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话说唐朝贞观年间,泾州城外有座孤云岭,荒了足有上百年。光秃秃的,石头硌棱着。
话说唐朝贞观年间,泾州城外有座孤云岭,荒了足有上百年。光秃秃的,石头硌棱着。
可再往山顶瞅,嘿!那可就奇了!
独独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
老辈人嘴里代代相传,说百年前曾经有位德行高深的僧人就在那山顶大树下“圆寂”了,肉身化作了清风,唯独留下了一个蓝布包裹,就放在那树洞里。
当然,现在是什么痕迹也找不到了,所以也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
反正啊,这山就成了圣地,别说平头百姓了,就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响马,路过这儿都得绕着走,不敢造次,生怕惊扰了神灵,惹上灾祸。
这年开春,山脚下那间废弃多年的老屋,忽然搬来了一户人家。
一个看着约莫五十来岁,精神头却挺足的老头,带着两个愣头小子。
老头自称姓徐,别人都叫他徐老丈。
那两个小子,是他二十年前从逃荒的路上捡来的小乞丐。
当时两个孩子饿得皮包骨头,眼看就要不行了,徐老丈心善,用怀里仅有的两张干饼子换了他们两条小命。
名义上是养子,可街坊四邻私下里都嚼舌根子:
“瞧见没?这徐老丈可真会算计!两张饼,就换了两个任他使唤到老的忠实仆人,这买卖,划算得很呐!”
徐老丈这人,也确实有点怪。
他常年把自己关在西厢房里,里面堆满了旧书和些看不懂的玩意儿。
村里传言,说他能“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能掐会算,知晓过去未来。
可他的两个养子——大牛和二虎,却没啥特别的感觉。
他俩每天就是砍柴、挑水、种地,到点把做好的粗茶淡饭给老父亲送到书房门口,喊一声:“爹,吃饭了。”
除此之外,也瞧不出这老爹有啥神仙本事。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兄弟俩心里直犯嘀咕。
他俩是徐老丈从小拉扯大的,如今都长成二十出头、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了。
可徐老丈的样貌,却好像定格在了二十年前他们刚记事那会儿!
头发还是乌黑的,脸上皱纹也没多几道,走起路来腰板笔直。
谁能相信,这么个看起来顶多五十岁的人,实际上已经七十有三了呢?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可年轻人嘛,心总是野的。
尤其是看到村里那些一起去城里闯荡的同龄人,过年时穿着光鲜的绸缎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回来,嘴里说着城里的繁华热闹,大牛和二虎心里就跟有二十五只小猫在抓——百爪挠心!
二虎性子活泛,最先憋不住:“哥,你看人家张老三,以前在村里鼻涕拉瞎的,现在在城里当了个小掌柜,多神气!咱俩还在这儿守着这几分薄地,有啥出息?”
大牛稳重些,但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爹年纪大了,咱俩走了,谁照顾他?”
“爹?爹他会算,还能饿着自己?我看他就是不想让咱俩出去!”二虎嘟囔着,心里那股火苗,越烧越旺。
这天晌午,日头毒辣辣的。
兄弟俩刚干完农活回来,正坐在院里歇凉,就听见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二虎起身开门,一看门外,愣住了。
只见一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上的衣服破得都快遮不住身子了,一道道血痕子触目惊心,头发蓬乱。
“行……行个好,给碗水喝吧……”姑娘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仿佛随时会断气。
二虎心肠软,一看这情景,鼻子一酸,赶紧侧身:“快,快进来歇歇脚!”
“慢着!”
大牛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拦住,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对二虎说:
“你傻啊!咱家就咱三个光棍汉,她一个大姑娘家,衣不蔽体地进来,像什么话?传出去,咱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让她去村口井边自己打水喝吧!”
二虎不服:“哥!你看她都成啥样了?还讲究这些虚礼?”
