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大伯一家在新房里高朋满座,而我家的厨房里,只飘着我们一家三口的饭菜香。我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一种心照不宣的疏远。
那天,大伯一家在新房里高朋满座,而我家的厨房里,只飘着我们一家三口的饭菜香。我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一种心照不宣的疏远。
但我错了,这仅仅是个开始。
从我爸走后,整整十年,我几乎成了大伯的半个儿子。水电维修、电脑装机、接送堂哥、跑腿办事……我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多、够好,就能填补上父亲留下的空缺,维系住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响应着每一次“帮个忙”的召唤,却从未想过,这台机器也有需要被看见、被尊重的时候。
思绪拉回一周前那个闷热的下午,一切就是从大伯那个轻描淡写的电话开始的。
第1章 不被邀请的家宴
“陈阳啊,你那辆车周末用不用?”
电话那头,大伯陈卫国声音洪亮,带着一贯的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正趴在地上,满头大汗地修理着吱吱作响的橱柜门,闻言赶紧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
“周末?应该不用,大伯,怎么了?”我一边拧着螺丝,一边回话。
“我跟你堂哥,这周末搬家。新房那边东西多,你那车后备箱大,正好用来拉点零碎。周六早上八点,你直接开车过来老房子这边。”
“搬家?这么快!”我心里一喜,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那太好了啊!新房我都还没去看过呢,装修好了肯定敞亮。恭喜啊大伯!”
父亲走得早,这些年,大伯一家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堂哥陈磊结婚,买的这套新房,从选址、看户型到后来装修跑建材,我都跟着忙前忙后。尤其是装修那阵子,我几乎每个周末都泡在工地上,比自己家装修还上心。如今总算大功告成,我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是啊,总算弄利索了。”大伯的语气里透着满意,“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别忘了。”
“忘不了。”我笑着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周末该买点什么像样的礼物,给他们燎锅底。是买一套精致的餐具,还是一个大气的装饰摆件?
电话挂断前,我顺口问了一句:“大伯,那搬完家,周末晚上是不是在新房那边吃饭啊?我让林荟也准备准备,带孩子过去热闹热闹。”
林荟是我的妻子,我们有个五岁的女儿,叫悦悦。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随即,大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不如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带上了一点含糊:“哦……吃饭的事啊……你大伯母是打算弄一桌,不过……唉,这不刚搬家嘛,乱七八糟的。再说请的人也多,你堂哥那些朋友同事,还有你大伯母娘家那边的亲戚,乌泱泱的,坐都坐不下。你们就别跟着挤了,等以后安顿好了,再叫你们一家过来吃饭。”
我的心,随着他这番话,一点点沉了下去。
手里握着的螺丝刀,瞬间觉得有些冰凉。刚才还因为修理好柜门而升起的一点成就感,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人多啊……”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行,行,那你们先忙,我们……我们改天再去。”
“嗯,就是这个意思。你心里有数就行。”大伯似乎松了口气,匆匆说道,“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
电话被挂断了。屋子里只剩下老旧空调的嗡嗡声,和我沉重的呼吸声。
妻子林荟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看我愣在地上,关切地问:“怎么了?你大伯的电话?脸色这么难看。”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大伯说,他们这周末搬家,让我开车去帮忙拉东西。”
“搬家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对。”林荟将西瓜放在茶几上,挨着我坐下,她太了解我了,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是不是还说什么了?”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大伯后面那段话复述了一遍。我说得很慢,像是在咀嚼每一个字,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别的意思来安慰自己,但失败了。话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们一家,被排除在了“家宴”之外。
林荟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一片西瓜递给我。
她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让我感到难受。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也不舒服。结婚这些年,林荟跟着我,对我大伯一家,可以说是尽心尽力。逢年过节的礼物,从没少过;大伯母生病住院,她跑前跑后地送汤送饭;堂哥陈磊工作上遇到难题,学计算机的我熬夜帮他做方案,林荟也毫无怨言地陪着我,给我泡茶倒水。
我们做得还不够好吗?
