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带着一股过滤网积攒许久的、干燥的尘埃味。
电话打来时,我正在核对下午路演的最后一份数据。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带着一股过滤网积攒许久的、干燥的尘埃味。
“喂?”我按下免提,眼睛还盯着屏幕上那条微微下挫的曲线。
电话那头是我婆婆,声音大得像在用村口的广播喇叭,喜气洋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林微啊!天大的喜事!你赶紧来中心医院一趟!”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三点半,正是堵车的时候。
“妈,我在公司,走不开。出什么事了?”
“哎呀,你这孩子,公司哪有家里事重要!陈阳有后了!是个大胖小子,七斤二两!你快来沾沾喜气!”
我捏着鼠标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屏幕上的数据、曲线、报表,瞬间糊成了一片没有意义的色块。
什么?
陈阳,有后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我小姑子抢了过去,声音尖细又得意:“嫂子,你可得赶紧来啊,我哥都当爸了,你这个正房太太怎么能不在场呢?那白月……哦不,人家现在可是大功臣,刚从产房出来,虚弱着呢。”
白月。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我混沌的脑子里。
我跟陈阳结婚八年,女儿乐乐六岁。
白月是他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一年前我撞见过一次,陈阳说是他远房亲戚,托我多照顾。
我当时还笑着递给她一杯奶茶,让她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原来,是这么个“不懂”。
电话那头,我婆婆又抢回了话筒,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炫耀和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命令。
“林微,你听我说,你现在就过来。把家里的那张附属卡带上,白月生孩子辛苦了,得好好补补。还有,你顺便去楼下金店,给咱大孙子买个长命锁,要纯金的!”
我没挂电话。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他们一家人如何在那头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那个“大胖小子”的眉眼像谁,讨论着满月酒要怎么办,讨论着我这个“正宫”该如何“识大体、顾大局”。
仿佛我不是陈阳的妻子,而是一个需要被通知前来“共襄盛举”的……合作伙伴?
不,连合作伙伴都不如。
我像个傻子。
一个眼瞎心盲,被人薅羊毛还帮着数钱的傻子。
“……你听见没啊林微?怎么不说话?你别那么小气,男人嘛,外面有点事很正常,关键是心还在家里。再说,人家白月也争气,一举得男,你……”
我终于出声,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妈,公司账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婆婆愣住了:“啊?你说什么公司?我跟你说孩子的事呢!”
“我问,我和陈阳开的这家公司,账上,现在,立刻可以动用的钱,有多少。”我一字一顿,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法律文件。
“我哪知道!你问陈阳去!”婆婆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好。”
我挂了电话。
会议室里依旧安静,空调的送风声仿佛也消失了。
我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被愚弄了八年的心脏,正发出沉闷而愤怒的擂鼓声。
怒火中烧?
不,是那种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连骨头缝里都浸满了寒意的清醒。
我拿起手机,没有打给陈阳。
我打给了我的律师,王律。
“王律,是我,林微。启动B方案。”
王律在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林总,你确定吗?B方案意味着……”
“我确定。”我说,“立刻,马上。所有由我个人担保的贷款,申请终止。所有以我个人资产作为抵押的融资,全部撤回。所有我注入公司的个人资金,按照我们之前拟定的‘特殊条款’,要求即刻清算并返还。”
“林总,这会导致公司资金链瞬间断裂,陈总那边……”
“他现在应该没空管公司。”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他喜得贵子,忙着呢。”
挂了电话,我又拨通了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我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李姐,是我。从现在开始,公司账户上,任何一笔超过五千块的支出,都必须有我的亲笔签字。否则,年底的审计,谁放款,谁负责。”
“明白,林总。”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车水马龙,渺小如蚁。
我曾以为,我和陈阳一起创立的这家公司,是我们共同的王国,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我负责资本运作和内部管理,他负责市场和公关。我们是最佳拍档。
我用我婚前的个人财产,加上我父母留给我的一笔遗产,作为启动资金,一步步把一个十几个人的小作坊,做到了如今准上市的规模。
为了让他有面子,公司的法人是他,对外他是光鲜亮丽的陈总。
我退居幕后,甘之如饴。
现在想来,真是活该。
我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走出会议室。
路过茶水间,两个年轻的员工正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陈总好像当爸爸了,在朋友圈看到的,不是林总生的……”
“我的天,真的假的?林总那么强的女人,这也能忍?”
