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境极为窘迫,窘迫到几乎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爸妈整日待在家里,既不出去工作,也不想办法挣钱。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他俩的对话:“再忍一忍,等晴晴出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家境极为窘迫,窘迫到几乎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爸妈整日待在家里,既不出去工作,也不想办法挣钱。
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他俩的对话:“再忍一忍,等晴晴出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妹妹降临到了这个世界,爸妈给她取名为苏晴。
那个原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爸爸,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不仅成立了公司,还摇身一变成为了身家过亿的大老板。
而那个曾经只会消极怠工、得过且过的妈妈,也突然变得精致起来,成了众人追捧、羡慕不已的富贵太太。
有一天,我偶然间又听到了爸妈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妹妹是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她生来就注定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是命中注定的女王。
我家境极为困窘,常常是吃了这顿,下一顿就没了着落。
爸妈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懒散之人,整日无所事事,厚着脸皮四处向人讨要食物。
我仍清晰记得有一年寒冬,妈妈硬拉着我去隔壁婶婶家讨要腊肉,结果被婶婶毫不留情地轰了出来。
妈妈一路骂骂咧咧:“今天是我低声下气求你,等我晴晴出生,你们别巴巴地来求我!”
类似这样的话,我早已不是第一次听闻。
她和爸爸总是把“等晴晴出生”这句话挂在嘴边,反复念叨个不停。
仿佛“等晴晴出生”之后,这个家破败不堪的命运就能彻底改变一般。
即便当时我年纪尚小,却也不相信,一个已经如此破败的家庭,再生一个孩子,又能有什么改变。
但事实证明,他们竟然“预言”对了。
我爸说,他和我妈结婚那天,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
那人疯疯癫癫,嘴里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他说,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爸妈的第二个女儿,会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她出生之后,我家那破落的命运就会迎来转机,因为女主角是注定要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我爸竟信以为真,婚后和妈妈依旧赖在家里,不愿出去劳作。
我本来还有个姐姐,出生之后,爸妈嫌她是女儿,又觉得多了一口人吃饭,便狠心将她丢进了后山的乱葬岗。
我出生后,爸妈以为我就是那道士口中的女主角,对我不算太差,但家里依旧贫困潦倒。
直到妈妈再次怀孕。
她查出有孕的那天,我们村要拆迁的通知就下来了。
我家宅基地面积大,一下子就成了村里最富有的家庭。
我爸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肚子里那个,才是他们盼望多年的女主角。
为了验证真假,拿到拆迁款那天,我爸带着大半身家去了赌场。
一周以后,他开着豪车回了家。
他一把抱起我妈,差点就把她举过头顶。
“芳芳,这个孩子,就是咱们的救世主、活菩萨!她就是我爹啊!!!”
我妈看着我爸带回来的各种礼盒补品,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在村里一圈又一圈地闲逛。
那模样,别提有多扬眉吐气了。
我看着满院子的吃食,忍不住伸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却被我爸厉声呵斥:“馋嘴的东西!这是给你妈补身体的,要是饿着你的妹妹,我要你的命!”
我妈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我之后,也立刻拉下了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些都是妹妹的,你想都别想!”
说完,她掐着腰,指挥着爸爸给她端茶倒水:“你可得好好伺候我!要是我心情不好了,晴晴第一个不答应!”
我爸连忙点头:“是是是!”
之后的几个月,他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我妈。
直到生产那天。
我妈生苏晴的时候难产,她让我爸进去陪她。
我爸却接了个电话,说有大生意要谈,便走开了。
走之前,他还不忘把我塞进了产房。
我爸坚决不同意剖腹产,反复念叨着一定要顺产:“这是我家的金疙瘩,可不能见刀子!”
无知的他,担心剖腹产一刀下去,会划伤苏晴。
就这样,我妈把生产的痛苦和对爸爸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直到苏晴生下来,忙好了的医生和护士才发现,我的胳膊,被她咬烂了一大块肉。
从产房出来以后,我爸抱着苏晴,围在妈妈的床头:“快看,我们的宝贝闺女,真是漂亮。”
只有我,站在病房门口,不知所措。
我被妈妈生产的样子吓得尿了裤子,也忘了胳膊上的伤和痛。
身上又脏又臭,爸爸不让我进病房。
“滚开!熏着你妈和你 妹妹,小心我收拾你!”
妈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爸爸一脸兴奋地和她解释,他的工厂审批下来了,还签了一个大客户。
“芳芳!晴晴真是咱们的小福星,我坐在家里等着,钱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那是,晴晴是咱家的大功臣!”
苏晴也没有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从小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七岁那年,我们搬进了市区的豪华别墅。
苏晴偷偷溜出门玩耍,会被某个金融大佬偶遇,然后送回家。
她蹲在门口玩野草,一眼就被路过的国画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
她替小叫花子打抱不平,还能收获全小区孩子的好感。
就如爸爸妈妈口中说的那样,她就是女主角一般的存在,走到哪儿都光彩照人。
以至于每次看到我,妈妈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走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丑八怪!”
