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子板着脸,冷冷道:“孤与太子妃情投意合。顾兰词,你安分做你的侧妃,莫要妄想恩宠。”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进宫那年,我只有十四。
阿爹问我想要什么及笄礼。
我说想要个会做各种糕点各种菜式的御厨。
于是我没等到及笄。
一纸圣旨,我成为太子侧妃。
阿爹没有骗我。
大婚日,太子就赐我两个御厨。
一个给我做菜,一个给我做点心。
1
我如获至宝,心下欢喜。
太子板着脸,冷冷道:“孤与太子妃情投意合。顾兰词,你安分做你的侧妃,莫要妄想恩宠。”
我忙点头,如小鸡啄米:“知道了知道了。”
心里却盘算着:明儿早膳吃肉包,午膳来碗红烧狮子头,晚些再配块绿豆糕。
谁有空管你夫妻恩爱不恩爱?
次日,厨房真端来一盘油亮喷香的狮子头。
我夹起一块,入口即化,满嘴生香,感动得差点落泪。
午后,太子妃提着一篮鲜红荔枝来探我。
我瞪大眼:“这……这不正是我梦里都想吃的荔枝?”
她温声笑道:“天热,解解暑。”
我捧着荔枝,感动得不行:“太子妃,你对我太好了!定是我那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她一愣,随即笑出声:“你竟有四个哥哥,还想要个姐姐?”
我用力点头:“对啊对啊,姐姐最好了!”
太子妃温柔道:“那往后,咱们便姐妹相称。”
“顾妹妹,你在东宫可有不惯之处?尽管与我说。”
我眼巴巴望着她:“能……能和姐姐一起用膳吗?”
心想:太子的饭桌,定有更多好菜吧?
晚膳时,果真被我猜中。
桌上一盅银鱼南瓜羹,金黄诱人。
我也不等丫头布菜,自己动手,先舀了一小碗。
太子眉头一皱,冷眼相看。
我心想:莫非他以为我抢他吃的?
越发觉得不能少吃,又添了一小碗。
谁知明儿还让不让来?
太子整晚黑着脸,我却吃得香甜。
饭后,太子妃留我吃西瓜。
太子忽地一挥手:“拿走,整个赏她。”
我惊得张嘴:“真……真的?”
他冷哼:“孤不吃这等寒凉之物。”
我抱着西瓜,心花怒放:太子竟是个好人!
这时节哪来的西瓜?定是宫中特供。
回院途中,一华服小童拦住去路。
“你就是顾兰词?”
奶声奶气,却摆出大人架子。
我“噗嗤”笑出声,伸手掐了掐他粉嫩脸蛋:“小娃娃,也想吃西瓜?分你一半。”
小童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谁稀罕你的西瓜!我今日来,是警告你——不准抢我母妃,不准抢我爹!”
我眨眨眼:“哦?那你爹很抢手?”
半刻钟后。
我俩并肩坐着,银勺叮当,你一勺我一勺,吃得满嘴汁水。
小童名叫萧逸轩,太子妃之子。
自此,他成了我的吃饭搭子。
太子见了,非但不恼,反而乐见其成。
每逢有好菜,太子妃便派人唤我:“顾妹妹,来尝尝新到的醉虾。”
太子更绝,直接命人将整盘红烧肘子送我院里:“孤吃腻了,赏你。”
我捧着食盒,感动得不行:这一家三口,都是大善人啊!
天气渐热,我思乡情切,想起阿娘做的荷花酥,馋得睡不着。
萧逸轩见我闷闷不乐:“顾兰词,要不要去摘莲蓬?”
“有莲蓬吃?”我眼睛一亮,乡愁瞬间抛到九霄外。
东宫有大池,太子妃命人遍植荷花。
可无船夫。
我说唤侍卫来划。
萧逸轩摇头:“不行!他们见我贪玩,会笑话我。”
非要自己上手。
我们划船入塘,莲叶田田,莲蓬青翠。
摘了满满一篮,莲子鲜甜,吃得满手汁水。
待要回岸,却傻了眼——
船桨不听使唤,越划越远。
正慌乱,忽见一素衣女子沿岸走过。
我急忙呼救:“姑娘!救救我们!”
萧逸轩却脸色一沉:“不准叫她!她是坏女人!”
我横眉竖目:“天快黑了!再不救,咱俩都得喂鱼!”
总算靠岸。
女子伸手拉我,动作轻柔。
还未道谢,她已掩面疾走,似极惧萧逸轩。
我悄悄寻去,见她居于偏院,名唤洛巧荷。
她见我来访,受宠若惊,捧出一盘点心:“奴婢闲时所做,侧妃尝尝。”
我一眼认出——正是荷花酥!
咬一口,酥皮层层,莲香浓郁,竟比阿娘做的还胜三分。
我两眼放光:“太好吃了!”
临走,将整盘点心打包:“我要带去给萧逸轩尝。”
回院后,与他分食。
吃到一半,我笑问:“好吃吗?”
萧逸轩猛点头。
待他咽下最后一口,我才悠悠道:“这可是洛巧荷做的。”
他脸色骤变,手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
2
我暗中使人打听洛巧荷的来历。
东宫传言,她原是个普通宫女。
那日太子与太子妃争执,饮酒过量,醉卧偏殿。
洛巧荷趁机爬上龙床,一夕得幸。
太子妃知晓后,伤心欲绝,数日茶饭不思。
太子震怒,本要将她杖毙。
是太子妃心软求情:“她年少无知,留她一条性命罢。”
遂抬为通房,免其死罪。
此后,我悄悄去过她住处几回。
她却劝我莫再来了。
“顾侧妃,您金枝玉叶,何必与我这等身份的人来往?
“若是惹恼了太子,连您也难逃责罚。”
我笑嘻嘻道:“怕什么?你给我做的荷花酥又香又脆,我爱吃还来不及。”
她摇头叹气:“奴婢只盼您平安。”
果然,不久太子便得知此事。
他召我至书房,面色不悦:“顾兰词,听说你常去寻洛巧荷?”
我梗着脖子:“她人不错,还给我做点心。”
太子眸光一冷:“你还敢顶嘴?
“她心思不正,你与她亲近,迟早被带坏。”
我撇嘴:“她哪有坏?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太子沉声:“你若再去,孤便将你那两个御厨收回宫中。”
我顿时慌了:“别别别!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没了御厨,我可吃什么呀!”
太子见我怂样,忍不住笑了。
正说着,外头小太监急报:“不好了!太子妃晕倒了!”
