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致远跪在那一地狼藉之中时,脑子里最后闪过的,竟是那碗阳春面腾起的,带着猪油和葱花香气的白雾。
王致远跪在那一地狼藉之中时,脑子里最后闪过的,竟是那碗阳春面腾起的,带着猪油和葱花香气的白雾。
那雾气,曾是他眼中碍事的、廉价的、属于草民的俗物。
而此刻,却成了隔开他与身后那片明黄龙旗的,一道无法逾越的生死之墙。
许多年后,我,爱新觉罗·弘历,坐在紫禁城养心殿的暖阁里,指尖捻着一管紫毫,批阅着江南织造呈上来的奏折。窗外雪落无声,殿内暖香如春。可我总会偶尔失神,想起那个燥热的江南午后,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阳春面,以及王致远那张从嚣张到惊恐,最终化为死灰的脸。
那一趟南巡,我本想亲眼看看史书上所说的“盛世”,想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那幅员辽阔的锦绣江山。我以为我会看到丰衣足食,听到万民颂歌。却未曾想,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镇,一间最寻常的面馆,因为一碗最简单的面,一头撞进了这盛世华袍下,早已溃烂流脓的伤口。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碗被掀翻在地的阳春面说起。
第1章 烟雨小镇,面香一缕
康乾盛世,这四个字,自我登基以来,便如影随形。史官的笔下,是国库充盈,四海臣服。臣子的口中,是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可我总觉得,隔着紫禁城高高的宫墙,隔着那一道道繁文缛节,我看到的、听到的,都像是被细细打磨过的玉器,温润,却少了些真实的棱角和温度。
于是,便有了这第四次南巡。
这一次,我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贴身侍卫陈武,扮作从京城来的绸缎商人,姓高,名天成。陈武则是我那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我们舍了官道,专挑那些寻常客商行走的小路,去看那最真实的江南。
时值暮春,马车行至苏州府地界一个叫“碧溪”的小镇。连绵的阴雨刚停,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和青草气息。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灯笼,水珠顺着灯笼的流苏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我与陈武弃了马车,信步闲游。午时已过,腹中有些饥饿。正走着,一阵极清淡却又极霸道的香气钻入鼻孔。那不是酒楼里珍馐佳肴的浓郁,而是一种朴素的、粮食与油脂混合后被热力激发的醇香。
顺着香气寻去,只见街角一棵老槐树下,支着一个小小的面摊。
摊子简陋得很,两张半旧的八仙桌,几条长凳,一口大锅热气腾腾。掌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身边帮手的是他同样满脸风霜的老妻。锅里是滚开的清汤,案板上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细面。虽简陋,却收拾得异常干净。
“店家,来两碗面。”我拣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笑着对老汉说。
陈武有些犹豫,他常年侍卫宫中,对入口之物警惕到了骨子里。“主……老爷,这地方……”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宫里的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反倒觉得腻味。这市井间的烟火气,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好嘞!客官您稍等!”老汉爽朗地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抓起两把面条,手腕一抖,面条便如银丝般散开,精准地落入沸水中的竹篓里。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端了上来。
面是极简的。白瓷碗,清澈见底的汤,一撮翠绿的葱花,几片薄薄的猪油浮在汤面,慢慢融化开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面条根根分明,卧在碗底,宛如一件艺术品。
我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
一股鲜醇的热流瞬间从喉头滑入胃里,暖意霎时传遍四肢百骸。这汤头,没有宫里御厨用山鸡火腿吊出的那般浓烈,却自有一股清冽的甘甜,想来是用了上好的猪骨和河虾,慢火熬煮了许久。
再夹起一筷子面,入口爽滑,又不失筋道。我细细品味,这看似简单的一碗面,从和面、擀面、切面到煮面,火候、时间,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这其中蕴含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手艺,是寻常百姓对食物最质朴的敬畏。
“好吃。”我由衷地赞叹道,抬头看向那老汉。
老汉正擦拭着锅台,听到我的话,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黄牙,脸上的皱纹像秋日里晒干的菊花。“客官喜欢就好。俺们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做不得假。”
我点点头,心中颇有感触。这盛世,或许并非只存在于朝堂的文书之上,更藏匿于这寻常巷陌,这一碗碗用心做出的阳春面里。这才是帝国的根基,是真正的国泰民安。
陈武见我吃得香,也放下了戒备,埋头吃了起来。他是个粗人,吃得呼呼作响,一大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店家,再来一碗!”他抹了抹嘴,显然是意犹未尽。
老汉笑着又去下面。
我慢慢地吃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他们用吴侬软语闲聊家常,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或许,做一个富甲一方的绸缎商人,每日奔波于市井之间,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嚣打破了。
只听得街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铜锣开道的“当当”声,以及几声粗暴的喝骂。
“让开!都让开!”