苏晴肤若凝脂,明眸皓齿。
我晒得黝黑,又因为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头发干枯如稻草。
见过我们的人,都说我们不像两姐妹。
苏晴像一个小太阳,让身边的每个人都感到温暖舒适。
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野丫头,泥腿子。
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些穷困潦倒、满村子低声下气讨饭的过往。
年幼的我,并不懂大人的复杂情感。
妈妈无所事事,就和新认识的姐妹逛街。
买回来各种漂亮的小裙子,在苏晴身上比画。
她没什么挑选衣服的经验,很多裙子都大得很。
我以为是买给我的,欢天喜地地换上,还跑到她面前转圈圈。
“妈妈,好看吗?”
迎接我的,不是夸赞,而是她的暴怒。
“谁让你穿的!你也配!”
她胡乱地扒我的衣服,长长的指甲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能不能懂点事,这是妹妹的衣服,你也抢?”
她有些歇斯底里,吼完了,转脸抱着被吓哭的苏晴温柔安慰。
“晴晴乖,妈妈抱抱。”
说着,还不忘踢我一脚,让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那年我八岁,苏晴三岁。
我光着身体,强忍着眼泪回了自己的房间。
懵懂的我,很想问问妈妈,妹妹有那么多衣服,这条大裙子为什么不能给我穿。
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点爱给我,只要一点点。
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妈妈眼神里止不住的厌恶后,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苏晴上了幼儿园以后,经常得奖状,拿小红花。
那时候,爸爸就会把她举得高高的,或者扛过肩头满院子疯跑。
妈妈会答应她的各种要求。
我决心要发奋苦学。
心里琢磨着,只要我也能像苏晴那样,收获诸多奖状,爸妈必定会满心欢喜。
我也渴望能被爸爸高高地扛在肩头,爸爸的肩膀宽阔又厚实,坐在上面肯定惬意极了。
于是,我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然而,却始终没听到爸爸妈妈的一句赞扬。
[成绩好能顶啥用,就咱家这条件,要是靠成绩来谋生,那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起初,我不明白爸爸这话的含义。
后来,苏晴开始参加各式各样的兴趣班,学芭蕾、弹钢琴、画国画、学礼仪。
一年能有两到三次出国旅游的机会。
各种私人定制的珠宝首饰应有尽有。
在物质和精神层面,苏晴都被精心富养着。
所以,当我饿得不行,偷吃了一块过期饼干被发现,被揍得半死的时候,她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我:[姐姐,厨房里有燕窝呢,你怎么不去吃呀?]
那包过期的饼干,原本是被扔进垃圾桶的,我当时实在饿得慌,才去翻垃圾桶找来吃的。
反正有包装袋裹着,就算过期了,吃起来也是奶味浓郁、香甜可口的美味,比在村子里讨到的馊饭好吃太多了。
妈妈从苏晴口中得知我翻垃圾桶的事儿后,不由分说地揪住我的头发,左右开弓地扇我巴掌。
[你为什么不学好!!!吃吃吃,你是饿死鬼转世吗!]
她下手太狠,几个巴掌下来,我只觉得右耳朵疼得厉害,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苏暖,你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
[滚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苏晴小跑着过去,抱住妈妈安慰她:[妈妈,别生气啦,晴晴爱你!]
看着她们母女俩其乐融融的模样,我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耳朵疼得要命,可我却不敢求她带我去看医生。
到了晚上,家里的帮佣进来,转达说,因为我翻垃圾桶这种不雅的行为,妈妈让我在房间里反省,不许吃晚饭。
[夫人说了,不给你个教训,你永远都学不会。]
她嘀嘀咕咕说了好多,我只觉得耳朵疼得要命,也没听真切。
最后她走的时候,还狠狠地啐了一口:[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姐呢?我看你啥也不是!]
那一晚,我又饿又疼,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从第一名降到了第六十八名。
新来的班主任找我谈心,她说了好多,让我回家喊家长来一趟学校。
我拼命摇头,他们肯定不会来的。
[爸爸妈妈都很忙呢。]
[再忙也得来呀!]她见我不说话,有点恨铁不成钢。
[忙忙忙!能有啥事儿,比孩子的前途还重要!!!]
说完,她当着我的面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不等她说完,爸爸就打断了她:[陆老师,您知道我是做啥的吗?您这一个电话,我几千万的大单子就没了,这个损失您来担?]
她不死心,又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我在做 SPA 呢,不方便,有啥事儿,您让苏暖转告我就行。]
陆燕老师连续碰了壁,握着手机都快抓狂了。
我成绩下滑,是因为妈妈那几耳光,把我右耳打伤了,听力严重下降,我一时适应不过来,听课有些跟不上。
但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没人会在意。
[苏暖!别以为你家有点钱,你就可以肆意妄为!知识改变命运!!!]