太子腾地起身:“快请太医!还愣着做什么!”
我也赶紧跟上去。
太子妃待我极好,昨日还派人送来新摘的香瓜。
我心中焦急,生怕她有事。
到了太子妃寝院,太子已握着她的手轻唤:“卿卿,卿卿,你醒醒。”
太子妃面色惨白,昏睡不语。
太子怒问左右:“怎么回事?”
贴身宫女彩萍跪地哭诉:“回殿下,太子妃想吃鱼羹,小厨房做了送来。
“她才尝了一口,便腹痛呕吐,随即昏厥。”
太子双目含怒:“来人!小厨房伺候不周,全数看押,听候发落!”
又命人传小厨房管事刘婶前来问话。
刘婶战战兢兢,将太子妃一日饮食细细禀报,却无半点头绪。
太子嫌太医来得慢,又遣人催促。
良久,太医终于赶到,诊脉后喜道:“恭喜殿下,贺喜太子妃!
“已有三月身孕,脉象稳实,母子安康。”
太子大喜,朗声道:“东宫上下,每人赏一月月钱!
“小厨房虽有过失,但发现太子妃有孕,功过相抵,另赏三月月钱!”
原本跪地待罪的众人闻言,纷纷叩首谢恩,感激涕零。
太子妃悠悠转醒,太子忙俯身关切:“卿卿,可觉得好些了?”
“头晕,恶心,没什么胃口。”她轻声答。
太子柔声道:“孤已派人快马去庄子上取最新鲜的河虾,给你熬汤补身。”
太子妃摇头:“不想吃。”
我一听,立刻举手:“我要吃!我要吃河虾!”
太子瞥我一眼,不耐烦:“顾侧妃不是一直念叨要冰鉴?去库房取来给她。”
“真的?!”我惊喜跳起,“我可以冰镇荔枝、葡萄、莲子羹了!”
太子无奈摇头。
待我抱着冰鉴乐呵呵退下,太子回头叮嘱:“顾侧妃,日后凡与洛巧荷有关之物,不准带入太子妃眼前。”
我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太子您就是我的活菩萨!”
太子嘴角微抽,懒得理我。
转头他又换了一副温柔面孔,对太子妃轻声道:“卿卿,若觉无聊,不如请岳母进宫陪你几日?”
太子妃展颜一笑:“好啊,正好我也想家了。”
太子当即下令备轿迎亲。
萧逸轩从上书房回来,听闻母亲有孕,欢喜得直拍手:“太好了!阿娘要给我生妹妹了!”
我好奇问:“你想要妹妹?”
他点头:“小小的,软软的,我会好好疼她。”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不过阿爹和阿娘……可能更想要弟弟。”
“为何?”
他小大人似的叹气:“三皇叔已有四子,阿爹只有我一个嫡子。
“若阿娘生下弟弟,皇祖父定会高兴。”
“那你想妹妹,还是弟弟?”
他歪头想了想:“都好。
“这次要是弟弟,下次再生妹妹,不就好了?”
3
萧逸轩的外祖母,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每日里变着法子给太子妃炖补汤,生怕她身子弱。
我天天守在太子妃的院子里。
这回不是为口腹之欲。
只是想多陪陪她,让她心里舒坦些。
我搜肠刮肚,讲些市井趣闻,逗得她掩唇轻笑。
太子见状,破天荒地没在用膳时赶我走。
可老太太才住了三日,容家便出事了。
太子妃的弟弟在外赌钱欠债,被人扣住不放。
老太太哪还有心在宫中久留,急着要回府。
太子妃忙命人备轿,亲自送她出宫。
临行前,老太太悄悄塞我一块寒玉,温润沁凉。
“丫头,替我照应着她。”
我郑重接过,眼眶微热:“您放心,我定不让她受委屈。”
有了这寒玉,夏日再热,我也不觉烦闷。
对太子妃更是加倍上心。
可她眉间总笼着愁云。
娘家的糟心事一桩接一桩传进宫来。
继后更是数次召她过去,冷言冷语:“管好你家里人,莫要连累东宫清誉。”
我把自己最爱的点头糕送去,想让她尝个甜。
她的贴身宫女却拦着不接:“侧妃娘娘,太子有令,您送来的东西,娘娘不能碰。”
我气极,一把夺过糕点,当着她的面狠狠咬下一口:“你看!有毒吗?!”
宫女吓得后退一步。
太子妃却笑了,轻叹:“兰词,有时我真羡慕你。”
我不解:“姐姐羡慕我什么?”
她拉着我的手,声音低柔:“羡慕你家世清白,羡慕你无忧无虑。”
这话才过两月,太子妃便又昏倒了。
听闻是收到家中消息,怒极攻心。
更糟的是,她竟有出血之兆。
太医急急赶来,诊脉后直摇头:“万万不能再动怒,否则胎儿难保。”
东宫顿时鸦雀无声,宫女走路都踮着脚尖。
我心急如焚。
萧逸轩也忧心母妃,可他日日要去上书房读书。
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放心,我替你守着她!”
可次日,我刚到太子妃院外,就被彩萍拦住。
“侧妃娘娘请留步。”
她福了福身,语气恭敬却不容反驳:“太子爷说了,怕您年少不经事,无意间带了不洁之物进来。”
“您若要探望,得等太子在时才可。”
我:……
想硬闯?不行。
彩萍如门神般立着,笑得体面,寸步不让。
我只能等太子回来。
我在院外站成了石雕,活像望夫石。
终于,太子回府。
我满心欢喜,以为能见太子妃。
谁知他斜睨我一眼,淡淡道:“孤与太子妃有要事相商,顾侧妃,明日再来吧。”
那一瞬,我真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还答应了萧逸轩要照看母妃呢。
“太子!夫君!就让我进去一刻钟!”
“不,半刻也行!”
他抿唇不语,只朝身边太监使了个眼色。
转眼,我被人架着胳膊,一路送回自己院子。
这个狗太子!
分明是想独占太子妃!
好在我脑瓜灵。
次日,我悄悄从阿黄专用的小狗洞钻进太子妃院子。
阿黄是太子妃养的爱犬,见有人闯入,立刻汪汪狂吠追来。
“啊——!”
我吓得跳起,狼狈躲闪。
顿时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
彩萍冲来,脸色铁青:“顾侧妃!您从何处进来?快请出去!太子怪罪,奴婢担待不起!”
有人伸手来拉。
我死死抱住廊柱,大喊:“不!我今日非要见太子妃不可!”
