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梁开平元年(907)三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宣武节度使朱温正式篡唐称帝,一举打破名义上的天下一统局面,西川节度使王建紧随其后,于同年九月称帝,定国号为大蜀。然而,与朱温相比,王建称帝面临着更为严峻的合法性问题。
文:狂人鉴史
前蜀建立之初,王建面临着严重的合法性危机。
作为唐朝藩镇出身的军阀,他缺乏正统的皇室血统,难以获得民众和士大夫阶层的普遍认可。
前蜀的政权随时都可能被反扑。
为了解决这些合法危机,王建做了那些?
后梁开平元年(907)三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宣武节度使朱温正式篡唐称帝,一举打破名义上的天下一统局面,西川节度使王建紧随其后,于同年九月称帝,定国号为大蜀。然而,与朱温相比,王建称帝面临着更为严峻的合法性问题。
中国古代王朝的建立方式,一般遵从“禅让”与“革命”两种模式。
掌控唐廷的朱温可以利用禅让的方式取得代唐的合法性,而同一时期的王建,既无挟持唐廷以获禅让的条件,身为唐臣的他也不能运用革命的政治叙述。
故而,当蜀中文武皆推戴其称帝之际,西川判官冯涓独称“朝兴则未爽称臣,贼在则不同为恶”,主张王建以蜀王称制,这也是当时岐、晋、吴、燕等反梁藩镇的普遍做法。
但客观形势于王建十分有利。
直至天祐年间,王建已统一三川,毗邻的凤翔不再是王建的对手。
朱温虽然强盛,但有凤翔作为中间的战略缓冲,周边已不存在威胁三川的力量。
其次,唐朝已亡于汴梁之手,有朱温称帝在前,王建的称帝不会引起其他藩镇讨伐,正如劝进者所言:“大王虽忠于唐,唐已亡矣,此所谓‘天与不取’者也!”在这种情况下,所谓“贼在则不同为恶”的道德问题不足以动摇王建称帝的决心,然而冯涓的劝谏也真实揭露了前蜀建国所要面临的合法性危机,这也是王建无法逃避的问题。
为摆脱称帝所面临的困境,王建高举复兴唐室的旗帜,借讨伐朱温为自己开脱。开平元年四月朱温称帝后,王建立即“驰檄四方,会兵讨梁”,这也是王建在独立过程中多次使用的手段。
天祐元年(904),朱温逼迫昭宗迁都洛阳后,王建便号召讨梁。
该年二月,王建以邛州刺史王宗祜出蜀迎驾;六月,王建与凤翔李茂贞、李继徽“传檄合兵以讨朱全忠”;七月,又与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赵匡凝等“移檄往来,皆以兴复为辞”。
为表达与朱温的决裂,王建、李克用、李茂贞拒用天祐年号。
然而,强藩们的反梁表面上声势浩大,实际并未付出多少实际行动。
王建只在二月派兵讨梁,其余都是空喊口号,而此次出兵后,王建便宣布以墨制除官,断绝与洛阳朝廷的联系,佯称“俟车驾还长安表闻”。
由此,王建反梁的意图值得深思,其很有可能是借助讨梁、兴唐的旗号,剥离三川与朝廷的统治联系,谋求自身的独立。
更有意思的是,相比于凤翔、河东、淮南等与朱梁存在战略冲突的藩镇,天祐元年以前,西川与汴梁从未发生过战争,二者的关系甚至颇为友好,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王建为获取自立而刻意高喊反梁口号。
开平元年的讨梁行动,恐怕亦是故技重施,受邀的诸蕃皆知王建用意非诚,基本无人响应。随后王建便撕开伪装的面具,一方面“下教谕统内吏民”,另一方面致书河东李克用,劝其“各帝一方”,公开表达称帝的意图。
正统宣传
王建在称帝前,曾积极制造祥瑞,以证明自身的天命,史载“(天复七年)是岁正月,巨人见青城山。六月,凤凰见万岁县,黄龙见嘉阳江,而诸州皆言甘露、白鹿、白雀、龟、龙之瑞”。
祥瑞是中古帝王营造氛围的常规政治操作,同一时期的朱温在称帝前也是如此,开平元年(907)二月,朱氏家庙相继出现的五色芝、五色衣,昭示着梁运将兴,但在此之后,后梁鲜有祥瑞。
然而前蜀建立后,各类祥瑞依然接连不断,前蜀从天复七年(906)到永平四年(后梁乾化四年,914),几乎每一年都有多次祥瑞出现,如此频繁的祥瑞令人炫目。
然而,将王朝政权的合法性与正统性截然分开似乎并不准确,结合王建在位期间所采取的其他政治措施,或许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王建制造祥瑞的政治意图。