知识改变命运。
这几个字,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我抬起头,努力地忍住眼泪,问她:[是真的吗?]
她没说话,定定地看着我。
[知识改变命运,是真的吗?]
我的同学们,考了高分,取得了好名次,都很开心,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会开心,还会给他们奖励。
所以我拼命学,也想让爸爸妈妈开心,也想他们夸夸我,但是他们好像和别的爸爸妈妈不太一样。
听力受损以后,我想不明白,好好学习到底有啥意义,反正好与坏,他们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但是我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年轻老师,很严肃地告诉我,知识改变命运。
如果,知识能改变命运,那我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当然是真的!]
大概知道在爸爸妈妈那边沟通无望了,她拉着我又说了好多。
说她自己,说她的同学,说她的朋友。
都是靠自己拼命学习,给自己挣来了一个好前程。
我突然想到,妈妈说,苏晴才是女主角。
[我这种无人关注的配角,也能有好前程吗?]
她一脸震惊,大概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年幼的我口中说出来。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你也不例外。]
她温柔又坚定地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也这样摸过我,她的手和那时候妈妈的手好像啊,又软又温暖。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哭累了,在她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陆燕老师是第一个向我释放善意的成年人。
苏晴升了一年级,和我一个学校。
她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提到我,再也没人说我是年级第一了:[原来是苏晴的姐姐呀。]
我也不反驳。
配角,怎么会有光环呢?
我记住陆老师说过,配角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只可惜,她没有等到我考上重点高中,就离职了。
中考成绩公布,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查到分数以后,没忍住内心的喜悦,开心地跑去找妈妈。
她和苏晴在院子的遮阳伞下面悠闲地喝茶。
[我考上啦!]
面对激动的我,妈妈的反应却很平淡。
[吵死了!没教过你,不要大声嚷嚷吗!]
妈妈这两年,越发优雅了,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厌恶。
[对不起,考上了一中,我太高兴了。]
被浇了一盆冷水,我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苏暖,你就是喜欢给我找不痛快是吧!]不知道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了,她抄起手里的骨瓷茶杯就砸向我。
[你明知道晴晴期末没考出理想成绩,还故意在她跟前显摆!你怎么如此恶毒!!!]
茶杯飞掷而来时,我迅速侧身一闪,杯子擦着我的身子飞过,砸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瓣。
一盏清茶,就此四分五裂。
[你躲什么躲!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她瞬间暴跳如雷,往日里那份优雅从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讨债鬼!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这几年她养尊处优惯了,骂起人来,也没了从前那般难听。
[早知道你会变成这副德行,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我轻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掐死我?是你不想吗?]
当然不是。
在没有苏晴的那几年里,她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觉得我就是那个自带光环的女主角。
有了苏晴之后,她大概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两个女儿都得留在身边才行。
倘若没有我,那苏晴作为二女儿的身份,自然就保不住了。
我不清楚他们到底爱不爱苏晴,但肯定爱自己如今这种优渥的生活。
[姐姐,你别这么说妈妈,她其实是爱你的呀!只是看我太伤心了,才这么讲的。]
这话从苏晴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永远都是那个贴心的小棉袄。
[是我不好,我太笨了,根本学不进去,要是我也能像姐姐这么聪慧,考上一中就好了。]
[宝贝,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在妈妈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妈妈坐到苏晴身旁,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抚着。
夜风轻轻拂过,竟带来了一丝寒意。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抱有期望,才不会有失望啊。
新学期报到那天,我选择了住校。
妈妈得知后,顿时大发雷霆,把我的行李箱直接扔进了泳池里。
[苏暖,你长能耐了!]
[这样不好吗?]
我盯着泡在泳池里的箱子,有些出神,好在里面只有几件衣服。
[好什么好!我之前有没有说过,晴晴怕黑,晚上你得陪她睡!]
她确实说过,但我拒绝了。我的成绩并不算特别拔尖,高中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去学习,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苏晴身上。
她其实并不怕黑,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每晚睡觉前,她都会说个不停,说她的那些追求者,说她在学校的种种“战绩”。
我困得不行了,就不搭理她,她会想尽办法把我弄醒。
我胳膊和大腿内侧,常常被她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那两个地方掐起来,既不费劲又特别疼。
[我说过的,我晚上要学习,睡得晚,没办法陪晴晴。]
[学习!学习!学习有什么用,晴晴才是主角,你把她哄开心了,钱自然就到手了。]
她说的话或许是真的,但我已经尝够了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滋味。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哄她?]
[你是姐姐,照顾妹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学校太远了,上下学很不方便。]
[你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我让你做点事都不行了?]
