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以在求父皇赐婚时,我特意嘱咐,「务必问清,他若心有所属,我便作罢。」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我是个颜控公主,看上探花郎陆怀,并且求着父皇给我们赐婚。
可我在宴请上被害。
陆怀为醉酒的白月光撂下我,满眼嘲讽:
「拙劣把戏,日后别用了!」
情急之下,我抓了个侍卫解毒,转身去求父皇解除婚约。
陆怀并不在意,「她就是胡闹,离不开我的。」
三个月后,他慌了。
「锦颜,我们婚约……」
我抚上腹部,冷冷道: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公主的名讳,岂是他能染指的?

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
尚在襁褓时便只肯让容貌出众的人抱。
因此,我颜控的名声传遍京城。
父皇曾想纠正我的审美,却发现是徒劳。
「我父皇母后皆是绝色,耳濡目染之下,我眼光高些又何妨?」
三岁时,我晃着脑袋,振振有词地辩解。
父皇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
「我的颜儿眼光高些又何妨!好!父皇任你挑选!」
谁不爱听人夸赞自己貌美呢?
我既然重生于此,又身负尊荣,多欣赏几位美人又如何?
初见陆怀,我便为他倾倒。
他容貌俊美,仿佛令日月都黯然失色。
我渴望拥有他。
可我并非强取豪夺之人。
所以在求父皇赐婚时,我特意嘱咐,「务必问清,他若心有所属,我便作罢。」
陆怀答曰没有。
他接旨后,我又派人去问他。
「若你心有不甘,本公主绝不勉强。」
当夜,我便收到了他的玉佩。
玉佩质地普通,但背面刻着的“怀”字却分外清晰。
这无疑是定情之物。
我们的婚约就此敲定。
可如今,我浑身燥热,在众人面前想拉他离开。
陆怀的目光却追随着不远处的薛竹虞。
「陆怀!」
我强压怒火,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指甲深陷掌心,理智摇摇欲坠。
「薛小姐今日雅兴不浅,这桃花酿是难得的佳酿,不妨再饮一杯?」
话音未落,不等薛竹虞应答,酒杯已被递至她唇边。
薛竹虞仰头一饮而尽。
安国风气开放,男女共席并不稀奇。
但如此亲昵的举动,引得周遭众人神色各异。
薛竹虞家世仅四品,本无资格参加今日的宴会,不知是何人将她带了进来。
「秋荷,你去送薛小姐回去。」
我知晓陆怀的软肋,连忙吩咐。
可陆怀却在此刻甩开了我的手。
「不劳公主费心,还是由在下送她吧。」
「不行!」
我情急之下,声音陡然拔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陆怀蹙眉,视线落在我的手上。
「今日是公主请她前来,难道没料到会如此吗?
「我早说过,我与她清清白白,公主若介意,当初便不该求赐婚。
「如今又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他言语间满是责备,认定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我想开口解释,但身体已不允许,我没有时间了。
总不能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此事可以日后再查,现在,你跟我走。
「我……我身体不适。」
我放软了语气,他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哐当一声!
只见薛竹虞双手撑桌,眉眼间染上绯红,水润的眼眸望了过来。
忽然,她嫣然一笑,带着三分破碎感,余下七分皆是迷离。
我能感到陆怀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寒气四溢。
「陆大人,还是随公主走吧,你们毕竟即将大婚了。」
站在薛竹虞身旁的是侯府三公子。
此刻他正用炙热的目光盯着薛竹虞,心思昭然若揭。
我冷冷开口:
「顾三公子的手是不想要了?本公主不介意帮你一把!」
顾三公子刚伸出的手猛地缩回。
人也退后几步,干笑着不敢再靠近。
「怀哥哥……」
薛竹虞踉跄着向前两步,陆怀立刻甩开我,上前扶住她。
她大半个身子都倚在陆怀怀中。
那是我觊觎了三年,都未曾触碰过的地方。
在药力的催动下,我更想撕开他碍眼的衣衫。
「公主!」
幸得秋荷提醒,我才狠狠掐了自己腰间一下。
「陆怀,你跟我走。」
薛竹虞忙从他怀中挣脱,却站立不稳。
「怀哥哥还是陪公主吧,我无碍的。」
嘴上说着无碍,身体却向一旁倒去。
「公主府医术高明,怀哥哥去了虽帮不上忙,但能让公主欢心。
「我只是喝了些酒,稍后……稍后自己回去便好。」
说着,她竟开始急促地喘息。
我抿紧双唇,强忍怒火:
「我会派人送你!」
薛竹虞仿佛受惊,整个人缩进陆怀怀里。
眼泪瞬间涌出。
陆怀怒视我一眼。
「竹虞说得对,公主殿下看上去也无大碍。
「我先送她回去。」
我脸色沉了下来。
此时口中已满是血腥气,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前去抓他。
薛竹虞忽然惊叫一声,陆怀已将我推开。
我发出一声嘤咛,声音娇媚异常。
我吓得忙捂住嘴唇。
就连一旁的秋荷也察觉不对,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2
「公子便随我家公主走一遭吧,奴婢愿以性命作保,定会护着薛小姐安然无恙,将她平安送回府中。」
她言辞恳切,几乎要屈膝下拜。
薛竹虞却面色惨白,声音微微颤抖:
「我……我自己能回去。」
那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看得我心头一阵激荡。
偏偏这时,四周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锦颜公主分明是不想让陆大人与薛小姐多亲近,可人家陆大人何时说过愿意?这准驸马也真是,不知分寸。」
「要说情分,当初可是公主主动向皇上请旨赐婚,谁知道陆大人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谁?」
「还不是瞧着陆大人生得英俊,咱们公主向来就喜欢这般模样的人。」
「……」
我闭了闭眼,心头烦闷到了极点。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话一出口,牙根隐隐作疼。
陆怀神色冷漠,眉宇间满是疏离之意:
「殿下,还请自重。」
接着又说道:
「如今我已是殿下的人了,还望殿下念及旧情,别再为难旁人。」
好一句“已是您的人”!