“知府大人驾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原本悠闲的街市,瞬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炸开了锅。行人纷纷避向街道两旁,脸上的神情,由轻松惬意,转为了畏惧和躲闪。刚才还和我谈笑风生的面摊老汉,也立刻收敛了笑容,低下头,手脚都显得有些局促。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知府出巡,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我放下筷子,端起茶碗,目光平静地望向街口。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位地方官,能让这江南小镇的百姓,畏之如虎。
第2章 恶犬当道,狭路相逢
锣声越来越近,一行人很快出现在街口,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两个敲着铜锣的衙役,身后跟着八名手持水火棍的皂隶,个个凶神恶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占得满满当当。他们一边走,一边用棍子粗鲁地驱赶着那些躲闪不及的行人,引来一片敢怒不敢言的窃窃私语。
皂隶之后,是一顶四人抬的青呢轿,轿子旁,簇拥着一个身穿宝蓝色杭绸长衫的中年人。此人约莫四十来岁,面皮白净,微微有些发福,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精明与傲慢。想来,他便是这碧溪镇百姓口中的父母官,苏州知府王致远了。
我心中不禁冷笑一声。
《大清律例》明文规定,官员出行仪仗皆有定数。一个五品知府,出巡竟动用如此排场,形同藩王,已是严重逾制。更何况,这还是在号称文风鼎盛、民风淳朴的江南。
陈武在我身边低声道:“老爷,是官府的人。咱们要不要……”
“不必。”我淡淡地打断他,“我们只是来吃面的客商。坐着,看戏。”
我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依旧平静地注视着那一行人。这种平静,在这条惶恐不安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王致远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面摊前。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接,又或许是我和陈武安坐如山的样子刺痛了他作为知府的威严,王致远在轿子前停下了脚步,那双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我们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眉头微微一蹙。
他身边一个师爷模样的瘦高个立刻心领神会,几步上前,对着我们呵斥道:“大胆刁民!见到知府大人驾到,为何不跪地回避?还敢在此安坐,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这师爷的声音尖利,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小镇午后的宁静。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投来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畏惧。面摊的老汉夫妇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躬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陈武“霍”地一下就要站起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他戎马半生,何曾受过这等呵斥?更何况,被呵斥的对象,是当今天子。
我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依旧坐着,甚至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看向那师爷,微笑道:“这位先生,我与同伴在此用餐,并未占道,也未喧哗。不知我二人所坐之处,可是官府衙门的地界?若不是,我等为何要回避?”
我的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在那师爷听来,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师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苏州府的地界上,知府大人所到之处,便是王法!你一个外地来的商贾,也敢在此饶舌?”
说罢,他转身对王致远谄媚地一躬身:“大人,此二人定是外地来的奸商,不懂规矩,冲撞了大人虎威。待小的将他们拿下,打上几十大板,让他们长长记性!”
王致远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没有立刻表态。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我今日穿的是一身湖州产的细棉布长衫,料子虽好,却不张扬。腰间挂着一块成色不错的和田玉佩,也只是寻常富商的打扮。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了某个有些家底,自以为读过几天书,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许了师爷的提议。
那师爷得了令,气焰更盛,一挥手,便有两个衙役手持水火棍,面露狞笑地向我们逼来。
“我看谁敢!”