我没接话。
如果报到那天,她去了,就会知道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们住在半山的别墅区,没有公交车,我要走半个小时到山脚下,再换乘两次公交才能到学校,路上得花费一个半小时。
家里有司机,但只负责接送苏晴。
[苏暖,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从这里出去,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我笑着看了看她,纵身跳进泳池里去捞我的行李箱。
水不算深,但整个人泡在水里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些死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四岁那年的中秋节,妈妈说想喝鱼汤。
爸爸让我去村里讨,我端着满是豁口的碗,挨家挨户地敲门,却一无所获。
为了让妈妈能喝到鱼汤,我决定去村口的小河里摸鱼。
摸鱼这事儿,我只见过村里几个大孩子干过。
他们说大石头底下,鱼虾比较多。
我卷起裤管下了水,搬了一块又一块石头,终于让我摸到一条大鱼。
那鱼好像受了伤,游得并不快,抓到以后,我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深水区。
体力不支,再加上心里害怕,我一个没站稳,倒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
我难受得想呼喊,却张不开嘴,双手却死死地抱着那条鱼。
还好路过的大叔及时发现,把我从水里救了上来。
妈妈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清醒了,见她过来,还像献宝似的把那条鱼举给她看。
她又气又急:[你这个傻孩子!说了多少次别玩水,别玩水!!!]
[妈妈,我给你煮鱼汤!]
听我说完,她先是一愣,才蹲下来抱住了我。
[傻孩子!回家!]
她牵着我的手,拎着那条已经死得透透的鱼回了家。
鱼汤是她做的,我始终记得,味道十分鲜美。
我想那时候,她应该是有一点点爱我的吧。
泳池是恒温的,但比那天小河里的水要冰多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屏住呼吸,捞起了我的行李箱。
上来的时候,妈妈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眼神冷漠。
[晴晴需要你,你不肯陪她。我不会白拿钱给你住校,管你吃喝!]
她一脸得意,觉得自己的办法简直妙极了。
穷人,只能选择妥协。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想法。
我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平静地往门口走去。
[妈妈,你忘了。]
忘了我们曾经也过过苦日子。
忘了五岁之前,我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她眼神迷茫,大概没懂我的意思。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如果打开我的行李箱,不难发现,里面是我在这个家里的全部家当。
和苏晴那一间间屋子里堆满的衣服、首饰比起来,实在是寒酸得可怜。
入学以后,我去申请补助。
班主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苏暖,助学的机会,是要留给真正有需要的同学的。]
后面的话根本不用她再解释。
即便我从家里搬了出来,还是和那个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初中一起考进来的同学,都知道我是苏晴的姐姐。
有几个男生,还找我给苏晴递情书。
[苏暖,你 妹妹那么出色,你介绍我认识一下呗!]
我整理着自己的书本,头都没抬。
来人显然感到极为难堪,怒气冲冲地一脚踢翻了椅子。
[装什么清高!要不是苏晴姐姐,谁稀罕搭理你!]
[我压根没求着你认识我!苏晴才多大,你说这种话,不觉得羞耻吗?]
我抓起他放在桌上的粉色信封,狠狠地甩到了他身上。
[带上你的破玩意儿,滚蛋!]
[好!好得很!苏暖,你有种!]
这种狠话,我五岁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我未曾料到,即便与苏晴分开,我还是难以摆脱她那“主角光环”的影响。
那个男生,在我这儿没占到便宜,竟心生怨怼,四处散播关于我的谣言。
他家庭条件颇为优渥,为人慷慨,身后总跟着几个小弟。
时不时地,就想着给我点颜色看看。
我在课桌洞里,发现过死老鼠。
书本被扔进池塘里。
作业本被撕得粉碎。
椅子被涂上了强力胶水。
直到有一天,我被几个女生堵在了厕所里,她们上来就给了我一记耳光,将我按在地上,要扒我的衣服。
忍耐许久的我,终于忍无可忍。
在被按倒的瞬间,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将领头的女生压在了身下,左右开弓,打得她头发都散开了。
剩下的几个女生见状,吓得连连后退,不等我动手,就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我拎着被我打哭的女生,让她带路,在篮球场找到了那个始作俑者。
他身边围着四五个跟班。
我从会走路起,就学会了打架、逃跑这些生存技能。
那几个小喽啰,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们张牙舞爪地比划了半天,一个回合就被我撂倒了。
我一个过肩摔,将始作俑者狠狠按在地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把戏,我只想安心读书,别招惹我。]
说完,我胳膊一用力,他痛得嗷嗷直叫。
这一架,是我单方面的“教育”。
没想到,这家伙竟是个受虐狂,被我揍完以后,时不时地就会出现,还问我收不收徒弟。
不仅如此,他还在开大会的时候,拿着麦克风跟我道歉。
就这样,作为高一新生,我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
苏晴的姐姐,一个打架超猛的家伙。
小混蛋问我,是不是为了苏晴,才这么会打架。
[毕竟嘛,像苏晴那种妹妹,做姐姐的肯定想好好保护她的吧!]
小混蛋是我给那家伙起的外号,他大名叫韩骦。
从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第一次挨打就是被我揍。
这一打,竟然打出了点“交情”来。
[滚!]
