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文字,已经开始在我眼前跳舞,每一个像素点都在嘲笑我的疲惫。
凌晨三点。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文字,已经开始在我眼前跳舞,每一个像素点都在嘲笑我的疲惫。
这是为了明天上午九点给甲方爸爸的提案,我连续熬的第二个大夜。
咖啡因在我血管里横冲直撞,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悲壮。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
是周易。
我眼皮都没抬,知道他又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
“蔓蔓,睡了吗?”
废话。
我没回。
“你是不是又在加班?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拼。”
紧跟着是一张截图,是他朋友圈里一个已婚朋友发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照片。
他什么意思,我比谁都清楚。
我继续敲着键盘,把最后一部分的市场分析数据填进去。
“我们这样,有意思吗?”
来了。
经典三连问的最后一击。
我停下手指,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忽然觉得,连同这深夜的空气一起,都变得稀薄而可笑。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今年第……不知道第几次了。
每次我们有分歧,每次他觉得被冷落,每次我因为工作没能秒回他信息,他都会用这套话术来折磨我。
先是关心,然后是旁敲侧击,最后,是直击灵魂的质问。
以往,我都会停下手里的事,哪怕再忙,也会耐着性子,绞尽脑汁地哄他。
说宝宝对不起,我马上就弄完了。
说我们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说我爱你,别胡思乱想。
可今天,我一个字都不想打了。
我的耐心,好像和我的精力一起,被这份该死的PPT榨干了。
我看着那行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想了很多。
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他拉着我的手在大学城的小巷子里穿行,说以后要给我一个家。
想起我第一次加班,他带着热腾腾的夜宵在公司楼下等我,冻得鼻尖通红。
想起我们搬进这个小小的出租屋,一起刷墙,一起组装家具,他说,“蔓蔓,我们有家了。”
那些画面,曾经是我疲惫生活里的糖。
现在,却像一根根绣花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不疼,但是麻,让人喘不过气。
手机又震了一下。
周易:“我们分手吧。”
终于。
图穷匕见了。
我看着这五个字,像看一个烂熟于心的剧本。
他知道我明天有重要提案,知道我现在没精力跟他吵。
他笃定我会像以前一样,妥协,退让,说尽好话把他哄回来。
这是一种拿捏,一种仗着我爱他,就有恃无恐的消耗。
我忽然就笑了。
真的,不是苦笑,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解脱的笑。
我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敲下一个字。
“好。”
然后,我打开微信的免打扰模式,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世界清静了。
我转过头,重新看向那份让我面目全非的PPT。
奇怪的是,之前还模糊一片的思路,此刻却无比清晰。
我甚至有心情给自己又冲了一杯速溶,三倍浓度。
喝下去的时候,胃里有点烧,但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完成了所有工作,保存,发送到工作邮箱,备份到网盘。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99+的未读消息和37个未接来电。
全是周易。
我点开微信。
最开始是震惊。
“?”
“你什么意思?”
“林蔓你把话说清楚!”
然后是慌乱。
“蔓蔓,你别吓我。”
“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对不起,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跟你说这些。”
“我错了,我收回那句话,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接着是愤怒的指责。
“你就这么不在乎我们五年的感情吗?”
“为了你那破工作,你连我都不要了?”
“林蔓,你是不是早就想分手了,就等着我说出口?”
