不舒服。他的关心无微不至,但我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窗外,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到了酒店,他安顿好我,看了看手表。
“婉婉,你先休息一下,我得回项目部一趟,晚上有个重要的会。晚点我过来陪你吃饭。”
“很重要的会吗?”
“嗯,关于项目验收的,必须得去。”他摸了摸我的头,“乖,听话。”
我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我知道他的工作性质。
他走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刚才的反应,不像是一个即将见到阔别已久的妻子的丈夫,更像是一个……被打乱了计划的人。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心里越来越不安。
我打开手机,想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等他开完会带他去。地图App打开,我下意识地搜索了一下他项目部的位置。
地图上,红色的定位点,距离我所在的酒店,有将近十公里的距离。
而酒店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居民小区,叫“幸福里”。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进我的脑海。
我坐了起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是怕我累,才给我订了市区的酒店。
可是,为什么他那么慌张?为什么他不敢带我去他的宿舍?
我换了衣服,走出了酒店。
我打了一辆车,再一次报出了那个项目部的地址。
这一次,我没有在门口等。我让司机在稍远一点的路口停下,然后步行过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工地上亮起了灯。我绕到项目部的侧面,那里有一排窗户。我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听到模糊的说话声。
他确实在开会。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怀孕的女人,总是容易多想。
我转身准备离开,打算回酒店等他。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朝项目部这边走来。
那个女人很年轻,穿着朴素的连衣裙,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是个小男孩。
他们走到项目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的脚步也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走。我就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项目部的门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陈峰也在其中。他和同事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朝那棵大树的方向走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到,那个小男孩一看到陈峰,就挣脱了女人的手,迈着小短腿朝他跑过去。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穿透了工地上所有嘈杂的呼喊。
“爸爸!”
那个男孩,扑进了陈峰的怀里。
陈峰熟练地弯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那个瞬间,我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的耳朵里,只剩下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用重锤,一下一下地砸着我的胸口。
他抱着那个孩子,和那个女人并排站在一起,低头说着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与满足。那不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笑,而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孩子的笑。
他们三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一幅再自然不过的家庭画卷。
而我,像一个可笑的小偷,躲在阴影里,窥探着本该属于我的男主角,和他真正的家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的。
我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我回到酒店,把自己摔在床上,B超单从包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以为我拿到了人生的奖状,原来,我只是一个迟到的、多余的报名者。
我躺在那里,没有哭。
眼泪好像被冻住了,流不出来。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四年的点点滴滴。
那些打不完的针,喝不完的药,一次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一次次在等待结果的煎熬中失眠。
他给我炖的汤,给我捏的脚,他说的每一句“辛苦了”,都变成了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原来,在我为了给他生一个孩子而拼尽全力的时候,他早就在另一个地方,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手机响了,是陈峰打来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老公”两个字,觉得无比刺眼。
我没有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来第二个,第三个。
我划开接听,没有说话。
“婉婉,会议刚结束,我马上过来,你饿了吧?想吃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带着一丝疲惫,和一丝不易察arle的雀跃。
我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陈峰。”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种熟悉的,让人窒息的沉默。
“婉婉,你说什么呢?”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过去。
“我看到你了。”我说,“在你们项目部门口。你抱着一个男孩,他叫你爸爸。”
电话那头,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才传来他艰涩的声音。
“婉婉,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着。”
“我……我现在过来,我们当面说。”
“不用了,就在电话里说吧。我怕我看到你,会控制不住自己。”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他开始讲。
那个女人叫苏晴,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的初恋。当年因为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学,而她留在老家,两人分了手。
五年前,他回老家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喝多了,和同样单身的苏晴,发生了关系。
就那一次。
后来,苏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敢告诉家里人,偷偷联系了陈峰。
陈峰说,他当时也慌了。他让我给他时间处理。
可苏晴的身体不好,医生说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可能再也无法生育。
苏...晴哭着求他,留下这个孩子,她可以一个人养,绝不打扰他的生活。
陈峰心软了。
他说,那毕竟是一条生命。
于是,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叫安安。
这几年,他以项目在C市为由,频繁地回来。他给她们母子租了房子,每个月给生活费,扮演着一个“周末爸爸”的角色。
“婉婉,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怕,我怕你离开我。尤其是在我们开始做试管之后,看着你那么辛苦,我更不敢说了。”
“所以,你看着我一次次往自己身上扎针,看着我一次次因为失败而痛哭,看着我把生孩子当成人生唯一的目标,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的声音依然很平静,“是觉得我很可怜,还是觉得我很可笑?”
“不是的!婉婉,不是的!”他急切地辩解,“我爱你,我只想和你有一个孩子,一个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对苏晴,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责任?
多么好听的词。
“那安安呢?他对你来说,是什么?”
“他……他是我的儿子。”
是啊,他是你的儿子。
一个你瞒着我,偷偷生下的儿子。
“陈峰,我们为了要一个孩子,花了多少钱,你算过吗?”
他沉默了。
“这四年,我们花了将近四十万。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还欠了点外债。你每个月给她们母子多少钱?”