我不想跟他废话。
他这种少爷,本质上和苏晴是一样的,和我不是一路人。
却没想到,正是他,解决了我高中三年最头疼的没钱的问题。
我还有点存款,够支付三年的学费。
但生活费,还得另想办法。
周末在广场上发传单的时候,我被人“请”走了。
来人彬彬有礼,说有人想见我。
看那态度,不太可能是我爸妈。
我被带上了一辆劳斯莱斯。
那车,我在我家车库见过,离得老远,我妈就让我离远点,别碰坏了她的车。
车上是个气质沉稳的中年大叔。
我搜刮了脑海里所有记忆,没有这号人物。
[我是韩骦的父亲。]
仔细一看,他俩五官的确颇为相似。
距离我狠揍韩骦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人找我给儿子报仇?
他说,想请我帮忙,照看一下韩骦。
韩骦没有妈妈,他这个当爸爸的一直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他,才把他养成如今这般霸道娇纵的性格。
他最近从韩骦口中听到我的次数越来越多,觉得我大概是能压制得了韩骦的第一人。
其实几次相处下来,我已经察觉到韩骦的确不是多坏的人,只是太肆意妄为了。
我想开口拒绝,奈何韩先生给的条件太诱人。
他的要求对我来说也不难办到,韩骦来找我的时候,给他点好脸色,规劝几句。
如果韩骥性子能收敛一点,还有额外奖金。
[足够你上大学。]
这条件,我要是再拒绝,可就太不懂事了。
给苏晴当“保姆”也是当,给韩骥当“保姆”也是当。
我肯定选后者,至少不用陪睡。
韩骥这种人,其实很好搞定,揍一顿,就好了。
如果不行,就多揍几顿。
韩骥隔三岔五来找我切磋。
他问我是从哪儿学的,打架这么厉害。
[如果你跟野狗抢食吃,你也能这么厉害。]
[开玩笑,你堂堂苏家的大小姐,跟野狗抢食?]
他一副受伤的表情,气鼓鼓地走了,[不说拉倒!]
我捞起他留下的一大包零食,默默地往回走。
怎么说呢?
说怎么跑,才能不被野狗追到?
还是说,夏天的狗食不能抢,是臭的?
说出来,他能信吗?
我和韩骥走得近了,那些针对我的事情,也没了。
班里同学还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和他的关系。
见我态度冷淡,只能作罢。
我考进来的成绩中等,与重点班无缘。
我们班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是花钱进来的。
他们家境不差,很多都是在学校待两年,准备出国。
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我被分到了倒数几排,和那些准备出国的同学为伍。
离讲台太远,我听课听得很吃力。
最后,我去找了班主任,希望她能给我调一下座位。
[苏暖,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开的?你想调座位,我就给你调?]
班主任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微胖女人。
[再说了,你们这种少爷小姐,还需要学习吗?]说完,她一脸鄙夷,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影响我备课。]
我知道换座的事情行不通了。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我排46名,全班55个人。
班主任读完成绩,意有所指:[有些人,自己不行,还要把责任推到座位不好上。我希望你们都能做一个有担当的高中生,别动不动,就去怪别人!]
我低头整理试卷,不去看她。
我知道,此刻有54双眼睛,在我身上。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嗤笑了一声。
此起彼伏的嗤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不知道,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恶意。
放学以后,韩骥约我老地方见。
我到了,他非要拉着我切磋。
像是宣泄情绪一般,我对着他狠狠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心里又涌起一阵懊悔,他要是知晓他父亲出钱让我揍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仔细想想,他也挺可怜的。
[怨气这么大!]
[让我猜猜,是不是月考没考好?]
[这次没考好,下次再努力呗!]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说得倒是轻巧,有本事你考一个给我瞧瞧。]
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我面前:[苏暖,你不看年级排名榜的吗?]
[我可是年级第二呢。]
[这样吧,我给你辅导功课,你教我打架。]
[可不是你之前那种单方面把我摔在地上的打架!]
我在心里暗自偷笑,嘴上却撇了撇,勉强答应了他。
韩骦算不上是个称职的老师。
他把自己的试卷拿过来,让我看。
[你要学会的,是把解题思路理清楚,这样就能一通百通了。]
他说得倒是挺轻松,我要是会这些,也不至于考得这么糟糕。
就这样,我们有了某种默契,每天放学后就约着见面,他给我讲解题目,我教他打架的技巧。
韩骦的教学方法还挺管用,我基础比较薄弱,宿舍十点钟就熄灯了,我只能每天早早起床,去走廊里背书。
慢慢地,每次小考,我的成绩都在逐步提升。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能稳定在班里前五名了。
不过,这个成绩放在全年级来看,还是不太够看。
韩骦得知班主任为难我的事情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暖,再加把劲,争取考进重点班吧。]
学校有四个重点班,我得考到年级前100名左右,才有机会进去。
但现在,我担心的不是能不能考进重点班,而是寒假里我该去哪里。
整整一个学期,爸妈都没有跟我联系过。
倒是苏晴找过我几次。
她说爸爸妈妈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家里太冷清了,让我回去陪她。
[我想让姐姐陪我嘛!]
