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参加表哥婚宴 用餐时伴娘突然拉住我:你就是我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20 20:38 2

摘要:二十多年后,当妹妹林秀雅的儿子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喊我“舅舅”时,我才真正明白,1992年那个夏天的婚宴上,她拉住我,在我耳边说出的那三个字,不是一句疯话,而是一道迟到了二十二年的闪电,劈开了我全部的人生。

二十多年后,当妹妹林秀雅的儿子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喊我“舅舅”时,我才真正明白,1992年那个夏天的婚宴上,她拉住我,在我耳边说出的那三个字,不是一句疯话,而是一道迟到了二十二年的闪电,劈开了我全部的人生。

从那天起,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拼凑出一个被父母深埋心底的秘密,才学会如何与一个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陌生人重新成为家人。

那是一段充满了震惊、愤怒、泪水,最终又被笨拙的爱与谅解所填满的漫长旅程。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表哥陈建业结婚的那天说起。

第1章 一句疯话

1992年的夏天,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焦灼的热气,混杂着柏油路被晒化了的味道。我骑着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赶到市里最大的国营饭店“东风饭店”时,衬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紧紧地黏在皮肤上。

今天是我大姨家的表哥陈建业大喜的日子。

饭店门口用红纸写着“陈府婚宴”四个大字,两挂长长的鞭炮碎屑铺了一地,像一条红色的地毯。我把车锁在饭店门口的一排自行车里,整了整有点褶皱的“的确良”衬衫,随着鼎沸的人声走了进去。

婚宴大厅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那个年代的婚宴,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每一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穿着各色衣裳的亲戚朋友们高声谈笑,孩子们则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偶尔发出一阵尖叫。空气中混合着饭菜的香气、白酒的辛辣气和廉价香烟的呛人气味,构成了一种独属于九十年代的、喧嚣而又充满生命力的氛围。

我爸陈志国和我妈王淑芬正跟几位老同事坐在一桌,看到我,我妈赶紧招手。“建军,这儿!”

我挤过去,在我妈旁边坐下。她立刻给我倒了杯橘子汽水,又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凉拌海蜇皮,嘴里念叨着:“路上热坏了吧?赶紧喝点东西解解暑。你爸非要你从厂里直接过来,看看这满头大汗的。”

我爸瞪了我妈一眼,压低声音说:“今天建业大喜的日子,别老念叨孩子。建军都二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埋头喝着汽水。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来一阵短暂的清凉。我们家就是这样,我爸永远是一副严肃的一家之主做派,我妈则永远是那个围着我们父子俩打转的、有点絮叨的家庭主妇。我习惯了,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婚宴进行到一半,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表哥建业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西装,虽然不太合身,但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新娘李娟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脸上画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浓妆,有些羞涩地跟在表哥身后。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伴郎和两个伴娘。其中一个伴娘,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梳着简单的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一直在人群里逡巡,好像在找什么人。她的目光几次从我身上扫过,但都未作停留。我当时并没在意,只觉得这姑娘长得挺清秀的,就是看着有点冷,跟这火热的场合格格不入。

轮到我们这桌时,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我爸和我大姨夫是老工友,关系铁,话也多。几杯白酒下肚,我爸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建业,李娟,恭喜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我爸举着酒杯,嗓门洪亮。

“谢谢姑父!”表哥和新娘子笑着回应。

就在大家互相敬酒、说着吉祥话的混乱中,那个淡粉色连衣裙的伴娘,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正准备站起来,给表哥和新嫂子说句祝福的话,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那力道很大,手指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我一愣,回过头,正对上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是那个伴娘。

她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额头上细小的汗珠。她的眼神里没有敬酒时的客套和微笑,而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像是震惊、疑惑,还带着一丝……痛苦?

“有事吗?”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我爸妈、同桌的叔叔阿姨,都因为这突兀的一幕停下了说笑,好奇地看着我们。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目光从我的眉毛、眼睛,一路往下,落到我的鼻梁和嘴唇。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在确认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忍不住想把胳膊抽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凑到我的耳边,用一种极轻、却又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就……是……我。”

说完这三个字,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得吓人。新娘李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赶紧过来拉住她,关切地问:“秀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个叫秀雅的伴娘摇了摇头,没有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出了喧闹的大厅。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却像一场无声的哑剧,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姑娘谁啊?怎么回事?”同桌的李阿姨最先打破了沉默。

我妈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建军,你认识她?”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啊。”

我确实不认识她。我发誓,我这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这张脸。

我爸的反应最奇怪。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好奇或惊讶,而是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剩余的白酒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沉着脸,对众人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认错人了,或者小姑娘喝多了。来来来,别管了,我们继续喝酒!继续!”