“婉婉,你别这样……”
“说啊!”我第一次提高了音量。
“……五千。”
五千。
我辞职在家,为了省钱,买菜都要货比三家。我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因为一次促排的药,就要几千块。
而他,拿着我们共同的积蓄,在外面养着另一个家。
“陈峰,你真行。”
我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我关了机,把自己扔在床上。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无声地,汹涌地,像是决了堤的河。
那天晚上,我小腹开始隐隐作痛,然后,我看到了血。
鲜红的,刺目的血。
我吓坏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拨打了120。
在救护车上,我蜷缩着身体,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着手机。我没有给陈峰打电话。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医院里,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诊断是先兆流产,需要立刻住院保胎。
我一个人办了住院手续,躺在病床上,听着隔壁床产妇的家人在轻声说笑。
我的孩子,我拼了四年才得来的孩子,现在也岌岌可危。
而他的父亲,正在为如何向我解释他的另一个孩子而焦头烂额。
多么讽刺。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
这三天,陈峰像是疯了一样找我。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
“婉婉,你在哪?求求你,接我电话。”
“婉婉,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婉歪,我好怕,你回个信息好不好?”
我一条都没回。
我只是躺在床上,感受着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存在。
医生说,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需要卧床休息。
我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离婚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爱他。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依然爱他。
我们的感情,不是假的。这七年的婚姻,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那些他为我炖的汤,为我捏的脚,都是真的。
可是,那个孩子,也是真的。
一个活生生的,叫他爸爸的男孩。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画面。他抱着安安,苏晴站在旁边,他们三个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而我,和我们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算什么?
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吗?
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开始不再被动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我需要知道更多。我需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出院那天,我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在XX医院,妇产科,503床。”
半个小时后,他冲进了病房。
他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婉婉……”他走到床边,想碰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孩子……孩子怎么样?”他声音沙哑地问。
“暂时保住了。”我看着他,目光平静。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对不起,婉婉,对不起……”他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我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等他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才开口。
“我想见见她。”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震惊。
“见她干什么?婉婉,这件事跟她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我坚持道,“我要见她,还有那个孩子。”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哀求,有恐惧。
但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第二天,他开车带我去了C市。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先到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没过多久,苏晴就带着安安来了。
她比我想象中还要普通。中等身材,长相清秀,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带着一丝怯懦和不安。
安安很像陈峰,尤其是那双眼睛。他躲在苏晴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我。
陈峰没有进来,他说他在车里等。
苏晴在我对面坐下,局促地搅着手指。
“林小姐。”她先开了口。
“叫我林婉吧。”
“林婉。”她点了点头,“对不起。”
我看着她,“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什么?”
她愣了一下,低下头,“我不该……不该生下安安。”
“你后悔了?”
她摇了摇头,又立刻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我爱安安,他是我的一切。可是,我知道他的出生,伤害了你。”
“你爱陈峰吗?”我问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们是过去式了。我知道他爱你,他每次从你那里回来,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保持联系?为什么还要让他当这个爸爸?”
“我……”她咬着嘴唇,“我爸妈思想很传统,如果知道我未婚生子,会打死我的。陈峰说,他会负责。他说,等安安大一点,懂事了,就告诉他真相,说他是……领养的。”
领养的?
多么可笑的借口。
“安安,过来。”我朝那个一直躲在苏晴身后的男孩招了招手。
安安看了看他妈妈,苏晴推了他一下,他才怯生生地走过来。
“你叫安安,是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他点了点头。
“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爸爸会给我买变形金刚,还会带我去游乐园。”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原来,在我为了省钱而节衣缩食的时候,他拿着我们的钱,在给另一个孩子买变形金刚,带他去游乐园。
“那你知道,爸爸还有一个家吗?家里有一个阿姨,阿姨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
安安迷惑地看着我,又回头看了看苏晴。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婉,你别这样,他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看着苏...晴,“你打算让他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吗?让他以为自己有一个爱他的爸爸,但这个爸爸,却不能每天陪在他身边?”
苏晴说不出话来。
“你有没有想过,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陈峰要怎么分配他的时间?他的父爱,要怎么分成两半?一半给你儿子,一半给我孩子?”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插在苏晴心上,也插在我自己心上。
这场谈话,没有赢家。
我们三个,连同两个无辜的孩子,都被陈峰的自私和懦弱,拖进了一个泥潭。
回去的路上,我和陈峰一路无话。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快到家了,他才开口。
“婉婉,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去跟苏晴说清楚,我会一次性给她一笔钱,以后,我跟她们母子,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我冷笑了一声,“陈峰,那是你儿子,血缘是能用钱断干净的吗?安安已经五岁了,他记事了,他心里,你就是他爸爸。你现在突然消失,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那……那你说怎么办?”他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婚,带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的情感,我的不甘心,我这七年的付出,都在叫嚣着,不能就这么算了。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看着这个我们一起布置的家,墙上还挂着我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甜。
可现在,一切都像一个笑话。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吃不下东西,孕吐反应变得特别严重。
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医生警告我,如果再这样下去,孩子很可能会保不住。
陈峰急得团团转,他变着法地给我做吃的,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
他说:“婉婉,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孩子能保住,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们离婚,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
我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一片荒芜。
离婚,然后呢?