“强有什么用,生不出儿子呗。你看陈总他妈,天天念叨着要孙子……”
我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我没有哭。
我甚至还有闲心打开电台,听着里面插播的广告:“xx外卖,超时赔付,美味无需等待……”
是啊,美味无需等待。
惩罚也一样。
到了医院,住院部五楼,VIP产房区。
我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推开门,满屋子的人。
我婆婆抱着一个襁褓,笑得满脸褶子像朵菊花。
我公公站在一旁,矜持地微笑着,但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我小姑子正拿着手机,对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一通猛拍,嘴里还念叨着:“哎呀,我们家的大宝贝,将来肯定比我哥还帅!”
陈阳站在床边,正殷勤地给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喂着鸡汤。
那个女人,就是白月。
她看见我,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柔弱又无辜的表情,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闯入者,那个破坏了他们幸福的恶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陈阳的脸色一僵,端着碗的手都抖了一下。
“微……微微,你怎么来了?”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理他。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白月身上。
她躺在床上,穿着粉色的病号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楚楚可怜。
可我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挑衅和胜利。
“嫂子……”她柔柔弱弱地开口,“你别怪陈阳哥,都是我的错。我……我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只是……太爱他了。”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我气得想笑。
“你的错?”我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你错在哪儿了?是错在当了小三,还是错在未婚生子,还是错在……花了我的钱,养了你肚子里的货?”
白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陈阳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微微!你怎么说话呢!白月刚生完孩子,身体弱,你别刺激她!”
“我刺激她?”我转向陈阳,一步步向他走去,“陈阳,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我女儿的爸爸?还是这个孩子的爸爸?”
“我……”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婆婆看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冲到我面前,把那个红通通的婴儿往我眼前一凑。
“林微!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我们陈家的根!是陈阳的儿子!你别不知好歹!你生的是个女儿,现在白月给我们家添了丁,你就该高高兴兴地接受!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
我看着那个紧闭着眼睛的婴儿。
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
我只觉得荒谬。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儿演《甄嬛传》呢?还当家主母?
“妈,你搞错了。”我平静地看着她,“第一,我生的是女儿,我很爱她,她是我唯一的宝贝。第二,这个孩子,跟你们陈家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跟我林微,没有半点关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陈阳惨白的脸上。
“我不是你们陈家的当家主母,我是这家公司的……最大债权人。”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微!你给我站住!”陈阳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你刚才在电话里跟王律说什么了?什么B方案?什么撤资?”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惊慌。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我甩开他的手,“陈阳,从今天起,我们来算算账。”
“算什么账!我们是夫妻!公司是我们的!你疯了吗?撤资?公司会垮的!”他急了,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是吗?”我冷笑,“公司垮不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至于你,陈阳,你和你这一大家子,还有你那个‘大功臣’,准备好喝西北风吧。”
我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向电梯。
身后传来我婆婆的咒骂声,小姑子的尖叫声,还有婴儿被吓到的哭声。
乱成一锅粥。
而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八年的婚姻,像一场漫长的高烧。
今天,终于退了。
回到家,女儿乐乐正坐在地毯上玩积木。
保姆张阿姨看到我,有些欲言又止。
“太太,先生他……”
“张阿姨,以后不用叫他先生了。”我蹲下来,抱住乐乐,“乐乐,妈妈回来了。”
乐乐闻到我身上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皱了皱小鼻子:“妈妈,你去医院了吗?生病了?”
“没有,妈妈去打怪兽了。”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是的,打怪兽。
把那些盘踞在我生活里,吸食我血肉的怪兽,一个个都清理干净。
当晚,陈阳没有回来。
我猜他正焦头烂额地安抚他那一大家子,以及那个刚为他“立下大功”的白月。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公司楼下,就看到陈阳的车。
他靠在车门上,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看起来憔ेंpito极了。
看到我,他立刻冲了过来。
“微微,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绕过他,准备进大厦。
“林微!”他拉住我,“你不能这么做!公司是我们俩的心血!你不能说毁就毁!”
“心血?”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陈阳,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家公司,谁的心血多一点?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做方案,拉来第一笔天使投资?还是我用我妈留给我的房子做抵押,换来银行的救命贷款?”