他急于翻篇的态度,让我心里那点莫名的疑云,又加重了几分。

那顿婚宴的后半场,我食不知无味。那三个字——“你就是我”——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是疯话吗?

可她那双眼睛里的神情,那种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的确认和悲伤,怎么也不像一个疯子能装出来的。

我忍不住抬头,偷偷观察我爸妈。我妈显得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就走神,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却没吃几口菜。而我爸,则一反常态地沉默,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脸上的红色,已经从涨红变成了暗沉的紫红。

我心里那个小小的疑团,像被扔进水里的一粒种子,在那个喧嚣、炎热的午后,悄无声息地,开始膨胀、发芽。

第2章 泛黄的旧照片

表哥的婚宴结束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每天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在工厂和家之间两点一线。车间的噪音,机油的气味,工友们粗声大气的玩笑,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那个叫林秀雅的伴娘和她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平时感觉不到,一不小心碰到,就疼得钻心。

我试着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荒唐的插曲,一个喝多了的女孩的胡言乱语。可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那双眼睛,那个声音,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你就是我。”

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我的父母。我妈王淑芬还是老样子,每天操心我的吃穿,念叨我早点找个对象。但我发现,她最近叹气的次数明显变多了,有时候我回家,会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发呆,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一进门,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回过神来,然后立刻起身去厨房忙活,好像在掩饰什么。

我爸陈志国的变化更大。他抽烟抽得更凶了,以前一天一包,现在常常一天都撑不到。他话变得更少,尤其是在我面前。我们父子俩本来交流就不多,现在更是经常一整个晚上都说不上一句话。饭桌上,只有我妈在没话找话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家里那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成了我们唯一的交流媒介。新闻联播的音乐响起,仿佛是一种信号,宣告着一天中最尴尬的沉默时间的开始。

有一次,我下班早,回家时看到我爸妈在卧室里说话,房门虚掩着。我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我只听到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压抑而又痛苦:“志国,你说……她会不会再来找我们?我这几天心里总是不踏实,眼皮一直跳……”

“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爸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不耐烦的烦躁,“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能有什么事?那天就是个意外!以后别再提了!”

“我怎么能不提?我……”我妈的声音哽咽了,“那也是我的……”

“够了!”我爸粗暴地打断了她。

我心头一震,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轻轻关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们口中的“她”是谁?

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疑问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的内心,让我坐立难安。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叫林秀雅的女孩,和我父母口中的“她”,以及那个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爸去厂里加班,我妈去菜市场买菜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我要找到证据。

我冲进了爸妈的卧室。他们的房间陈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还有一个上了锁的老式木箱。我的目光立刻就锁定在了那个木箱上。

这个箱子从我记事起就摆在那里,上面盖着一块防尘的布,我从来没见我爸妈打开过。我问过我妈里面是什么,她总是含糊其辞地说是一些不用的旧东西。

今天,我必须要打开它。

锁是那种最老式的铜挂锁,钥匙我不知道在哪。我跑到阳台,找了一根细铁丝,凭着小时候跟院里孩子学的开锁的模糊记忆,对着锁孔捅咕起来。我的手心全是汗,既紧张又兴奋,像一个即将揭开宝藏秘密的探险家。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掀开了沉重的木箱盖。一股樟脑丸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些我爸妈年轻时的旧衣服,还有几本相册。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相册,翻了开来。里面大多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从襁褓里的婴儿,到穿着开裆裤的顽童,再到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每一张照片后面,我妈都用娟秀的字迹标注了日期和地点。

我一张张地翻着,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翻到最后几页时,我的手停住了。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我年轻时的妈妈,她抱着一个婴儿,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笑容。她身旁,站着同样年轻的爸爸,他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嘴角却掩不住笑意。

这本该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全家福。

但问题是,照片上,我妈妈的怀里,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

两个婴儿都裹在同样的襁Mian里,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眼睛紧紧闭着。他们并排躺在我妈的臂弯里,像两颗刚出土的土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反复确认,那不是重影,也不是照片的瑕疵。照片上清清楚楚,就是两个婴儿。

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所有的亲戚朋友,所有我认识的人,都知道陈家只有一个儿子,叫陈建军。

那另一个孩子呢?