“可能……真的是人太多,地方太小了吧。”我试图为大伯找个理由,但这理由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新房是三室两厅,一百三十多平,怎么可能连我们一家三口都“挤不下”?说白了,在他们眼里,我们终究是“外人”。或者说,是那种需要帮忙时是“自家人”,到了分享喜悦时,就变成了“外人”的自家人。
林荟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语气却很平静:“陈阳,别想那么多了。去帮忙是情分,咱们该做的做到。至于吃不吃饭,不重要。”
她越是这么通情达理,我心里就越是憋闷。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像一团湿漉漉的雾气,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父亲去世后,我一直把大伯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把维系这份亲情当作一种责任。我总觉得,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理应相互扶持。可现实却告诉我,这种“扶持”,似乎总是我单方面的。
我看着妻子平静的侧脸,和茶几上那盘鲜红的西瓜,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她和女儿。这些年,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维系所谓的“大家庭”关系上,却忽略了自己小家庭的感受。
“林荟,”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周六,我不去帮忙了。”
林荟惊讶地看着我。
我拿起那片西瓜,狠狠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浇灭心里的那股火。
“车子我要用,”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周六,我们一家三口出去玩,然后回来,我亲自下厨,给你和悦悦做一顿大餐。咱们自己家,也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呢?庆祝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林荟愣了几秒,随即笑了,眼眶里却微微泛红。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去买菜,买你和悦悦最爱吃的。”
那个瞬间,我心里的雾气,似乎被这简单的一个“好”字,驱散了不少。
第2章 自家的烟火气
周五下班,我特意绕道去了趟大伯的老房子。
我没打算当面说不去,那太像赌气了,也容易让场面变得难堪。我只是想把车钥匙提前送过去,然后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敲开门,是大伯母张兰。她看到我,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哎呀,陈阳来了,快进来坐。”
“不了,大伯母,”我站在门口,将车钥匙递过去,“我明天单位临时有点事,得去加个班,可能赶不上了。我先把车钥匙给您,车就停在楼下,你们明天直接用就行。”
“加班啊?”大伯母接过钥匙,脸上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反而像是松了셔口气,“那行,工作要紧,你忙你的。搬家这点事,有你堂哥和他那些朋友在,够用了。”
我点点头,心里最后一点不忍也烟消云散了。原来,我并非不可或缺,甚至我的缺席,对他们来说,可能还少了一点麻烦。
“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慢点。”
从头到尾,大伯母都没说一句“可惜了”,也没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去新房看看。我转身下楼,听着身后防盗门“哐当”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周六的早晨,阳光灿烂。没有了“八点钟必须到位”的紧箍咒,我们一家三口睡到自然醒。女儿悦悦一睁眼,发现爸爸妈妈都在身边,高兴得在床上打滚。
林荟笑着去厨房准备早餐,我则陪着悦悦玩起了积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里弥漫着煎蛋和牛奶的香气,悦悦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这才是家的味道。我忽然意识到,过去无数个周末,我总是行色匆匆地奔赴大伯家的各种“战场”——修水管、装软件、搬东西……却错过了这么多属于我们自己家庭的、宁静而美好的清晨。
吃过早饭,我们一家三舍换上轻便的衣服,开着家里的另一辆小车,去了郊野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片没什么人管理的大草地,旁边有条清澈的小河。
我们在草地上铺开野餐垫,悦悦像只快乐的小鸟,追着蝴蝶跑来跑去。林荟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女儿的身影,轻声说:“陈阳,你看,这样多好。”
“是啊,”我感慨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因为你心里总装着事儿,总觉得对大伯他们有责任。”林荟转过头看着我,“爸不在了,你想替他尽孝,这我懂。但亲情是相互的,不能总靠一个人撑着。你撑得太久,会累,别人也未必领情。”
我握住她的手,心里一片柔软。是啊,我累了。十年如一日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句“人太多,坐不下”,这足以说明一切。
我们在公园待了一整个上午,直到悦悦玩累了,在我怀里睡着。回家后,林荟开始准备我们的大餐,我则成了她的副手。
我们的厨房不大,但五脏俱全。林荟在案板上“咚咚咚”地切着菜,我在一旁洗菜、备料。她要做红烧肉,那是我的最爱;还要做清蒸鲈鱼,悦悦最喜欢吃没有刺的鱼肉;另外还有蒜蓉粉丝虾、可乐鸡翅,以及一锅鲜美的玉米排骨汤。
食材都是昨天下午我们一起去超市精心挑选的,新鲜饱满。
我看着林荟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听着锅里“滋啦滋啦”的声响,闻着满屋子升腾起来的、复杂的食物香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包裹了我。
这,才是我应该守护的人间烟火。
下午五点多,四菜一汤准时上桌。红烧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鲈鱼鲜嫩,葱油的香气扑鼻;大虾金黄,蒜香浓郁。我们把悦悦从睡梦中叫醒,小丫头闻到香味,眼睛都亮了。
“哇!爸爸妈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这么多好吃的!”