“是我在公司生死存亡的时候,飞了三个城市,喝到胃出血,签下的关键合同?还是你在外面风花雪月,跟你的‘好妹妹’暗度陈仓,给我种下一片青青草原?”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承认你付出得多!但是,但是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市场是我跑下来的,客户是我维护的!”他还在嘴硬。
“是吗?”我笑了,“那正好。公司清算之后,你的人脉,你的客户,都归你。我的钱,归我。我们两不相欠。”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周围已经有路过的同事在指指点点。
陈阳的自尊心一向很强。
他咬了咬牙,压低声音:“林微,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收手?”
“收手?”我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陈阳,游戏开始了,就没有中途喊停的道理。这是你教我的。”
商场如战场,不是吗?
他当年为了抢一个单子,用尽手段把对手公司逼到破产的时候,也是这么意气风发地跟我说的。
现在,轮到他了。
我不再理他,转身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那张又惊又怒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里风声鹤唳。
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不胫而走。
合作方开始催款,供应商停止供货,银行的催贷电话一天能打几十个。
核心技术团队的负责人是我当年亲自挖来的,他直接找到我办公室。
“林总,现在公司什么情况?外面都传疯了。兄弟们都人心惶惶的。”
我给他倒了杯水。
“老张,你放心。你们的薪水和奖金,我个人担保,一分都不会少。如果公司真的撑不下去,我会给你们安排好下家。”
“林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跟着你干的。只要你还在,我们就还在。”
我心里一暖。
这些年,我埋头在幕后,处理各种繁杂的事务,得罪过不少人,也承受了很多压力。
但此刻,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谢谢你,老张。”
我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后续。
剥离不良资产,安抚核心员工,联络愿意接盘的下家。
这一切,我都绕开了陈阳。
他就像一个被架空了的皇帝,每天在公司里暴躁地走来走去,对着下属发火,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家公司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我。
他终于撑不住了。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他带着一身酒气,堵在了我家门口。
“林微,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正在陪乐乐看绘本,听到砸门声,乐乐吓得往我怀里一缩。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对张阿姨说:“报警。”
张阿姨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好的,太太。”
门外的陈阳还在疯狂地叫嚣。
“林微!你这个毒妇!你真要毁了我才甘心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都不要了吗?”
夫妻情分?
在他和白月搞在一起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夫妻情分?
在他全家逼我接受那个私生子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想过夫妻情分?
很快,警察来了。
陈阳因为酒后滋事,被带去派出所醒酒。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抱着乐乐,轻声说:“宝贝别怕,妈妈在。”
乐乐在我怀里,小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我心头一酸,但还是坚定地告诉她:“不是爸爸不要我们,是妈妈不要他了。因为他做错了事,要接受惩罚。”
我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她父亲的坏话。
但我也不会为了维护一个虚假的和平,去扭曲事实。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这是我必须教会她的第一课。
这件事之后,陈阳消停了几天。
再出现时,是和我婆婆、小姑子一起。
他们这次没敢来我家,而是堵在了我公司的地下车库。
我刚停好车,他们就从一根柱子后面冲了出来。
婆婆一上来就想对我动手动脚,被我身边的助理小王拦住了。
“林微!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婆婆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地大。
小姑子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嫂子!我哥都给你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搞得大家都没饭吃你才开心吗?”
我看着他们,觉得可笑。
“没饭吃?”我转向陈阳,“你没告诉他们吗?就算公司破产清算,按照股权分配,你至少还能拿到几百万。够你们一家三口,加上你那个宝贝儿子,锦衣玉食过下半辈子了。”
陈阳的脸色很难看。
婆婆愣住了:“几百万?陈阳,她说的真的假的?”
陈阳没说话。
我替他回答了:“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公司能够顺利清算。如果因为某些人的无理取闹,导致清算过程出现问题,比如资产被恶意转移,或者被诉讼纠缠,那最后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我这话是说给陈阳听的。
他果然听懂了。
他一把拉住他妈:“妈!你别闹了!我们回去说!”
“我不走!几百万怎么够!我们家大孙子以后要上最好的学校,要出国留学!这都得花钱!林微,这家公司你至少有一半!你不能这么自私,只顾你自己和那个赔钱货!”