另一个孩子去哪了?

我颤抖着手,把照片从相册的塑料膜里抽了出来。照片的背面,是我妈的字迹,比标注我其他照片时要潦草得多,像是心绪不宁时写下的。

上面只有一行字:

“1970年5月。建军,秀雅。”

建军。

秀雅。

林秀雅!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将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了起来。那个伴娘,那句“你就是我”,父母反常的举动,那段被刻意打断的对话……

原来,那不是一句疯话。

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一个我活了二十二年,却从不知道她存在的妹妹。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照片,瘫坐在地上,全身冰冷。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温暖,照在身上,却让我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我所认知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3章 迟到的寻觅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我妈买菜回家的开门声把我惊醒。我像做贼一样,慌乱地把照片塞回相册,把木箱恢复原状,然后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震惊、愤怒、被欺骗的痛苦,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我有一个妹妹。这个念头反复在我脑海里冲撞。她叫秀雅,林秀雅。她姓林,不姓陈。为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父母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不敢去质问我爸妈。我害怕看到他们闪躲的眼神,害怕听到那个可能会彻底摧毁我们这个家庭的答案。二十多年了,他们把这个秘密守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林秀雅的出现,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愤怒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他们凭什么替我决定我没有一个妹妹?凭什么让我的亲妹妹流落在外,姓着别人的姓?

那几天,我像个游魂一样。上班的时候,对着轰鸣的机器发呆,好几次差点出了事故,被车间主任狠狠骂了一顿。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墙壁,一遍遍地回想婚宴上林秀雅的脸。

现在想来,她的眉眼,她的鼻子,确实和我有几分神似。我们是双胞胎,龙凤胎。难怪她能一眼在那么多人里认出我,难怪她会说出那句“你就是我”。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无法解释的直觉。

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我必须找到她,我要亲口听她说,她都知道些什么。

可是,怎么找?1992年,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甚至连固定电话都还没普及到每家每户。偌大的城市,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我只知道她叫林秀雅,是新娘李娟的朋友,做过伴娘。

唯一的线索,就在表哥陈建业和新嫂子李娟身上。

我等了一个星期,估摸着他们新婚的兴奋劲儿过去了,才在一个傍晚,骑着车去了表哥的新家。他们单位分的筒子楼,空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温馨。

看到我来,表哥和新嫂子都很高兴,热情地拉我进屋。

寒暄了几句,我终于鼓起勇气,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话头:“哥,嫂子,上次你们结婚,那个伴娘……就是叫秀雅的那个,是嫂子你的朋友吧?”

李娟正在给我倒水,闻言笑了笑:“对啊,是我以前的同事。怎么了建军,看上我们秀雅了?我可跟你说,她眼光高着呢!”

我脸一红,连忙摆手:“嫂子你别开玩笑。我就是……就是觉得她那天好像有点不舒服,敬酒敬到一半就走了,有点好奇。”

我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哦,你说那个啊。”李娟把水杯递给我,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那天确实有点反常。后来我问她,她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就说看到一个亲戚,情绪有点激动。我们都以为她喝多了呢。”

“亲戚?”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啊,”李娟没察觉我的异样,继续说道,“秀雅这姑娘,人挺好的,就是命苦。听她说,她从小就不是亲生的,是养父母抱来的。她一直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一点线索都没有。”

李娟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原来,她也一直在寻找。

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我可以想象,一个女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带着这样的身世,她是怎么长大的?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而我,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活了二十二年,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我。

“嫂子,”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能……能把她的地址或者工作单位告诉我吗?我想……我想跟她道个歉,那天她好像是被我吓到了。”

这个理由更加蹩脚了,但李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她没有多想,爽快地说道:“道歉就不用啦,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在市纺织厂上班,跟我们厂离得不远。你要是真想找她,就去她们厂门口等,她上中班,一般下午四点下班。”

“市纺织厂……”我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从表哥家出来,我骑着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晃悠。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我心里的燥热和沉重。

第二天,我跟车间主任请了半天假,说家里有急事。下午三点半,我就骑着车到了市纺织厂的大门口。

那是一个典型的老国企,红砖墙,大铁门,墙上还刷着“安全生产,人人有责”的标语。我把车停在路边,靠着一棵大槐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工厂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攥出了汗。我不知道待会儿见到她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陈建军,可能是你哥哥?”

