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硅谷一间素净的会议室里，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的语调平静，却传递着一种风暴中心的沉稳。他不再是那个在Y Combinator指点江山的“创业导师”，而是驾驭着人类历史上最复杂、也最具争议的科技巨轮——OpenAI的船长。一位是塑造了硅谷“规模化

在硅谷一间素净的会议室里，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的语调平静，却传递着一种风暴中心的沉稳。他不再是那个在Y Combinator指点江山的“创业导师”，而是驾驭着人类历史上最复杂、也最具争议的科技巨轮——OpenAI的船长。一位是塑造了硅谷“规模化”创业范式的幕后推手；一位是如今亲身站在AGI（通用人工智能）浪潮之巅，直面未知与荣光的探索者。从“投资人”到“经营者”的身份转变，让他对创新、组织与未来，有了全然不同的体悟。

这场对话，更像是一次内省式的复盘。它从一个令人意外的坦白开始——“我曾以为我们撞上了一次大运，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这种对“奇迹”的敬畏与不安，贯穿了整场谈话。奥特曼分享了他对垂直整合战略的“幡然醒悟”，对CEO角色的切身体会，以及对AI终极价值的深刻思考。他不再仅仅谈论代码与模型，而是深入探讨技术与社会的“共同进化”、AI作为“科学家”的未来，以及AGI到来时，世界可能呈现的“连续而非爆炸式”的变革图景。

这不只是一次关于OpenAI的战略解读，更是一堂关于如何在指数级变化时代，领导一家“使命驱动型”公司的公开课。奥特曼的思考，为我们呈现了一种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依然保持谦逊、勇于修正、并坚定前行的领导力范式。

深度学习是一个不断赠予的奇迹

提问者：山姆，欢迎。从ChatGPT发布至今，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望这段旅程，最让你感到意外，或者说更新了你世界观的是什么？

奥特曼：是新发现的总量。我曾一度以为，我们只是偶然 stumble on（撞上）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些针对语言模型的规模法则（scaling laws）。那感觉像是一次不可思议的胜利，我当时心想，“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但深度学习就像一个不断赠予的奇迹（a miracle that keeps on giving）。我们持续不断地找到一个又一个突破。当我们取得推理模型的突破时，我同样觉得这样的好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项技术能如此出色地工作，本身就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但或许，这就是当你发现重大科学突破时的真实感受。如果它真的足够重大，它就足够基础，并且会持续不断地带来新的东西。如果你回到ChatGPT刚发布时的GPT-3.5时代，你会简直不敢相信当初居然有人会用那样的东西。而今天，我们模型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多数人的认知。这种进步的速度，是我未曾预料到的。

我过去一直反对垂直整合，现在看我错了

提问者：OpenAI的业务版图越来越庞大，从研究、产品到超大规模的基础设施，甚至有硬件的传闻。这是否意味着你们的战略正在从一个纯粹的研究机构，转向一个更复杂的“垂直整合”模式？

奥特曼：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过去一直反对垂直整合，但现在我认为我当时完全错了。

在理论上，你总希望经济是高效的，每个公司只做一件事。但OpenAI的经历告诉我们：为了实现我们的使命，我们必须做比我们想象中更多的事情。研究让我们能创造出伟大的产品，而基础设施让我们能进行前沿的研究。这是一个紧密相连的垂直堆栈（vertical stack）。

你看计算行业的历史，总是在垂直整合与非整合之间摇摆。但科技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产品——iPhone，就是垂直整合的典范。为了给用户提供最终的那个神奇体验，你必须控制从芯片到软件的每一个环节。

我们现在也面临同样的情况。我们决定在基础设施上进行一次非常激进的押注，我对我们未来的研究路线图从未如此充满信心。为了将这些模型的能力真正释放出来，从最底层的电子到最上层的模型分发，中间的每一个环节我们都必须深度参与。所以，是的，我们正在走向更深度的整合，并且你会看到我们与更多伙伴进行合作。

从投资人到CEO：从好感觉转向坏感觉真的很难

提问者：你刚才的回答，听起来更像一个“经营者”，而不是你过去的“投资人”角色。你曾是YC的掌门人，可以说是最顶级的投资人之一。从投资到亲自运营一家如此庞大复杂的公司，这种转变给你带来了什么？

奥特曼：我非常震惊于这两个角色的巨大差异。坦白说，我当时并没有太多运营经验，我天生不是一个经营者。我曾经是以一个“投资人建议一家公司”的心态在工作。现在，我才真正理解运营一家公司到底意味着什么。

做一个好的投资人，你需要在很多宏观问题上显得很聪明，你可以在鸡尾酒会上谈论你投的公司，每个人都觉得你洞察一切。那是一种很好的感觉（a good feeling）。但成为CEO常常伴随着糟糕的感觉（bad feelings）。