最后,是近乎哀求的语音条。
我点开一条。
嘈杂的背景音里,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蔓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我不能没有你……你回个电话好不好,求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把所有消息都删了。
包括那些语音条,我一条都没再点开。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进卧室。
周易不在。
他昨晚跟朋友出去喝酒,说是要通宵看球。
也好。
我拉开衣柜,从最里面拖出一个行李箱。
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去。
化妆品,护肤品,装进收纳包。
书架上我的那几本书,桌上我的电脑和文件。
东西不多,一个28寸的箱子,一个背包,就装完了。
我环顾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
墙上还贴着我们一起去旅行的照片,沙发上还扔着他给我买的毛绒玩偶,阳台上我养的那几盆多肉,绿得正好。
一切都好像没变。
但一切,又都结束了。
我没有丝毫留恋,拉着箱子,打开了门。
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打了个哆嗦,但也清醒了许多。
我打车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个钟点房。
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化了个精致的妆。
镜子里的人,除了眼底有点乌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甚至,比平时更精神。
八点半,我从酒店出来,走进楼下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冰美式,一个三明治。
从容地走进公司大楼,和遇到的同事笑着打招呼。
没人知道,我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结束了一段五年的感情,并且,即将迎来一场决定我未来半年奖金的硬仗。
九点整,我抱着电脑走进会议室。
甲方的人已经到了,我们的老板也在。
我深吸一口气,把PPT投到大屏幕上。
“各位领导,大家上午好,我是本次项目的负责人林蔓,下面由我来为大家介绍我们团队为贵公司量身打造的‘破晓’计划……”
我讲得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逻辑清晰,数据详实,表达流畅,甚至还即兴发挥了几个很有亮点的创意。
老板在一旁频频点头,甲方爸爸们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审视,慢慢变成了欣赏。
就在问答环节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起来。
我瞥了一眼,是前台的座机号。
我按了静音,继续微笑着回答甲方的提问。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
老板皱了皱眉。
我抱歉地对大家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处理一下。”
我拿着手机走到会议室外面。
“喂,你好。”
“林蔓吗?你快下来一下吧!你男朋友在楼下大厅,非要见你,我们拦不住啊!”前台小姑娘的声音焦急得快哭了。
我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
“知道了,让保安处理吧,我不认识他。”
“可是……他说他要是见不到你,他就从咱们公司楼上跳下去!”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让他跳,摔死了算我的。出了事我担着,跟公司没关系。”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再回到会议室,我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电话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骚扰。
提案顺利结束。
甲方负责人当场拍板,就用我们的方案,合同细节下午就派人来对接。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老板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林蔓,干得漂亮!这个月的奖金给你包个大的!”
同事们也纷纷向我道贺。
我笑着一一回应,心里却一片冰冷。
送走甲方,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
“楼下的事,我听说了。”他表情严肃,“影响不好。”
“对不起,李总,是我私人问题没处理好。”我低着头。
“小林啊,”他叹了口气,“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但是,一个专业的职场人,不能让私生活影响到工作。尤其是,不能影响到公司的形象。”
“我明白。”
“给你放半天假,去把事情处理干净。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谢谢李总。”
我走出老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
同事小雨凑过来,一脸担忧:“蔓蔓,你没事吧?我听说……周易在楼下闹?”
小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事,她基本都知道。
我点点头,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会议纪要。
“你还真能沉得住气啊!要是我,早下去撕烂他的嘴了!还跳楼?他敢吗?给他个梯子他都怕腿软!”小雨气得直拍桌子。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啊?”她问。
“分了。”
“……真的?”小-雨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分得好!早就该分了!这种男人留着过年吗?走,姐们儿今天请你吃大餐,庆祝你脱离苦海!”
“我得先回去一趟,把话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拉黑删除一条龙,让他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摇摇头:“五年,总得有个当面的了结。”
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需要一个正式的句号,来告别过去那个在感情里卑微、忍让、自我消耗的林蔓。
我跟小雨打了声招呼,提前下了班。
回到我和周易的“家”。
门没锁。
我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周易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四菜一汤。
红烧排骨,可乐鸡翅,番茄炒蛋,蒜蓉西兰花。
全是我爱吃的。
他瘦高的身影在黄昏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萧瑟,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蔓蔓,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说话,换了鞋,径直走到卧室,把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几件零碎东西扔进背包。
他跟了进来,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像在试探一只受伤的刺猬。
“我……我做了你爱吃的菜,我们……我们吃完饭再说,好吗?”
“周易,”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同意!”他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我昨天是喝多了,我胡说八道的,你不要当真!”
“你哪次不是胡说八道?”我冷冷地看着他,“周易,我累了,真的。我不想再玩这种‘你提分手我来哄’的游戏了。”
“不是游戏!”他吼道,情绪激动起来,“我是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你每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给你发信息,你几个小时才回!我跟你说话,你心不在焉!我过生日,你都能因为一个临时的会议迟到两个小时!林蔓,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这些指责,我听了五年。
耳朵都快起茧了。
以前我还会愧疚,会反思,是不是我真的做得不够好。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周易,你28了,不是8岁。你是个成年人,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 freelance,时间自由,当然更看重感情。你呢?你每天被你的KPI追着跑,你还有时间谈感情吗?”他振振有词。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我应该辞掉工作,每天在家陪着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在乎我一点!”
