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日子(短篇小说)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16 07:04 1

摘要:他刚从朋友老张家出来,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站在巷口那盏蒙着层灰的路灯下,左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揉了揉左眼。

王亮的左眼跳个不停。

他刚从朋友老张家出来,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站在巷口那盏蒙着层灰的路灯下,左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揉了揉左眼。

眼皮还在跳,像是有只细弱的小虫子在眼皮下钻来钻去,又像是有根看不见的棉线在轻轻拉扯着眼睑,跳得他心里发慌,又隐隐有点莫名的期待。

“左跳财,右跳灾。”这句打小就听奶奶挂在嘴边的老话,像颗火星子似的突然在脑海里亮了起来。会发什么财呢?王亮心里嘀咕着,伸手抹了把脸上的疲惫,带着电焊枪烤了一下午,那灼热感,那疲惫程度,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还有,腰杆早就被铁板压得发僵的酸沉,现在似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王亮无意中咧了咧嘴,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点憨气的笑意,这笑意有无奈,有满足,有别人不知道的滋味。

这些日子王亮的心情就像这阴沉沉的天,一直沉甸甸的。

半年前,王亮揣着一兜子从亲戚那儿凑来的路费,从老家的小山村跑到这座城市,进了城南那家机械厂当学徒。

当时招工的人拍着胸脯对王亮说,学徒期只有半年,出徒就能拿师傅的工资,一个月三千块,比在工地上搬砖稳当,还能学门手艺。

王亮信了,工资多少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学门手艺,以后就能稳稳当当地挣钱,给老婆李梅添台新的和面机,再攒点钱给老家的爹娘翻修下漏雨的屋顶。

可如今半年期限早过了,出徒的事却像沉了底的石头,一点水花也没有。车间主任每次见了他,要么说“再等等,厂里在统筹”,要么就绕着走,话里话外都透着“别催”的意思。

王亮不敢多问,他知道自己是个外来的,在厂里没根基,万一惹领导烦了,连这两千八的学徒工资都保不住。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到车间把机器擦得锃亮,师傅交代的活计不管多累多脏都抢着干,把心里的焦虑像压煤块似的压在心底,不敢露半分。

同小区的朋友张朋家里最近装修,说要在院子里焊几道防盗铁门,于是联系了王亮让他帮忙。王亮知道张朋手头也不宽裕,装修已经花了不少钱,朋友开口,哪有推辞的道理?

王亮下午四点半下班后,连车间的工作服都没换就骑着电动车往张朋家赶。

焊完三道铁门,天都黑透了,活儿不好干,焊接时,火星溅在胳膊上烧出好几个小燎泡,他没顾得上揉,惦记着赶紧回家。

现在站在路灯下,肚子里“咕咕”的叫声越来越响,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张朋忙着收拾焊渣,压根没提留他吃饭的事。

“左跳财,右跳灾。”王亮又喃喃自语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是黑暗里的一点星光,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他跨上电动车,“哐当”一声踢开脚撑子,小心翼翼地往家骑。

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吹过王亮耳边那几缕过早斑白的鬓角,这白发本不该有的,那是去年他爹生病住院时熬了几夜急出来的,后来就再也没变黑过。

路灯的光昏昏黄黄,把王亮的影子在路面上拉得老长,又随着电动车的颠簸缩成一团,像个跟着他跑的小尾巴。街上的车辆行人不多,偶尔有辆出租车呼啸而过,溅起路边的积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王亮攥着车把的手紧了紧,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形单影只的感觉,自己就像这路上的影子,看着热闹,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往前挪。

王亮现在一个月工资两千八,扣掉社保,到手才两千五出头。出了徒,就能挣三千了,虽然只多五百,可对他来说那就是孩子半个月的奶粉钱,是老婆摊车上一天的面粉钱。

莫非要出徒了?这个念头像颗小石子投进心里,让王亮精神一振,感觉电动车都快了几分。但随即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下午临下班时,王亮路过车间公告栏时特意停下来看了眼,新贴的通知是关于国庆放假的,提都没提学徒出徒的事。王亮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下午下班后去张朋家帮工,张朋大概率会管饭。