我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一句话也不想再听,转身便带着秋荷离开了宴席。
从殿前到宫门,还有一段路程。
才走没多远,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扶着墙慢慢前行。
「殿下,让奴婢去请太医吧!」
「不行!」
我咬牙忍住喉间的不适,强撑着站直身子。
此事绝对不能声张。
皇家的体面不能有失,不管背后是谁在捣鬼,一旦事情闹大,错的只会是我。
「我需要一个人。」
秋荷愣住了,我已经迈步向前。
宫中男子不多,只有侍卫可以。
夜色深沉,我找到一名值夜的侍卫,把他带到僻静的地方。
「别出声,也别乱动,不然后果自负。」
发簪轻轻抵在他颈边,我声音发紧,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见他点头,我才稍稍放松了些。
「只要你配合我,我可以许你前程、自由,甚至驸马之位。」
顿了顿,我又轻声说道:
「要是违抗我,九族都难安。」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靠近他身边,借着他身上的凉意平复体内翻涌的灼热。
恍惚之间,就像久旱逢甘霖,无法自控。
等神志稍微清醒,只见衣衫散落一地,那人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
月光洒在他肩头,隐隐能看到筋骨分明的轮廓。
「殿下……」
秋荷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后急忙为我披上外裳。
「我们得赶紧走。」
「嗯。」
我稍微想了想,取回落在他身上的玉佩,悄悄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时,天已经亮了。
「陆大人现在还在薛府。」
秋荷愤愤不平。
我揉了揉额角,喝了口茶,才想起这个人。
随后,我向父皇请了圣旨,解除了婚约。
「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父皇语重心长,眼中却已经有了倦意和不耐烦。
刚走出殿门,就碰到了三公主锦云。
「听说皇姐昨晚被陆大人冷落了?啧,堂堂公主,居然落到这个地步。」
她嘴角含笑,眼神却像刀一样锋利。
我冷笑一声:「听说杨家世子回京了,你还专门去碰了壁?」
「你!」
她脸色瞬间变了。
同为公主,我喜欢风姿出众的人,她仰慕清冷孤高的人。
我们都曾经求而不得。
可我求到了婚旨,她却只能空自叹息。所以,她恨我入骨。
「锦颜!就算你拿到了婚书又怎么样?他心里有别人,昨晚宴会上,他选的是谁,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眯起眼,心里一片清明。
那场宴席,正是贵妃设的——而贵妃,正是她的生母。
「你看我干什么?」
锦云被我看得有些不安,语气更加尖锐。
我一步步走近,嘴角扬起一抹寒意:
「记住了,是本公主不要他的。就像你说的,堂堂安国嫡长公主,怎么会执着于一个不肯低头的人?」
我特意加重了“嫡长公主”这四个字,果然看到她脸色铁青。
其实,我只比她早出生三个月。
如果不是早产,差别更小。
而当今贵妃,是我母后的庶妹,当年还是闺中少女的时候就怀了孕。
母后早逝,她却一直安然无恙。
我没有去找陆怀,却在金福楼碰到了他和友人聚在一起喝酒。
厢房里,薛竹虞坐在他身边,轻声细语,笑容满面。
「怀哥哥,昨天的事是我太鲁莽了,那样的场合,我不该出现……」
她低着头,好像很愧疚,「公主会不会怪罪?要是连累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指尖不经意间扫过她的鼻尖,动作十分亲昵。
「不过是公主一时任性,放在心上。她离不开我的。」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藏不住得意。
我本来想转身离开,正好碰到小二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陆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些点心。」
说着,他看向薛竹虞,「昨天她受了些惊吓,我在府里照顾她不容易,带她出来散散心。」
又对我说道:「锦颜,别孩子气了,别无端吃醋。」
薛竹虞起身行礼,姿态十分恭敬:
「怀哥哥只是关心我罢了。倒是公主昨晚好像不舒服,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好了。」
言下之意,我不过是装病来博取关注。
陆怀眸光一闪,略带讽刺地说:「以后别再做这种让人议论的事了。」
我轻笑出声:「圣旨,应该快送到陆府了。」
「什么圣旨?」
「你又替我求了什么?」
他皱起眉头,语气突然变冷:「锦颜,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主宰我的人生。我不是靠权势生活的人。」
他一脸恼怒,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羡慕,有的敬佩,也有的暗中嫉妒。
「陆兄真是高义,不贪图荣华富贵,实在是我辈的榜样。」
陆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难掩欣喜,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以后,别再这样了。」
说完,便起身告辞。
薛竹虞脸色微微发白,匆匆跟了上去。路过我身边时,低声说道:
「你能给他的,不过是一纸婚书。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我。」
3
我从未将薛竹虞视为值得在意的人。
她的家世之微,在皇室看来,连靠近我都显得僭越。
我以为陆怀是个通透之人。
可昨日一见,他竟全然不知进退。
我刚踏入公主府,他便急匆匆赶来,发带松散,眼神游移。
「你……到底意欲何为?」
他嗓音沙哑,几乎难以连贯。
我目光掠过他紧攥的圣旨,来得倒是不慢。
「圣旨上的字迹不够清晰?」
他再度展开黄绢细读,眉头紧蹙。
「定是哪里出了错。」
随即强作镇定,挤出一丝笑意:
「阿颜向来宽厚,昨夜的事我已说明原委。
若你心中仍有不悦,今后我与竹虞断绝往来便是。」
不等我开口,秋荷已在旁冷声回应。
「圣旨岂容质疑?怕是你不敢面对罢了。」
陆怀脸色一沉,继而怒火中烧。
「堂堂公主,何至于如此计较?
昨夜是你准她入席,我不过为顾全大局。若她当众受辱,岂非有损皇室威仪?
同为女子,你忍心看她难堪?」
他言辞激烈,仿佛受辱的是他自己。
我轻笑一声:
「既牵了手,便该担起责任。本宫给你机会,纳她为妻,从此护她周全。」
话毕,转身离去。
「锦颜,你会后悔的!」
身后传来陆怀的怒吼,我没有停步,亦未回头。
他错了,我从不后悔。
只是无需向他多做解释。
暗中查探的结果已然呈上——那日冷宫外围并无巡防踪迹。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自那人腰间取下的玉佩,温润如脂,却隐有一道细微裂痕。
「颜颜……」
熟悉的声音打断思绪,苏染提裙奔来。
她是姨母独女,久居边关,此次返京只为见证我的婚事。
「可想死我了!」
她扑上来抱住我,旋即挥手示意,十个粗布大袋整齐排开。
秋荷习以为常地逐一解开袋口。
珠光宝气倾泻而出,金丝绣缎、翡翠玛瑙琳琅满目,与朴素麻袋格格不入。
「新婚贺礼,可合心意?」
秋荷欲言又止,被我轻轻挥退。
我将昨夜变故如实相告:「恐怕要让你白走一趟,婚约已断。」
苏染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这般无耻之徒,让我替你教训他们!」
「不必。」我摇头。眼下尚非出手之时。
京城上下皆知,我主动弃了陆怀。
起初他日日候于府外,后来心灰意冷,终不再现身。
唯独我的庚帖与信物迟迟未归。
直至苏染亲自登门问责,陆怀才愤然遣人送还。
随之一并送达的,还有一封书信。
我没拆,直接投入烛火。
这一日,我在珍宝斋偶遇他与薛竹虞。
她正执一支金丝嵌玉蝶钗端详,翅翼薄如蝉翼,栩栩如生。见我到来,眸光微闪,转瞬恢复平静。
「殿下可是寻怀哥哥?那我先告辞了。」
我看向陆怀,他立刻拉住薛竹虞的手,偏过头去。
「你喜欢这支钗?我买下送你。」
他示意掌柜包好。
薛竹虞佯作推拒:「太过贵重,怀哥哥……」
可眼底掩不住欣喜,还不时朝我这边悄然一瞥。
「真脏。」
苏染低声讥讽,音量却足够周围听清。
陆怀面色阴沉,直视于我。
「考虑清楚了?聘礼仍在,但吉日已误,原定数目需减。
活禽难觅,大雁一类不如免去,其余细则我也已在信中说明。」
他昂首挺胸,俨然认定我是来求和。
未待我开口,一道清冷嗓音自楼上飘落。
「无耻至此,本世子实属罕见。」
杨国公府世子杨景墨缓步而下,白衣如雪,眉目如画,神色淡漠。
「世子此言何意?
