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挂了电话,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窗外的雨声不大,却细密得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浸透。
和周漾告白失败后,我给他订了一束花,9998元,到付。
花店老板在电话那头确认了三遍,语气从专业变为惊疑。
“女士,您确定是9998元,并且由收花人支付?”
“确定。”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确认一份即将归档的合同。
挂了电话,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窗外的雨声不大,却细密得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浸透。
这笔钱,是我准备还清最后一部分房贷的。
现在,它变成了一场盛大而荒唐的告别。
告别我持续了三年的,对周漾的隐秘心事。
也像是在惩罚我自己。惩罚那份不合时宜的,几乎要溢出边界的情感。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周漾的对话框。
他说:“林殊,我一直很尊敬你。我们是最好的搭档,也只能是搭档。”
体面,克制,像他这个人一样。
我盯着那行字,直到眼睛发酸,也没有等到一句多余的安慰。
也好。
成年人的世界,最忌讳拖泥带水。
我关掉屏幕,把它丢在沙发另一头,像丢掉一个烫手的麻烦。
起身去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
经过玄关柜时,我看见了沈括的手机。
他出差了,今晚的高铁。手机大概是走得匆忙,落下了。
我们结婚七年,手机密码是结婚纪念日,从没换过。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或者说,是一种懒于设防的惯性。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他的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
解锁。
我甚至不知道我想找什么。
或许只是想用另一件需要专注的事情,来稀释心口那阵名为“周漾”的钝痛。
点开出行软件。这是他的工作习惯,每次出差的行程都会留存。
我想看看他这次的目的地,或许可以给他寄一点当地没有的,家里常备的胃药。
最新行程下面,有一个“常用同行人”的列表。
排在第一位的,不是我。
备注是“小安”。
头像是一个年轻女孩的侧脸,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像一朵刚刚盛开的向日葵。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
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我点开那个头像。
系统记录冰冷而清晰地陈列着:过去六个月,他们共同乘坐过十七次高铁,八次飞机。
目的地遍布大江南北。
而这六个月里,沈括对我说的出差次数,是九次。
原来,他那些“独自一人”的奔波里,一直都有阳光和向日葵的陪伴。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我生日,他说临时有项目,在邻市,回不来。
行程单上赫然显示,那两天,他和小安在三亚。
头等舱。
五星级海景酒店。
我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石膏像,外面一层薄薄的壳维持着人形,里面全是簌簌掉落的粉尘。
厨房里传来烧水壶“咕嘟咕嘟”的声音,水开了,自动跳闸,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那声音,像是某个开关,在我脑子里也“嗒”地响了一下。
我没有哭,也没有摔东西。
我只是回到沙发上,坐下,拿起自己的手机,取消了那束价值9998元的花。
然后,我给沈括发了条微信。
“手机落家里了,我给你送到高铁站。”
两天前。
周漾的办公室。
我把一份修改了三遍的合作方案放到他桌上。
“周漾,这是最终版,你看一下。”
他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辛苦了,林殊。”
他总是这样,温和,有礼,像午后三点的阳光,暖而不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们搭档三年,从陌生到默契,一起啃下过最硬的项目,也一起庆祝过无数次胜利。
我看着他从一个初出茅角的青年,成长为部门里能独当一面的骨干。
这份欣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掺杂了别的东西。
尤其是在我和沈括的婚姻,因为孩子的问题,陷入越来越深的沉默之后。
周漾的存在,像是我灰暗生活里的一道光。
“周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今天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他眼里的光,从那种温和的欣赏,变成了一种带着歉意的、清明的疏离。
他没有绕弯子,也没有给我留任何暧昧的余地。
一句话,就把我所有未说出口的、翻涌的情绪,全部钉死在了原地。
像一场准备了很久的烟火,引线点燃了,却发现里面全是哑炮。
只剩一缕尴尬的青烟。
我甚至都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好,我知道了。”
我拿起桌上的方案,“那你先看,有问题再找我。”
转身离开他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听见背后传来他轻轻的一声“抱歉”。
我没有回头。
回到家,沈括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领带歪在一边。
见我进门,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回来了?”