当时李梅在电话里只轻轻叮嘱他“路上慢点,早点回家,顺路去巷口的粮店买袋面粉,明天摊车上的面不够了”。

可现在,王亮摸了摸裤兜,里面空荡荡的,连个钢镚都没有。厂里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上次发工资还是七月底,钱刚到手就给爹买了药,交了房租,剩下的全给了李梅周转馒头摊。下午房东又在微信群里@他,说这个月的房租再不交,就要按合同收滞纳金了。

发财?发哪门子财?王亮心里憋得慌,差点没骂出声来。他用力眨了眨眼,左眼皮还在跳,跳得更频繁了,像是在跟他较劲。

回家的路不算远,穿过两条小巷,再拐个弯就是他住的小区——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

巷口那家粮店竟然还没打烊,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映着货架上一袋袋面粉、大米,看得王亮心里发紧。

王亮在店外停了一会儿,无聊地瞅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他记着李梅的嘱咐,可是他口袋里空空如也,怎么买?他甚至能想象到粮店老板那张熟悉的脸。上次买面粉时店老板就问他“王师傅,这次还记账不”,当时他脸都红了,还是李梅过来打了圆场,说“下次一起结”。

“算了,先回家再说。”王亮叹了口气,骑着电动车进了小区。

到了楼下,王亮把电动车锁在车棚里,并且锁了两道锁。这车子虽然旧,却是他唯一的代步工具,丢了可就麻烦了。锁好车,他直起腰,感到腰杆更沉了,像是灌了铅,沉得挪不动步。

左眼皮还在跳,跳得王亮有些烦,他有些恼火地抬手使劲按了按。抬头往楼上看,顶楼的窗户亮着灯,是厨房的灯,李梅肯定又在准备明天的馒头了。

这是个好事,说明今天的馒头都卖完了,没剩下。王亮心里稍稍松了些,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按下电梯按钮,王亮长长舒了一口气,又使劲捏了捏跳动的左眼皮。他在想:进了家门,该怎么跟李梅说?面粉没买成,房租催得紧,还有上个月的水电费单子,他早上出门时塞在了鞋柜上,李梅肯定看见了。

这些琐碎又沉重的负担,像一块块小石子堆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部老电梯跟他的心情一样,“轰轰隆隆”地从顶楼往一楼沉,中途还在三楼停了一下。等了足足有两分钟,电梯才到了一楼,可是电梯门“咣当”响了半天也没打开,该不是又坏了吧?王亮紧张地瞅着电梯门,好在不久,电梯门“先是吱呀”一声开了缝,然后“咣当”一下彻底打开。

王亮非常小心地走进去,生怕脚步用大点劲就把这老旧的电梯厢踩空了。

电梯厢里的灯有点昏暗,一根灯管闪了几下,勉强亮了起来。王亮刚站稳就眼尖地看到脚边有样东西,那是两张折叠在一起的纸,被踩在电梯的角落里,露出一点淡绿色的边。

王亮心里一动,弯腰捡了起来。手指刚碰到那纸,王亮就愣住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纸,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百元钞票,崭新的纸票。

“天哪!真灵!”王亮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嘴角一下子咧开了。

左眼跳财,老话果然不假。

王亮把钱攥在手里反复摩挲着那两张钞票,心里又惊又喜,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没捡过这么多钱,最多就是掉个钢镚,还得蹲在地上找半天。

电梯慢悠悠地往上走,“咯吱咯吱”响,像是随时会停住。

王亮觉得这电梯太慢了,比蜗牛爬还慢。好不容易到了顶楼,电梯门刚开了一条缝,他就急不可耐地往外钻,恨不得立刻冲回家,把这个惊喜告诉李梅。

“真灵啊!”他一边走一边念叨,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走出电梯门没几步,他又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往电梯里瞅了瞅,又在楼道里扫了一圈,啥也没有,连张纸片都没有。