况且这是本宫私事,还请勿加干涉。」
陆怀语气僵硬,杨景墨只冷冷一睨。
「陆大人当真视圣旨为儿戏?
抑或,有意违抗皇命?
民间强抢民女尚有耳闻,如今竟有人妄图强娶公主,倒真是稀奇。」
陆怀怒极,目光狠狠剜向我。
「阿颜,任性也该有限度。你终究是要嫁入我家的。
再说,全城皆知你心仪于我,如今反悔,谁还会接纳你?」
我微微睁眼,原来他曾如此自大。
「堂堂公主,何愁无人匹配?」
杨景墨侧目看我,唇角微扬。
「你……」
陆怀气结,忽而冷笑:
「莫非,杨世子愿做这驸马?」
四周顿时寂静,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杨景墨。
他眸光低垂,似笑非笑:
「若公主不弃,在下并无异议。」
陆怀笑容凝固,难以置信。
连我也心头微震。
据闻杨景墨性情孤高,锦云郡主屡次示好皆被拒之门外。
更曾远行游学以避纷扰,近日方才返京。
「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他向我微微颔首,目光再落陆怀身上:
「至于某些趋炎附势之流,公主的眼光,的确有待商榷。」
「你……」
陆怀涨红了脸,语不成调。
杨景墨依旧神色从容,只对掌柜淡淡道:
「公主若看中何物,悉数记入本世子名下即可。」
视线不经意扫过薛竹虞手中的钗子。
她立刻缩手藏匿,那支蝶钗在满室华彩中,忽然显得黯然失色。
「在下还有要务,先行告辞。」
他从我身旁走过,衣袂轻拂,携来一缕幽香。
似曾相识,却又捉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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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颜,你莫不是真要……」
「杨家世代尽忠报国,世子更是德才兼备,品行无瑕。你若嫁进杨家,那府里的规矩比宫中兴许还要严苛几分,你当真能受得住那份约束?」
「更何况锦云公主对他早已情根深种,你们姐妹二人,何苦为了一个男子相争,最后落得个被人说三道四的地步。」
陆怀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那尖锐的刺痛感,让我瞬间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再抬眼看向眼前的人,他眉眼间的清秀依旧如往昔,可在我眼中,那份曾经让我刻意维系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只剩满心的寒凉。
「本宫的婚事,轮得到你一个外臣置喙?来人,给我掌嘴!」
我的话音刚落,身旁的秋荷便立刻会意,挥手召来候在门外的侍从。
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陆怀已被两名侍从按得双膝跪地,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他猛地抬头,一双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句:「你竟敢对我动手?」
「有何不敢?凡是冒犯本宫威严之人,都该是这般下场。」
我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下一秒,清脆的掌掴声便在雅间里接连响起。
这些侍从都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练过拳脚,出手力道绝不轻。不过短短片刻,陆怀的两边脸颊就肿得像发面馒头,嘴角更是被打破,渗出了细密的血丝。
一旁站着的薛竹虞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就算怀哥哥心里没有你,公主也不该这般折辱他的颜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执拗。
呵,这副为情挺身而出的模样,倒真是演得情真意切。
「你说本宫折辱他?」我缓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她浑身一颤,嘴唇嗫嚅着,却在对上我冰冷的眼神时,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再也不敢出声辩驳。
我俯身,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把你那套后宅女子争风吃醋的伎俩收起来,本宫不稀罕的人,你若是想要,尽管拿去便是。」
「但我警告你,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搬弄是非,说本宫半句闲话,就别怪我不顾及往日情分,直接拿薛府问罪!」
我猛地甩开她的下巴,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
薛竹虞伏在地上,我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翻涌的怒火与不甘,可终究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将所有情绪都强行隐忍下去。
「我和怀哥哥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公主今日这般对他,不过是因为嫉妒我和他两情相悦罢了!」许是被怒火冲昏了头,她突然抬头喊道。
「竹虞!不可胡说!」
陆怀惊慌地出声喝止,可显然已经太迟了。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你大可以问问你的好竹虞,本宫当初究竟给过你多少次机会?」
「你们口中那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心相许,有哪一日是经过父皇圣裁,是名正言顺的?」
「私下暗定终身,欺瞒君上,你陆家有几个脑袋,敢担得起这等大罪?」
陆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恶狠狠地瞪了薛竹虞一眼,随即连连磕头,声音都带着颤抖:
「殿下明察!微臣对殿下向来只有敬重之心,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更不敢私定终身啊!」
「很好。」我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既然如此,从今往后,这份敬重也不必有了,本宫不喜欢。」
我在珍宝斋处置陆怀的事情,不过三天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朝野上下这才彻底明白,陆怀是真的失了本宫的庇护,更是失了圣心,往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苏染向来爱搜罗这些京城趣闻,这次更是把前因后果打听得分明,一早就兴冲冲地来公主府找我。
「他先前仗着有你撑腰,在京中何等张扬,如今没了你的庇护,那些往日和他称兄道弟的同僚,一个个都躲着他走,生怕沾染上半点关系。」
「就说那刑部侍郎,原先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他多有照拂,如今见他失势,便再也懒得理会。陆怀自己也破罐子破摔,整日闲散度日,连朝廷的差事都敢耽误,这个月的俸禄直接被户部扣了个精光。」
「还有啊,听说他最近要娶薛家那姑娘了,倒是摆足了排场。」
「亲自备了大雁作为聘礼,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弄得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是想做给谁看。」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轻重的家伙?」
苏染一边说着,一边从碟子里拿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絮絮叨叨地把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个遍。