“我在乎你的方式,就是努力工作,想让我们能早点在这个城市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再看房东的脸色。我在乎你的方式,就是你那个昂贵的相机镜头,我省吃俭用几个月给你买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在乎你的方式,就是每次你跟我说分手,我都放下我所有的骄傲和疲惫去哄你!”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我们之间沉默的空气里。
“周易,你想要的在乎,不是爱,是控制。你希望我像一只金丝雀,被你圈养在笼子里,随时随地为你唱歌。对不起,我不是,我也不想是。”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地说。
“人是会变的。”我挣开他的手,“尤其是被伤透了心之后。”
我背上包,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身体不住地颤抖。
“蔓蔓,别走……别离开我……”
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子上。
他哭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软了一下。
五年啊。
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这个人。
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分享过那么多秘密,在无数个深夜里相拥而眠。
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闭上眼,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和沐浴露的味道。
曾经,这个怀抱是我的港湾。
现在,却成了我的枷锁。
“周易,”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放手吧。我们放过彼此。”
“不放!”他抱得更紧了,“我死都不会放手!林蔓,你听着,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语气里的偏执和疯狂,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我猛地推开他。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都是被你逼疯的!”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你凭什么说走就走?”
“你付出了什么?”我真的被他气笑了,“你付出的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几盘游戏,等我下班回来给你做饭吗?你付出的是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摄影梦想,需要我用工资来为你那些昂贵的器材买单吗?你付出的是你那廉价的、随口就来的分手威胁吗?”
“周易,别再自欺欺人了。在这段感情里,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迁就你,在包容你,在为你兜底!”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突然低吼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我没用,我挣得没你多,我没你有本事!所以你才看不起我,所以你才想甩了我,去找个比我更好的,对不对?”
他的自卑和敏感,在这一刻,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炸得我们之间血肉模糊。
原来,这才是根源。
他不是不懂我的付出,他只是无法接受那个在感情里显得“弱势”的自己。
他所有的作,所有的闹,所有的分手威胁,都只是一种方式。
一种试图证明“你比工作更在乎我”,从而获得安全感和掌控感的方式。
何其可悲。
又何其可笑。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看不起你的人,是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我没再看他,拉着行李箱,决绝地走出了那个家。
身后,传来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我在小雨家暂住了几天。
她男朋友出差了,正好方便。
那几天,周易彻底疯了。
他一天给我打上百个电话,发几百条微信。
我把他拉黑了。
他就换不同的号码打。
我把所有陌生来电都拒接了。
他就开始轰炸我的朋友,我的同事,甚至是我爸妈。
我妈打电话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我:“蔓蔓啊,你跟小周……是不是吵架了?他打电话给我,哭得……唉,一个大男人,听着怪可怜的。他说他知道错了,让我劝劝你。”
“妈,我们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分吧。”我妈的语气突然就硬了起来,“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阴阳怪气的,一点没有男人担当!分了干净!我女儿这么优秀,什么样的找不到?别理他,让他哭去,哭死拉倒!”
我妈就是这样。
一开始总想劝和,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一旦她知道我下定了决心,她就会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
挂了电话,我心里暖暖的。
小雨拿着手机,一脸怒气地冲过来:“!林蔓你快看!周易这个,他发朋友圈了!”
我接过手机。
周易的朋友圈,是一张黑白照片,是他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红痕。
配文是:“再见了,这个让我绝望的世界。”
下面一堆他们的共同好友在问怎么了。
他统一回复:别问了,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她。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这是干什么?演苦情戏给谁看?还他妈搞道德绑架!”小雨比我还激动,“不行,我得去评论区骂死他!”
“别。”我拦住她,“你一骂,就坐实了是我薄情寡义,把他逼上绝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太了解我了。
知道我好面子,知道我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想用舆论的压力,逼我妥协。
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当一个人连心都死了的时候,脸皮又算什么东西。
我没理他。
拉黑,删除,眼不见为净。
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去死。
一个连分手都要反复试探的人,根本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
这不过是他挽回我的,又一个筹码。
果然,两天后,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开始在朋友圈发一些伤感的歌,配一些矫情的文字,营造自己深情被负的人设。
我懒得看,直接屏蔽了。
我开始找房子。
一个人住,不用太大,一室一厅就够了。
要干净,要安全,要离公司近。
周末,我约了中介看房。
就在我跟着中介走进一个小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冲了出来。
是周易。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像一缕游魂。
“蔓蔓!”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
中介吓了一跳:“先生,你干什么?”