我没告诉她,她那些撒娇或者耍小性子的举动,对我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她需要我,不过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想找个人打发时间罢了。
我以学业太重为由,拒绝了她。
她跺了跺脚,就上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车子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松了口气。
但凡,她有那么一点点为我考虑过,我可能就答应了。
可是她没有。
从见面开始,她就一直在说自己有多可怜,多孤单,没人陪。
却从来没问过,被爸妈断了生活费的这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甚至都没问过,我在新学校过得习不习惯。
我穿着单薄的校服,站在冷风中听她说了半天,她也没问过我一句冷不冷。
她冲我撒娇,抓着我的手,被冰到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却是[好冰],而不是[姐姐你冷不冷]。
我的手很冰吗?
我苦笑着,如果我的心能和手一样冰冷就好了,至少不会觉得这么难过。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一个月300块。
又在不远的美食街找了一份在奶茶店的工作。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新年。
我看到苏晴的朋友圈,爸爸妈妈带着她去马尔代夫过新年。
鲜花、邮轮,还有各种美食和奢侈品,她说:[很幸运,有这么爱我的爸妈。]
我窝在冰冷的出租屋里,像是在自虐一样,把苏晴的每一条朋友圈都翻了个遍,想从中找到我的影子,然而并没有。
就在我要退出朋友圈的时候,发现韩骦给她评论了:[你姐姐呢?]
我并没有把苏晴的微信推给韩骦。
很快,韩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我在哪里。
我支支吾吾的,找了个借口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怕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听出来我在哭。
我吃得不多,对穿着打扮也没什么要求,出门也不会非要买东西。
为什么爸爸妈妈却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也许,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我只是个凑数的孩子。
就这样,除夕夜,我煮了速冻饺子,吃完就抱着被子睡下了。
饺子很烫,吃下去肚子里都暖乎乎的。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吃得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地方,不用挨骂,也算是幸福的了。
韩骦还在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给他发了一条新年祝福,就关了手机。
我在心里提醒自己,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真的。
毕竟,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是苏晴的男朋友。
关于韩骦,其实很容易猜到。
他不务正业,但成绩却名列前茅。
家境优渥,虽然身边有一群狐朋狗友,但人却很善良。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也很帅。
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
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围着苏晴转。
即使他们看起来不太可能有交集。
这种种的巧合,不难猜出来,韩骦就是这故事里的男主角。
他所有的闪光点,都是为了和苏晴相爱做铺垫。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是不配和韩骦这种人有太多交集的。
但是为了生存,我又卑鄙地在利用他。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和他接触的时候保持清醒和克制。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高二下学期,我终于把名次提高到了年级前一百。
韩骦也不差,现在已经能和我打成平手了。
他喊我怪力少女。
[喂!申请来我们班吧,到时候我做你同桌。]
我没说话,换班的时候,去了四班。
那天,我捧着书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他的表情,从欣喜变成了失落。
后来,他再也没找过我。
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再努力大概也只能在前一百名左右徘徊。
就不再去做那些拔高题了。
高三一整年,我就反复地练习,把那些熟悉的知识点,一点点地过一遍,保证每次模拟考,都能有稳定的成绩。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选择了一所师范大学,可以免学费,也是我成绩范围内能选择的最好的学校了。
成绩出来那天,苏晴拿到了全国书法大赛的冠军。
全网都称她是天才少女。
我从新闻里,看到了爸爸妈妈。
家中的陈设焕然一新,看来他们又换了新别墅。
一整个采访,都围绕着苏晴,爸爸妈妈赞不绝口,脸上满是笑意。
不知道记者从哪儿拿出了一张全家福。
上面有我。
[苏晴这么优秀,姐姐肯定也不差吧,怎么没在家呢?]
[出门玩儿了,我这个大女儿,天性贪玩,她要是有晴晴一半乖巧,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爸爸这两年沉稳了很多,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我在那间出租屋里,埋头整理着三年来积攒的课本。每一本都承载着过往的回忆,翻动间,仿佛能听见时光在耳边低语。当收废品的阿姨来收书时,我竟为了那区区几毛钱,与她认真地讨价还价起来。
可在旁人眼中,这一切似乎都微不足道,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仿佛我在那个所谓的“家”里,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
领取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阳光正好,韩骦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眼中带着几分不解,问我为何要选择那么遥远的学校。他选择了本市一所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而我,却执意要飞向远方。
“就是想去海边看看,感受一下那里的风与浪。”我笑着回答,心中却藏着几分决绝。离家远些又何妨?我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将那里视为自己的家。
“苏暖,你到底怎么了?”韩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那个一向恣意飞扬的少年,此刻却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问我,“我们,不是朋友吗?连我都不能倾诉吗?”