我安静地听着,目光却透过窗棂,落在庭院中随风飘落的海棠花瓣上,思绪渐渐飘远。
若要细说当初选择陆怀的缘由,其实并非全是因为所谓的心动。
那年我十二岁,外祖林家还在京中盘踞,势力盘根错节,朝中不少官员都依附于林家麾下。
母后膝下唯有我一个女儿留在宫中,父皇虽说对我颇为宠爱,可那份宠爱里,总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记得我五岁那年,在朝堂上背完太傅教授的长篇策论后,还随口提出了几点自己的见解,引得满朝文武称奇。
父皇当时笑着把我抱了起来,可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脸上的笑意仅仅停留在表面,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听闻杨府世子才貌双全,便一时好奇,偷偷溜出皇宫跑到杨府外张望,结果闹得满城风雨。
父皇在朝堂上当众斥责我顽劣任性,不成体统,可转身回到后宫时,我却撞见他对着母后笑得十分开怀。
就是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帝王之家,太过聪明的女儿只会让父皇心生忌惮,唯有表现得轻狂无知、胸无大志,才能活得安稳。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刻意扮演起那个贪恋美色、不学无术的锦颜公主。
公主府里的侍从,只选容貌俊俏的,凡是稍有才学、心思活络之人,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出去。
我原以为只要这样装傻藏拙,就能避开宫廷纷争,安稳度过一生。
可偏偏有那么一夜,我奉命在凤仪宫偏殿打扫,无意间听到父皇独自坐在台阶上,对着宫灯喃喃自语:
「林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了,当年答应让他们与皇家联姻,本就是万般无奈之举。可颜儿这孩子,近来与林家走得太过亲近……」
「他们竟还想插手颜儿的婚事,妄图借此进一步巩固势力,朕又怎能安心?」
那夜寒风刺骨,宫灯的光晕昏黄而微弱,映着父皇落寞的身影。
我躲在廊柱的阴影里,听着那些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冰块冻住一般,寒凉彻骨。
半个月后的春闱放榜之日,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名要陆怀做我的驸马。
为了这个决定,我不惜与外祖父彻底决裂,只为换取一个看似远离权谋漩涡的归宿。
这四年来,我始终谨记自己的「人设」,做一个事事依赖陆怀的无知公主。
在我眼中,陆怀不过是我安身立命的工具,只要他容貌尚可,能帮我演好这场戏,其余的不足都无关紧要。
他才学平庸,难当大任?无妨,我就是他最坚实的靠山。
我亲自向父皇求情,为他谋来了四品的虚职,还赐下了宽敞的宅邸和无数荣光,让他刚入仕途就风光无限,甚至超过了许多新科进士。
祖父和舅舅得知此事后,接连来信劝阻,信中的字句满是痛心与失望。
可我心里清楚,只要能得到父皇的默许,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朝廷里的空衔本就多如牛毛,想要抬举一个人,不过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只要能让我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活得轻松自在,谁又会在乎这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
「喂,你发什么呆呢?该不会还在为那个陆怀伤心吧?」
苏染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轻轻摇了摇头,收回落在花瓣上的目光。
「不过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如今我与陆怀的婚约已然作废,你也该早些启程回边关了。」
不知为何,心里总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悄然酝酿。
苏染闻言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恳切:「不如你跟我一起走?我母亲也时常念叨着你,盼着能见见你呢。」
「姨母近来身体可还康健?」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好着呢,就是一直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京城里,总怕你受人欺负。」
那一晚,我们说了许多贴心话,从儿时趣事聊到边关风情,直到月亮升到天空正中,才各自歇息。
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苏染。
5
苏染归途遇袭,消息传来时,京中一片哗然。
寻人队伍只带回她曾穿过的外袍,襟角染着暗色痕迹,风一吹,仿佛还能嗅到边关黄沙的气息。
父皇震怒,命陈大人彻查此案。不过三日,便定论为流寇所为。七日后,官兵押回数名匪首,其中一人头颅悬于城门示众,案子就此了结。
陈大人因办案有功,擢升一级,朝臣称颂。
可我知道,这不对。
苏染何等人物?自幼随姨母在边关历练,枪法如龙,胆识过人,寻常山贼岂能近她的身?
我跪在勤政殿外,青石冷硬,膝盖早已麻木。
「殿下,请回吧。」
内侍第五次走出,语气中带着无奈。
我伏地再拜,声音沙哑:「儿臣恳请面圣。」
记忆里,那年春日我随舅舅赴外祖家小住,初见苏染。她正与族中少年比试骑射,箭出如流星,一箭穿双靶。众人喝彩,唯她收弓一笑,朝我走来。
「京城的风太软,吹不动人的骨头。边关不同,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可心却敞亮。」
她总说,她要守一方疆土,护一方百姓。
她回来,只为参加我的婚仪。
可她的马蹄,停在了离宫门不过三十里的山道上。
父皇终于召见。
「此事已有定论,陈卿素以缜密著称,你可是不信朝廷律法?」
我仰头,眼底发烫。
「或许……还有未察之处?染染心思玲珑,怎会毫无防备?」
「住口!」
父皇拍案而起,目光凌厉。
「你是嫌朕处置不当,还是疑我偏听偏信?」
我怔住,喉间似被什么堵住。
他缓了语气:「朕知你悲痛,但事已至此,莫要再执迷不放。」
终究,我无功而返。
世人皆道我最受宠爱,可当真触及权柄深处,才知所谓恩宠,不过浮光掠影。
归途中,锦云立于朱墙之下,裙裾翻飞如蝶。
「哎呀,堂堂嫡长公主,竟也这般失态?」
她轻笑,指尖点唇,眼中尽是讥诮。
「听说连遗体都寻不全,只能立个衣冠冢,真是可怜呢。」
我抬手,一掌挥去。
金步摇坠地,碎玉清响。
我站得笔直,哪怕膝伤隐隐作痛,背脊沁出冷汗,也不退半步。
「是你自己凑上来讨打的。」
「你——锦颜!我饶不了你!」
她扑来,我侧身擒腕,巧劲一带,她踉跄跌倒,尖叫四起。
我俯视她,声音冷淡:「再敢妄言一字,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教训。」
「母妃!」
她忽然抬头,眼中燃起希望。
贵妃自回廊尽头走来,步履从容,华服生光。
见锦云脸上红痕,眸色骤沉。
「身为公主,竟对亲妹动粗,锦颜,还不跪下认错?」
身旁嬷嬷上前按肩,我本就无力,膝盖重重磕地。
锦云得意一笑,依偎进贵妃怀中。
「母妃,皇姐怕是心里怨恨呢。
「她朋友死了,婚事也耽搁了,连父皇都不肯替她做主……真是孤苦伶仃啊。」
贵妃轻抚她发,目光落在我身上,如冰覆火。
「若你嫡母尚在,见你如此行事,不知该多失望。」
「你也配提我母亲?」
我冷笑,她脸色微变。
「又如何?如今六宫之事,皆由我执掌。」
她靠近一步,语调轻慢,如春风拂面,却藏锋刃。
我挣开钳制,猛然拽住她衣襟。
「你做什么!」
她惊呼,我借势将她带倒。
四周寂静,无人敢动。
她以为我避让是怯懦,殊不知,我只是不屑与她争一时长短。
「锦颜!你就不怕父皇降罪?」
「呵……你如此笃定他会为你撑腰?可知为何你终其一生,也无法戴上凤冠?」
她瞳孔微缩,震惊难掩。
我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当年你递出那一封密信时,可想过你也姓云?