正乱着,太子妃出来了。
她瞧见我满头杂草,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替我摘下:“兰词,正好我给你缝的百褶裙做好了,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彩萍还想劝阻,太子妃轻轻摆手:“下去吧,让她留下。”
4
我接过那条百褶裙,指尖抚过裙摆,只见太子妃绣了数不清的小点心,个个玲珑可爱。
“卿姐姐,您绣的这裙子,太招人喜欢了。”我欢喜道。
“身子刚好些,还劳您动手,太子知道定要怪我,不许我再来寻您了。”
太子妃轻笑,眉眼温柔:“太子不让我出门走动,正好闲着无事。这裙子做完,我还得给孩子缝几件小衣裳呢。”
“兰词,你要不要来帮我?”
我慌忙缩手:“可我的针线活,连我爹都嫌弃,怕是帮不上忙。”
太子妃噗嗤一笑:“傻丫头,不用你动针线,只帮我理线、递剪子便是。”
我忙点头:“那我可乐意得很!”
可细看太子妃神色,仍有些郁郁。
我轻声问:“卿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那阿弟,被人哄着偷了家中钱财,离家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阿娘日日以泪洗面,我如何能安心?”
我心头一紧:“竟有此事?卿姐姐莫急,我这就写信回府,请我爹和几位兄长帮忙寻人。”
太子妃摇头:“不必了,太子已派了人四处查访,你莫要再惊动侯府。”
我宽慰她:“姐姐放心,太子出面,定能寻到阿弟。您要快些高兴起来,若日日愁眉不展,将来生出的孩子,怕也要学萧逸轩那般板着脸了。”
太子妃被我逗得笑出声来,愁容稍解。
更让我意外的是,太子来时见我在场,本要赶我走,太子妃却柔声说:“兰词陪我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太子竟默许了。
可太子妃的弟弟始终杳无音信。
太子将能调的人都派了出去,我也悄悄写信请家中帮忙,却如石沉大海。
太子妃的父母来信,字字泣血,求她设法。
直到两个月后,人才寻回。
可惜已断了一臂,昏睡不醒。
太子妃受此惊吓,提前发动。
更糟的是胎位不正,稳婆急道:“娘娘,怕是难产,得请太医!”
太子素来不信神佛,此刻却跪在佛堂,头也不抬。
“若她平安,我愿吃素三年,终生敬佛。”
我和萧逸轩守在产房外,心如刀绞。
只听稳婆喊:“用力!再用力!”
夹杂着太子妃压抑的痛呼。
时间仿佛凝固,从鸡鸣等到三更。
终于,一声微弱如猫叫的啼哭响起。
“生了!是个公主!母女平安!”
太子松了口气,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我们还未欢喜片刻,稳婆又惊呼:“不好!娘娘大出血!”
太医院正及时赶到,拼死施救,太子妃才从鬼门关被拉回。
太子信守承诺,自那日起,再不沾荤腥。
太子妃卧床不起,他日日守在榻前,亲自喂药,为她梳发更衣。
甚至亲赴京郊佛寺,一步一叩首,爬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只为求她平安。
又重金悬赏,遍寻名医。
可太子妃一日比一日虚弱,终究没能熬过这个春天。
临终前,她握着我的手,气息微弱:“兰词,人心易变,你往后……多留个心眼。”
我泪如雨下:“卿姐姐,您说什么?我不懂……”
话未说完,她已闭眼。
那日阳光刺眼,我却觉得冷得发抖。
太子强撑着办完丧事,随即病倒。
他拒医绝药,只说:“她去了,我何必独活?”
东宫属官齐跪宫门外,哭求太子振作。
我这才知道,太子执意为女儿求封公主,惹怒帝王。
皇上本就因他荒废朝政不满,如今更觉他“儿女情长,不堪大任”。
我爹来信说,皇上已对大臣言:“太子重情,却非储君之材。”
甚至动了废立之心。
他命我劝太子。
我抱着小公主去见他。
“殿下,卿姐姐已去,她定不愿见您如此自苦。便是为了她拼死生下的小小,您也该振作。”
太子面色惨白:“兰词,你卿姐姐最怕孤单,我正好去陪她……”
我急道:“可小小还小!她没了娘,难道连爹也不要她了吗?”
说着,我将小小塞进他怀里。
小小受惊,哇哇大哭。
太子怔住,低头看女儿,轻轻将她贴在脸上。
“小小,阿娘走了,阿爹护着你。”
他终于肯召太医。
病愈后,他抱着小小去太子妃墓前。
“我原想陪你白头,怎料……都是我的错。若早断了她娘家往来,哪怕背负骂名,也不至于此。”
那日下着冷雨,我为他撑伞。
萧逸轩冲来,红着眼骂我:“都是你!你早想当太子妃,接近阿娘和我,都是为了夺位!”
我愣住,心如刀割。
太子妃临终曾求太子立我为妃,小小也由我抚养。
可萧逸轩死活不依,哭着说我会害死妹妹。
太子无奈,只得让洛巧荷抚养小小。
洛巧荷原无名分,太子特封她为良娣。
身份够了,才能名正言顺养公主。
我一直当萧逸轩是好友。
他却如此防我、怨我。
难道真如太子妃所言——人心易变?
那年春天格外冷,冷得我连最爱的狮子头、荷花酥都咽不下。
我日渐消瘦,褪去婴儿肥,眉目渐清。
十六岁生辰那日,我忽然明白——我长大了。
5
太子执意不立新妃。
每有大臣进言,他皆冷面回绝。
“此位虚悬,只待李卿卿。”
我闻之,心有所动。
一介储君,竟为亡妻守心至此。
然某日,太子忽遣人送来御果园新摘的荔枝。
“殿下说,特赐与您尝鲜。”
又隔三日,亲至我院中。
“你可愿抚育小公主?她乖巧伶俐,甚得我心。”
我心动,却忆起萧逸轩那双通红的眼。
遂低头:“妾身福薄,恐难胜任。”
太子不恼,反笑道:“无妨,本宫不急。”
自此常来我院中小坐。
或饮茶,或弈棋,话不多,却温和。
一日晚膳后,他竟未离去。
我惶然:“夜已深,殿下……”
他抬手:“莫怕,本宫不逼你。给你时日,慢慢习惯。”
当夜,他独卧窗边小榻。
那榻窄小,他身形高大,肩腿皆悬于外。
辗转反侧,整夜未宁。
我亦不敢熟睡,只听他翻来覆去。
次日清晨,见他眼底青黑,心生不忍。
晚膳后,他又要留宿。
我主动道:“殿下,不如让我睡榻上。我身量小,正好合适。”
他摇头:“你是主,我是客,岂能让你委屈?”