“唉!也就这点福分吧。”王亮心里嘀咕着,却还是忍不住笑。

奇怪的是,捡了钱以后,左眼皮不跳了,刚才那种酸胀感也消失了。

“你猜发生什么了?”刚进家门,王亮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他擎起手里的两张钱,像个得了奖励的孩子般欢呼雀跃起来。

李梅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听到王亮的声音,便停止手里的擀面杖转过身来看。她的脸上沾了点面粉,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了,全都贴在皮肤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瞅了一眼王亮的神色,自己的脸上也渐渐绽开了一丝笑意。

李梅太了解王亮了,他平时总是皱着眉,要么就是一脸疲惫,只有碰到真高兴的事,才会这么眉飞色舞。

“发工资了?还是……出徒了?”李梅带着点期待问道。

王亮知道老婆想多了,赶紧摇摇头,把手里的钱递到她眼前:“不是,你看这个!刚才在电梯里捡到的!”

李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是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她忍不住笑开了:“天哪,运气这么好!”转而又沉下脸嗔怪地看着他:“别逗我啊!是不是你偷偷藏了私房钱,现在拿出来哄我开心?”

王亮急了,把刚才在电梯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真的!我进电梯的时候,它就躺在脚边,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废纸呢,捡起来一看,好家伙,是钱!”他说得非常认真,一边比划着当时弯腰捡钱的动作。

李梅这才信了,她把钱又展平,对着厨房的灯照了照。她以前在菜市场见过假钱,怕这钱不真。确认是真钞后,李梅喜滋滋地说:“正好明天一早去粮店拎两袋面粉回来,再买袋酵母,昨天那袋快用完了。”

李梅把钱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围裙口袋里,手还按在口袋上,像是怕钱飞了似的。

不知为何,看着李梅高兴的样子,王亮心里的那股喜悦却慢慢淡了下去。他想起了房东催房租的消息,想起了水电费单子上的数字,想起了李梅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和面,手上的裂口涂了护手霜也不管用……

这二百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买两袋面粉是够了,可房租和水电费呢?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但他没跟李梅说这些,他想让她多高兴一阵子,她太累了,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夫妻俩不再讨论钱的事,眼下更重要的是赶紧备好明天的馒头。

跟往常一样,他们默契地分工:李梅把发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王亮就往灶上的锅里加水,准备烧热水醒面。李梅揉面的时候,王亮就把蒸笼一个个摆好,擦干净笼屉布上的面粉。

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面团被揉压的“咚咚”声,还有锅里水烧开的“咕嘟”声。

王亮一边擦笼屉,一边看着李梅的背影,她比刚结婚时瘦了不少,肩膀也有些塌,都是这些年累的。

洗手准备帮忙揉面时,王亮突然说了一句:“这钱,不能留下。”

李梅的手顿住了,手里攥着一团没揉好的面诧异地回过头望着他:“你说啥?为啥不能留?”

“我总觉得不踏实。”王亮靠在门框上说:“咱们俩这辈子,没发过什么歪财,更没拿过不义之财。这钱,指不定是哪个送快递的小哥丢的,他们风里来雨里去,赚点钱不容易,也有可能是哪个老人的,说不定是买药的钱,丢了得多着急……”

李梅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怎么净替别人想?谁替咱们想过?”

李梅的声音有点急,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咱们没白没黑地干,你在厂里天天焊铁板,胳膊上的燎泡就没断过,我凌晨三点起来和面,卖到晚上七八点,腿都站肿了,挣的这点小钱够干啥?两个月没发工资,房东天天在群里@你,粮店老板看见咱们都绕着走,怕咱们赊账!这二百块钱,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看咱们太苦,给咱们的补偿!”