「外祖不动你,并非惧你,而是因你入不了她的眼。
「连我母亲的一缕衣香,你都及不上。」
松手刹那,她跌坐于地,眼中怒火如焚,恨不得将我吞噬。
「成何体统!」
陆怀的声音突兀响起。
他快步上前,向贵妃行礼,继而皱眉看向我。
「贵妃乃长辈,更是你姨母,你今日所为,实属无礼!
「还不速速请罪!」
我头痛欲裂,冷冷看他。
「我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你——纵然身份尊贵,也不能无视伦常,欺凌长辈!」
他义正辞严,字字如针。
「难怪陆家退了你的亲,你这般跋扈,谁敢娶你!」
锦云在一旁讥讽。
我缓缓卷袖,唇角微扬。
这些年来,苏染教我的,不只是枪法。
「公主!」
秋荷急忙扶住我,触到我额头时,惊呼:「好烫!」
贵妃整了整衣衫,重拾威仪。
「陆大人说得是,本宫掌管六宫,今日便带公主去长乐宫静心学礼。
「半月之内,定教你懂规矩、守本分!」
她眼神幽深,似有暗潮涌动。
「你休想!」
我挣扎起身,却浑身虚软,秋荷亦难支撑。
就在此刻,一只手臂稳稳托住我的腰。
「得罪了。」
恍惚间抬眼,只见杨景墨垂眸看我一眼,随即挡在我身前,面向贵妃。
6
「微臣自勤政殿而来,皇上特命臣携太医为公主诊治。」
他语气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手臂稳稳地扶住我略显虚浮的身子。
锦云站在一旁,目光在杨景墨与我之间来回游移,眉心紧蹙。
「杨世子何时与公主这般亲近了?」她语气微冷,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
杨景墨 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向贵妃。
「颜公主今日所言所行,自有向皇上陈情之时。眼下她身体未愈,不宜多扰。」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苏将军之女不幸离世,公主悲恸成疾,若非触及心中至痛,又怎会失态至此?」
他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针,直指人心。
锦云下意识后退半步,神色微变。贵妃眸光一闪,已然明白其中利害——苏家功勋卓著,此时若因私怨大动干戈,只会引火烧身。
「原来杨世子对公主如此上心。」贵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杨景墨,终是拂袖离去。
我欲站直身子,却被他轻轻一揽,重新靠回他臂弯。
「臣送公主回府,冒昧之处,还望恕罪。」
话音刚落,我脚下一空,本能地伸手环住他脖颈。
「杨世子!这……不太妥当吧。」
陆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阴沉。杨景墨脚步未停,只冷冷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回到公主府,太医细细诊脉,却迟迟不肯开口。两人交换眼神,欲言又止。
一旁饮茶的杨景墨抬眸看我,目光深邃难测。我心头微跳,轻咳两声打破沉默。
「不过是风寒发热,有何难言之隐?」
太医终于颤声道:「殿下脉象……似有喜……已逾月余。」
话音落下,室内骤然寂静。
“哐”地一声,杨景墨手中茶盏坠地碎裂。他抬眼望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缓缓移向我的腹部。
「多久了?」他嗓音低哑。
「约莫四十日。」秋荷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
我低头抚上小腹,忽而一笑。
杨景墨凝视着我,声音极轻:「公主打算如何?」
「不必隐瞒。」我平静开口。
两位太医震惊得说不出话,只知呆立原地。
那日之后,京城悄然流传起一则消息——颜公主有孕。
父皇亲临公主府时,神情复杂。
「可是陆怀的孩子?若是,朕即刻下旨赐婚。」
他叹了口气,「此事关乎你的名节,怎可如此草率?」
我卧于榻上,烧尚未全退,听见这话,只觉一阵荒凉。
「父皇……是嫌我丢脸了吧。」
泪水无声滑落。父皇神色一震,伸手抚上我的额头。
「是朕疏忽了你。这事,朕会为你周全。」
他转身欲走,我忽然唤住他:「不是陆怀的。」
他猛然顿步,回头望来,眼中惊愕难掩。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我的选择。那一瞬,我似乎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错愕与迟疑。
「父皇,我想通了。」我轻声道,「我想选几个清雅之人入府伴读。」
父皇身形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临出门时,竟被门槛绊了一下。
次日,宫中传来口谕:「只要公主欢喜,莫要惹出风波便可。」
我赏了传话的内侍,转头便让秋荷去寻几位品貌端正、通诗书懂礼数的文士。
「先挑十个来看看。」
秋荷瞠目结舌:「其实……若不想留,也有别的法子……」
我笑着打断:「谁说我要舍弃?」
有些事,终究需要助力。如今身处宫墙之下,行事不得不谨慎些罢了。
未曾想,面首未至,陆怀反倒登门。
「外头传的可是真的?你竟……与他人有了孩子?」他满脸痛心。
我不语,他却步步逼近。
「你是想逼我回头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心里从未放下我。」
他忽然单膝跪地,声音激昂:「我愿退了与竹虞的婚约,请皇上赐婚于你我!」
我愕然望着他,竟不知该悲该笑。
他见我不语,以为我默许,眼中竟泛起光亮。
「你定是太过爱我,才会走到这一步。孩子……还是打掉吧。等我们成婚,自会有属于我们的骨肉。」
我眨了眨眼,忽而笑了。
他顺势欲握我的手,我抄起茶盏掷去。
他慌忙闪避,额角仍被溅湿。
「你疯了不成?我只是想挽回你!」
我冷声下令:「来人,拖出去掌嘴二十,今后不得踏入公主府半步,违者逐出府门!」
小厮应声而入,将他架了出去。
「阿颜……我是真心的……」声音渐远。
我长舒一口气。
不多时,门口又有响动。我眉头一皱,正欲发作——
抬眼却见杨景墨立于门前,风尘未洗,目光沉静。
我怔了怔,左右张望。
怪哉,这公主府近日为何总有人频频造访?尤其是这位杨世子,竟似比往日勤快了许多。
7
「听说你选了十位侍读?」
我微微一怔,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局促。
在杨景墨这般清正之人面前谈及此事,总觉不妥。
「十这个数,不大吉利。」
他已落座于对面,神色自然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十一反倒更圆满些,差一个罢了。」
茶盏放下时发出轻响,他目光温和地望着我。
我迟疑道:「十个……也够用了。」
实则母后只留了十人名单,其中还有一位身份特殊,女扮男装混迹其间。
「添我一名,如何?」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杨景墨神情认真,并无半分戏谑之意,我不由得喉头一紧,急忙摇头拒绝。
杨家与云家处境相仿。
国公爷早年退隐朝堂,然杨景墨才学出众,政绩斐然,硬是重振门楣,令朝中无人敢小觑。
如今父皇倚重世家势力,而我身为云氏血脉的公主,若再与他牵连过深,恐生风波……
思及此,我愈发坚定地摇头。
可他的脸色却略显黯淡。
「殿下,人都带来了。」
恰在此时,秋荷引着那十位侍读步入厅中,身影成列,遮去了几分窗外天光。
杨景墨淡淡一笑:「我与公主尚有要事商议,诸位暂且回避。」
笑意虽在,语气却不容置疑。秋荷竟微微一颤。
看来不止我一人察觉到那笑意下的冷意。
方才还满室的人影,转瞬之间便悄然退尽。
「看完了?」
他挡在我视线之前,我抬眼顺着那挺直的衣襟向上,落入一双沉静如潭的眼眸。
「杨世子莫要取笑,杨家世代清誉,岂可行此非常之举?」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不也打破旧规?杨某以为,顺应本心,亦是修行。」
「我们不同。」
「何处不同?」
他缓步靠近,俯身时气息拂过耳际。
琥珀般的眼瞳凝视着我,我不由自主向后微倾。
身后忽有一掌轻抵,稍一施力,我便失去了平衡,靠入他怀中。
「我知道你在筹谋什么,若有我在旁相助,岂不更好?」
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
我心跳微乱。说不动心,是假的。杨景墨智谋超群,行事果决,一人足以抵千军万马。
可……我不敢。
他不是我能掌控之人,也不属云家阵营。
身为公主多年,享尽尊荣的同时也深知——人心难测。
连至亲之人都未必可信,何况一个外人?