“你滚开!这是我女朋友!”周易冲着中介吼。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冷冷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师傅,我们看下一家吧。”
“我不准你走!”周易死死地拽着我,“林蔓,你非要这么绝情吗?我们五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是你先说分手的。”我提醒他。
“我那是气话!我那是想让你多在乎我一点!你怎么就不懂呢?”他看起来痛苦极了。
“我懂。但我不想懂了。”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悲哀,“周易,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茫然地看着我。
“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和事业的个体。你把我当成你的附属品,你的情绪垃圾桶,你的安全感来源。你要求我无时无-刻回应你的需求,却从不关心我的压力和疲惫。你用‘爱’的名义,对我进行着最残忍的绑架。”
“我没有!”他激动地反驳。
“你有。”我平静地打断他,“你现在拦着我,不让我去看房,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我只能跟你住在一起。我找新的房子,就意味着我真的要离开你,这是你无法接受的。”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抓着我的手,力道却一点没松。
小区的保安注意到了这边的拉扯,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小两口吵架。”周易抢着说。
“谁跟他小两口!”我甩开他的手,对着保安说,“我不认识他,他骚扰我。”
保安的脸色立刻变了,警惕地看着周易。
周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当着外人的面,让他这么难堪。
“林蔓,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先生,如果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他终于怕了。
眼神里有不甘,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穿后的狼狈。
他悻悻地松开了手。
我跟着中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怨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我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房子,签了合同,搬了家。
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家具不多,但被我收拾得干净温馨。
我买了一束向日葵,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阳光照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我以为,我的新生活,终于可以开始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周易的疯狂。
那天,是我负责的那个“破晓”计划正式启动的日子。
公司为此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发布会,邀请了客户和一些行业媒体。
我作为项目负责人,自然是全场的焦点。
我穿着新买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我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靠自己的专业和努力,赢得尊重和认可的感觉。
就在发布会进行到高潮,我和甲方代表共同按下启动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会场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周易冲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蔓蔓!”
他无视所有人,径直向我走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
“蔓蔓,嫁给我吧!”
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举起了手里的玫瑰花。
花束里,藏着一个打开的戒指盒。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媒体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我的老板,我的客户,我的同事,所有人都用一种错愕又八卦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脸,烧得像要滴出血来。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被钉在舞台中央,任人围观。
“林蔓,我知道错了。我以前太幼稚,太不成熟,总是伤害你。但是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改!我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会努力挣钱,我会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我不能没有你,这半个月,我过得生不如死。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蔓蔓,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是什么德性,我可能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他不是来求婚的。
他是来逼宫的。
他算准了,在这样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公司的颜面,为了我自己的职业形象,我不敢拒绝他。
只要我点了头,或者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犹豫,他今天就赢了。
他就能以一个“浪子回头”的胜利者姿态,重新把我绑回他身边。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
我看到老板紧锁的眉头,看到客户脸上玩味的表情,看到小雨在台下焦急地向我使眼色。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
然后,我走到周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易,”我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而稳定,“谢谢你的玫瑰,也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一,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公司,或者任何与我工作相关的场合。”
“第二,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有手有脚,有自己的事业和收入,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一个男人最好的承诺,不是把女人当成宠物圈养起来,而是尊重她,支持她,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这一点,你从来没做到过。”
“第三,”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嫁。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只会用伤害和绑架来索取爱的,自私的懦夫。”
我说完,把话筒还给目瞪口呆的主持人。
然后,我转身,对着台下所有来宾,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因为我的一点私人问题,打扰了大家。发布会继续。”
说完,我没再看周易一眼,径直走下了台。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鼓的掌。
或许是小雨,或许是我的同事,甚至,可能是那位一直很欣赏我的甲方女高管。
总之,那掌声,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昂着头,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保安很快进来,把失魂落魄的周易“请”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发布会结束后,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把事情闹大而责备我。
我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忐忑地坐下。
他给我倒了杯水,递过来。
“今天,干得不错。”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我愣住了。
“无论是台上的演讲,还是台下对突发状况的处理,都表现出了一个职业经理人应有的水准。临危不乱,逻辑清晰,快刀斩乱麻。我很欣赏。”
“李总,我……”
“不用解释。”他摆摆手,“那种男人,我也见过。打着爱的旗号,干的却是吸血鬼的勾当。你能果断脱身,是好事。”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件事,明天肯定会上本地的社会新闻。公关部那边我会去打招呼,尽量把对公司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你自己,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谢谢李总。”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表象蒙蔽。
原来,当你足够强大,足够专业的时候,你的底气,是自己给的。
同事们没有一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他们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给我一个拥抱。
“蔓蔓,你太帅了!”