我怔住:“殿下待我……为何如此?”
他凝视我良久:“你与她,原是不同。可这宫中,唯你让我不觉孤单。”
我心头一颤。
曾见他抱太子妃灵位痛哭,肝肠寸断。
如今深情转于我身,是人心易变,还是情之所钟?
我非昔日懵懂少女,已知夫妻之道。
若得夫君相守,谁愿孤老深宫?
思及此处,心绪渐明。
再逢太子留宿,我未再推拒。
那一夜,红烛摇影,罗帐低垂。
云收雨散,他拥我入怀。
“累否?”他轻问。
我摇头,脸颊仍烫。
他笑:“日后想用什么帐子,尽可去我库中取。多拿几床,省得再被咬。”
我嗔:“殿下胡说!”
他朗笑:“朕——不,本宫记住了。”
未几,先帝驾崩,太子登基。
诏书一道,立我为后。
圣旨宣读那日,泪湿罗袖。
皇上仁厚,特召我父母兄长返京,观礼立后大典。
两年未见,爹娘鬓角染霜。
大哥携女而来,稚童扑入我怀:“姑姑!”
二哥最疼我,马车里堆满我爱吃的点心果脯。
四哥牵来一匹雪白小马:“小妹,草原远了,这马陪你解闷。”
大典极尽隆重,六宫瞩目。
唯洛巧荷一人,因抚育公主有功,晋为婕妤。
她淡泊度日,只守公主身边。
皇上待我极宠,每日必至椒房殿。
半年来,独我承恩。
朝臣不安,纷纷奏请选秀,以广子嗣。
皇上掷折于地:“朕要嫡子。等皇后有孕,再议不迟。”
半月后,刘太医诊脉毕,双手颤抖。
“恭喜娘娘!此乃滑脉,有喜了!”
我喜极而泣,即刻命人报与皇上。
盼他亲来,共诉欢喜。
谁知只来秉笔太监赵斯,宣旨赏赐。
头面一套,东珠莹润,步摇精巧,世所罕见。
我捧着匣子,笑不出来。
问:“陛下何在?”
赵斯支吾:“回……回娘娘,陛下已出宫。”
“为何出宫?”
“三日后是仁贞皇后祭日,陛下要去别院守灵。”
我愣住,指尖冰凉。
原来,卿姐姐已走一年了。
小小会唤父皇母后,萧逸轩也整整一年未见我。
我苦笑自语:“活人,终究比不过死人罢。”
6
纵使皇上不曾多来探望,我心中仍是欢喜。
我终于有身孕了。
昔日见卿姐姐为小小备下无数小衣小鞋,如今她已不在,可那些衣物,足够小小穿到及笄之年。
我也想为腹中孩儿亲手做些东西。
只是我手笨,针线活计实在不精。
宫中绣娘绣了大半,唯有那件红肚兜,我执意要自己来。
阿娘进宫辞行那日,我正对着五毒纹的绣样发愁。
阿爹已带四位兄长追剿逆王余党,唯阿娘因舍不得我,多留了几月。
可即便她留在京中,隔着宫墙,母女相见,亦如隔天涯。
我将备好的小衣、小鞋、虎头帽一一取出,捧给阿娘看。
阿娘眼圈一红,指尖轻抚那虎头帽上的金线。
“阿娘记得十六七年前,你刚落地那日,如今转眼,我的兰词也要做娘了。”
我伏在她肩头,泪如雨下。
养儿方知父母恩,此刻才懂阿娘当年的牵挂。
阿娘轻抚我发,低声问:“皇上待你可好?”
我眨眨眼,强作欢颜:“好得很。从前看他待卿姐姐那般体贴,我做梦都没想到,这福气会落到我头上。”
阿娘欲言又止,终是长叹一声,只道:“来,娘教你,肚兜的边角要这样锁针,才结实。”
临行前,阿娘递我一封信。
“无论何事,皆可写信回家。爹娘,永远是你的倚仗。”
我含泪送她至椒房殿外,目送她身影远去。
回殿后,我拆信细读。
笑容,一点点凝固。
信非阿娘所写,乃阿爹亲笔。
信中道:进宫为御厨,实是太子授意。
并非因我心愿,而是太子忌惮阿爹兵权,恐阿爹助三皇子。
更言:立我为后,赐我子嗣,亦是阿爹与太子的交易。
阿爹助太子剿灭三皇子余党,太子许我皇后之位与一子。
皇上召他们回京,并非为立后大典,实为借阿爹之力平逆王残部。
信末,阿爹叮嘱:小心皇上。
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这才惊觉,皇上祭拜卿姐姐归来已两日,却从未踏足椒房殿一步。
莫非,交易已成,他便无需再演?
可笑啊可笑。
我竟以为,是自己容貌长成,才得君心。
那些嘘寒问暖,那些温柔低语,那场盛大册封……
全是假的!
全是演的!
堂堂天子,竟要陪我这深宫妇人做戏,真是难为他了。
我几乎要冲去勤政殿,当面质问他。
可最终,我静坐不动。
这时,管事姑姑流景匆匆入内。
“娘娘!宫中流言四起,说……说您害死了仁贞皇后!”
我猛地起身。
仁贞皇后,便是卿姐姐。
皇上登基后追封她为后。
纵使我为后,宫中上下皆知,皇上心中所念,唯有她一人。
此等谣言,居心何其险恶!
“流景,查!务必追到源头!”
流景领命退下。
我独坐殿中,心乱如麻。
这背后之人,是谁?
是萧逸轩吗?
想起一年前,他红着眼对我说:“顾兰词,你早图谋太子妃之位,接近我与阿娘,不过为攀高枝罢了!”
7
我抬声朝外唤道:“朱粉何在?”
脚步轻快,我的陪嫁宫女朱粉蹦跳进来。
“娘娘,您寻我?”
“我命你盯着皇长子萧逸轩,这几日他可有异动?”
朱粉敛了笑,低头回话:“回娘娘,皇长子日日往返上书房与东宫,未曾踏足别处。”
我又问:“可曾去看过小小?”
“不曾。”
她略一思索,又补道:“倒是有两回,皇长子走到洛婕妤宫门前,又转身回去了。”
不是萧逸轩……那会是谁?