兄弟俩正在门口争执不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徐老丈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门口奄奄一息的姑娘,先对大牛说:
“大牛,去我屋里,箱子最底下,有一块你娘当年陪嫁带来的花布,拿来给这姑娘遮体。”
他又对二虎说:“二虎,你去村口井里,打一碗最清凉的井水来,动作快些。”
老父亲发话了,兄弟俩不敢再争,各自扭头办事去了。
就这点功夫,奇事发生了!
大牛进了父亲房间,打开那个旧木箱,翻到底下,果然有一块虽然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花布。
他拿起布,却感觉布下面压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沾满灰尘、黑乎乎的疙瘩。
他顺手用那块花布擦了擦,这一擦,可了不得!那黑疙瘩竟然露出白花花、亮闪闪的本色——竟是一锭十足十的官银元宝!
足有十两重!
大牛的手都抖了,心脏“砰砰”直跳,赶紧把元宝揣进怀里,拿着花布出去了。
二虎这边呢,提着瓦罐跑到村口井边,放下井绳,心里还埋怨大哥不近人情。
他打上来满满一罐水,正准备提上来,忽然觉得罐子沉得出奇。
用力提上来一看,清澈的井水里,竟然有一颗圆滚滚、鸡蛋大小、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物件!
他捞出来在手心里一搓,我的老天爷!竟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
兄弟俩怀揣着各自的“意外之财”,心神不宁地回到家里。
大牛把花布递给姑娘遮身,二虎把水罐递给姑娘饮用。
那姑娘用花布裹好身子,咕咚咕咚喝饱了水,感激得热泪盈眶,朝着徐老丈和兄弟俩磕了三个头,才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姑娘一走,兄弟俩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同时把银元宝和珍珠掏了出来,放在徐老丈面前的石桌上。
“爹!这……这是咋回事?”二虎性子急,抢先问道。
徐老丈瞥了一眼那两样东西,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似的,只淡淡地说:
“是你们的,跑不掉;不是你们的,求不来。收起来吧,以后安分过日子。”
经过这事,兄弟俩对老父亲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视若神明!看来村里那些传言不假啊!父亲是真有本事的人!
于是,两人暂时按下了外出闯荡的心思,安心在家侍奉老爹。
可是啊,这人心就像那地里的野草,稍微得点雨露滋润,就又疯长起来。
安稳日子过了不到两年,看着那锭白银和那颗珍珠,兄弟俩的心思又活络了。
这东西虽好,但不能生小的啊!坐吃山空怎么行?
再看看村里那些从城里回来的人,吹嘘着如何赚大钱,如何花天酒地,他俩刚平复下去的心,又跟涨潮似的,翻腾起来。
这天晚上,兄弟俩凑到徐老丈跟前,大牛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
“爹,您看……您不是能掐会算吗?能不能……给我们哥俩算算,咱这前程到底在哪儿?难道真要在这山沟里埋没一辈子?”
徐老丈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旧佛珠,半晌才开口,声音低沉: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俩的运道,就在这山脚下。安分守着这个家,保管你们一生平安,无灾无难到老。”
二虎一听就急了:“爹!平安是平安,可这穷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你看人家苏员外的公子,那才叫活出了人样!出门车马,进门仆从,那多风光!咱就不能搏一把?”
徐老丈睁开眼:“既然你们一心向往外面的富贵,铁了心要出去闯,爹也不硬拦着。不过,出去之前,你们得先替爹办成一件事。”
“啥事?爹您尽管吩咐!”兄弟俩异口同声,眼睛发亮。
徐老丈指了指屋后那条流向远方的小河,说:“从明天起,你俩就去河边,找那棵最老、枝杈最多的柳树,爬到树上去抓鱼。什么时候在树上抓到鱼了,你们什么时候就可以离开,想去哪儿,爹都不拦着。”
“啊?树上抓鱼?”二虎差点跳起来,“爹,您没糊涂吧?鱼在水里游,树上哪来的鱼?”
大牛也愣住了,但他想起之前的银元宝和珍珠,心里虽然也觉得荒唐,可对父亲的信任占了上风。
他拉了一把二虎,使了个眼色:“二虎!爹让咱这么做,肯定有爹的道理!咱照做就是!”