我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韩骦,你知道吗?我拿了你爸的钱,负责看着你,你觉得我们之间,真的能算是朋友吗?”我猜,他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但我还是选择再次说出来。
“我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轻声说道。我不是苏家那个被宠爱的小姐,而他,却是韩家高高在上的少爷,是故事里永远的主角。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便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前往那个即将成为我新家的城市。提前熟悉环境也好,逃离过去的阴影也罢,总之,我离开了。
其实,那天我拍了录取通知书的照片,发给了远方的爸爸妈妈。爸爸问我:“需要多少学费?”妈妈则冷冷地说:“你不是很有骨气,不要我们管你吗?现在发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以为,我是来要钱的。上火车前,我拔掉了电话卡,换了新的社交账号,对自己说:“重新开始吧,苏暖。”
大学四年,我半工半读,加上奖学金,终于攒下了一些钱,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毕业前夕,有老师找到我,问我要不要继续深造,做他的研究生,他可以帮我申请。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付了首付后,我已经没有足够的钱再读研了。工作,成了我必须面对的现实。
朋友们都劝我,不要这么拼命。我笑着感谢了他们的关心,他们知道我的情况,也不再多劝。这四年里,我没有回过家,但能在新闻上看到苏晴的消息。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耀眼,那么遥不可及。
她的起点,是我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终点。
苏晴和韩骦的婚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苏晴是小有名气的国风美人,韩骦则是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在他俩的社交账号下,网友们出奇地和谐,一片祝福声。
我收到了一通陌生电话,是韩骦打来的。他说,他在我的城市出差,想见我一面。于是,我们约在了一家高档的餐厅见面,苏晴也来了。
十年不见,苏晴更加漂亮了,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优雅的气质。她终于长成了妈妈期待的样子。韩骦则很绅士地帮她拉椅子、切牛排、剔鱼刺。
“恭喜。”我轻声说道。
苏晴几次红了眼眶,欲言又止。我拿出了两张卡,是我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放在他们面前,或许显得微不足道,但确实是我能挣到的全部了。
“这份给爸爸妈妈。”我指着其中一张卡说,“这份,是叔叔当年资助我的。”我没有说太多,他们都清楚其中的含义。
“姐姐,你非要这样吗?”苏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如果有选择,我并不想做你的姐姐。”我淡淡地说道。
韩骦一直冷着脸没说话,他比高中时期沉稳了许多。我拿着包,转身离开。过了许久,韩骦追了出来:“这里离市区有点远,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你。”我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车子,“我开车来的。”
我坐在车里,和韩骦遥遥相望,冲他挥了挥手,然后驶入了夜色中。
番外——觉醒的韩骦
和苏晴结婚的第二年,我突然发现自己对她没有了往日的爱意。我们没有吵架,也没有第三者介入,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就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早晨,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她,依旧美丽动人,可我却没有了心动的感觉。
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把我们相识相爱的过程重新播放了一遍。相处的点点滴滴,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记忆里,我对她竟然没有丝毫的爱意。这很不寻常。
那天早晨,我像个被抓包的小偷一样,从自己家里仓皇出逃。我在公司住了一周,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她能给我答案——苏暖。
认识苏晴那年,我12岁,她7岁。学校里都在传,说她是天才少女。只要她感兴趣的学科,再难她都能学得很好。我起初不太信,但见到她以后,就感觉她浑身都散发着光芒。只要她在,我的视线就会忍不住被她吸引。
明明她才七岁,我竟然就起了不一样的心思。现在想来,或许有些猥琐。我得知她的姐姐年年都拿第一,就忍不住去看了一下。结果,只能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来形容。
苏晴如果是天上皎洁的月光,那苏暖大概只能是夜空下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砸进湖中都没有水花的那种。明明是两姐妹,却丝毫没有相似的地方。
后来,我和苏暖一起考上了高中。身边的朋友不过是听我随口说了一句欣赏苏晴,就私底下去找苏暖,让她帮忙牵线认识一下。她拒绝了,我那几个狗腿朋友,说看不惯苏暖的拽样,要给她一个教训。
我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段时间,我和老爸吵得不可开交,心情烦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暖出现了,嘴角带着血迹,顶着鸡窝头,衣服都被撕烂了好几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二话不说,一个过肩摔就把我按倒在了篮球场上。
她的样子,着实吓到我了。我也很生气,想还手,却发现根本招架不住。我一个一米七几的男生,这么被她按在地上摩擦,竟然没觉得丢脸。她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人。
我想我大概有受虐倾向。从那之后,我三番五次地挑衅她,都被她揍得很惨。我学过几年散打,知道她没下狠手。后来,我自动把她划到了朋友阵营。
看到她因为学业进度落后而陷入沮丧与难过的情绪中,我内心竟悄然滋生出一丝怜悯与不忍。
我曾多次询问她,为何如此擅长打斗,她总是沉默以对,未曾给出答案。后来,我也渐渐不再追问。
父亲曾告诫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不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主动提出要帮她补习功课,她应允了,那一刻,我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喜悦。
我似乎,对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吸引,真的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身上,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家举办家宴,父亲带我一同前往。
这种乏味的宴会,谁会真心愿意参加呢?