三日后,流景匆匆来报。
“娘娘,散播谣言的小宫女抓到了,是坤宁宫的。”
坤宁宫?那是皇上亲赐仁贞皇后之居,说是不能让她魂无所归,内中皆是她旧时遗物。
宫人也全是原东宫太子妃身边的老面孔。
人被押来。
竟是熟人。
彩萍,曾是太子妃贴身侍婢。
当年她父病重,太子妃又危在旦夕,她无暇顾人,在荷塘边哭得几乎昏厥。
恰巧我路过,念她不易,便托家中请医,救其父性命。
她当时跪地叩谢,言道必当涌泉相报。
如今,竟以怨报德。
我冷笑一声。
“彩萍,谁指使你造谣生事?”
彩萍梗着脖子:“无人指使奴婢。”
我慢条斯理抚着新染的护甲,轻叹:“本宫劝你,趁还有机会,老实招来。”
彩萍冷哼:“我就是看不惯你!我们娘娘待你如姐妹,你却夺她后位!还假施恩惠,妄图收买人心,让我为你效命!”
啧啧,我好心救她父,反成罪过。
善心果真不该轻易施予,不如拿那银子换副更亮的护甲。
我面色微沉。
“既不肯说,来人——拖下去,二十板子,发配辛者库!”
流景应声:“是!”
话音未落,久未现身的皇上竟突然驾到。
我指尖一颤,险些折了护甲。
“皇上今儿怎有空来臣妾这儿?”
彩萍眼中骤然燃起希望,扑上前去,连连磕头。
“皇上救奴婢!是皇后害死我们娘娘啊!您要为她做主呀!”
我静坐不动,只垂眸抿茶,等皇上如何应对。
皇上脸色一沉,抬脚便踹:“贱婢!敢在本宫面前污蔑皇后,她正怀着龙嗣,若有个闪失,你九族都赔不起!”
他厉声下令:“赵斯!堵住她的嘴,拖下去,杖毙!莫惊扰了皇后!”
彩萍面如死灰,尖叫挣扎:“皇上饶命!求皇后开恩!娘娘……救我……”
转眼间,人被拖走。
朱粉听见“杖毙”二字,吓得脸色发白,偷偷望向我,眼神满是哀求。
她想让我救彩萍。
可我给过机会,是她自己不认错。
朱粉心太软。
就像从前的我。
在这深宫,怜悯最是多余。
待人退下,我掩帕低泣,肩头微颤,声音哽咽:
“皇上,您今日这般决绝,不过几句流言,便将人活活打死。难道……您心里,当真信了那些荒唐话,以为仁贞之死,与臣妾有关?”
皇上目光微动,似有不忍,却又含责。
“这世间因果轮回,纵非你亲手为之,今日之局,你也难辞其咎。”
我猛地抬头,泪眼朦胧,震惊难言。
“皇上……您竟如此揣度臣妾?我把太子妃当亲姐敬重,怎会害她?天日昭昭,若有此心,教我不得好si!”
流景见势不对,连忙上前,为皇上斟了一盏热茶。
8
皇上接过茶盏,神色总算缓了几分,不再那般冷硬。
“兰词,朕不想与你争执。今日来椒房殿,是有喜讯要告诉你。”
“你阿爹与四位兄长,已将逆王残部尽数剿灭。”
我心头一震,先是惊喜,随即又泛起层层忧虑。
这宫里,功高震主从来不是好事。
皇上今日肯亲自来我殿中示好,怕也是因着父兄立了大功。
我敛了心神,面上不露分毫,只福身行礼,声音温婉:“臣妾恭贺皇上,逆党已除,江山可安。阿爹与兄长能建此功,全赖皇上天威浩荡,神机妙算。”
皇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抬手轻拍我手背,语气温和:“朕就知道,你父兄皆是忠良之臣。你说说,朕该赏些什么?”
我垂眸,语气谨慎:“父兄一心为国,并不贪图封赏,一切但凭皇上圣心独断。”
皇上眼中欣慰更甚:“岳父忠心可嘉,朕欲晋其爵位,封为国公。”
“三舅兄战功最著,加封伯爵。其余三位舅兄,各赐府邸良田,金银绸缎,以彰其功。”
“也好叫天下人知晓,朕从不亏待功臣。”
我连忙起身,盈盈下拜:“臣妾代父兄叩谢天恩,皇上隆恩浩荡,我兰家上下,永世不忘。”
皇上走后,我抚着微隆的腹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自始至终,未问一句孩子。
我也懒得提。
他不盼这孩子,我自会护好。
流景站在一旁,神色忧虑,欲言又止。
我抬眼:“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流景低声道:“娘娘,太后遣人来传,召您去景仁宫叙话。”
我轻笑:“去便去,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到了景仁宫,太后竟格外亲热,拉着我的手不放。
“皇后真是好福气,承宠不过半年,便有了身孕,为皇家开枝散叶。”
“若早些侍寝,这孩子怕都能跑了。”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笑意盈盈:“太后说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认命便是。”
这话既是说我自己,也是点她——她儿子争位失败,如今贬为庶人,她也该认命了。
太后笑容微僵,随即又道:“哀家听说,有宫人背后嚼舌,还是皇上亲自为你压下的?”
“你如今有孕在身,哪还能为后宫操心?”
我低头,声音柔顺:“皇上体恤臣妾,后宫主位不多,事务也少,倒不费神。”
连着两次被我堵了话头,太后脸色渐沉。
她冷了声,终于不再绕弯子:“哀家也不与你虚与委蛇了。”
“哀家娘家有个侄女,名唤春香。”
“先帝在时,便有意将她许配皇上。”
“那时仁贞皇后专宠,此事耽搁下来。如今她已十六,品貌出众,不如进宫来,替你分担些辛苦?”
我苦笑一声:“太后恕罪,皇上亲口说过,暂不纳妃。臣妾纵有心,也无权做主。”
“若贸然进人,惹皇上不快,臣妾担待不起。”
太后冷哼一声,指尖重重敲在案上:“你倒是会推得干净!”
“你以为你有孕,就能稳坐后位?别忘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我依旧笑着,语气却不卑不亢:“太后教训的是。可皇上心意已决,臣妾也不敢违逆。”
“再者,春香姑娘若真进宫,也得皇上点头才是,岂是臣妾能定的?”