「抑或,殿下宁愿我立于对立之位?」
他似洞悉我心中所虑,低声一语。
成为敌人?
那绝不行!
「可你为何要如此?」
我实在不解,这并非荣耀之事。
眼下权贵之家,谁愿与我多有瓜葛?徒惹非议。
杨景墨深深望我一眼,终是直起身,退开一步。
「若殿下不愿腹中骨肉涉险,杨某愿倾力护持。」
我猛地低头看向腹部,又惊疑地望向他。
「你……难道你不能……」
话未说完,便见他神色骤变,一贯从容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波动。
他静静看了我许久。
「日后自明。」
言罢转身离去,背影带着几分疏离。
「殿下,奴婢从未见过杨世子这般模样。」
秋荷轻声感叹。
我点头附和:「确有些反常。」
但我无暇细究。
眼下更要紧的是,与那十位侍读建立情谊。
翌日,坊间传闻四起——公主闭门不出,整日与侍读共处一室。
「怕是先前与那位大人之事败露,索性破罐破摔。」
「我看她是终于看清那人真面目,不如随心而活。」
「好歹是皇家公主,先皇后温婉端庄,怎生出这般女儿?可惜啊!」
议论纷纷,我的名声再度受损。
朝中奏折如雪片飞来,父皇却 лишь轻描淡写批了几句,反将我的用度提升一级。
锦云为此气恼不已——因她得知,杨景墨竟也被请入公主府常驻。
她不悦,我便舒畅。
直至宴席之后,真相浮现。
竟是薛竹虞暗中设计……倒真是出乎意料。
既然她如此钟情陆怀,我自当成全。
两碗药汁灌下,我命人将她与陆怀锁于密室。
待时辰将近,再令人“偶然”撞破。
「听说两个小厮上前劝阻都被推开,衣衫凌乱,已是不成体统。」
「嗓子哭哑了也没人救,薛家直接断了供给,赶出门外。」
「如今她在陆府门前跪着,求一个说法呢。」
秋荷低声禀报。
我托腮听着,只觉索然无味。
忽然想起染儿来。
若她在,定会笑言这是场好戏。
外祖与姨母皆来信,言辞宽慰,只道:
「当年云家如何护持先皇后,今日便如何护你。」
「走吧,去看看。」
我登临酒楼,遥望陆府门前。
薛竹虞死死攥着陆怀衣袖,泪流满面。
人群围拢,指指点点。
不知陆怀说了什么,她猛然起身,冲向门前石柱。
陆怀面色煞白,怒不可遏,却在众人注视下,只得咬牙将她抱回屋内。
「两人早有私情,只是瞒得紧罢了。」
「若真有骨气,何不干脆一了百了?」
「她哪是想死?分明是以退为进,逼人负责。」
「薛家内宅……啧,不清净啊。」
我拨弄着冷透的茶盏,直到一道身影落座面前。
杨景墨看着我,语气凝重:「至少,背后主使,我们动不得。」
他指的是苏染遇袭一事。
能让我们二人皆忌惮的存在,唯有那位。
但他并不愚蠢。
此刻不会贸然对苏家出手,更不会伤及苏染。
苏染虽有才干,但安国久无战事,她在边关不过承父余荫,影响力远不及当年苏将军。
若真欲动摇苏家根基,必先削弱云家,再图将军,方能斩草除根。
苏染届时不足为惧。
「不像他会做的事。」我淡淡道。
可他在处理此事上的态度,确实蹊跷。
明知云、苏两家皆不满,仍执意压下风波,甚至在我步步紧逼之下,宁可暴露痕迹,也要保全某些东西。
「或许,是为了护住更重要的人。」
杨景墨倾手倒去冷茶,为我续上新沏的一盏。
我怔了怔:「更重要的人?」
在宫中多年,父皇真正在意之人……
「是她吗?」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素净面容。
她从不张扬,极少露面。
可冥冥之中,我总觉得一切与此人相关。
毕竟,当今太子乃其所出——庶长子。
若真如此,父皇藏得,未免太深了。
8
「德妃。」
我与杨景墨同时开口,声音几乎重叠。
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心照不宣。
「你怎会想到她?」他轻声问,眉梢微动。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缓缓道:「若真在意一个人,未必挂在嘴边,却总会为她铺路。」
「将德妃所出之子记在母后名下,是想让他有个正统的身份。」我接道,语气平静。
那时母后刚离世不久,那孩子尚在襁褓之中。
忽然间,一句冰冷的话语浮现在我脑海——「留着吧。」
毫无温度,像冬日寒风刮过耳畔。
那是我初来这具身体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当时刚穿越而来,意识混沌,未曾深究。
如今回想,那“留着”,是指留下我这条命。
而原本的意思……或许是要我死。
若是皇子,怕是早已夭折。
心头一震,冷意从脊背蔓延开来。
我一直以为父皇对母后不过薄情寡义,权谋算计多于真心。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锦颜?」
杨景墨忽然握住我的手,指尖温热。
我回神时,才发现泪水已滑落脸颊。
他眉头微蹙,声音低柔:「别怕,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半年过去,我的身孕已显。
无论我如何行事乖张,外人也只当是公主任性。
他们说,女子不可学颜公主这般放纵。
可我愈发张扬,常携几位文士出入宴席,招摇于市井之间。
赏画舫、赠笔墨、赐珍玩,出手阔绰,似不知节制。
就连高洁如玉的杨家世子杨景墨,也被我拉入尘世烟火。
他不再只是庙堂之上人人敬仰的贵公子,而是甘愿陪我游园听曲、煮茶论诗的随行之人。
杨国公为此痛心疾首,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不起,病倒数月。
父皇亲往探望,口中安慰:“朕的女儿也不至于不堪至此。”
面上替我开脱,实则心中暗喜。
他巴不得我再荒唐些,最好让杨景墨彻底断了仕途之心。
毕竟杨家这一代,唯有景墨堪用,如今被我牵绊住,正是他所愿。
某日,他竟主动提起:「杨家那孩子,做你的驸马倒是合适。」
近来,杨景墨总在我耳边低声絮语:
「何时才能名正言顺地守着你?」
偏偏选在我最松软的时候说。
我笑着推他:「还是让杨国公多活几年吧。」
秋猎前夕,父皇召见我。
「今年的围场,颜儿怕是去不了了。」
「无妨,」我淡然饮茶,「近日新识了几位善琴棋书画的清雅之士,正好作伴。」
父皇神色微滞,强压下眼底的不适,又说了几句便让我退下。
难为他还要装出慈父模样。
但很快,他也该解脱了。
我在公主府中剥着新鲜柿子时,听到了秋猎传来的消息。
杨景墨亲自前来,站在廊下,声音低沉:「太子薨了。」
我顿了顿,继续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甘甜沁心。
「查出缘由了吗?」
「说是遇劫匪,皇上震怒,已启驾回京。」
我没有作声。
他走近,用帕子轻轻拭去我唇角的汁水,目光停驻片刻,忽而在我嘴角落下一吻。
我抬眼看他,这人近来越发大胆,好在我早已习惯。
「心里好受些了吗?」他低声问。
我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嗯,好受多了。」
只是不知,这一次,面对同样的“劫匪”,父皇又会如何抉择?