二虎将信将疑,但为了那“出去闯”的许可,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天开始,河边就多了两个“傻子”。
大牛和二虎,每天雷打不动地爬到那棵老柳树上,瞪大眼睛在枝叶间寻找,那架势,真跟水里摸鱼似的。
这下可把全村人乐坏了!男女老少都跑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快看呐!徐家那俩傻小子,想钱想疯了吧!缘木求鱼啊,哈哈哈!”
“我看是他们那神叨叨的老爹疯了,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这俩小子,白长这么大个儿,脑子不好使哟!”
连三岁小孩都冲着他们喊:“傻大个!”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看快一个月了,别说鱼了,连片鱼鳞都没见着。二虎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这天,兄弟俩又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骑在树杈上。
二虎嘴里不停地抱怨:“哥,我看爹就是糊弄咱俩!不想让咱走,又不好意思直说,就用这法子折腾人!这树上要能有鱼,我把它生吃了!”
大牛心里也动摇了,正不知如何劝解,忽然,一阵香风顺着河岸飘了过来。
这香味,可不是村里姑娘用的廉价花粉,而是那种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清雅高级的熏香。
兄弟俩好奇地往下看。
只见岸边小路上,来了一队人马!
前面是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中间是一顶装饰华丽、四个轿夫抬着的轿子,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仆妇。
这排场,村里人几辈子都没见过!
轿子在离柳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丫鬟上前掀开轿帘,一位衣着华美、珠光宝气的千金小姐,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下来。
那小姐抬头望向柳树,目光正好与目瞪口呆的兄弟俩相遇。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快步走到树下,对着树上的兄弟俩,竟然深深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二位恩公!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请受小女一拜!”
这一下,不光树上的大牛二虎傻了,连旁边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以及小姐的随从们,全都傻眼了!
大牛和二虎慌忙从树上出溜下来,手足无措。
他们仔细端详那小姐,眉眼之间,终于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两年前那个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孤女吗?!
原来,这姑娘本是百里外苏州城里有名的丝绸巨贾——苏员外失散多年的独生女儿!
当年因家中变故流落在外,受尽苦难,幸亏得到徐老丈和兄弟俩的救助,才撑了过来。
后来机缘巧合,被家人找到,认祖归宗,如今是苏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
苏小姐眼中含泪,感激地说:“当年若非老丈慈悲,二位恩公仗义,赐我遮体之布,活命之水,小女早已不在人世了!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她看了看兄弟俩爬树的样子,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客气地问:“二位恩公这是……?”
二虎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大牛老实,便把父亲让他们“树上抓鱼”才能外出闯荡的事说了。
苏小姐听完,嫣然一笑:“这或许是老丈对二位的一片考验之心。不过,既然二位有志向去外面见识一番,小女倒是可以略尽绵力。家父的商号正缺可靠的人手,若是二位不嫌弃,可随我回城,定不会亏待二位。”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二虎一听,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
他使劲拽大牛的袖子:“哥!还等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牛心里也激动,但他想起父亲那句“树上抓到鱼才能走”,又看着苏小姐诚挚的眼神,陷入了巨大的矛盾。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对苏小姐行了一礼,诚恳地说:“多谢小姐美意!只是……父命难违。父亲说了,需在树上抓到鱼,我们才能离家。如今鱼还未抓到,我们……我们不能跟您走。”
二虎一听,急得直跺脚:“哥!你傻啊!这分明是爹的推脱之词!你还真信树上能抓到鱼?”
苏小姐见大牛如此坚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想了想,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大牛:“恩公恪守孝道,令人敬佩。小女不便强求。这里有一个蓝布包裹,乃是我认亲归家时,在家中祖传之物中找到的。
听家中老仆说,此物与孤云岭一位德行高深的僧人有关。今日转赠恩公,或许能对你们有所启发,也算聊表小女寸心。”
大牛双手接过那个蓝布包裹,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不知里面是何物。
他还想推辞,苏小姐却已转身登轿,一行人缓缓离去,只留下香风袅袅,和一群目瞪口呆的村民。
回到家,大牛把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老丈,然后将那个蓝布包裹捧到父亲面前。
当徐老丈看到那个蓝布包裹时,浑身猛地一震!