但转念一想,若能见到苏暖身着裙装的模样,似乎也颇有趣味。
然而,我并未在那场宴会上见到苏暖。
那晚,我添加了苏晴的微信。
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会被苏晴所吸引。
新年之际,苏晴在朋友圈分享了她们一家的马尔代夫之旅,我翻遍了她的所有照片,却始终未见苏暖的身影。
我留言询问:“你姐姐呢?”她并未回复。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拨通了苏暖的电话,她不愿多谈,很快便挂断了。
我花了一些钱,打听到了苏暖的住址,便寻了过去。
那是学校附近的一处民房,环境复杂,人员混杂。
我来到她的窗下,正欲呼唤她,却听见屋内传来她痛哭的声音。
除夕之夜,她与苏晴过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我冲动地想要冲进去,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如果她愿意,我也能带她回家。
然而,就在这时,苏晴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她笑容满面,眼神清澈明亮,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欢欣,她说:“骦哥哥,新年快乐,来找我玩吧!”
因为她这句话,我连夜飞往了马尔代夫。
我就像被下了蛊一般,面对苏晴,我竟说不出一个“不”字。
即便我内心深处,十分渴望去拥抱苏暖,倾听她的故事。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明明心中牵挂的是苏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苏晴。
高考结束后,苏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了。
苏家也无人再提及她。
其实,我曾偷偷看过苏暖的志愿表,我也想选择和她同一座城市的大学,但因为苏晴的一句话,我鬼使神差地更改了志愿。
苏晴非常出色,跳级考入了我的大学,还荣获了几个颇具分量的国际大奖。
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婚礼盛大而隆重。
然而,我心中却总感觉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直到苏晴无意间提起苏暖,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快十年未曾见面了。
苏晴一家,从未有人提起过苏暖。
我们的婚礼,她也未曾出席。
再联想到那年除夕的情景,我动用了一些关系,仔细查探了一番。
看完档案,我的心情复杂难明。
苏暖,就像一株顽强的野草,肆意生长。
明明这世上好人众多,她却似乎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善待。
我和苏晴一同去找她,她却递给我们两张卡。
说实话,里面的钱,还不够我们一天的消费。
我明白她的用意。
她用全部的积蓄,换取自己的自由。
我追出去,目送她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苏晴还在抱怨苏暖的不懂事。
我只觉得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感到无比厌恶。
我对她仅存的一点责任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提出了离婚。
苏晴哭得撕心裂肺。
离婚手续办理得十分迅速。
苏晴并未多说什么,但她的父亲却闹到了公司。
我想起了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年轻时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流氓。
我派人调查了这几年与苏家的合作,发现他独断专行,做了许多越界的事情。
为了韩氏的未来,我果断割舍了所有与苏氏合作的产业。
韩氏虽元气大伤,但并未伤及根本,过不了几年便能恢复。
而苏氏则截然不同,苏氏本是暴发户起家,毫无根基可言。两家终止合作的消息传出后,苏氏的产业接连出现问题,很快便宣布破产。
苏晴为了生计,开始售卖字画。
奇怪的是,她的新作品拿出去后,竟然无人问津。
业内专家评价她江郎才尽,新作品甚至比不上一个初学者。
她身上的光环与头衔,逐渐消失殆尽。
我听说走投无路的苏家二老,四处打听苏暖的消息,还扬言要让苏暖养老。
我切断了他们去找苏暖的途径。
这是我唯一能为苏暖做的事情了。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游方道士。
她问我,在姐妹俩中,我究竟爱谁?
我一脸茫然,我和苏暖的事情,知道的没几个人,更何况是个陌生的女人。
她说,她写了一本书,叫《霸道总裁养娇妻》。
里面的霸总是我。
娇妻是苏晴。
为了凸显娇妻的形象,整个故事都显得十分无脑。
所有的人物,都为了苏晴而存在。尤其是苏暖,她的悲惨前半生,只是为了衬托父母对苏晴的偏爱。
这本书被读者吐槽得差点写不出结局,她忍不住动用了某种力量,来到了我们的世界,想看看自己笔下的人物。
她说,小说写到我和苏晴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就结束了。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我对苏晴有了陌生感。
我们的感情线,都是故事的一部分。
当故事结束,后面的剧情,便不再受控制。
我找回了自己的本心,那个真正吸引我、让我念念不忘的人,才是我真正爱的人。
但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苏暖在她喜欢的小海城,过得十分惬意。
她养了一只猫,又养了一条狗,和一群留守学生一起,每天似乎都十分快乐。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活成了别人眼中熠熠生辉的存在。
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不被爱。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