林荟笑着给她夹了一块鸡翅:“因为今天爸爸妈妈不上班,专门陪悦悦呀。”
“太棒啦!”悦悦欢呼起来。
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喧闹嘈杂,只有温馨的灯光和彼此的笑脸。我给林荟倒了一杯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白的,然后举起杯。
“老婆,辛苦了。”我说,“也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的家。”
“敬我们的家。”林荟笑着与我碰杯。
悦悦有样学样地举起她的牛奶杯:“敬我们的家!”
我们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让屋子里温馨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下。
来电显示:堂哥。
第3章 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
我看着手机屏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林荟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悦悦夹菜。
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打破了一室的温馨。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顺手开了免提。
“喂,陈磊。”
“陈阳!你搞什么呢?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堂哥陈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股子火气和不耐烦,“你人呢?不是让你早上八点过来帮忙吗?这都几点了!”
他的质问理直气壮,仿佛我是一个失职的下属。
我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昨天跟说过了,我单位临时有事要加班,今天过不去。车钥匙我也给她了。”
“加班?你别扯了!”陈磊的音量更高了,“我刚给我妈打电话,她说你就是送了个钥匙,说有事,什么事也没说清楚!你知不知道今天多乱啊?我那些朋友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新买的那个大理石餐桌,刚才差点给我磕了!还有那个双开门冰箱,根本弄不进厨房,卡在门口了!”
他连珠炮似地抱怨着,仿佛所有的混乱都是因为我的缺席造成的。
我听着他口中那个差点被磕坏的“大理石餐桌”,心里一阵冷笑。那张餐桌,是我陪着他跑了三个建材城才挑中的,为了砍价,我跟老板磨了半个多小时的嘴皮子。还有那个冰箱,尺寸是我量的,购买建议是我提的,我还特意提醒过他,进厨房门的时候需要把门拆下来。
看来,我的提醒,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冰箱进不去,可以把厨房门先卸下来,进去之后再装上。”我淡淡地说道。
“卸门?说得轻巧!谁会弄啊?你赶紧过来一趟!赶紧的!”陈磊的语气不容商量,像是在下达命令。
我握着手机,看着眼前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妻子和女儿投来的关切目光,心中那个隐忍了十年的“好脾气先生”彻底消失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庆祝乔迁之喜,把我排除在外,却要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一个电话就理所当然地把我叫过去当苦力?
难道在你们眼里,我陈阳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一个免费的水电工、修理工、搬运工吗?
“我过不去。”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过了几秒,陈磊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过不去。”我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我现在跟我老婆孩子在一起,我们在吃饭。”
“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这边火烧眉毛了你知不知道!”陈磊的火气彻底爆发了,“陈阳,你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没请你吃饭吗?至于这么小气?多大点事,你还闹上脾气了?咱们是不是兄弟?”
“兄弟”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此刻听起来格外讽刺。
我笑了,是那种气到极致的冷笑:“陈磊,你先搞清楚,不是我闹脾气。是你们先没把我们当一家人。搬家是喜事,你们请了那么多亲戚朋友,唯独忘了我们一家三口。现在活干不完了,遇到麻烦了,就想起我这个兄弟了?天底下有这么当兄弟的吗?”
我很少用这么尖锐的语气说话,尤其是在家人面前。林荟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反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有些话,今天必须说清楚。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大概是没想到我敢这么直接地顶撞他。
“你……”陈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不就是一顿饭吗?改天补上不就行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这不是一顿饭的事。”我打断他,“这是尊重。你们搬新家,我替你们高兴,忙前忙后我心甘情愿,因为我拿你们当亲人。可你们呢?你们心里,真的有把我当成平等的、需要被尊重的亲人吗?还是说,我只是一个方便你们使唤的工具?”