王亮不爱听这话,他皱起眉毛,声音也提高了些:“不说这个行不行?这钱不能要!就是不能要!”他知道李梅委屈,可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不是自己的钱,拿着总觉得烫手。

李梅了解王亮的脾气,他认死理,决定的事很难改。她没再作声,只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过身继续揉面,手上的力气大了不少,面团被她揉得“砰砰”响,像是在发泄心里的委屈。

王亮坐在卧室的床沿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发愣。

楼下车棚里传来电动车报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停了。他拿起手机,点开小区的微信群,那是个业主自发建的群,平时大家就在里面聊聊天,或者发点寻物启事。他犹豫了一下,在群里发了条信息:“本人九点半左右在1号楼3单元电梯里捡到两张钱,哪位邻居丢了,麻烦找我私聊。”

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王亮赶紧用手按住肚皮,怕李梅听到,又要担心他没吃饭。

洗漱完出来,李梅还在厨房忙活,蒸笼已经摆上了锅,厨房里飘着淡淡的麦香。王亮走过去,没说话,拿起另一块面团揉了起来。李梅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但手上的动作轻了些。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已经快十一点了,小区群里静悄悄的,没人搭理他。王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琢磨着:“也许是发得太晚了,大家都睡了。”

身边的李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你不能再发一遍?万一人家没看见呢。”

王亮想想也是,拿起手机,又在群里发了一遍刚才的信息,还加了句“麻烦大家互相转告一下”。

这一回没过几分钟,群里就有了动静。一个网名叫“花开富贵”的人@了他:“你捡了多少钱?我今天下午好像在电梯里丢了钱。”

王亮赶紧回复:“私聊吧,我告诉你具体数额,看看对不对。”他怕在群里说钱数,万一有人冒领就麻烦了。

转到私聊界面,王亮告诉对方自己捡了两百块。那人回复说:“不是,我丢的是一百块,看来不是我的。”王亮心里莫名地滑过一道暖流——这人没因为钱数不对就胡搅蛮缠,是个实在人。他对着手机屏幕小声嘟哝了一句:“是个好人。”

一阵难以抵抗的睡意袭来,王亮打了个哈欠,合上了眼。刚要睡着,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他拿起一看,群里有人发了条消息:“这点小钱值得你大半夜在群里忽悠?影响别人休息,自己留着不就行了,谁还在乎这两百块钱?”

王亮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想打字怼回去,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又停住了,人家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大半夜发两遍信息,确实可能打扰到别人休息。

王亮叹了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刚要关屏幕,又收到一条回复,是小区的物管,网名叫“物业小张”:“这位业主您好,1号楼3单元的电梯监控早就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没法帮您查是谁丢的钱。”

王亮有点烦,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算了,先睡觉,也许明天白天会有人联系他。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捡钱的惊喜,一会儿是李梅委屈的脸,一会儿又是群里那人说的话。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听到左眼皮在跳,可伸手一摸,又没什么感觉了。

第二天一早,王亮六点就醒了。

李梅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蒸今天的第一锅馒头,厨房里飘着浓浓的麦香。他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在群里又发了一遍捡钱的信息,然后才去洗漱。

啃了个刚蒸好的热馒头,王亮揣着手机下楼上班,心里还盼着能有人联系他。

在楼下,王亮遇到了那个天天在楼门洞口“截留”住户垃圾的老太太。老太太神神秘秘地凑近他说:“小伙子,你昨天捡了钱?”

王亮心里一亮:“是啊,大姨,您也知道了?”

“按说……是俺丢的钱,也是两张……”

“是两张什么钱?”王亮谨慎地问。

老太太想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说:“十块,两张十块!”

“大姨,我捡的不是这两张。”王亮笑着说,心里却有些酸楚。他很同情老太太,一个人住,日子挺苦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承认这钱是老太太的。

一整天时间里,王亮始终关注群的信息,但没有回复。他断定这钱是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丢的,无法认领了。他感到兜里的这两张纸沉重起来,直扎他的心。

这钱必须送出去,王亮非常坚定:绝对不能要!