答案很快揭晓。
父皇下令彻查,派出最信任的大臣,调动禁军,全城戒严。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他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如此轻易丧命。
原来,伤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半月之后,姨母来信。
【染染醒了。日后虽不能习武,但生活无忧。她在京中挂念你,叮嘱你要保重自身。】
我握着信纸,泪中带笑。
杨景墨刚进门,我便快步上前,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醒了。」
他身躯微僵,随即手掌轻轻覆上我的发顶。
「那就好。」
千言万语,终归化作一句“好”。
七个月时,我入宫探望德妃。
她苍老许多,眼神黯淡,见到我时迟疑良久,才勉强唤出我的封号。
明秀宫陈设素雅,不尚奢华,却处处透着安宁。
「锦颜公主……」她笑了笑,「方才一眼,竟恍惚看见先皇后年轻时的模样。」
「难得娘娘还记得母后。」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这茶香熟悉,曾在父皇书房闻过。
如今宫人随意奉上待客,想必对她而言已是寻常。
「你今日来,究竟想说什么?」德妃语气渐冷。
我依旧含笑,直视她双眼:「太子兄长离世,我心中难过,特来探望娘娘。」
她手指微颤。
「我们一个失了母亲,一个失了孩子,也算同命相怜,不是吗?」
她眼眶骤红,声音发抖:「是你们云家干的,对不对?」
我未答,亦未否认,只静静看着她。
她猛地站起,杯盏倾翻,碎了一地。
踉跄几步扑来,抓住我的肩膀:「你们云家……生生毁了我一生!」
恨意如潮,汹涌而来。
我冷冷反问:「云家何曾亏欠于你?」
「何曾?」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步步后退,撞上桌角。
「我与三郎本有情分,是你母亲闯进来,夺走一切。
她是名门闺秀,才貌双全,世人只知云家女贤良淑德。
而我呢?只能躲在角落里,等他偶尔垂怜。
忍着屈辱,咽下苦楚,与人共侍一夫。
后来他登基,我以为能翻身。
可后宫新人不断,个个出身高贵,青春娇艳。
而我,始终是个影子。
云舒却还大度,把六宫治理得井然有序……我怎能不恨?
我活着不得自在,死了也不得清净!」
她泪流满面,崩溃失声。
我静立原地,心中无波。
9
「这一切,与我云家有何关联?
「母后嫁给父皇时,并不知你与他曾有旧情,而父皇也从未推拒这门婚事。
「若非他亲赴云府提亲,外祖又怎会轻易应下这桩姻缘?
「借云家之势登临大位,如今却责怪他们毁了你的深情,当初为何不言?
「况且,苏染何曾负你半分?」
话至此处,她微微一顿,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脸上。
片刻后,眼中翻涌起近乎扭曲的执念。
「我见不得那样的女子,见不得她活得那样坦荡、那样耀眼!」
德妃喃喃自语,如失魂般跌坐于椅中,「他总说我性子柔弱,待我怜惜备至,可那怜惜里,分明藏着轻视。
「我也想果决明理,也想手腕通达,可从一开始,我就比不上她。
「苏染是云家长养的女儿,行事洒脱,气度从容,像极了云舒与云意,高不可攀得令人心生厌烦。」
我怔在原地良久。
宫闱多年,我见过诸多心机算计,却从未料到,竟有人因旁人的光明磊落而生出恨意。
德妃忽然抬眼,视线诡异地朝我扫来。
「当年夺嫡之争,你外祖权倾朝野,若真有意取而代之,未必不能成事。
「那时,我的皇子被你母亲撞破行踪,她当场发作,闹得满宫皆知。
「便是那时,你外祖问她是否愿和离,甚至直言——若她有意,天下之主亦可另换他人。」
她冷笑出声,「三郎听见了,便记在了心里……所以,我只是顺水推舟。
「他本就不喜你母后那类女子,他惧她的威势,更怕她的影子长久压在头顶。
「先皇后虽已逝多年,宫中仍常有人提起她的风仪,他活着,反倒不如一个亡者令人敬重。」
来见她之前,我早已设想过种种可能。
可真正听她亲口道出,仍是如寒冰贯体。
我终究还是对人心存了太多妄想。
我以为是为了稳固皇权,我以为尚有一丝旧情牵连,原来在他们眼中,一切不过笑谈。
「德妃应当明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希望你也能尝到那份痛楚。」
我竭力压下心中波澜,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这一次,跪在勤政殿前的是德妃。
她要为她的儿子讨一个清白。
她声泪俱下,指我是害死太子的元凶,斥责父皇偏袒包庇。
可当追问证据之时,她却一无所有。
秋猎当日,我正怀胎居于公主府,未曾踏出府门一步。
这些年来,我在父皇眼皮底下过活,整日沉溺于诗画琴棋,身边无党无派,毫无根基。
要在皇家猎场设计太子,需何等势力?岂是我能企及?
德妃空口指控,情绪失控,竟当众质问:「你是不是还念着她?