这些积压在心里很久的话,一旦说出口,竟然无比顺畅。
“我爸走得早,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要替他照顾好大伯一家,维系好这份亲情。所以你们有任何事,我二话不说,随叫随到。可我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人太多,坐不下’。陈磊,你扪心自问,你家那一百三十平的房子,真的差我们家这三把椅子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我能想象得到,陈磊此刻脸上会是怎样一副错愕又难堪的表情。
一直没说话的林荟,此时忽然对着手机,清晰地开口了:“陈磊,你别怪陈阳。他心里不好受。你们今天乔迁,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没能到场祝贺,是我们的遗憾。但我们一家人今天也难得聚在一起,想安安静生生地吃顿饭。你们那边遇到的问题,我相信你们能解决的。你那些朋友,总有懂行的。实在不行,就花点钱,请个专业的师傅,很快就能搞定。就这样吧,祝你们乔迁之喜。”
林荟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我们的立场,又给了对方台阶下。
说完,她没等陈磊回应,直接伸手,按下了挂断键。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宁静。
第4章 掀起的波澜
电话挂断后,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悦悦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安静,她放下筷子,看看我,又看看妈妈,小声问:“爸爸,是哥哥找你吗?你怎么不高兴了?”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堂哥陈磊就是“哥哥”。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下去,重新露出笑容,摸了摸女儿的头:“没事,悦悦。是哥哥家里的冰箱太胖了,进不了门,在跟爸爸撒娇呢。我们快吃饭,菜要凉了。”
“冰箱还会撒娇呀?”悦悦被我逗笑了,饭桌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林荟给我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轻声说:“吃吧。别想了。你说得对,有些话,早该说了。”
我点点头,将那块肉放进嘴里。肉炖得软烂入味,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可我却觉得有些五味杂陈。有种畅快,像是拔掉了一颗长久以来折磨自己的烂牙;也有一种不安,不知道这番话会给原本就脆弱的亲情关系,带来怎样的风暴。
这顿饭,后半段吃得有些沉默。
晚上,我陪悦悦读完绘本,把她哄睡着后,回到客厅。林荟正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地看着手机。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她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一个名为“陈氏家族一家亲”的微信群。此刻,群里正因为一件事而炸开了锅。
大伯母张兰在群里发了一段长长的文字,大意是说,今天家里搬家,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事,结果陈阳因为没请他吃饭就耍性子,不但不来帮忙,还把他堂哥好一顿抢白,一点都不懂得尊重长辈、体谅兄弟,真是白疼他这么多年了。
紧接着,几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远房亲戚也开始冒泡。
一个姑妈说:“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多大点事,至于吗?”
另一个叔叔说:“就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计较的。陈阳这孩子,以前不这样的啊。”
字里行间,全是指责和不理解。大伯母很聪明,她只字未提“没邀请”,而是用“没请吃饭”这个更口语化、显得更无足轻重的词来代替,巧妙地将事情定性为我因为一顿饭而小题大做。
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这个群里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知道,解释是没用的。在他们固有的观念里,“长幼有序”、“大局为重”是天经地义的。我的任何解释,都会被视作“顶嘴”和“狡辩”。
“你看,恶人先告状。”我苦笑着把手机还给林荟,“现在,我成了一个因为一顿饭就跟长辈闹别扭的白眼狼了。”
林荟关掉手机,靠在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随他们说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行了。你后悔吗?今天对陈磊说那番话。”
我摇摇头:“不后悔。如果今天不说,那以后还会有无数次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想我们的女儿将来也看到,她的爸爸在亲戚面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得不到基本尊重的人。”
有些底线,必须自己划定。
正说着,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大伯陈卫国。
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对我而言,大伯就像是父亲的延伸,他的电话,比陈磊的电话分量重得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陈阳。”大伯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压着火。
“大伯。”我应了一声。
“你长本事了啊。”他开门见山,语气里满是责备,“翅膀硬了,敢跟你哥这么说话了?还学会拿捏长辈了?不请你吃饭,是我们不对,可你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吧?今天家里乱成一锅粥,你倒好,在家安安稳稳地吃饭,还把你哥骂一顿!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我没有像对陈磊那样激烈地反驳,而是平静地问:“大伯,您真的觉得,这只是一顿饭的事吗?”
陈卫国被我问得一噎。
我继续说道:“爸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以后多听您的话,把您当亲爸一样。这话我记了十年。这十年,您家里的事,只要您开口,我哪次没有尽心尽力?我没求过任何回报,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喜事,不是应该一起分享吗?”