不,太唐突了。

“你好,林秀雅,我们能聊聊吗?”

好像也不对。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反复演练着开场白,却没一个满意的。

四点钟,下班的铃声响了。紧闭的大铁门缓缓打开,穿着蓝色工装的女工们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们说笑着,打闹着,汇入下班的人潮中。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人群里疯狂地搜索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人越来越少,工厂门口渐渐恢复了冷清。

她没有出现。

难道我记错了时间?还是她今天没上班?

我心里一阵失落。正当我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从门卫室旁边的小门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穿工装,还是那身淡粉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薄外套。她低着头,步履匆匆,似乎有什么心事。

是她!林秀雅!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拦在了她的面前。

“林秀雅!”

她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是我时,脸上的惊讶瞬间变成了戒备和疏离。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第4章 拼接的真相

纺织厂门口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林秀雅眼中的警惕和疏离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激动。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没有恶意。我……我叫陈建军。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良久,她才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街心公园:“去那里吧。”

公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下棋。我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夏末的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喉咙发干。反倒是林秀雅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你来找我,是因为我婚礼上说的话?”

“是。”我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我随身携带的、已经有些卷边的黑白照片,递到她面前,“也是因为这个。”

林秀雅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身体猛地一震。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眼神像是被胶水粘在了上面,再也无法移开。

照片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依偎在同一个母亲的怀抱里。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照片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我知道,这张照片,证实了她多年来的猜想和寻觅。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平复下来,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养父母说,他们是在医院门口捡到我的。那时候我刚出生没几天,身上裹着一个小棉被,旁边放了一个布包,里面只有几块钱和一张红纸条。”

她顿了顿,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红纸条上写着我的出生日期,还有‘秀雅’两个字。他们说,那天风很大,我被冻得嘴唇发紫,哭声都快没了。他们看我可怜,就把我抱回了家。”

“我的养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他们对我很好,视如己出。但我从小就知道,我跟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院子里的孩子也总嘲笑我,说我是捡来的野孩子。”

“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确认了自己是被抱养的。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抬起头,看向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总是梦见,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我身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们靠在一起,特别安心。可后来,我被人抱走了,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有个双胞胎兄弟或者姐妹。”她苦笑了一下,“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可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我开始留意跟我差不多大,长得又有点像我的人。这么多年,我认错过很多次,也失望过很多次。”

“直到在你表哥的婚礼上,我看到你。”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我的脸上,这一次,没有了警惕,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你和你父母坐在一起,我看着你们……那种感觉又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我控制不住自己,就……”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了。

是血缘,是那份被割裂了二十二年的牵绊,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

“照片背面写着‘建军,秀雅’。”我轻声说,“我叫陈建军。”

林秀雅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有找到亲人的喜悦,有多年寻觅的委屈,更有对那段被遗弃的过往的无尽悲伤。

我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空中。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陌生人,我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天下午,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她二十二年来的人生,我也笨拙地分享着我的成长经历。我们像两个急于了解对方的拼图玩家,试图用各自手中残缺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童年。

她说,她养父母家条件不好,为了供她读书,养父去码头上扛过麻袋,养母给人做过保姆。

她说,她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但为了早点工作赚钱,报了中专,进了纺织厂。

她说,她最羡慕的,就是看到别人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样子。

她说一句,我心里的愧疚就加深一分。她所经历的那些艰辛,本该有我一半的。而我,却在父母的羽翼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独生子的待遇。

“我们的父母……他们为什么……”夕阳西下,林秀雅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残忍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扔掉我?”

我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还没问他们。”

“那你……打算问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和胆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问。必须问。我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告别了林秀雅,我骑着车往家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愤怒和怨恨,已经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我想知道答案,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林秀雅。我要替她,去问一问我们的亲生父母,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我爸妈已经吃过晚饭了。我妈正在厨房洗碗,我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屋子里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我没有换鞋,直接走到了客厅中央,站定。

我爸从报纸后面抬起头,皱了皱眉:“怎么才回来?吃饭了没?”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那张黑白照片,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爸,妈,”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道,“照片上的另一个孩子,是谁?”