陈武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身形高大,常年军旅生涯练就的一身煞气瞬间迸发出来,只一个眼神,就让那两个上前的衙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反了!反了!”师爷尖叫起来,“光天化日,竟敢拒捕!来人,给我把这两个狂徒拿下!出了事,本官……知府大人担着!”
更多的衙役围了上来,手中的水火棍高高举起,一场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周围的百姓们吓得纷纷后退,面摊的老汉夫妇更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却依旧稳坐不动,只是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我看着那顶青呢轿里的王致远,他始终没有亲自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好戏的眼神,默许着他手下的狗仗势欺人。
好一个父母官。
好一个苏州知府。
我心中杀机已现,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倒要看看,这出戏,他打算唱到何种地步。
“住手。”
我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直视着王致远,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位大人,我二人只是过路客商,只想安安生生吃碗面。我敬你是朝廷命官,不与你的下人一般见识。但凡事,总要讲个理字。不知大人可否赐教,我等究竟犯了《大清律例》哪一条,要遭此对待?”
我特意加重了“朝廷命官”和“大清律例”这八个字。
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悬崖勒马的机会。
第3章 官威赫赫,寸土不让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涟漪。
那些围上来的衙役们动作一滞,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欺负的都是些逆来顺受的平头百姓,何曾见过我这般,面对官威,不仅不惧,反而搬出“大清律例”来理论的?
那师爷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哟,还跟本官讲起律法来了?你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也配谈国法?我告诉你,在这苏州府,王大人就是法,王大人的话就是理!”
好一个“王大人就是法”!
我心里的怒火,已经烧得越来越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府来当“法”了?
一直稳坐轿旁的王致远,此刻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踱步走到我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屑。他大概是在评估我的身份和背景。一个能随口说出“大清律例”的商人,或许背后有些靠山。但这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苏州府的一亩三分地上,他王致远就是天。
“你,是哪里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京城人士。”我淡淡回答。
“哦?京城来的?”王致远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京城天子脚下,规矩最多。你应该最懂,何为尊卑,何为礼数。本官乃朝廷钦命的苏州知府,牧守一方。你见到本官,不思回避,已是失礼。如今,本官的下人与你分说,你还敢强词夺理,更是无状。看在你是个外乡人的份上,本官不与你计较。现在,你带着你的下人,从这里滚开。这张桌子,本官要了。”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傲慢。仿佛让我滚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我笑了。
不是冷笑,而是真的笑了出来。
“大人说笑了。”我摇摇头,指了指那碗还剩一半的面,“这碗面,是我花钱买的。这张桌子,是我先坐的。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镇上饭馆酒楼甚多,大人移步他处,岂不更自在?”
我的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我。
竟敢……竟敢当面拒绝知府大人?
就连陈武,也用眼角的余光担忧地瞥了我一眼。他知道我的身份,但也正因为知道,他才更明白,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而此刻,我却像一个真正的商贾一样,在为了一张桌子,一碗面,跟一个地方官较劲。
王致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他大概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他。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意志就是一切,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放肆!”他身后的师爷再次跳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给你脸不要脸的东西!王大人肯坐你这张破桌子,是你们祖上积德!你还敢推三阻四?”
王致远抬起手,制止了师爷的叫嚷。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再说最后一遍。滚。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然的寒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街道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知府大人是真的动怒了。这个外地来的商人,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面摊的老汉夫妇,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小老儿的错,不该招待这两位客官,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看着他们卑微如尘土的样子,我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也消磨殆尽了。
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淡漠。
我没有再看王致远,而是缓缓转过身,对那对老夫妇温声道:“老人家,你们起来。你们开门做生意,招待客人,何错之有?这天下,还没有客人吃饭,店家要跟着下跪的道理。”
我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夫妇愣住了,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
而我的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王致远的怒火。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气得浑身发抖,面皮涨得通红,“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狂徒!在本官面前,还敢煽动人心!来人!”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同他那条恶奴,给本官拿下!把这张桌!也给本官……掀了!”