“怼得好!那种渣男,就该让他社死!”
“以后有我们呢!谁敢欺负你,我们帮你削他!”
小雨更是激动地抱着我,又哭又笑:“你刚才在台上,简直是我的女王!我爱你!”
我被他们包围着,感受着久违的,纯粹的善意和温暖。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哭,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周易。
而是因为,我终于,靠自己的力量,打赢了这场仗。
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事情果然像李总预料的那样,上了新闻。
各种添油加醋的标题,在本地的公众号和短视频平台上传播。
《惊!发布会现场,霸道女总监为何狠心拒绝痴情男友求婚?》
《五年感情付诸东流,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骂我拜金女,嫌贫爱富的。
有骂周易是软饭男,自导自演的。
更多的,是吃瓜群众,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我一条都没看,一条都没回。
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我自己在过。
周易彻底消失了。
我猜,他大概是没脸再见人了。
也好。
生活,终于回归了平静。
我每天上班,下班,回家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周末,约上小雨逛街,看电影,或者去健身房出一身汗。
我开始重新拾起被我丢下很久的爱好,画画,看展,学日语。
我发现,一个人的生活,可以这么充实,这么自由。
再也没有人会因为我没有秒回信息而跟我吵架。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累了一天回到家后,还要逼我听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抱怨。
再也没有人会用“分手”来威胁我,消耗我。
我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为自己而活。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一个女人打来的。
“请问,是林蔓小姐吗?”
“我是,您是?”
“我是周易的姐姐。”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怎么了?”
“他没事。”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回老家了。是我爸妈把他强行带回去的。”
“哦。”
“林小姐,我打电话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代我弟弟,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有些意外。
“他……跟你们说了?”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们从他朋友那里听说的。还有新闻,我们也看到了。”她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尤其是被我妈,简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成了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眼高手低的性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他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不说话,不吃饭,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爸气得要拿皮带抽他,被我妈拦着。唉,我们一家,现在也是鸡飞狗跳。”
“林小姐,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我弟弟,配不上你。”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是啊,都过去了。”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您说。”
“周易他……他去看心理医生了。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和表演型人格。需要长期接受治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
原来,他真的是病了。
那些我曾经无法理解的,极端的控制欲,反复无常的情绪,和近乎疯狂的行为,都有了医学上的解释。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伤害我的理由。
“希望他能好起来。”我说。
这是我最后的,也是最真诚的祝福。
“谢谢你,林蔓。”电话那头,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也祝你,以后都能好好的。”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很久很久。
一场五年之久的纠缠,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没有感到快意,也没有感到悲伤。
只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就像一场高烧,终于退去。
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知道,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半年后。
我升职了。
从项目负责人,变成了项目总监。
薪水翻了一番,手下也带了一个小团队。
我用自己攒下的钱,给自己买了一辆小小的代步车。
红色的,很漂亮。
提车那天,我载着小雨,在滨海路上兜风。
海风吹起我的头发,音响里放着我最喜欢的歌。
小雨坐在副驾,看着我,突然说:“蔓蔓,你现在,真好。”
我笑了:“是啊,真好。”
这种好,不是因为升职加薪,也不是因为买了车。
而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自己。
找到了那个,不依附于任何人,也能闪闪发光的自己。
“对了,”小雨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上次联谊那个张律师,不是对你挺有意思的吗?我看人挺靠谱的,长得也帅,你怎么就没下文了?”
“不急。”我看着前方的路,语气轻松,“先爱自己,再爱别人。”
“哟哟哟,林总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那当然。”
我们俩在车里笑作一团。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金光闪闪。
我摇下车窗,让风尽情地吹拂着我的脸。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那个对的人。
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握紧自己人生的方向盘。
来源:窗棂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