“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吗?人太多了,地方不够……”
“大伯,”我打断他,“您别再拿这个理由搪塞我了。您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您就是觉得,我们一家来不来,无所谓。对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我知道,我的话刺痛了他,也刺中了他不愿承认的真实想法。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道:“陈阳,你……你想多了。大伯没那个意思。”
他的否认,听起来那么无力。
“是不是我想多了,您心里最清楚。”我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大伯,我今天不是要跟您吵架。我只是想告诉您,我很失望。冰箱的问题,花钱找个师傅,半小时就能解决。可人心凉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能焐热的了。”
“今天我说的这些话,可能有些重,但都是我的心里话。您是我长辈,我依然尊重您。但以后,我可能没法再像以前那样,随叫随到了。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家要照顾,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要陪伴。”
“就这样吧,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跟长辈说出这番话,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
林荟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
“都过去了。”她说。
我点点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窗外夜色深沉,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家和大家庭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变得更高、更厚了。
第5章 意外的来客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陈氏家族一家亲”的微信群里,在经历了一晚上的“批斗大会”后,也恢复了往日的沉寂,没人再提起搬家的事,也没人再@我。大伯和堂哥,像是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这种刻意的疏离,让我心里既有解脱后的轻松,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毕竟,那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自己的小家庭中。每天准时下班,陪女儿搭积木、讲故事,周末带她和林荟去逛博物馆、去游乐场。我们家的笑声比以前多了,林荟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我渐渐明白,这或许才是我最应该抓住的幸福。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大家心照不宣地在某个家族聚会上,用一杯酒,将之前的不愉快轻轻翻篇。
然而,我没想到,打破这份平静的,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那是一个周六的傍晚,我正在厨房里学着做悦悦点名要吃的糖醋里脊。林荟带着悦悦去上舞蹈课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门铃突然响了。
我有些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我擦了擦手,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我的大伯,陈卫国。
他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网兜,里面装着几样水果和一瓶酒。他穿着一件半旧的Polo衫,头发似乎比上次见时白了一些,背也有些佝偻,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门口,神情看起来有些局促和疲惫。
这完全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总是意气风发、说话中气十足的大伯。
我的心一下子乱了。他来干什么?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打开了门。
“大伯。”我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陈卫国抬起头,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我面前递了递,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陈阳……我,我路过,顺便上来看看你。”
“路过”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他家和我家,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隔着大半个城市。
但我没有戳穿他。我默默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侧身让他进来:“您进来坐吧。”
“哎,好,好。”他应着,换了鞋走进客厅。
我给他倒了杯水,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第一次来做客的陌生人。他环顾着我们这个不算大的家,屋子被林荟收拾得干净整洁,阳台上还晾着悦悦的小裙子。
“林荟和孩子呢?不在家?”他没话找话地问。
“带悦悦上舞蹈课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一时间,我们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厅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厨房里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
“我……我去厨房看看火。”我找了个借口,想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跟你一起去。”没想到,陈卫国也站了起来,跟着我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锅里的里脊已经炸得金黄。我将它们捞出,准备调糖醋汁。陈卫国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忙活,也不说话。
就在我往锅里倒番茄酱的时候,他忽然在我身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你这做饭的架势,跟你爸年轻的时候,真像。”
我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整瓶番茄酱都倒进去。
我爸……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爸还在世的时候,厨艺很好,最拿手的就是这道糖醋里脊。那时候,大伯还很年轻,经常来我们家蹭饭,每次我爸做这道菜,他都能吃下三大碗米饭,边吃边夸:“还是大哥的手艺好!”