“掀了”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是一种被冒犯到极致后,歇斯底里的暴怒。
他要的,已经不仅仅是这张桌子了。他要的,是在所有百姓面前,将我的尊严,连同这张桌子一起,狠狠地踩在脚下,摔个粉碎!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在这苏州府,违逆他王致远的下场!
第4章 雷霆一怒,龙颜初现
王致远“掀了”两个字吼出口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看到那几个衙役脸上狰狞的笑容,他们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水火棍。
我看到周围百姓脸上惊恐的表情,他们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我看到面摊老汉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这小小的面摊,是他一家人的生计所在。
我也看到了陈武眼中迸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青筋暴起,只待我一个眼神,便会毫不犹豫地让这里血流成河。
但我没有给他那个眼神。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一个衙役狞笑着冲向我们的桌子。
“砰——”
一声巨响。
八仙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中断然掀起,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重重地砸在青石板路上,四分五裂。
桌上的两只白瓷碗,连同我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阳春面,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清亮的汤汁,翠绿的葱花,洁白的面条,混杂着泥水,洒了一地。
那碗我原本觉得充满人间烟火气,象征着盛世安稳的阳春面,此刻,成了一滩狼藉的污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恢复了流动。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粗暴的一幕惊呆了。
王致远看着地上的狼藉,看着我阴沉如水的脸,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残忍的笑容。他以为,他赢了。他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捍卫了他作为知府的“威严”。
他缓缓走到那堆碎片前,抬起穿着官靴的脚,狠狠地踩在了一片沾着面汤的碎瓷上,碾了碾。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他轻蔑地说道,仿佛踩碎的不是一只碗,而是我的骨头。
周围的衙役们发出一阵哄笑。
那师爷更是谄媚地上前,一脚踢开一块桌子腿的木片,尖着嗓子说:“大人神威!就该给这些刁民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这苏州府的天,是谁的天!”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当那只碗被摔碎的瞬间,我的眼神,已经变了。
如果说之前,我眼中还有一丝看戏的玩味,一丝对地方官僚的鄙夷,那么此刻,剩下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不是愤怒。
愤怒是一种情绪,而此刻,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情绪。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意志。
作为爱新觉罗·弘历,作为这个庞大帝国的主人,我曾无数次在奏折上看到“鱼肉百姓”、“横征暴敛”这样的字眼。但那终究是冰冷的文字。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我才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文字背后所代表的,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和残暴。
他掀翻的,不仅仅是一张桌子。
他打碎的,不仅仅是一只碗。
他践踏的,是这家徒四壁的老汉赖以为生的饭碗,是这满街百姓心中对朝廷最后一丝的敬畏,更是我,是大清朝廷颁布的律法与颜面!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我的目光,没有看地上那堆狼藉,也没有看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衙役。
我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地刺向王致远。
“王致远。”
我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却让周围的喧嚣瞬间静止。
“你可知罪?”
王致远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我知罪?哈哈哈哈!你一个将死之人,竟敢问本官是否知罪?真是天大的笑话!来人,把他给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我笑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笑容。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和……怜悯。
“陈武。”我轻声唤道。
“奴才在!”陈武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这一跪,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这个高大威猛,煞气逼人的“管家”,竟然对这个年轻商人行此大礼?还自称“奴才”?
王致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没有理会他的惊愕,只是淡淡地说道:“朕的令牌,借他看看。”
“喳!”
陈武沉声应诺,从怀中掏出一块物事,高高举起。
那是一块纯金打造的腰牌,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腰牌之上,没有繁复的花纹,只用阳文篆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如朕。
如朕亲临!