「那是我们唯一的骨血,你怎么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她失态至此,举朝震惊,父皇难堪至极,却终究不忍重罚。
一时之间,整个后宫风声鹤唳。
众人这才惊觉,德妃出身卑微,却位列二品宫妃,且诞下储君。
那些藏匿多年的隐秘,终于被推至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贵妃以统领六宫之责,以其言行失仪为由,命其抄经思过。
德妃拒不领命,反与贵妃争执,言语冲撞。
父皇迫于舆情,只得下令将其禁足。
自此之后,她稍闻风吹草动,便认定父皇已决意舍弃。
而我,恰好乐意让她听见那些声音。
于是某夜,她持剑闯入父皇寝宫。
「最后如何处置的?」
「打入冷宫。」
我抿了抿唇,语气淡漠,「看来,父皇的情意,倒是深重得很。」
杨景墨递来一杯热茶,我望着那袅袅升腾的雾气,却不敢伸手去接。
总觉得,他眸底藏着什么我看不透的东西。
他索性将茶搁在案上。
「我已与国公府断了关系。」
我一怔。
他接着道:「往后,我只有一个身份——公主府的第十一位面首。」
我瞳孔微缩,脑中一阵钝痛。
那些所谓的面首,实则是外祖与母后暗中安排的助力,只是需一个名目进入府中罢了。
可杨景墨不同。
他是真正踏入了我的生活。
「所以,公主不会赶我走吧?」
我张了张嘴,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此刻只恨思绪迟滞,应对不及。
「你也清楚,父皇对我不过是表面恩宠,内里……或许恨不得我消失。」
他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这个公主,注定没有前路。」
我给不了他任何保障。
杨景墨轻笑一声,似有不信。
「这么说,当初殿下是在诓我?」
「我何时骗过你?」
「殿下曾说,若我顺从于你,便可得所欲求,享尽富贵;若不从,便诛我九族。」
我浑身一僵,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进退不得。
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口出狂言。
「也是了,」他垂下眼帘,声音低缓,「我本留了玉佩作信物,可你转头又将它收回。想必,从未打算兑现承诺吧。」
那低垂的眼睫下,竟透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哀凉。
10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喉咙干涩得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许久之后,才低声喃喃:
「我……真的找过你。」
杨景墨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倦意。
「以殿下的性子,若真寻到了我,恐怕不会让我活着站在这里说话吧。」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反驳:
「不至于的。」
他目光微动,看着我,声音低了几分:
「那这么说,殿下是愿意担起这份因果了?」
顿了顿,他又道:
「况且眼下这般局面,想抽身也难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仿佛感知到什么,孩子在里面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回应着某种无声的联结。
我不知为何,竟没有否认,也没有躲开。
他见状,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既然不言语,我便当作你应下了。」
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沉默。
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杨国公亲自上奏,请圣上削去杨景墨世子之位,言其行为乖张,背离家训,不配承袭爵位。
自此以后,杨府不再认这个儿子。
而我的名字,也被卷入风波之中。
原本就已不清白的名声,又添了一笔——蛊惑忠良,败坏纲常。
可杨景墨却如无事之人一般,当真如影随形地守在我身边,不避嫌,也不解释。
父皇四十五岁生辰当日,苏家起兵,打着“肃清朝纲”的旗号挥师南下。
直到铁骑逼近宫门,他仍浑然未觉。
这三年来,德妃日益骄纵,在后宫专横跋扈。
多位有孕的嫔妃接连遭遇不幸,胎息不保。
父皇一如既往地包庇她,轻描淡写地处置了事端。
甚至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迟迟不肯立储。
朝臣怨声载道,世家门阀被压制得几近凋零,民间积怨已久。
那一日,他召我入宫,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目光久久凝视着我。
最后,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微颤:
「此事……可是你所为?」
我笑了笑,点头承认。
他骤然震怒,几步冲上前,还未触及我衣袖,手腕已被杨景墨稳稳扣住。
「放肆!」
杨景墨神色从容,语气谦卑却不退让:
「臣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侍从,眼中唯有公主一人,还请陛下恕罪。」
父皇气得浑身发抖,欲唤人来,却发现殿内早已空无一人。
他死死盯着我,声音沙哑:
「朕待你不薄,你竟……」
我打断他,语气温缓却坚定:
「父皇错了。您亏待了我,亏待了母后,也辜负了云家。」
他怔住,眼神开始动摇。
我继续道:
「您可知如今带兵攻城的是谁?」
「谁?」
「苏染。」
他猛地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没想到吧?她一直活着。这三年边关战事,皆由她在幕后调度。」
「若不是当年那场冤案,她本该是驰骋沙场的将帅之才。」
父皇身形一晃,肩膀颓然垂下,神情恍惚。
「不可能……她是逆贼!」
话音未落,他忽然咳出一口血。我往后退了半步,不愿沾染。
「就算你们赢了,名不正言不顺,岂能夺我锦氏江山?
锦颜,别忘了,你也是锦家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
「父皇记错了。母后曾诞下一子,体弱多病,幼时流落民间,前些时日才被寻回。」
他脸上浮现出茫然,随即似有所悟,气血翻涌,再度吐血。
手指颤抖地指着我:
「你竟敢篡改皇嗣血脉!」
我淡淡一笑:
「这套手段,不正是父皇当年用过的么?」
先太子之事,世人早已遗忘。
可我记得。
他曾把另一个孩子养在别院,瞒天过海多年,直至无法遮掩,才带回宫中。
如今,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至于血脉真假,我说是,便是。
他拔剑扑来,我转身疾步奔逃。
「父皇要杀人了!
他要取我的心血给德妃续命,要杀尽自己的骨肉做药引!」
这一句话,如风般传遍四方。
世人皆知,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晚年昏聩至极。
宠信妖妃,残害忠良,不顾亲子,丧尽人心。
他最终被先皇后所出的儿子推下龙椅——那是他亲生的血脉,理应继统之人。
我大开宫门,迎新君入主。
新皇登基,实则是我的表哥,舅舅膝下的独子。
这些年,苏染一案背后的助力,京城中的暗线布局,皆出自他手。
他希望由我和杨景墨的孩子继承东宫,我们婉拒了。
但我请求执掌贵妃、德妃与父皇三人的命运。
他准了。
我将他们安置于一处狭小院落,仅两间房,四周布满守卫。
贵妃痴恋父皇,曾背叛母亲,年少时便与他私通。我成全她,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父皇与德妃情深意重,向往平凡夫妻生活,我也遂了他们的愿。
听说起初尚能相安,不久便生嫌隙。
贵妃自恃出身云家,不屑德妃寒微。
「低贱之人,若非你蛊惑君心,我与皇上何至于此?这些年你在宫中作恶,罄竹难书!」
德妃被戳中痛处,反唇相讥:
「你又清白到哪里去?云家两位嫡女哪个瞧得起你?当年你不也是趁国公醉酒攀床得来的地位?」
争执愈烈,终至撕扯。
发钗落地,鬓发散乱,彼此眼中皆是恨意。
父皇恰在此时走入,面对两个失态的女人,面色阴沉。
他试图维持体面,暗中联络旧部,妄图东山再起。
可她们怎会容他脱身?
某夜,他死了。
不知是谁下的手。
据守卫禀报,前半夜贵妃曾入房探视,后半夜德妃亦前往。
仵作查验后确认,他死于前半夜。
先帝驾崩,新皇悲恸,下令二妃殉葬。
从此以后,生生世世,他们都要在一起。
永不分离。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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