我一个高龄孕妇,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独自抚养一个孩子。
我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我的人生,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那天晚上,我又是一夜没睡。
天快亮的时候,我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地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小鱼吐泡泡一样。
那是我们的孩子,第一次胎动。
我把手放在肚子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存在,他那么弱小,却又那么坚强。
他是我拼了命才换来的宝贝。
我不能因为大人的错误,而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没有瑕疵的婚姻。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能让我的孩子健康快乐成长的环境。
陈峰是犯了错,一个不可原谅的错。
但是,他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如果我选择离婚,我的孩子,将会在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他会从小就缺失父爱。
而安安呢?他已经缺失了完整的父爱,如果陈峰再从他的世界里消失,那他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
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
我凭什么,为了惩罚一个犯了错的男人,而让两个孩子来承担后果?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天亮了。
我走出房间,看到陈峰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我走过去,把他叫醒。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恐惧。
“婉婉……”
“我们谈谈吧。”我说。
我给他提了三个条件。
第一,我要见苏晴,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清楚。
第二,安安的存在,不能再是一个秘密。我们要告诉双方的父母。至于怎么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今以后,家里所有的经济大权,都归我管。陈峰每个月给苏晴母子的抚养费,必须从我这里出。数额,由我来定。
陈峰听完,愣住了。
他可能想过我会提离婚,会提财产分割,但他绝对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婉婉,你……”
“你做得到吗?”我打断他,“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做到。”
那天的谈判,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艰难,也最平静的一场。
我们三个人,约在了一家茶馆的包间里。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
我看着苏晴,说出了我的想法。
“苏晴,我不会要求陈峰和安安断绝关系。他是安安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苏晴的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也有我的底线。陈峰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他必须回归家庭。以后,他不能再以工作的名义,去C市看你们。所有的探视,必须提前告诉我,并且,不能留宿。”
“至于抚养费,我会每个月按时打给你。这个数额,会根据安安的实际需要,以及我们家庭的经济状况来调整。我保证,不会让孩子受委屈。”
“最后一点,我希望你能告诉安安真相。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他有一个爱他的爸爸,但爸爸也有自己的家庭。他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穿,我不想让两个孩子,在未来互相伤害。”
我说完,整个包间里,一片寂静。
陈峰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晴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桌面上。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哽咽。
“林婉,谢谢你。也……对不起。”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
做出这个决定,不是因为我有多大度,多圣母。
而是因为,我是一个母亲。
当我感受到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心跳时,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只为自己活了。
我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
安安,也需要一个父亲。
我选择的,不是原谅陈峰,而是与现实和解。
我选择的,是一条最艰难的路。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
这个横亘在我们婚姻里的秘密,会像一根刺,时不时地冒出来,提醒我曾经的伤痛。
我们要面对双方父母的质问,要面对亲戚朋友的眼光,要处理两个家庭之间复杂的关系。
但是,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反而落了地。
我不再纠结,不再内耗。
我的人生,有了新的,也更清晰的目标。
那就是,守护好我的孩子,也尽我所能,不让另一个无辜的孩子,受到更深的伤害。
故事的结局,不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是一个女人,在经历了背叛和痛苦之后,打碎了自己对完美婚姻的幻想,选择直面一地鸡毛的现实,并且,努力地,把这些鸡毛,重新拾掇起来,扎成一个虽然不好看,但足够温暖的鸡毛掸子。
生活,还在继续。
我的孕期反应,渐渐平复了。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陈峰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口头上说“辛苦了”的丈夫。
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每天研究孕妇食谱,陪我散步,给我讲故事。
他把他的工资卡,银行卡,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了我。
他看我的眼神里,除了爱,还多了一份敬畏和愧疚。
我知道,这道裂痕,永远不会消失。
但我们,都在努力地,用新的砖瓦,去修补它。
有一次,我问他:“你后悔吗?”
他正在给我按摩肿胀的小腿,听到我的话,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婉婉,我最后悔的,不是安安的出生,而是我的欺骗和懦弱。如果我当初能早点告诉你,也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现在呢?”
“现在,”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只想用我的余生,来弥补我的过错。对你,对我们的孩子,也对安安。”
我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我知道,答案,不在过去,也不在嘴上,而在未来的每一天里。
几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很健康,很可爱。
陈峰抱着女儿,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女儿满月那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让陈峰,把安安接了过来。
当那个有些怯生生的小男孩,站在我面前,看着摇篮里的小婴儿时,我朝他伸出了手。
“安安,过来,这是妹妹。”
安安看了看陈峰,陈峰朝他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趴在摇篮边,好奇地看着那个比他小很多的小生命。
“她好小啊。”他说。
“是啊,你刚出生的时候,也这么小。”我说。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陌生和防备。
“阿姨,”他小声地问,“以后,我能经常来看妹妹吗?”
我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当然可以。你是哥哥呀。”
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个孩子的脸上。
我看着他们,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我的人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个曾经一心只想要一个“完美家庭”的林婉,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母亲。
一个,要为两个孩子,撑起一片天的母亲。
这条路很难,但我会坚定地,走下去。
来源:育儿新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