那块金牌出现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王致远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金牌,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他身后的师爷,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讥讽到错愕,再到骇然,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那些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衙役们,手中的水火棍“当啷啷”掉了一地,一个个腿肚子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整个碧溪镇的街道,在这一刻,陷入了死神降临般的寂静。
第5章 黄袍在后,天威难测
“这……这……这不可能……”
王致远的声音在颤抖,牙齿上下打着架,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像是想从这噩梦中挣扎出来。
“伪……伪造金牌,乃是……是灭族的大罪!你们……”
他的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块金牌的制式、成色,以及上面那股独一无二的皇家威仪,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仿造。
我没有再与他废话。
我只是看着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缓缓说道:“王致远,你好大的官威啊。”
这句话,我之前说过。但此刻再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致远的心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我面前。不是跪在干净的青石板路上,而是跪在了那一片混着面汤和泥水的碎瓷片上。
锋利的瓷片刺入他的膝盖,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官袍。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浑身筛糠般地抖动着,额头紧紧地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
“罪……罪臣……罪臣王致远……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已经不成调,充满了绝望的呜咽。
随着他这一跪,身后那群早已魂飞魄散的师爷、衙役们,也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扑通扑通”跪倒了一片,磕头如捣蒜,口中语无伦次地喊着“皇上饶命”。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此刻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那个和善的、被知府大人欺辱的外地商人,竟然是……当今皇上?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们脑海中炸响!
下一刻,整条街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里,有震惊,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青天的激动与狂喜。
我没有理会山呼海啸般的跪拜。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跪在我脚下的王致远身上。
我慢慢地踱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知府,”我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跪在地上的他听得清清楚楚,“你刚才说,在这苏州府,你就是法,你的话就是理。现在,朕想问问你,朕,与你这个‘法’相比,谁更大一些?”
王致远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把头埋得更低,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罪臣该死!罪臣罪该万死!罪臣猪狗不如!求皇上开恩,求皇上饶了罪臣一条狗命啊!”
“饶了你?”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的子民,只想安安生生地吃一碗面,你却要掀了他们的桌子,断了他们的生计。朕与你讲《大清律例》,你却跟朕讲你的官威。王致远,你这般视国法如无物,视百姓如草芥,朕若是饶了你,如何对得起这满街跪拜的百姓?如何对得起朕的列祖列宗?”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凌迟着王致远的精神。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磕着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
众人惊愕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队身穿明黄甲胄、手持利刃的禁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迅速向这里开进。他们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身上散发出的铁血杀气,让整个小镇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们是我的亲军,善扑营的侍卫。自我微服出巡以来,他们便一直化整为零,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以防万一。刚才陈武亮出金牌,便是一个信号。
禁军迅速包围了整个面摊,将王致远和他的一众党羽围在中央,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他们。
王致远看到这阵仗,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转身,走到那对吓得呆若木鸡的老汉夫妇面前,亲自将他们搀扶起来。
我的动作很轻,声音也恢复了温和:“老人家,受惊了。”
老汉夫妇哪里敢让我扶,哆哆嗦嗦地又要跪下:“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无妨。”我按住他们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金元宝,塞到老汉那双粗糙的手里,“今日之事,是朕的过失,是朕治下不严,才让尔等受此屈辱。这金子,算是朕赔你的桌子和碗。剩下的,拿去安家度日吧。”
老汉捧着那沉甸甸的金元宝,手抖得不成样子,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
我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转过身,重新面向王致远。
我的脸上,温情不再,只剩下帝王的威严与冷酷。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王致远,你可知,掀了朕的桌子,与掀了这大清的江山,只差一步之遥。”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我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是无尽的嘲讽与杀机。我抬起手,指向他身后那些同样跪地求饶的衙役、师爷,指向这整个被他搞得乌烟瘴气的苏州府衙,缓缓说道:
“朕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王法。”
我对着禁军统领一挥手,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眼。
“王致远,及其党羽,就地革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抄没其家产,彻查其罪行。”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王致远那张死灰色的脸上,补充了那句让他彻底坠入无边地狱的话。
“至于你……王致远。朕看你官威赫赫,想来九族之内,也跟着你沾了不少光吧。”
我笑指着他身后那片明黄色的龙旗。
“你九族,凉了。”
第6章 尘埃落定,余波未平
“你九族,凉了。”
这五个字,我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五道天雷,劈在王致远和他所有党羽的头顶。
王致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求饶,想辩解,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他两眼一翻,竟是活生生地吓晕了过去。
禁军侍卫像拖死狗一样,将他和他那些哭爹喊娘的下属全部捆绑起来,押了下去。一场惊心动魄的街头闹剧,终于以一种最雷霆万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街道上,依旧是黑压压跪倒的一片百姓。他们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和狂热的目光看着我。在他们眼中,我仿佛是从天而降,斩妖除魔的神明。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分快意。
我看着地上那滩狼藉的阳春面,看着那对老夫妇依旧惊魂未定的脸,心中涌起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自责。
我是天子,是万民之主。可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号称“人间天堂”的苏州府,我的子民,却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和压迫。一个区区知府,就能作威作福到如此地步,那在那些更偏远、我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盛世?