太后盯着我,半晌无言,终是拂袖冷声道:“好一个贤惠皇后,哀家今日算是见识了。”
9
“哀家早知,皇后你就是那烂泥里的泥鳅,滑不留手。”
“如今已遣人去禀明皇上,皇后执掌六宫,却善妒不容人,岂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这等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话音未落,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赵斯便捧着圣旨而来。
宣太后侄女曹氏入宫为妃。
更令人咋舌的是,位份直接定为从三品修仪,竟比洛婕妤还高半级。
我心中冷笑。
皇上与太后,定是早已商议妥当。
如今旨意已下,我若再阻拦,反倒成了恶人。
“既然是皇上的恩典,臣妾自当遵从。”
“即刻命人收拾长信宫,恭迎曹家妹妹入宫。”
长信宫地处宫苑要道,离太后的景仁宫不过一箭之遥,去皇上的勤政殿也只需一刻钟。
太后听罢,嘴角微扬。
“皇后懂事,哀家心甚慰。”
“这块暖玉,是前朝留下的宝贝,你且收着,将来给孩子压惊用。”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
三十多年宫斗熬出来的太后,果然手段老辣。
回到椒房殿,流景低声询问:
“娘娘,长信宫那边,是细细地收拾?还是尽快腾出来?”
我倚在软榻上,闭目片刻。
“细细收拾,能拖多久?”
流景凑近道:
“若从夏桃初熟开始,拖到腊梅开时,再以天寒地冻、工匠难行推脱,至少能延至明年开春。”
“那时娘娘的孩子也落地了,身子养好了,再应付新主,也不迟。”
我缓缓睁眼:“那尽快收拾呢?”
流景道:“三日便可完工。曹修仪即刻入宫,咱们也得立刻应对。”
我揉了揉眉心,倦意袭来。
“不必拖了。”
“太后急,皇上也应了,咱们何必做那挡路的石头?”
“把屋子拾掇干净,把戏台搭好,就等着看戏便是。”
流景点头:“娘娘英明。”
我又低声叮嘱:
“往后,椒房殿的饮食,你得多上心。”
“每一道菜,都得亲自查验。”
流景肃然应道:“奴婢明白。”
10
流景办事向来稳妥。
不出半月,长信宫便已整修一新,只待曹春香入主。
偏生曹家忽传消息,道是曹春香染了风寒,不宜入宫。
我心中起疑,便命朱粉前去打探。
朱粉生性伶俐,最善周旋,宫中大小事皆能探得一二。
几日后,她眉飞色舞地回来复命。
“娘娘,果然有蹊跷。”
我抬眸:“说来听听。”
她凑近低语:“那曹春香,竟是心有所属,不愿进宫。”
“哦?何人?”
“说是京郊踏青时偶遇一书生,两人一见倾心。”
“曹家得知后,欲捉那书生逼她回心转意。”
“可查来查去,那书生竟是个影子——姓名是假,籍贯是假,连住处都查无此人。”
“可怜曹姑娘一片真心,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我听罢,轻轻摇头。
朱粉叹道:“她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默然。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元和二年秋,太后侄女曹春香终入宫,封为修仪。
曹修仪生得明媚娇艳,一笑便露出浅浅酒窝。
朱粉悄悄告诉我:“娘娘,曹修仪和您当年初入宫时一模一样,最爱笑。”
我抚了抚面颊,轻问:“我……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
是卿姐姐走后?
还是看透皇上那点薄情?
曹修仪入宫当日,皇上便亲临长信宫。
次日初一,乃是众妃向太后请安之期。
前夜我已遣人知会曹修仪时辰。
可直至洛婕妤到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她身影。
眼看日头渐高,我起身道:“罢了,咱们先去太后宫中候着。”
众人向太后行礼毕,茶已上过一盏,宫人又添了热茶。
曹修仪这才姗姗来迟。
她双颊泛红,眼波流转,似有春意。
太后见她来迟,也不动怒,只淡淡问:“皇上待你可好?”
曹修仪眸光一亮,笑意盈盈:“姑姑待臣妾极好。”
“昨夜皇上起身,臣妾欲侍奉梳洗。”
“皇上却道:『你再歇会儿,太后与皇后皆宽厚,不会怪你来迟。』”
“还特赐了轿撵送臣妾前来。”
我心中微动——修仪品阶,原是无权乘轿的。
太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香香,你皇后姐姐最是大度,怎会与你计较?”
我含笑接话:“自然不会。妹妹侍奉皇上辛苦,理应受此殊荣。”
说着,取出早已备好的玉如意:“这支玉如意色泽温润,赠予妹妹,贺你得宠。”
曹修仪双手接过,喜不自胜:“多谢皇后姐姐厚赐。”
洛婕妤怀中抱着小小,逗她道:“小小,快叫曹娘娘。”
小小一身红衣,粉团似的,奶声奶气道:“曹娘娘好……美!”
满殿皆笑。
太后也笑,招手道:“小小,你可喜欢曹娘娘?”
“想不想日日去长信宫,瞧这美美的曹娘娘?”
11
小小才一岁多,哪里懂太后的用意。
只懵懂地看向洛婕妤。
洛婕妤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她扑通跪下。
“太后娘娘,臣妾离不开小小,求您不要……”
太后面色不悦。
“你不过一个小小婕妤,竟敢质疑哀家的决定?!”
曹修仪撇嘴。
“姑姑,您是什么意思?
“您不会是想让我抚养小小公主吧?