那时候的兄弟俩,关系是那么亲密无间。
“大伯,您……”我的喉咙有些哽咽,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陈卫国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沧桑和疲惫:“陈阳啊,那天……是 大伯做错了。”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你堂哥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被我骂了一顿。还有你大伯母,头发长见识短,被我说了几句,这几天还跟我闹别扭。”他自嘲地笑了笑,“搬进新家,本来是高兴的事,结果闹得一家人鸡飞狗跳,没一天安生日子。”
“那天你挂了电话,我一晚上没睡着。我想了一宿,觉得你说得对。这些年,我是把你当成自家人,可这使唤你,也使唤得太理所当然了。你爸走了,我这个当大伯的,没能像你爸那样好好疼你,反而……唉,把你当成个不用花钱的劳力了。心里只想着让你多付出,却忘了,你也是个有家有口的人,也需要我们去关心,去尊重。”
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那天人确实多,但挤一挤,总能坐下。说到底,就是心里没把你当成最重要的客人。觉得你反正什么时候叫都能来,不差这一顿。这个想法,就是不对。大伯跟你认错。”
我转过身,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心里那堵坚硬的墙,在这一刻,悄然无声地开始崩塌。
我从没想过,一向强势、要面子的大伯,会亲自上门,跟我说出这样一番话。
“大伯,您别这么说……”我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我那天说话也太冲了,没顾及您的面子。”
“不,你说的都是实话。”陈卫国摆了摆手,“要不是你把话挑明了,我这个老糊涂,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时候。你堂哥陈磊,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觉得什么都是应该的。这次让他受点教训,是好事。”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切:“陈阳,大伯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也想……请你和林荟、悦悦,明天到我新家去,就我们两家人,我让你大伯母,亲自下厨,给你做顿饭。算是……给你赔罪。”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我知道,让他说出“赔罪”这两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
厨房里,糖醋汁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酸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第6章 一道没有做完的菜
就在我和大伯在厨房里进行着这场出乎意料的谈话时,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是林荟和悦悦回来了。
“爸爸,我回来啦!你做的糖醋里脊香不香呀?”悦悦清脆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我和大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不自然。
“大伯来了?”林荟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的水果和酒,以及站在厨房门口的陈卫国,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微笑着打招呼,“大伯,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刚到。”陈卫国搓着手,显得比刚才更加局促,“我……我来看看你们。”
悦悦从林荟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大爷爷”,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大爷爷好。”
“哎,悦悦好,悦悦真乖。”陈卫国连忙应着,脸上努力挤出和蔼的笑容。
气氛因为林荟和悦悦的归来,变得既缓和又微妙。我赶紧把火关小,对林荟说:“大伯说,想请我们明天去他新家吃饭。”
林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神情尴尬的大伯,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明白了大概。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很自然地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锅铲:“你陪大伯去客厅坐着喝茶吧,这里我来弄。菜马上就好了,大伯,您也别走了,就在这儿一起吃点便饭吧。”
林荟的这番话,瞬间化解了所有的尴尬。她没有追问我们刚才谈了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芥蒂,而是用最平常、最温和的方式,表达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重。
陈卫国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吃,你们吃。”
“您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吧。”我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客厅让,“没什么好菜,就是家常便饭。”
在我和林荟的坚持下,大伯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我重新泡了茶,和他坐在沙发上。悦悦一开始还有些怕生,但很快就跟大伯熟悉起来,拿出自己的新玩具,献宝似的给他看。陈卫国抱着孙女辈的悦悦,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许多,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厨房里,林荟很快就将那道糖醋里脊完成了收尾工作,又快手炒了两个青菜。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就再次飘满了整个客厅。
饭桌上,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和尴尬沉默,多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温情。
林荟不停地给大伯夹菜,悦悦也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夹给大伯,奶声奶气地说:“大爷爷,吃虾虾,长高高。”
大伯的眼眶红了,他端起我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陈阳,林荟,大伯对不住你们。”
“大伯,都过去了。”我赶紧给他满上酒,“您快吃饭,尝尝我做的这个糖醋里 new,看有没有我爸当年的味道。”
他夹起一块里脊,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良久,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但又不像。”
“怎么说?”我好奇地问。
“火候、味道,都很像。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爸做菜,是做给兄弟吃的,透着一股亲热劲儿。你做这个菜,我吃着……心里有愧,味道就变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心里一酸。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大伯说了很多话,说起了我小时候的糗事,说起了我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也说起了他这些年的不易。他说,自从我父亲走后,他总想在我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想管着我,却忘了怎么去疼我。