“嗯。”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我们的家,安静得像一口深井。
自从三年前,医生最终宣判我们自然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我又坚决抗拒试管婴儿之后,这口井就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他觉得我不肯为他“完整”一个家。
我觉得他不懂我面对那些冰冷器械和未知风险时的恐惧。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我们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盔甲,也是武器。它保护了我们免于争吵,也刺伤了我们最后的情分。
“我明天要去趟杭州,开个会,大概三天。”他一边说,一边解开领带,扔在沙发上。
“知道了。”我换好鞋,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
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做过一顿饭了。
生活像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齿轮,把我们所有的热情和爱意,都碾磨成了粉末。
我从冷冻室里拿出一包速冻水饺。
煮饺子的时候,我看着锅里翻滚的水花,忽然觉得,我和沈括的婚姻,就像这锅水。
曾经热烈过,沸腾过,但如果没人添柴,它总会慢慢冷下去。
而我们,已经很久没人往灶里添柴了。
高铁站的灯光白得刺眼,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没什么血色。
我到的时候,沈括正在VIP候车室里,焦急地打电话。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劈手夺过我手里的手机。
“急死我了,里面有重要的客户资料。”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锁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似乎在检查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喉结紧张地滚动。
看着他确认了什么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多亏了你,老婆。快回去吧,外面下着雨呢。”
他想伸手抱抱我,像往常一样,一个程序化的、告别的拥抱。
我退后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候车室的广播响起了催促检票的甜美女声。
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只有我们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括,”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小安’是谁?”
他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心虚和一丝恼羞成怒的复杂表情。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好像那是个烫手的山芋。
“你……你看我手机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质问的意味。
“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有理会他的指责,只是重复了一遍。
我的冷静,似乎比歇斯底里的质问,更让他感到压力。
他抿了抿唇,眼神躲闪。
“一个……一个同事。项目上的,你别多想。”
“同事?”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觉得荒谬,“需要备注成‘小安’,并且在半年内,以私人行程的名义,共同出行十七次的同事?”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苍白的辩解里。
他彻底不说话了。
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
广播里又响了一遍检票通知。
他身后的队伍开始移动。
“沈括,”我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这次出差,是去见她吧?”
他没有否认。
沉默就是承认。
“很好。”我说,“你上车吧。等你回来,我们谈。”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他大概没想过我会是这种反应。
没有哭闹,没有质问细节,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林殊,我……”他想说什么。
“上车。”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别错过了车。也别让她等急了。”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最后的伪装。
他狼狈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汇入了检票的人流。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闸机口。
候车室的巨大玻璃窗外,雨还在下。
一列高铁呼啸着驶出站台,车窗里的灯光连成一条飞速后退的光带,像时光倒流。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
像一个长期在高压环境下工作的零件,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裂响。
我没有立刻回家。
我去了公司。
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是:《婚内财产及关系维系补充协议》。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只是不喜欢脏。
既然婚姻这件衣服脏了,要么扔掉,要么,就用最强效的消毒液,把它洗干净。
哪怕洗到褪色,洗到纤维断裂,也比穿着一件沾着污渍的衣服,四处招摇要体面。
沈括提前一天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整理我们这些年的照片。
从恋爱时青涩的合影,到婚礼上幸福的笑脸,再到婚后旅行的各种瞬间。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时间的切片,记录着我们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快乐。
我把属于“小安”出现的那六个月里的所有照片,都挑了出来,放在一边。
他站在玄关,看着我,欲言又止。
“回来了?”我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嗯。”
他换了鞋,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林殊,我们谈谈。”
“好。”我把最后一张照片放好,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我跟她,没什么。”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依然是苍白的辩解。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的沉默,是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谎言和心虚,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终于败下阵来。
“我承认,我……我对她是有好感。”他艰难地说,“这两年,我们之间……太冷了。我每天下班回家,面对的都是一屋子的寂静。我跟你说话,你总是心不在焉。我觉得自己像在对着一堵墙。那种感觉……像一个黑洞,慢慢把我吸进去。”
“她很年轻,很活泼,像个小太阳。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周漾。
想他那双清亮的眼睛,想他温和的笑容。
原来,在沈括感觉到黑洞的时候,我也在寻找自己的太阳。
我们都在这段冰冷的婚姻里,犯了各自的罪。
“所以,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我问。
“我没有!”他激动地反驳,“我们没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我只是……只是需要有个人说说话,需要一点温暖。”
“实质性的关系?”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可笑,“沈括,你是个成年人,不是三岁小孩。忠诚的底线,不是只看身体。你把本该属于这个家的温暖、时间和金钱,分给了另一个人。这就是违约。”
“违约?”他愣住了。
“对,违约。”我站起身,从书房里拿出我打印好的那份协议,放到他面前。
“婚姻,本质上也是一种契合。它包含了财产的共有,生活的互助,以及最重要的,排他性的忠诚义务。”
“你违反了忠诚义务。所以,我们现在需要重新审视这份契合,并且,对违约行为,进行追责和修正。”
他看着那份标题为《婚内财产及关系维系补充协议》的文件,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林殊,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跟我打官司吗?”