你要处理组织动力学、冲突解决，还有那些由人性深处的心理因素催生出的奇怪的办公室政治……这些具体而微的工作，占据了你大量的心力。从一个总是“好感觉”的角色，转向一个常常是“坏感觉”的角色，真的非常难。但这种转变也让我对商业的理解变得无比深刻。你必须亲身在战壕里，才能体会到每一个决策背后的所有连锁反应，而不只是看到纸面上的“分发渠道和资金”。

AI最大的变革，是成为“AI科学家”

提问者：我们聊了很多组织和战略。回到技术本身，如果让你预测未来几年，模型能力会给我们带来最激动人心的突破是什么？

奥特曼：你触及到了我最兴奋的一点，那就是——“AI科学家”。

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们正在认真地讨论这件事。我们都记得图灵测试，它曾被视为AI领域最重要的圣杯，感觉遥不可及。然后ChatGPT出现了，这个里程碑就这么“飞驰而过”（wooshing by）。世界惊叹了一两个星期，然后大家就接受了“好吧，电脑现在能做这个了”的现实。

我认为同样的故事即将在科学领域重演。现在我们已经能在Twitter上看到一些零星的例子：AI做出了一个新的数学发现，或者在我的物理、生物研究中帮了一点小忙。这一切都将走得更远。

我坚信，在两年内，模型将能承担更大块的科学工作，做出重要的发现。这将是一个疯狂的改变，会对世界产生重大影响。从一阶导数的角度看，科学进步是让世界随着时间变得更好的根本原因。如果我们能拥有更多、更快的科学进步，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改变。这是积极的改变，但人们谈论得还不够多。

社会与技术必须共同进化，你不能在终点抛出一个颠覆性的东西

提问者：这引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像Sora这样的产品，它并非直接服务于“AI科学家”这个宏大目标，甚至有人质疑它占用了宝贵的计算资源。你们推出它的战略考量是什么？

奥特曼：我坚信，社会与技术必须共同进化（co-evolve）。你不能在终点线突然抛出一个颠覆性的东西，那行不通。它必须是一个持续的、来回往复的过程。

Sora的发布，首先是为了让社会提前“品尝”到未来的味道。视频比文本具有更强的情感共鸣。很快，世界将不得不应对可以深度伪造（deep fake）任何人的视频模型。让世界提前理解这项技术将走向何方，这非常重要。

当然，它也对我们的AGI研究有帮助。但更重要的是，不能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让人们无情地高效（ruthlessly efficient）。在一路前行的过程中，总得有一些乐趣、喜悦和惊喜。Sora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们不会把大部分算力都投入其中，但在绝对意义上，这依然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我没想到AI和能源，最终是同一件事

提问者：你提到了巨大的算力投入，这自然联系到了一个非常物理、非常现实的问题：能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职业生涯最关心的两件事是AI和能源。

奥特曼：是的，但我没有料到它们最终会是同一件事。这是两个我独立产生的兴趣，最后却汇合了。

这并非过度简化，但如果你回顾历史，提升人类生活质量最具影响力的手段，就是更便宜的能源。而现在，AI的发展，让我们需要所有可能来源的全部能源。

短期来看，我认为美国新增的基载电力将主要来自天然气。但长期来看，我相信两个主导能源将是太阳能加储能，以及核能——包括先进的小型模块化反应堆（SMRs）和核聚变。如果核能的成本能够相对于其他能源实现压倒性的经济优势，我预计政治压力会推动监管机构快速行动。当一项技术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成本优势时，世界的迁移速度会非常快。

AGI的到来不会是大爆炸，而是一个连续的过程

提问者：最后一个问题。关于AGI，很多人抱有恐惧，担心一个“奇点”式的爆炸性时刻。但从你今天的谈话来看，你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奥特曼：是的，我认为AGI的到来，不会是一个“大爆炸”（big bang）。它将是一个连续的（continuous）过程。

回顾过去，我们一次次发现，人类和社会的适应能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得多。AGI会到来，世界也会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可能不会像我们想象中那样，以一种突兀、断裂的方式发生。社会将学得比我们预期的更快。

当然，我仍然认为未来会出现一些非常奇怪甚至可怕的时刻。任何强大的技术，从火到电，都会带来风险。我们作为一个社会，会围绕它建立起护栏。但我希望监管的重心，能真正聚焦于那些能力远超人类的“前沿模型”，而不是扼杀那些能力稍弱、但能带来无限美好的模型所能做的 wonderful stuff（美妙之事）。这是一个连续的、需要我们共同摸索前进的过程。

来源：有钱人的枯燥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