正在考虑怎么办时,班长通知他:工友刘师傅昨天出了事故,厂里号召捐款,最少五十元。王亮一把拉住班长,迅速掏出兜里的钱:“我捐二百!”

班长很是惊讶地瞅着王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捐款名单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王亮的名字和捐款金额。

王亮第一次正儿八经看这两张大钞票,觉得这钱突然鲜亮起来,在冲他微笑。这是两张新钱,他还注意到,一张钱上面还画了个笑脸呢!那笑脸简单却传神,两只弯弯的眼睛,一个上扬的嘴角。不知为何,这个笑脸让他心里暖融融的。

钱捐走了,王亮的心里轻快了许多,他往群里发了个信息,告知大家捡到的钱已经捐给受伤的工友,感谢大家的关注。

跟老婆“汇报”时,左眼皮又跳了起来。王亮使劲揪住左眼皮,恨恨地嘟哝道:又要出什么事?

正自语着,手机响了,是张朋打来的电话:“王哥,昨天辛苦你了,忙得没留你吃饭。另外,忘提醒你了,昨天我把二百钱辛苦费塞你裤子后兜里了,别弄丢了啊……”

王亮的心猛地一沉:“两张什么样的钱?”

“怎么?难道给错了?两张一百元的,有一张还画了个笑脸,是我儿子画的。那小崽子就爱在钱上乱画...”

王亮眼前一晕,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两百块钱,那张画着笑脸的钱,竟然本就是自己的!而现在,他已经把它们捐了出去。

王亮想告诉朋友实情,但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喂?王哥?你在听吗?”张朋在电话那头问道。

“在听。钱,钱我收到了,谢谢啊。”王亮勉强回答道。

挂断电话,王亮颓然坐在车间外的长椅上。这下好了,不仅没得到辛苦费,还倒贴了?他苦笑着摇摇头。左眼皮又跳了起来,这次跳得更厉害了。

下班后,沮丧的王亮去找车间主任,想借点钱交房租。他硬着头皮敲开办公室的门,主任正在整理文件。

“主任,我想预支点工资,交房租。”王亮说得吞吞吐吐。

没想到主任很痛快地把钱借给了他,并告诉他:“王师傅啊,你早该出徒了,只是厂里前段时间有些特殊情况,额外拖延了三个月,厂长让我传达他的歉意,并保证给你补上前三个月的工资。从明天开始,你就是师傅了!”

说完,主任还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王亮高兴极了,脚步轻松地离开了办公室。这个好消息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二百块钱的事。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妻子,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走出厂门,天色已晚。不知何时,眼皮又跳了起来,只是这次跳动的是右眼皮。

王亮心里咯噔一下,“左跳财,右跳灾”,这不祥的预感让他加快了脚步。

快到小区时,他看见一群人围在路口,指指点点。

王亮本能地感到不安,挤进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跳几乎停止,妻子的馒头摊被一辆失控的轿车撞翻了,蒸笼、馒头散落一地,而妻子正坐在地上,用手捂着额头,指缝间有血渗出。

“李梅!”王亮冲过去,扶住妻子:“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擦破点皮。”妻子勉强笑了笑,“那车突然冲过来,我躲得快,只是轻伤。”

肇事司机在一旁连连道歉,解释说自己是新手,错把油门当刹车了。警察也很快赶到现场,确认司机负全责。

在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王亮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心里五味杂陈。他突然想起右眼跳灾的预兆,不禁后怕:如果妻子伤得更重怎么办?如果...

王亮不敢想下去。

在医院,医生检查后确认李梅只是皮外伤,轻微脑震荡,观察一晚就可以回家。王亮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机会告诉妻子出徒的好消息。

“真的?”李梅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这太好了!”