“赔钱货”三个字,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
我甩开助理的保护,走到婆婆面前,目光冷得像冰。
“你说谁是赔钱货?”
婆婆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嘴硬:“我说你那个女儿怎么了!生不出儿子,不就是赔钱货吗!”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地下车库。
我用了十成的力气。
婆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自己。
我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没想到我一个平时连瓶盖都拧不开的人,竟然能打出这么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我女儿打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警告你,你再敢说她一个字的不好,下一巴掌,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你……你敢打我?”婆婆反应过来,尖叫着就要扑上来。
陈阳死死地抱住她。
“妈!你够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陈阳,管好你的家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我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向电梯。
身后,是婆婆不甘的咒骂和陈阳无力的劝阻。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些胡搅蛮缠的人纠缠,简直是浪费我的生命。
我必须加快速度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几乎是以一种“工作狂”的姿态,处理着公司清算的各项事宜。
我约谈了几个潜在的买家,最终敲定了一家实力雄厚的上市公司。
他们愿意溢价收购我们的核心业务和技术团队,这不仅能让员工们有个好归宿,也能让公司的资产价值最大化。
签合同那天,陈阳也来了。
他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必须在场签字。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里的光都熄灭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在会议室里,他坐在我对面,几次想开口,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整个签约过程,我们没有任何交流。
签完字,收购方的老总客气地跟我握手。
“林总,久仰大名。以后有机会,希望能跟您个人有更深入的合作。”
“客气了,李总。”我微笑着回应。
陈阳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相谈甚欢,脸色更加灰败。
他大概从没想过,没有了他,我依然是那个在资本圈里游刃有余的林微。
而没有了我,他什么都不是。
收购款到账的那天,我第一时间把属于员工的薪资、奖金、补偿金全部结清。
然后,是偿还银行的贷款和供应商的欠款。
最后剩下的,才是股东的清算资金。
我让财务把属于陈阳的那一份,一分不少地打到了他的个人账户上。
至此,我和这家公司,再无瓜葛。
我和陈阳,也只剩下最后一道手续——离婚。
我以为他会很快来找我。
毕竟,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但他没有。
反而是白月先找上了我。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眉眼间多了几分焦虑。
“嫂子……不,林小姐。”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我知道,我没资格来找你。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陈阳哥他……他最近像变了个人。”她眼圈红了,“他天天喝酒,喝醉了就骂我,说都是我害了他。前天,他还动手打了我……”
她撩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几块青紫的瘀痕。
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狗咬狗,一嘴毛。
“所以呢?”我问。
“林小姐,我知道公司是你一手做起来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帮帮他?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帮他?”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凭什么帮他?当初你们一家人逼我‘识大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我帮他?”
“白小姐,你找错人了。当初是你自己选的路,现在跪着也要走完。”
“而且,我提醒你一句。”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陈阳能为了你背叛我,就能为了下一个‘白月’背叛你。他爱的从来不是某个人,他只爱他自己,爱那种被人崇拜和依赖的感觉。”
“你以为你生了儿子,就拿到了免死金牌?太天真了。对我来说,公司是资产,可以清算。对他来说,你和那个孩子,又何尝不是?”
白月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大概从没想过,我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没兴趣再跟她耗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林小姐!”她突然叫住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脚步一顿。
“知道什么?”
“知道陈阳哥在外面……不止我一个。”
我沉默了。
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
陈阳的手机总是不离身,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上的香水味也换了好几种。
还有那些我从未见过的、昂贵的袖扣和领带夹。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只要我把公司经营得更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总会回头的。
我以为,我们有八年的感情,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这些足以抵挡外界的诱惑。
我错了。
我高估了感情,也低估了人性。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离开了咖啡馆。
走出门口,阳光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最后一点淤塞,也随之消散了。
是啊,没意义了。
重要的不是他错过,而是我不能再错下去。
离婚协议,是我让王律寄给陈阳的。
我只要女儿的抚养权,婚内财产,我一分不要。
因为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什么“婚内财产”。
公司是我婚前财产的增值,房子是我婚前买的,车子在我名下。
他那点所谓的“股权”,已经在公司清算时,变成了他账户里的数字。
我以为他会爽快签字。
没想到,他竟然提出了一个可笑的要求。
他不同意离婚。
除非,我把乐乐的抚养权给他。
我接到王律电话的时候,正在社区团购的提货点,核对给乐乐买的冷链酸奶。
听到这个消息,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他凭什么?”