我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这盛世,就像一件金线织就的华美龙袍,远看光彩夺目,可只有掀开内里,才知道,里面早已爬满了虱子。而王致远,不过是其中一只被我恰好撞见的,比较肥硕的虱子罢了。
“都起来吧。”我对着满街的百姓,沉声说道。
我的声音通过内力送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今日之事,朕皆已亲见。苏州府知府王致远,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罪不容诛。朕在此向众位乡亲保证,从今日起,朕会派钦差大臣,彻查整个苏州府,乃至整个江南官场!凡有贪官污吏,朕绝不姑息!凡有冤情屈枉,朕必为尔等做主!”
我的话,掷地有声。
百姓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向我磕头,高呼“皇上圣明”。
我没有再多停留,在禁军的护卫下,离开了碧溪镇。
回到临时驻跸的行宫,我一夜未眠。
窗外是江南的月,清冷如水。我却只觉得心头烦闷,那碗被打翻的阳春面的景象,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武端来一碗安神的参茶,见我眉宇紧锁,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为王致远那等奸佞之徒气坏了龙体,不值得。”
我摇了摇头,接过参茶,却没有喝。
“陈武,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陈武一惊,连忙跪下:“皇上何出此言?您惩治贪官,为民除害,乃是天大的功德,何错之有?”
“朕杀了一个王致远,还有千千万万个‘王致远’会冒出来。”我看着窗外的月色,幽幽地说道,“朕诛他九族,固然能震慑一时,可这天下的官,杀得尽吗?朕今日能偶然撞见碧溪镇之事,可天下那么大,朕的眼睛,又能看到多远?”
这番话,让陈武沉默了。他跟在我身边多年,知道我此刻所言,并非一时感慨。
“朕总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继续自言自语,“是朕的律法不够严苛?还是朕的官员不够贤良?或许……都不是。或许是这权力本身,就像一坛最烈的美酒,再清醒的人,喝多了,也难免会醉。”
王致远之流,初入官场时,或许也曾是十年寒窗,心怀抱负的读书人。可一旦大权在握,身边是阿谀奉承,眼中是万民跪拜,那种能主宰他人命运的感觉,足以腐蚀掉任何坚定的心志。
“朕诛王致远九族,天下人会说朕是圣明天子,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可这真的是治国之道吗?靠天子的偶然出现,靠雷霆之怒,来换取一时的清明?这不叫盛世,这叫人治。今日朕在,尚可如此。若百年之后,朕的子孙,没有朕这般心力,这大清的江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越想,心中越是沉重。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从历朝历代的兴衰,想到我大清的未来。从一个知府的跋扈,想到整个官僚体系的弊病。
天亮时分,我召来了随行的大学士。
我没有再提诛九族之事。对于王致远,国法自有公断,他贪赃枉法的罪证足以让他死上十次,不必再用牵连无辜的酷刑来彰显我的威严。那句“九族凉了”,不过是我盛怒之下的一句气话,更是说给天下所有官员听的一句警示。
我下达了一系列的旨意。
第一,成立钦差巡查组,由京中亲信大臣带领,不设固定路线,不定具体时间,深入江南各州府县,明察暗访,专查地方官员不法之事。
第二,在各州府设立“登闻鼓”,效仿太祖旧制。凡有大冤情者,可直接击鼓鸣冤,状纸可直达天听,绕过层层官僚。
第三,命国子监与翰林院,重新修订《为官之道》一书,发往全国各地,让所有官员明白,何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做完这一切,我才觉得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稍稍舒缓了一些。
杀一个王致远,不过是砍掉了一根毒草。而我真正要做的,是想办法改良这片土地,让毒草,再也长不出来。
这很难,甚至可能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完成的事业。
但,身为帝王,我必须去做。
第7章 龙归沧海,一纸罪己
南巡的队伍,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城。
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一如我离开时那般庄严肃穆。可我的心境,却与来时,已是天差地别。
关于苏州知府王致远一案的最终卷宗,很快就呈送到了我的御案之上。
上面罗列的罪状,触目惊心。强占民田、私设盐税、草菅人命……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从他家中抄没的赃款赃物,折合白银,竟高达三百万两,比得上我大清一年岁入的二十分之一。
一个五品知府,竟能贪腐至此!