我妈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当她看到茶几上的照片时,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第5章 被掩埋的哭声

摔碎的瓷碗像一个信号,彻底击碎了家里维持了二十多年的虚假平静。

我妈王淑芬靠在厨房门框上,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爸陈志国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放下手里的报纸,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你……你从哪找到的?”我爸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这不重要。”我攥紧了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重要的是,她是谁?她在哪?”

我爸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抖着手抽出一根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他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苍老的脸。

“建军,”他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对我说,“这件事……都过去了。别问了,好吗?”

“过去?”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爸!这怎么能过去!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你们瞒了我二十二年!二十二年!你们知不知道,她叫林秀雅,就在市纺织厂上班!知不知道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找了你们半辈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父母的心上。我妈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多年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我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他看着痛哭的妻子,又看看满脸愤怒的我,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眼眶红得吓人。

他缓缓地,讲述了那个被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秘密。

1970年,我和林秀雅出生了。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爸妈都是国营工厂的普通工人,工资微薄。更要命的是,我妈因为生我们时大出血,身体垮了,奶水根本不够两个孩子吃的。

“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奶粉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连买点红糖给淑芬补身子都得算计着来。你们两个,嗷嗷待哺,每天都饿得直哭。我跟,整宿整宿地抱着你们,心都碎了。”

“建军你身体壮实一些,能抢着多吃几口。可妹……她身子弱,总是抢不过你,饿得皮包骨头,哭声都像小猫一样。”

我爸的声音哽咽了,他停下来,又点了一根烟。

“当时厂里的领导找我谈话,计划生育政策抓得紧,说我们家这种情况,超生一个,我跟的工作都可能保不住。没了工作,我们一家四口就得活活饿死。”

“我们走投无路了。真的,走投无路了。”他重复着,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邻居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家庭条件比我们好很多。他们听说我们家的情况,就托人来说,想……想抱养一个。”

我妈的哭声更大了。我能想象,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那是怎样一种剜心之痛。

“我们挣扎了很久,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扔掉哪一个,都像是要了我们的命。可看着妹一天天瘦下去,我们害怕啊……我们怕她真的就这么没了。”

“最后……最后是我做的决定。”我爸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了下来,“我跟说,长痛不如短痛。把妹妹送走,她至少能有口饱饭吃,能活下去。留下来,可能两个都养不活。”

“送走她的那天,是个冬天,风特别大。我用家里最好的一块布,把妹裹得严严实实的。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我……我没敢让她去。我一个人,抱着妹,把她放在了跟那家人约好的医院门口的长椅上。”

“我没敢当面交给他们,我怕我舍不得。我躲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他们把孩子抱走。妹一声都没哭,就睁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我记了一辈子。”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我妈的抽泣声。

真相,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缓慢而又残忍地,切割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没有狗血的剧情,没有恶毒的算计,只有一个时代背景下,一对走投无路的父母,做出的最无奈、最痛苦的抉择。

我的愤怒,在听到这个故事后,一点点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和悲哀。

我能去指责他们什么呢?指责他们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没有能力养活两个孩子吗?指责他们在保全家庭和抛弃骨肉之间,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悔恨终生的选择吗?

他们不是圣人,他们只是那个时代里,最普通、最卑微的一对父母。

“那张照片……”我看着茶几上的照片,声音沙哑地问。

“是偷偷藏起来的。”我爸说,“她说,得留个念想。以后我们老了,死了,到了下面,也好跟妹有个交代。”

我走到我妈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建军,是爸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妹……我们不是人……我们……”

我摇了摇头,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和我爸坐在一起。

“爸,妈,”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她没有死。她活得很好。她叫林秀雅。”

“她想见你们。”

第6章 迟到的团圆

说出“她想见你们”这几个字,比我想象中要艰难。

我爸妈听到这句话,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的动作和表情都凝固了。震惊、渴望、恐惧、愧疚……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苍老的脸上交织。

“她……她真的愿意见我们?”我妈颤抖着声音问,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她恨我们吧?”我爸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我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她恨不恨。但我知道,她找了你们很多年。”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彻夜长谈。我把遇到林秀雅的经过,以及她这些年的经历,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美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女孩二十二年来的人生。

每说一句,我爸妈脸上的愧色就加深一分。当他们听到秀雅为了早点工作赚钱,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时,我妈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我爸则把头埋在手里,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天快亮的时候,我爸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对我说:“建军,你安排吧。我们……我们见她。不管她打我们,骂我们,我们都认了。是我们欠她的。”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我家。