“他说,你是孩子的母亲,但他是孩子的父亲。而且,他现在有儿子了,有能力给乐乐一个‘完整’的家庭。”王律的语气也很无奈。
“完整?跟一个小三和一个私生子组成的家庭,叫完整?”我简直要被这种强盗逻辑气笑了。
“林总,你别急。他这就是在耍无赖,想用孩子来拖住你,逼你就范。”
“他休想。”
我立刻给陈阳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开门见山:“陈阳,你什么意思?想要乐乐的抚养权?你配吗?”
“林微,你别激动。”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只是觉得,乐乐跟着我,会更好。你一个女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太辛苦了。”
“我辛不辛苦,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微微,我们复婚吧。”他突然说,“我知道错了。我跟白月已经断了,我把她和孩子送走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们一起,把公司再做起来。这次,我什么都听你的。法人给你,股份也全给你。我只要你和乐乐。”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如果是一个月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陈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脾气的?”
“不是,微微,我……”
“你以为公司是菜市场买白菜吗?说再做一个就再做一个?你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被你敲碎了还能拼回去?”
“你想要的,从来不是我林微,也不是乐乐。你想要的,是我的钱,我的能力,是我能给你带来的光环和体面。你想要的,是一个能帮你收拾烂摊子,让你继续当你的‘陈总’的工具人。”
“现在工具人不想干了,你慌了,所以又来画大饼了。”
“陈阳,收起你那套吧。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胸口的闷气都顺畅了不少。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就在我以为他会挂断的时候,他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说:
“林微,算我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公司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妈因为这事气病了,天天在家骂我。白月……白月卷了我账上剩下的一半钱跑了,孩子也扔给了我。我现在焦头烂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我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林微!”他嘶吼起来,“你就这么恨我吗?非要看着我家破人亡你才甘心?”
“我不恨你,陈阳。”我平静地说,“我只是,不再爱你了。”
恨,也是一种强烈的情感。
而他,已经不配占据我任何的情绪了。
“至于你家会不会家破人亡,那要看你自己。路是你自己选的,苦果也该你自己尝。”
“抚养权的事,我们法庭上见。我奉陪到底。”
说完,我挂了电话。
提货点的阿姨好心地提醒我:“姑娘,你的酸奶再不拿,冰袋要化了。”
我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谢谢阿姨,我这就拿。”
生活,还要继续。
为了乐乐,也为了我自己。
官司打得很顺利。
陈阳请的律师,在我这边专业的证据链面前,不堪一击。
他出轨的证据,他对家庭的漠视,他母亲对我和乐乐的言语暴力……王律准备得滴水不漏。
法官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了我所有的诉求。
乐乐的抚-养权,毫无悬念地判给了我。
陈阳,只获得了每个月两次的探视权。
从法院出来那天,天气很好。
陈阳在门口等我。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颓丧,头发白了些,背也有些驼了,完全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身边,站着他的父母。
婆婆看到我,眼神复杂,想骂又不敢。公公则是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林微。”陈阳哑着嗓子开口。
我没停下脚步。
“我求你,放过我们家吧。”他突然冲上来,拦在我面前,声音里带着哀求。
“放过?”我看着他,“我做什么了,需要你来求我放过?”
“我妈……我妈病了,要做手术,需要钱。我……我找不到工作,没人敢用我。我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他语无伦次。
“所以呢?”我看着他。
“你……你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就当……就当看在乐乐的份上。”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利用乐乐。
“陈阳,你听好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第一,你母亲生病,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第二,你找不到工作,那是你自己的能力问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别再拿乐乐当借口。你不配当她的父亲。”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不是我没有,是我不愿。”
“你和你家人的死活,与我林微,再无半点关系。”
说完,我绕过他,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婆婆的哭喊声和陈阳绝望的叫声。
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拿出手机,看到乐乐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乐乐和小朋友们一起笑着做游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小太阳。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才是我的世界,我的未来。
至于那些被我抛在身后的过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我不是在报复谁,我只是收回了本该属于我和我女儿的人生。
来源:乐观的轮船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