“我不是在跟你打官司。”我说,“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让这段关系,能够继续下去的机会。”
“签了它,我们就继续。不签,我们就去民政局。”
我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像法官在宣判。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协议。
我看着他。
协议的第一部分,是关于财产。
“甲方(沈括)自愿将其名下所有收入(包括但不限于工资、奖金、投资收益)的80%,在到账后24小时内,转入夫妻共同账户。该账户由乙方(林殊)持有主要管理权。”
“甲方所有单笔超过五千元的非必要性开支,需提前向乙方报备并获得许可。”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协议的第二部分,是关于行为。
“甲乙双方需开启手机实时定位共享功能,以确保紧急情况下的联系。”
“甲方需在无特殊工作安排的情况下,于每晚九点前到家。每周至少保证三次共同晚餐时间,每月至少安排一次共同外出活动。”
“甲方需在一个月内,断绝与第三方‘小安’的所有联系,包括但不限于电话、微信、邮件及任何形式的线下接触。相关删除与拉黑操作,需在乙方见证下完成。”
他看到这一条时,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协议的最后,是违约责任。
“若甲方再次违反忠诚义务,一经发现,甲方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的分割权,净身出户。同时,放弃对未来可能存在的子女的优先抚养权。”
他读完最后一行,把协议重重地摔在茶几上。
“林殊!你这是在羞辱我!你把我当什么?犯人吗?”
“我把你当我的丈夫。”我平静地回答,“一个犯了错,需要被约束和引导的丈夫。”
“我不是善良,沈括。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脏。克制不是恩赐,是你的义务。”
“你疯了!”他站起来,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
“我没疯。”我说,“我只是想用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哭闹、争吵、冷战,这些我们都试过了,没用。那就换一种方式。”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份冷冰冰的协议能解决的!”他冲我吼道。
“那是什么?”我反问,“是另一个女人的嘘寒问暖,还是你所谓的‘温暖’和‘小太阳’?”
他再次语塞。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为我们的婚姻倒计时。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摔门而出。
他却慢慢地坐了下来,捡起那份协议,重新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在最后那条“净身出户”上,停留了很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这套市中心的房子,我们共同持有的股票和基金,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一切。
这些,才是把他拉回现实的,最沉重的砝码。
而不是我。
这个认知让我心口一窒,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给我一支笔。”他说,声音沙哑。
我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的签字笔,递给他。
他在协议末尾的甲方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括。
那两个字,他写得很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
签完,他把笔扔在桌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沙发里。
“林殊,”他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你到底……还爱我吗?”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想起了那个在大学图书馆里,为了帮我占一个座位,用一本《民法通则》和人大打一架的少年。
也想起了他跪在我面前,举着戒指,满眼是光地对我说“嫁给我”的样子。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我只知道,从你签下这份协议开始,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责任和义务了。”
“至于爱……那是个奢侈品。我们现在,消费不起了。”
第二天,我约了安安。
地点是我选的,一家安静的茶馆。
沈括想陪我来,我拒绝了。
这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他不在场,反而更好。
安安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皮肤白皙,眼睛很大,有一种未经世事的单纯。
她看到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林……林姐。”
我给她倒了杯茶。
“别紧张,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打你,也不是要骂你。”
她捧着茶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知道,沈哥都跟我说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说,“你应该对你自己说对不起。为了一个已婚男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感情,不值得。”
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红。
“我……我没想过破坏你们的家庭。他说你们感情不好,早就跟亲人一样了。他说跟你在一起很压抑,你太强势,太冷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
原来,在沈括的描述里,我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女人。
强势,冷漠,令人压抑。
“他说他需要安全感,需要被人崇拜和依赖的感觉。而我……我只是给了他想要的。”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原本以为,我会看到一个精于算计的对手。
没想到,只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天真的小姑娘。
她和沈括,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个在婚姻里索取不到情绪价值,就向外寻求补给。
一个在现实里找不到存在感,就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成熟”和“稳重”里,找到了虚幻的安全感。
“他给过你什么承诺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
“他说他不会离婚。他说对你是责任。”
责任。
又是这个词。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安安,”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沈括已经选择了回归家庭。从今天起,他会断绝和你的一切联系。我希望你也能做到,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女孩子的青春很宝贵,不要耗费在一个不属于你的人身上。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光明正大、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感情,等着你去发现。”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是一笔钱。不多,算是我替沈括,为你这半年浪费的时间,做出的一点补偿。”