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前一天晚上,我妈几乎把整个家都打扫了一遍,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她还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包裹秀雅的那块小棉被。那块棉被已经洗得发白,但被她用塑料布包着,保存得很好。

我爸则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上午十点,我骑车去纺织厂宿舍接林秀雅。她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也仔细梳理过。看得出来,她也很紧张,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车后座。

快到家门口时,她突然说:“哥,我有点怕。”

我停下车,回头看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忐忑。

我拍了拍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呢。”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爸妈就站在客厅里,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看到我们进来,他们的身体都僵住了。

我妈的目光落在林秀雅的脸上,就再也移不开了。她看着那张和自己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又和我有着同样眉眼的脸,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秀雅也看着他们,看着这对给了她生命,却又将她抛弃的亲生父母。她的眼神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怨恨,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凝视,仿佛要把这迟到了二十二年的相见,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最终,是我妈先动了。她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地向秀雅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走到秀雅面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想要去触摸秀雅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那是她不可触及的珍宝。

“孩子……”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下一秒,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秀雅紧紧地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女儿……我的秀雅……是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妈对不起你啊……”

林秀雅被她抱着,身体起初是僵硬的。但当她感受到那个怀抱的温度,闻到母亲身上那股熟悉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味道时,她紧绷了二十二年的心弦,终于断了。

她也伸出手,回抱住这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积攒了二十二年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妈……”

这一声“妈”,虽然生涩,却像一道钥匙,打开了所有人心里的枷锁。

我爸这个一辈子都没掉过几滴眼泪的男人,此时也背过身去,用手背狠狠地擦着眼睛。我走过去,看到他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那一天,我们家的饭桌上,第一次坐了四个人。

我妈不停地给秀雅夹菜,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

秀雅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嘴里扒饭,每一口,都吃得那么用力。

我爸则拿出了他珍藏了多年的好酒,一杯接一杯地给我倒,也给自己倒。他话不多,只是反复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很慢。饭菜的味道,被泪水的咸涩浸泡着,却成了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百感交集的一顿团圆饭。

饭后,我妈把那个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小棉被拿了出来,交到秀雅手里。

“这是你小时候裹过的小被子……妈一直给你留着……想着有一天,能亲手还给你……”

秀雅接过那块已经泛黄的棉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整个世界。

那一天,没有人提“原谅”两个字。因为在那样深重的亲情和悔恨面前,这两个字,显得太轻,也太苍白。

血脉的重新连接,不需要任何语言的确认。当秀雅喊出那声“妈”的时候,所有的隔阂,就已经开始消融了。

第7章 新的家人

林秀雅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家激起了层层涟漪,然后慢慢地,改变了水流的方向。

最初的日子,是充满了小心翼翼和笨拙的。

我妈王淑芬像是要把二十二年的母爱一次性补偿回来。她几乎每天都往纺织厂跑,给秀雅送自己做的饭菜,织的毛衣。她总想把秀雅接回家里来住,但秀雅的养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她照顾,她便只能作罢。

于是,我妈就把对女儿的疼爱,转移到了对亲家的补偿上。她隔三差五就买上各种营养品,拉着我爸,去探望秀雅的养父母。

我跟着去过一次。秀雅的养父母是一对非常朴实善良的老人。见到我爸妈,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怨怼,反而一个劲儿地感谢我爸妈,说:“要不是你们,我们这辈子哪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两位母亲拉着手,说着女儿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就一起掉眼泪。两位父亲则沉默地坐在一旁,互相递着烟,千言万语,都在那一口口的烟雾里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所谓亲情,有时候不仅仅是血缘,更是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养育之恩。秀雅有两个家,两对父母,这并非不幸,而是一种被加倍的爱。

我爸陈志国也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脸上偶尔会露出笑容。他会笨拙地问秀雅工作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她。有一次,纺织厂的锅炉坏了,秀雅的宿舍没有暖气,我爸二话不说,扛着家里那台笨重的电暖气,走了好几里路给她送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他的脸冻得通红,却一个劲儿地说,心里热乎。

而我,则多了一个妹妹。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们开始像真正的兄妹一样相处。我们会一起去逛公园,一起去看电影。她会跟我抱怨厂里哪个女工小心眼,我也会跟她吐槽车间主任的严苛。

我们长得那么像,走在路上,总会引来别人好奇的目光。每当这时,我都会骄傲地跟别人说:“这是我妹妹,龙凤胎!”