“姑姑,我才十六岁,可不愿给人带娃。”
被亲侄女下了脸面,太后眸中划过不满,下一刻,竟又堆起笑来,满脸慈爱之色。
“香香,你多虑了。
“哀家怎么可能让你抚养小小,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哀家不过是顺嘴一说。
“你这孩子,就爱瞎想,洛婕妤把小小照顾得很好。”
曹春香拍了拍胸脯。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洛婕妤看着小小满是慈爱。
“小小公主很乖,深宫寂寥,有了小小,臣妾这日子才算是有盼头。”
太后又赏了洛婕妤一个镯子,夸她照顾公主有功。
曹修仪不干了,拉着太后,让给她也赏赐点什么。
我与洛婕妤适时告辞出来,留机会给她们姑侄叙旧。
回到椒房殿,流景问我:“是曹修仪瞎想么?奴婢怎么觉得,太后的意思就是想让曹修仪抚养小小公主。”
我乐了。
“太后确实是,无奈曹修仪不接茬。也对,曹修仪正值盛宠,她又年轻,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愿意养育他人的孩子。”
流景有些担忧。
“娘娘,太后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侄女?曹修仪是不是在藏拙。”
我摇头。
“我看未必。
“皇上那个人,只要他愿意付诸行动,就能让人相信,你是他的命定之人。”
卿姐姐如是。
我亦是。
如今,轮到了曹修仪。
我想,我知道皇上为何答应让曹修仪进宫了。
几天后,流景告诉我:
“娘娘,安排在太后身边的人回报,她听到曹修仪与太后的密谈。”
原来,曹修仪心心念念的书生,正是微服私访的皇上。
曹修仪进宫那日,皇上看到她,直呼有缘分。
皇上还说,自己对曹春香也有意,只是知道她已经有了婚约只能作罢。
没想到她的婚约就是自己。
高高在上的帝王开怀大笑,就像个毛头小子。
他甚至还模仿民间成婚的方式,与曹修仪喝了交杯酒。
他说:“虽然我没法娶你为正妻,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
曹修仪不过十六岁。
哪里经得起帝王一拨又一拨的攻势。
曹修仪还感谢太后,让她有机会嫁给皇上。
流景捂嘴笑,“据说曹修仪离开后,修养良好的太后,气得把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
“太后让曹修仪入宫,是想让她帮自己对付皇上,却没想到咱们这位曹修仪脑子里只有情爱,轻易就被皇上笼络了去。”
太后这步棋,算是走空了。
肚子突然有了动静。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
我太高兴了。
我的孩儿,你也迫不及待想要感受阿娘,对不对?
流朱在帘子处探头。
“娘娘,洛婕妤带着公主来请安,见还是不见?”
洛婕妤差点失去小小公主。
看来是坐不住了。
我:“请她们进来吧。”
12
小小扎了两个小辫子,像模像样的福了一福:“母后,孩儿给您请安。”
我拉着小小:“小小真是懂事,小厨房做了糕糕,让朱粉姐姐带你去吃吧。”
朱粉带着小小离开。
洛婕妤一脸羡慕:“当初皇上是真疼娘娘,一次就给娘娘赐两个御厨。”
我笑着。
“本宫进宫那会儿,是比较重口腹之欲。”
洛婕妤的笑容淡了点:“臣妾听说,曹修仪也被皇上赐了御厨,还是专门从御膳房精挑细选,最会烹制滋补汤羹的那位呢。”
来了。
我装作没听出洛婕妤的弦外之音。
“曹修仪是太后侄女,皇上向来孝顺,多照顾她一些,也是应当。”
洛婕妤欲言又止。
我只当没看见,绣着小孩儿的红肚兜。
洛婕妤默默垂泪,渐渐有了哽咽声。
我没法再装作不见,只得放下绣绷子,问:“洛婕妤怎么了?”
洛婕妤用手帕拭着眼角。
“那日曹修仪给太后请安,娘娘也是在的。臣妾瞧太后那意思,是不是要把小小公主送与她教养?”
我面色不悦:“太后不是说了,并无此意,洛婕妤可别自己吓自己。”
洛婕妤的眼泪却似断线的珍珠。
她生得美丽,美人垂泪,别有一番风味。
我挺无奈的。
“哭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洛婕妤:“娘娘有所不知。当初皇上还在东宫时,怪我不该在他酒后成就好事。为了让仁贞皇后,当时的太子妃消气,皇上他……他着人给我灌了绝子药。
“我知道,很多宫女羡慕我。觉得同样出身卑微,我被太子宠幸是一步登天,可是这登天之路,哪是那么好走的!
“帝王的恩宠不过几日,后来皇上嫌弃我粗鄙,再不曾承宠。”
“我被遗忘在僻角,过得连奴仆都不如。”
洛婕妤的声音很是悲伤。
“娘娘,臣妾已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决不能再失去小小。”
我恍然大悟。
难怪明明皇上和大皇子都不喜欢洛婕妤,却放心把小小公主交给她。
一个无子无宠的低位嫔妃,怎么会加害自己向上爬的唯一支柱呢。
有小小公主,皇上才会偶尔去她的宫中。
我本想安慰她两句。
张开嘴却是连着干呕。
椒房殿顿时失荒马乱。
流景拿痰盂,朱粉给我倒水。
洛婕妤被挤到一边。
等到我重新坐下,洛婕妤黑眸幽深。
“臣妾真是羡慕娘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此后,洛婕妤变了性子。
她不再安心带着小小,不问世事。
而是有事没事就往我的椒房殿跑。
洛婕妤拼命巴结我。
她本许久不下厨,却为了讨好我,再次做起了荷花酥。
我亦是很久没吃过荷花酥。
洛婕妤做的荷花酥仍是记忆中的味道,薄如蝉翼的酥皮瞬间在齿间裂开,簌簌地散落着,那酥脆的口感,美妙又让人愉悦。
只是那个陪我一起吃荷花酥的少年却已经与我反目。
洛婕妤帮我做着小孩儿的虎头帽。
“娘娘,臣妾听说皇上给曹修仪的赏赐多得长信宫都快放不下了。
“还有啊,皇上要让曹修仪负责中秋宴。
“今年可是皇上继位以来第一次中秋宴,怎么能让她一个才进宫三个月的新人负责?”
我好笑地看着洛婕妤。
“洛婕妤你放心,曹修仪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有太后在,定不会教曹修仪犯错。”
洛婕妤愤愤不平。
“说句不好听的话,曹修仪连宫规都还没学明白。皇上也太宠她了!娘娘,你不生气吗?”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
“那我也没办法。我还怀着孕呢!”
可是洛婕妤并没有就此罢休。
时不时来与我说些曹修仪的动静。
今天曹修仪又侍寝了。
明天曹修仪又得了什么赏赐。
曹修仪的吃穿用度有些都赶上我这个皇后娘娘,甚至宫里有传言,说皇上欲废后,让曹修仪取而代之。
说起时,洛婕妤总是一脸羡慕。
我还怀着孕呢。
本不想在意,心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流景和朱粉都为我着急。
毕竟有仁贞皇后孕期心情不好,难产在先。她们免不得会担心我。
流景:“娘娘,我们先诞下小皇子,其它的事,可以等往后再计较。”
我也知道不该再放任负面情绪蔓延。
于是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了原来的东宫。
我在东宫凉亭里赏荷。
流景和朱粉坐着侍卫划的小船,采摘新鲜莲子。
回去的时候,路过卿姐姐曾经的院子。
大皇子萧逸轩从里面出来。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萧逸轩。
他身着月白色的常服,眉目疏朗,看上去比我还高了半个头。
和他突然遇上。
一时间,相顾无言。
萧逸轩很快反应过来,嘲讽道:
“听说曹修仪得了宠,父皇冷落了娘娘。我是不是该说,娘娘的报应来了,合该吃我母后吃过的苦?”