他说,陈磊被惯坏了,他有责任。这次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在待人接物上,远不如我这个他一直觉得“老实木讷”的侄子。
那天晚上,大伯没有再提明天去他家吃饭的事,我们也没有提。我们都默契地知道,有些事情,在这顿饭里,已经悄然和解了。
临走时,陈卫国站在门口,拉着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郑重地说道:“陈阳,以后,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别总想着我们那边。你得先顾好你自己的媳D妇孩子。我们那边,有事需要你帮忙,我会用‘请’字,而不是‘叫’字。你要是没空,就直接拒绝,大伯不会再有想法了。”
我点点头,眼眶湿润:“我知道了,大伯。您路上慢点。”
送走大伯,我回到屋里。林荟正在收拾碗筷。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老婆,谢谢你。”
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通情达理,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可以让我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真正的家。
林荟转过身,帮我理了理衣领,笑着说:“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过,你那道糖醋里脊,今天好像没做完。”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那道菜,我只完成了烹饪的步骤。而真正让它完整的,是大伯的到来,是我们的这顿饭,是那些说开了的话,是重新被理解和尊重的亲情。
它尝起来,有酸,有甜,有愧疚,有释然。
这,或许就是生活的味道。
第7章 迟到的家宴
第二天,也就是周日的上午,我接到了堂哥陈磊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捏,没了上次的嚣张和理直气壮,反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喂,陈阳啊……那个……你……你今天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我平静地回答。
“我爸说,让你和嫂子带悦悦过来一趟,中午……中午在新家这边吃饭。”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我妈买了很多菜,说……说给你和嫂子赔个不是。”
我能想象到,以陈磊的性格,说出这番话来,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背后肯定少不了大伯的“谆谆教导”。
“好,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我没有丝毫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听到我的回答,陈磊似乎如释重负,连声说道:“好好好,那你们路上慢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林荟正在给悦悦梳小辫子,她笑着问我:“看来,你大伯昨晚回家,是开了个家庭会议啊。”
我笑了:“估计是。也好,有些事,是该让他们一家人都明白。”
我们没有刻意去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一个新鲜的果篮。这更像是一次寻常的家庭聚餐,而不是什么隆重的仪式。
按照陈磊发来的地址,我们驱车前往他的新家。小区环境很好,绿树成荫。找到那栋楼,乘电梯上去,门是虚掩着的。
我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大伯母张兰的声音:“老陈,你再看看,这个凉菜摆这里行不行?陈阳媳妇喜欢吃这个。”
“行,就放这儿。”是大伯的声音。
我敲了敲门。
门立刻被打开了,是陈磊。他看到我们,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又带着讨好的笑容:“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大伯和大伯母也从厨房里迎了出来。大伯母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和我上次去她家送钥匙时那副客套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呀,陈阳,林荟,快进来坐!悦悦也来了,快让大伯母抱抱!”她不由分说地从林荟怀里接过了悦悦,亲热地逗弄着。
大伯则招呼着我:“来,陈阳,别站着了,快来看看,这房子装修得怎么样?好多地方还是你的主意呢。”
我被他拉着,在屋子里参观起来。房子确实宽敞明亮,装修风格简约大气。大伯指着那个曾经惹出风波的大理石餐桌,笑着说:“你看,多亏了你,这餐桌,越看越大气。”
他又指着厨房里安放妥当的双开门冰箱:“后来还是我找人把门拆了才弄进来的。你早就提醒过陈磊,这小子,就是不长记性!”
陈磊在一旁挠着头,嘿嘿地傻笑。
整个屋子里,洋溢着一种刻意营造,但又透着几分真诚的热闹氛围。
很快,菜就一道道地端上了桌。满满一大桌子,比我们那天自己在家做的要丰盛得多。有鱼有肉,有虾有蟹,几乎都是我和林荟爱吃的菜。
大伯拿出一瓶好酒,亲自给我和陈磊满上。他举起杯,看着我,认真地说道:“陈阳,之前的事,是大伯一家做得不对。这第一杯酒,大伯代表你堂哥和你大伯母,向你和林荟道歉。我们不该那么想当然,伤了你的心。”
说着,他一饮而尽。
大伯母也端起饮料,对林荟说:“林荟啊,大伯母那天说话也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陈磊也红着脸,端起酒杯,对着我:“哥……那天我说话太冲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错了。”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郑重其事的模样,心里最后的那点疙瘩也彻底解开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大伯,大伯母,陈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过去了。”
一句“都过去了”,让桌上的气氛彻底轻松下来。
这顿迟到的家宴,吃得宾主尽欢。饭桌上,我们聊着家常,聊着悦悦上幼儿园的趣事,聊着陈磊工作上的烦恼。那种久违的、属于家人的亲密感,又回来了。
但我和大伯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亲情,不再是单方面的、无条件的付出和索取。它变成了一种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理解基础上的、更健康、更对等的关系。
我明白了,真正的家庭关系,不是靠一方的无限隐忍和退让来维系的。有时候,一次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一次理智地划清自己的边界,反而能让彼此看得更清,走得更近。
就像那扇被拆掉重装的厨房门,虽然过程麻烦,但最终,冰箱安放妥当,门也完好如初。有些障碍,只有正视它,动手去解决,才能让一切回归正轨。
吃完饭,我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悦悦和陈磊玩得不亦乐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这个家,还是那个家。但从今天起,我们每个人,都学会了如何更好地去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第8章 最好的距离
那次家宴之后,我们两家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新的、更加舒适的模式。
大伯一家不再像以前那样,大事小事都习惯性地第一时间找我。他们学会了自己解决问题,或者在求助之前,会先客气地问一句:“陈阳,你方便吗?”