秀雅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各自的童年。我给她讲我小时候怎么淘气,怎么被我爸揍。她给我讲她小时候怎么为了一个新书包高兴好几天。我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去参与对方缺失的二十二年人生。

有一次,我们聊起各自最喜欢吃的菜。我说我最喜欢吃我妈做的红烧肉。她愣了一下,说她也是。她说,她养母做的红烧肉,就是她童年里最美味的记忆。

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我妈当年在包裹秀雅的棉被里,还塞了一张纸条,上面除了她的名字和生日,还潦草地写着红烧肉的家常做法。我妈说,那是她当时唯一能想到的,能让女儿在另一个家里,也能尝到一点“家”的味道的方式。

我们兄妹俩,因为一道菜,隔着二十多年的时空,拥有了共同的味觉记忆。

当然,融合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亲戚们知道秀雅的存在后,反应各不相同。大部分人都表示了祝福和同情,但也有一些闲言碎语。有人在背后议论我爸妈当年的狠心,也有人揣测秀雅回来是不是为了图我们家的什么东西。

我曾因为这些话,跟院子里的一个长舌妇吵了一架。是秀雅拉住了我,她对我说:“哥,别跟他们计较。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知道谁是真心对我好,就够了。”

看着她平静而又坚韧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这个比我晚出生几分钟的妹妹,内心比我强大得多。那些生活的苦难,没有磨灭她的善良,反而让她变得更加通透和豁达。

我们这个重组的家庭,就像一艘修补过的大船,虽然船身上还留着当年的裂痕,但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划桨,朝着同一个方向,坚定地航行。

第8章 你就是我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年。

1994年的春节,是我们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团圆。我把秀雅和她的养父母,一起接到了我们家过年。

小小的屋子里,挤了七个人,却显得异常热闹和温暖。

我妈和秀雅的养母在厨房里忙活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她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我爸和秀雅的养父在客厅里下棋,两个老头儿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像两个老小孩。

我和秀雅,则负责贴春联,挂灯笼。

我踩在凳子上,把写着“福”字的春联贴在门上,回头问她:“秀雅,看正不正?”

她站在下面,仰头看着我,眯着眼睛笑:“正着呢,哥。”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明亮得晃眼。我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夏天的婚宴。她拉住我,在我耳边说:“你就是我。”

那时候,我以为那是一句疯话。

现在我才明白,那句话里,包含了多少年的寻觅、多少的孤单和多少的渴望。

她说“你就是我”,是因为在我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血脉的根源,看到了回家的路。

而对我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我?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血亲。她的存在,完整了我的人生,让我明白了家庭的真正含义。家庭,不仅仅是朝夕相处,更是那份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无法被切断的血脉牵绊。

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爸拿出了家里最大的杯子,给我们每个人都倒满了酒,连两位妈妈也没放过。

他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眼眶红红的。

“我这辈子,做错过事,也后悔过。但今天,看着你们都在,我觉得……我这辈子,值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秀雅和我的脸上,“建军,秀雅,爸对不起你们。这杯酒,爸敬你们,也敬亲家,谢谢你们,把秀雅养得这么好。”

说完,他一饮而尽。

我们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起了杯。泪水和酒液混在一起,辛辣又甘甜。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聊过去,也聊未来。秀雅说,她厂里有个小伙子在追她,人很老实,她准备处处看。我爸妈听了,比谁都高兴,一个劲儿地催她把人带回来看看。

我也告诉他们,我准备参加厂里的技术升级考试,以后想当个工程师。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辞旧迎新。窗内,是我们一家人温暖的笑语。

后来,秀雅真的嫁给了那个老实的小伙子。再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他第一次见到我时,躲在秀雅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秀雅把他拉到身前,指着我对他说:“宝宝,快,叫舅舅。”

那个小小的生命,用最清脆、最稚嫩的声音,对我喊了一声:“舅舅。”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我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延续,看到了我们这个家庭,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终于枝繁叶茂。

我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他长得真像秀雅,也像我。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多年前,那张泛黄照片上的两个婴儿。我们曾经被命运无情地分开,但血脉的力量,终究还是指引着我们,跨越了二十二年的时光,重新拥抱在一起。

原来,人生中所有的裂痕,最终都会被爱与和解,温柔地抚平。

来源:神秘麻酱一点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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