我反讽:“仁贞皇上贤良淑德,皇上对她念念不往。大皇子把我跟仁贞皇上相比,是我的荣幸。”
萧逸轩拂袖而去。
回到椒房殿,流景很是疑惑。
“大皇子是何意?奴婢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
朱粉翻了个白眼。
“还能是何意。别想了,大皇子对我们娘娘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好笑地看着朱粉。
“我倒赞成流景的意思。”
萧逸轩是卿姐姐的孩子,就算对我有意见,也不至于恶毒地咒我。
我反复思量萧逸轩的话。
他是什么意思?
“流景,这事交给你,自今日将椒房殿严密看管,不能让任何不利于我的人和物进来。”
流景福了福身:“是!”
13
很快我就没有时间思索萧逸轩的意思。
不是初一、十五必须陪皇后的日子,皇上居然来了椒房殿。
看到皇上出现,我大概就猜到,定是阿爹的事有着落了。
不出所料,几天后,阿爹带着三哥回京谢恩。
皇上龙颜大悦,宴请阿爹和三哥。
我亦被召了去,一起款待阿爹和三哥。
宴席上,皇上对我很是体贴。
“兰词,这是我特意令人准备的人参乌鸡汤,还有葡萄,太医说对胎儿的健康有益。”
他亲自帮我盛了一碗乌鸡汤。
我不想让阿爹和三哥担心,不得不配合他作戏。
皇上着赵厮宣旨。
赵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运,御极天下。国之兴盛,赖忠臣良将之辅佐。今有侯爷顾鸿武,屡立战功,忠君爱国,平逆王余党有功,特晋升为国公,食邑万户,以示朕恩宠。
“顾氏四子,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尤以三子为最,忠勇可嘉,特册封其为伯爵,享禄千石。另三位舅兄,亦有功劳,赏赐府邸良田、金银珠宝若干,以彰其勋。钦此。”
阿爹带着三哥谢恩。
宴席进行到一半。
阿爹缓缓出列,跪地行礼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握着酒杯的手骤然发紧。
“岳父有何事,起来说吧。今日是家宴,不必讲那些虚礼。”
阿爹却坚持跪着。
“老臣年少时投身军旅,一生征战无数。如今老臣已年老力衰,再无当年之勇,恳请皇上允许老臣卸甲归田。”
皇上挽留。
见阿爹不答应,又让我劝。
我反过来劝皇上。
“皇上,臣妾被封后那日,见到了大哥的孩儿,跟小小一般年岁。阿爹征战多年,也该让他与家人多团圆。您有驱遣,可以叫三哥去。”
皇上勉强答应,又赐了个大宅子。
“待岳父您养好伤,朝廷还等着您再效力。”
在场的都知道,没有那天了。
三哥离开前,当着皇上的面,给我一个卷轴。
“你二哥画的。他画了两份,家里也留了一份。”
二哥善丹青。
我打开一看,是一幅全家福。
有爹娘,四位哥哥,大嫂和孩子,还有我。
我握着卷轴心绪翻涌,片刻间泪盈于睫。
三哥说:“大哥的孩子已会走路,会叫姑姑了。”
我的眼泪终是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皇上的手扶着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既然这样,等兰词生下孩子,岳母他们也回了京城,安顿下来,我跟兰词回家省亲。”
我看向皇上,他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
因为这个消息,爹和三哥是带着满意离宫的。
为此,朱粉一脸喜意。
“娘娘,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不管是先帝期间,还是皇上在位期间,您可是全后宫唯一一个皇上陪着省亲的后妃。”
我的笑容有些勉强。
这算怎么回事。
冷落我之后的补偿?
还是做戏给我爹娘看?
本来已经对皇上失望透顶。
他又给了我一颗甜枣。
14
流景来禀告。
“娘娘,奴婢把椒房殿排查了一遍,并无异常。反而是……”
我看向她。
流景:“奴婢看到洛婕妤偷偷去见了皇上。”
洛婕妤?
她早就无宠,这是后宫都知道的秘密。
皇上看在小小公主的份上,有时会去她的宫里坐坐,但从不过夜。
她去找皇上是想做什么?
而且还是偷偷去。
我突然想到。
洛婕妤这段时间来椒房殿很勤。
而且每次一来,就会要提到皇上又如何宠信曹修仪。
原本曹修仪进宫。
就是太后着人分走恩宠的手段。
受宠得赏都在预料之中。
可洛婕妤一次又一次说她逾制。
我也跟着心情不好。
朱粉探头:“娘娘,洛婕妤来了。”
我笑了,正要找她呢。
“请洛婕妤进来。”
洛婕妤拿着给小孩儿做的虎头帽来了。
我接过虎头帽,不得不说,洛婕妤的针线活比我好了很多,看得出确实用了心。
洛婕妤喝着流景斟的茶。
“臣妾听说皇上放话,答应陪娘娘一起省亲,恭喜娘娘。”
我与她打着太极。
“是皇上仁慈。不知洛婕妤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也好求皇上恩典,让他们来宫里探望你。”
洛婕妤黯然。
“臣妾老家远在江南,家里兄弟姐妹多,臣妾是最不受看重的那个,爹娘怎会为我跋山涉水来京城。倒是曹修仪,进宫才多久,皇上就允了她娘家来探望。”
我把虎头帽交给流景。
“拿下去烧了吧,还有以往洛婕妤帮忙做的那些,一起烧了。”
洛婕妤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您……是说要烧了?”
我把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
“洛婕妤,你不断提曹修仪受宠,安的什么心。”
洛婕妤吓得跪在地上。
“娘娘明鉴,臣妾是为娘娘鸣不平。”
我冷笑。
“是鸣不平?还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让本宫心情不好?
“本宫就奇怪了,明明本宫怀孕,宫务都交由曹修仪管理。洛婕妤不去巴结曹修仪,不去巴结皇上,偏偏要来巴结本宫?
“现在才知道,洛婕妤分明是巴结上了更大的靠山,来本宫这里诛心来了。”
洛婕妤脸色惨白。
“娘娘饶命,臣妾也是不得己,只是想留住小小公主。”
(十四岁生辰,爹问我及笄要何物,还未出口,圣旨先到,我成了太子侧室,上部分,后续完结在主页合集)
来源:霜霜讲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