频繁制造祥瑞的同时,前蜀的礼仪活动也在进行。武成二年(后梁开平三年,909)十月,王建颁永昌历。关于永昌历的具体信息过于稀少,不过,新历的颁布一般暗含着改朝换代的政治内涵。在中国古代传统的政治观念里,夏商周于嬗代之时具有改正朔的传统,三代通过使用不同的历法以昭示天命。
因此,改历法与颁正朔、易服色等一起构成王朝正统的象征,常为历代统治者所利用,王建对历法的重视应当出自这一考虑。
在颁新历之前的武成元年(后梁开平二年,908)正月,王建便举行了南郊祭天礼仪,所谓“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祭天是彰显皇帝天命的重要仪式表达,在分裂时期尤为统治者所重视,成为塑造王朝正统的重要手段。
后梁、后唐王朝对祭天礼仪十分重视,同一时期的前蜀亦不例外,《新五代史》载“武成元年正月,祀天南郊,大赦,改元”。
由于史料的缺失,我们无法了解前蜀祭天的细节是否合乎唐制,又是否隆重,但同样也不能因材料的限制便认为前蜀的祭天活动不及朱梁。
从王建于称帝四个月后祭天的举动来看,前蜀君臣是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这些礼仪活动的,且王建于唐末积极延纳唐朝士族旧臣,其中必不乏精通礼制之人,组织一场隆重且合乎礼仪的祭天礼活动于前蜀而言并非难事。王建的这场祭天仪式是唐朝灭亡后的第一次皇帝祭天,率先称帝的朱温则是在即位两年后的开平三年(前蜀武成二年,909)正月举行南郊祭祀,这也从侧面说明王建对象征正统身份的祭天礼仪的重视。
以上迹象表明,王建并未单一利用“兴唐”诠释前蜀的合法性,而是试图打造自身的天命、正统,这一倾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
明显。
不过,王建深知仅凭宣传无法解决前蜀立国所面临的正统危机,故而,本可以安心称霸三川的王建始终不肯放弃军事行动,不断发动北伐战争,以此摆脱割据一方的嫌疑。
虽然称帝之前,王建号召讨梁只是惺惺作态,但在称帝后,王建多次发兵讨梁。武成元年(即后梁开平二年,908)二月,“甲子,蜀兵入归州,执刺史张瑭”;同年三月,“蜀主遣将将兵会岐兵五万攻雍州,晋张承业亦将兵应之”;次年七月,前蜀又因山南东道与后梁发生冲突。王建甚至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统一中原的雄心壮志。
武成二年(909)十月,王建讲武于星宿山,检阅蜀军步骑三十万,感慨称“得一二人如韩信而将之,中原不足平也”,其养子王宗佶揣摩其心意,忙附和道:“臣虽不才,自顾可驱策。”
这场君臣对话引起了兵部郎中张扶进的高度警惕,他并不认为前蜀有能力北进中原,遂立即斥责道:“陛下雄才大略,尚不能得岐陇尺寸之土。宗佶小子狂妄,愿陛下无以中原为意。”
前蜀与朱梁的多次交战无果,印证了张扶进的言论,但王建还是没有放弃武力北进,只是改变了策略,将军事目标转移至曾经反梁的盟友凤翔李茂贞身上。
从当时的局势来看,朱梁王朝纵然实力最为强大,却面临四方受敌的困局,还背负着篡唐的道德危机,无论是出于构建前蜀合法性的需求,还是谋求政权的进一步发展,王建均应不遗余力地塑造自身的正统与朱梁争锋,前蜀只欲偏安的看法,恐怕有后见之明的嫌疑。
“霸国”形象的形成
王建通过各种礼仪活动渲染自身的天命与正统,又多次图谋北进,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些措施的效果相当有限,前蜀不仅无法撼动据有中原的后梁,就连北方最为弱小的岐秦也无法消灭,这与王建所追求的“万方为一统”的目标相差甚远,自诩正统便也缺乏可信度。
日渐衰老的王建似乎也在失去进取的信心。光天元年(即后梁贞明四年,918),“春,正月,乙亥朔,蜀大赦,复国号曰蜀”,使用“汉”国号不足一年,王建便改回地域性质较强的“蜀”。
正是在这一年,王建旧疾复发,太子王宗衍耽于游乐的表现令王建深感失望,战争给蜀中百姓带来的沉重负担,也引起了王建的反思。
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或许促使晚年的王建重新思考蜀国的军事政策,而改国号为蜀正是他转向保守的一个重要信号。
来源:爱你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