我将奏折重重地摔在桌上,胸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最终,王致远被判斩立决,其主要党羽,或斩或流,无一幸免。至于他的家人,我终究没有下令株连。稚子何辜?妇人何罪?我若真为一时之怒而行此酷法,与那暴虐的王致远,又有何异?
但这远远不够。
王致远死了,可他留下的烂摊子,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治下江山的种种不堪。
江南巡查组陆续送回的密折,更是印证了我的担忧。官官相护,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几乎成了江南官场的常态。许多官员,表面上是谦谦君子,背地里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我常常在深夜里独自枯坐,反复问自己:我的盛世,难道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吗?
我开始反思,反思我这些年的为政之道。我自诩勤政,每日批阅奏折至深夜。我自诩爱民,屡次下令减免赋税。可为何,我的旨意到了地方,就变成了一纸空文?我的恩泽,为何就流不到那些最需要它的百姓身上?
是距离。
我与我的子民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隔着层层的官僚,隔着巍峨的宫墙。他们看不见我,我也听不见他们真实的声音。
我能做的,只有信任我任命的官员。可事实证明,这种信任,是多么的脆弱和可笑。
那碗阳春面,那张被掀翻的桌子,成了我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它时时刻刻提醒我,在那最底层,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治国大道理,但他们知道,一碗面,能不能安稳地吃完。
一个连百姓安稳吃一碗面都保证不了的盛世,不过是沙上之塔,风一吹,就散了。
数日后,我做出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都为之震动的决定。
我下了一道“罪己诏”。
在诏书中,我痛斥了自己为君的几大过失:察人不明,致使贪官污吏窃居高位;偏听偏信,未能体察下情;好大喜功,沉湎于盛世虚名,而忽略了民生之艰。
诏书一下,朝野哗然。
有老臣跪在殿前,泣声劝谏,说皇上乃圣明之君,何须如此自责,此举有损天家威仪。
我看着他们,心中平静。
“威仪,不是靠粉饰太平得来的。”我对他们说,“朕的威仪,来自于万民的拥戴。百姓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时时担心被恶官欺压,那朕的威里,便只剩下‘威’,而没有‘仪’了。朕今日自省,不是为了给谁看,而是为了给我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给这天下的亿万苍生一个交代。”
“朕希望,从今日起,我大清所有的官员,都能记住碧溪镇那张被掀翻的桌子。你们手中的权力,是朕给的,也是百姓给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何时敢忘了这句话,王致远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那道罪己诏,连同王致远一案的始末,被我下令刊印成文,昭告天下。
我不知道这样做,能有多大的效果。我也不知道,我所推行的新政,能否真正地涤荡官场,澄清玉宇。
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是一名帝王,这是我的责任。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江南。
但我时常会想起那个烟雨蒙蒙的午后,想起那碗阳春面的清香。它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它时常提醒我,身为天子,坐拥四海,最不能忘记的,就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因为那味道里,藏着一个王朝最真实的脉搏,最根本的生死命门。
那张被掀翻的桌子,最终没有掀翻我的江山。
反而,它扶住了我那颗因“盛世”二字而有些飘飘然的心。
让我从此,真正学会了,如何脚踏实地地,去走我的为君之路。
来源:优美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