他示意两个儿子坐下,然后,在油灯下,缓缓地、一层一层地打开了那个蓝布包裹。
里面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佛经典籍,而是一面碗口大小、边缘有些古旧的铜镜。
徐老丈摩挲着铜镜的边缘,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们,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爹为什么能‘未卜先知’,为什么容貌不老吗?今天,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他把铜镜放在桌上,镜面朝上。“你们……都来照照这面镜子吧。”
大牛和二虎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牛先凑过去,低头往镜子里一看——
“啊!”他惊叫一声,猛地倒退好几步,脸色煞白,指着镜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二虎赶紧凑过去一看,更是“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冷汗直冒!
你猜他们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大牛看到的,根本不是他自己那张年轻的脸,而是一个面容清瘦、眼神惶恐、穿着破旧僧袍的年轻和尚!
那和尚的眉眼间,依稀有自己的影子,却充满了惊惧和不安。
二虎看到的更吓人!
镜子里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条在干涸的泥洼里拼命挣扎、张大嘴巴呼吸的金色鲤鱼!
那鱼眼里的绝望,让他心胆俱裂!
徐老丈看着两个失魂落魄的儿子,缓缓道出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百年前,在那山顶大树下圆寂的高僧,就是我。”
第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把兄弟俩震懵了。
“我本是修行之人,虽有些微末道行,却终究未能看破‘情’字一关。你二人前世,本是我座下的两名洒扫沙弥,虽有些小聪明,却六根不净,贪恋红尘富贵。
我多次点化,你们仍执迷不悟,最终偷了寺中钱财,私自下山,想要去追求那人间富贵……”
徐老丈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结果,你们下山不久,便因钱财露白,遭人觊觎,一个被盗匪所杀,曝尸荒野;一个失足落水,成了鱼食。
横死之后,魂魄无依,在荒野飘荡。我得知此事,心中悲恸,终究放不下这段师徒缘分。便以毕生修行功德为代价,向天乞求,换得你们重入轮回,再活一世的机会。
而我,也因此功德散尽,只能以这凡俗之躯,在此地守护你们,盼你们此生能平安度日,莫要再重蹈覆辙……”
他指着那面铜镜:“这面‘因果镜’,能照见前世本源。大牛,你前世便是那被盗匪所杀的沙弥,所以你镜中影像,仍是人形,却带着横死之相的惊惧。
二虎,你前世是那落水而亡的沙弥,魂魄被水中精怪所扰,未能完全转化人胎,带了些许水族之气,故而镜中显鲤鱼之形,且注定与水、与财有纠缠,却易遭覆顶之灾。”
“我让你们‘缘木求鱼’,并非戏弄。鱼离水而上树,乃是‘得遇贵人’‘境遇奇特’之兆。那苏小姐,便是你们命中的‘贵人’,也是你们命里的‘鱼’。她知恩图报,必来相助。
我本意是让你们借此机缘,既能得她庇护,安稳度日,又不算完全违背‘不离家’的初衷。
大牛你恪守父命,抓住了‘信义’这条鱼,虽暂时未得富贵,却已种下善因,避开了命中一劫。二虎你心浮气躁,只看到眼前富贵,险些又要踏上老路……”
兄弟俩听完这番话,早已是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感激。
原来父亲几十年的守护,竟藏着如此深重的恩情!
他们前世因贪念横死,今生父亲舍了道行换来他们重生,他们却依旧汲汲营营于富贵,真是不孝至极!
从此,兄弟俩彻底断了外出闯荡的念头,一心一意留在山脚下,侍奉老父亲,过着粗茶淡饭却心安理得的日子。
来源:月醒醒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