她愣住了,看着那个信封,没有动。
“我不是在收买你,也不是在羞辱你。”我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拿着它,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去旅游,去学习,去做任何你想做,但因为他而没有去做的事情。”
“我不要。”她把信封推了回来,态度很坚决,“林姐,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也知道廉耻。我做错了事,我不该拿钱。”
她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林姐。祝你和沈哥……幸福。”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子有些踉跄。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两天前的自己。
那个从周漾办公室里走出来,同样狼狈,同样故作坚强的自己。
原来,在感情的世界里,无论年龄,无论身份,失败者的姿态,都是一样的。
我没有再去碰那个信封。
我给沈括发了条信息。
“事情解决了。茶馆二楼,临窗,账结一下。”
生活像一台被重启的机器,开始按照新的程序运行。
沈括真的变了。
他开始准时回家,开始学着做饭。
虽然做得很难吃,不是盐放多了,就是忘了开抽油烟机,搞得满屋子都是油烟味。
他会笨拙地给我削水果,会记得在我来例假的时候,给我冲一杯红糖水。
手机定位永远在线,共同账户里每天都会有款项进账的提醒。
他做到了协议上的每一条。
做得像一个努力完成KPI的员工。
我们的家,不再是死寂的。
有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有了电视机的背景音,有了两个人偶尔的交谈。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伙人。
彼此客气,彼此尊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合作关系”的稳定。
那天晚上,他又在厨房里折腾。
我坐在客厅看书,闻到一股焦味。
走过去一看,他正在手忙脚乱地抢救一锅黑乎乎的汤。
“这是什么?”我问。
“石榴鸡汤。”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妈说,这个……对你好。”
我看着那锅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材料的“黑暗料理”,又看了看他被油溅到的手背,红了一片。
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软了一下。
“我来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锅铲,把那锅废料倒掉,重新清洗了锅。
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新的食材。
他站在我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手足无措。
“你去客厅看电视吧,这里油烟大。”我说。
他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带着温热的呼吸。
“林殊,”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
锅里的油开始热了,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
“汤要糊了。”
周末,我回了一趟我妈家。
我妈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给我盛了满满一碗。
“你跟沈括,最近怎么样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挺好的。”我低头喝汤。
“好就行。”我妈叹了口气,“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男人嘛,有时候在外面犯点糊涂,只要心还在家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你爸年轻的时候,不也……”
“妈。”我打断她,“时代不一样了。”
我妈愣了一下,看着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只是觉得,婚姻不是忍耐和妥协。”我说,“它需要规则和底线。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
我妈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这性子,太硬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把自己活得像个法官,累不累?”
我放下碗,看着她鬓边新增的白发。
“妈,我不是法官。我只是一个不想再输的人。”
从我妈家出来,我接到了沈括的电话。
“老婆,在哪呢?我炖了你爱喝的玉米排骨汤,等你回来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的雀跃。
“在路上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这座城市,依然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汤香味。
沈括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回来了?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喝了。”
他脸上带着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餐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旁边还有一盘切好的哈密瓜。
我坐下来,喝了一口汤。
火候正好,味道鲜美。
“好喝吗?”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比上次的石榴有进步。”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像个得了表扬的孩子。
吃完饭,他去洗碗。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宽阔的肩膀,微微有些佝偻的腰。
这个男人,是我选择的爱人,是我法律上的丈夫,是我生活的合伙人。
我们之间,有过爱情,有过伤害,有过背叛,也有过此刻这种,小心翼翼的修复。
未来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也许,那份冰冷的协议,会慢慢融化在我们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
也许,它会像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横亘在我们中间。
但至少现在,我们都在努力。
努力把柠檬,做成一杯可以入口的柠檬水。
我拿起手机,想看看公司群里有没有新消息。
屏幕亮起,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
它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林姐,我是安安。那天有些话我没敢当着沈哥的面说。关于周漾,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他?”
来源:诗意沙滩c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