而我,也放下了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在力所能及且不影响自己小家庭生活的前提下,我依然会尽心帮忙。但如果真的不方便,我也会坦然地拒绝,而他们也能够坦然地接受。
我们之间,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尊重和边界感。
堂哥陈磊似乎也成长了不少。他开始学着处理一些家里的琐事,甚至有一次,我家里的网络出了问题,他竟然主动跑过来,捣鼓了半天,虽然最后没弄好,还把我电脑系统搞乱了,但那份心意,让我和林荟都觉得既好笑又温暖。
周末的时候,我们不再是“被召唤”去帮忙,而是会像普通亲戚一样,提前约好,两家人一起去公园,或者干脆就在某一家里,凑在一起吃顿便饭。
大伯母张兰,也变得格外热情。她时常会包了饺子、做了点心,特意让陈磊给我们送过来。林荟也总会准备一些回礼,一来二去,两个女人的关系反倒比以前更亲近了。
有一次,林荟跟我开玩笑说:“你看看,早知道吵一架能有这效果,咱们早就该吵了。”
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不叫吵架,这叫有效沟通。”
是的,有效沟通。这是我从这件事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家人之间,不是不能有矛盾,也不是不能有怨言,关键在于,要用一种坦诚且尊重对方的方式,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出来。藏着掖着,只会让误会越积越深,最终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那个被我视作“责任”象征的、父亲留下的旧工具箱,依旧放在我家的储藏室里。只是现在,我每次打开它,心情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以前,打开它,我想到的是大伯家的水管、堂哥的电脑,想到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而现在,我打开它,更多的是为了给女儿悦悦的玩具拧紧一颗螺丝,或是给家里吱呀作响的门轴点上一点润滑油。它不再是维系亲情的工具,而是守护我自己小家庭幸福的伙伴。
去年冬天,大伯因为流感,病得有些严重,住进了医院。我接到电话后,立刻和林荟赶了过去。
在医院里,我们和陈磊轮流守夜,林荟每天煲好汤送过来。大伯母拉着林荟的手,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多亏了你们。”
大伯在病床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我,眼神里满是欣慰和感慨。他把我叫到床边,轻声说:“陈阳,你爸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有担当,有自己的家,有分寸,他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点执念,也彻底放下了。
我不再需要通过为大伯一家做什么,来证明自己对父亲的孝心,也不再需要通过他们的认可,来寻找自己的价值。
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林荟的丈夫,是悦悦的父亲。守护好我们这个小家,就是我对生活,对家人,最好的交代。
出院后,大伯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今年过年,他做了一个决定,召集了所有“陈氏家族”的亲戚,在酒店订了一桌年夜饭。
饭桌上,他举起酒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今天我把大家聚在一起,是想说,家和万事兴。但这个‘和’,不是和稀泥,不是谁年纪大谁就有理。而是相互尊重,相互体谅。晚辈要孝敬长辈,长辈也要懂得爱护晚辈。亲情,不是一本糊涂账,心里都得有杆秤。”
说着,他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肯定。
那一刻,我知道,那场由搬家引发的风波,才算是真正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它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石头,虽然一时激起了波澜,却也让湖水变得更加清澈。
如今,大伯搬进新家已经快两年了。我们两家的走动,不算特别频繁,但每一次相聚,都充满了真诚的笑意。
我们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感受到血脉相连的温暖,又不会因为过度介入而感到窒息。
这或许,就是家人之间,最好的距离。
来源:优雅天空一点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