“而且厂里会补发前三个月的工资差额。”王亮补充道:“这样我们的困难就能缓解不少。”

李梅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眼中闪着泪光:“我们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第二天,接妻子出院后,王亮照常去上班。

一进车间,班长就急匆匆地找到他:“王师傅,你快去看看刘师傅吧,他情况不太好。”

王亮心里一沉,赶紧往医院赶。路上,他买了些水果,用自己仅剩的零钱,那本是妻子让他买早餐的。

刘师傅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见到王亮,勉强笑了笑:“王亮,谢谢你啊,捐了那么多钱。”

王亮摇摇头:“刘师傅,别这么说,咱们工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刘师傅的妻子在一旁抹眼泪:“医生说后续治疗还需要不少钱,我们那点积蓄早就花光了...”

王亮看着这对和自己一样在生活边缘挣扎的夫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想到那二百块钱,那本是自己辛苦挣来的,却阴差阳错捐给了刘师傅。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刘师傅,您放心,厂里还会组织捐款的,我们大家一定会帮您渡过难关。”王亮安慰道。

离开医院时,王亮遇见了刘师傅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他,刘师傅的病情比预想的复杂,需要转院治疗,费用会更高。

回到工厂,王亮立即找到车间主任,提议为刘师傅举办一次更广泛的募捐活动。主任赞同他的想法,并让他负责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王亮忙得不可开交。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要组织募捐,联系刘师傅的家人,帮忙办理转院手续。

李梅也很支持王亮,尽管自家的日子依然紧巴巴的,但她从未抱怨王亮把那么多时间精力花在帮助别人上。

一天晚上,王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发现妻子在等他吃饭,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

“今天募捐怎么样?”妻子一边盛饭一边问。

“又筹到三千多。”王亮回答:“但还是不够。刘师傅需要手术,至少要两万。”

李梅叹了口气:“要是我们有钱就好了...”

正说着,王亮的手机响了,是张朋打来的。

“王哥,有件事我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告诉你。”张朋的声音有些犹豫:“那二百块钱...其实不是我塞你兜里的。”

王亮愣住了:“什么意思?”

“那天我确实想给你辛苦费,但临走时接了个电话,就把这事忘了。后来我想起来,觉得不好意思,就撒谎说把钱塞你兜里了。”朋友坦白道:“那两张钱,可能真的是你捡的。”

王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么说,那钱根本不是自己的辛苦费,而是真正捡来的?而自己却把它捐了出去?

挂断电话,他把这个意外的真相告诉了妻子。

李梅听后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地说:“这么说,那钱本来就不是我们的。”

王亮点点头:“是啊,不是我们的,我们把它捐给更需要的人,是对的。”

夫妻俩相视而笑,一种莫名的释然充盈在心间。

第二天,王亮正在车间忙碌,主任找到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王亮,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厂长知道了你为刘师傅做的一切,很受感动。他决定以工厂名义承担刘师傅的全部医疗费用!”

王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而且,厂里还决定给你发一笔特别奖金,表彰你乐于助人的精神。”

王亮的眼睛湿润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小小善举会带来如此大的回报。

晚上回家,王亮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

李梅听后,激动得抱住王亮,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这时,王亮注意到,自己的右眼皮又在跳了。但这次,他心里没有恐慌,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平静。也许,眼皮跳不过是生理现象,与祸福无关,也许,人生的吉凶根本不在于这些迷信,而在于我们如何面对生活,如何在困境中保持善良和坚韧。

睡前,王亮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这个小小的家,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爱与温暖。他想起这一周的起伏,从捡到钱时的欣喜,到发现真相后的沮丧,再到帮助他人获得的满足,最后是意想不到的回报。这一连串的事件,像是生活给他上的一课。

“想什么呢?”李梅走过来,轻声问。

王亮转过身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论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只要我们心存善念,脚踏实地,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李梅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星空,一盏接一盏,明亮而温暖。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王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他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而他们,会继续以自己的方式,迎接生活的每一个挑战。

右眼皮还在跳,但王亮不再理会它,他明白,人生的祸福,从来不是由眼皮决定的。

来源:半岛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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