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师尊断脉碎骨那日，大师兄散尽修为为我重塑仙骨。 八百年来我们相依为命，结为仙侣，我以为这是情比金坚。 直到百花宴上，我亲耳听见他许诺小师妹： “再等等，我定让她把仙骨还给你。” 我低头轻笑，原来他当年救我，不过是为了养一道更适合她的容器。 既然如此——我在

上篇

我被师尊断脉碎骨那日，大师兄散尽修为为我重塑仙骨。 八百年来我们相依为命，结为仙侣，我以为这是情比金坚。 直到百花宴上，我亲耳听见他许诺小师妹： “再等等，我定让她把仙骨还给你。” 我低头轻笑，原来他当年救我，不过是为了养一道更适合她的容器。 既然如此——我在仙骨中埋下的那颗噬心蛊，也该物归原主了。

---

第一章 碎骨

玄冰崖上，风雪凛冽如刀。

云清瑶跪在万丈悬崖边，单薄的弟子服早已被寒气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颤抖的脊背。她抬头，望着那张她敬仰了数百年的面容，唇色苍白，却仍试图解释：“师尊，不是我……我没有毁小师妹的仙骨……”

高冠博带的青梧仙尊面无表情，那双曾指点她修行、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她的厌弃。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青梧仙尊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漫天风雪，字字如冰锥，刺穿她的心脏，“你心生嫉妒，暗算同门，罪无可赦。今日，本尊便废你修为，碎你仙骨，清理门户！”

“师尊！”云清瑶瞳孔骤缩，凄声呼喊。

然而，青梧仙尊并指如剑，甚至未曾动用本命仙剑，只是凌空一点。

一道无形劲气瞬间袭向云清瑶。

“噗——”血雾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冰冷的雪地。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苦修数百年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逸散。更可怕的是，那支撑着她仙道根基，莹润剔透的仙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寸寸断裂！

经脉尽断，仙骨粉碎！

巨大的痛苦让她蜷缩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视野迅速模糊，只有师尊那居高临下、毫无波澜的眼神，深深烙印在她最后的意识里。

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她……

小师妹白芷嫣明明是自己练功出了岔子，仙骨受损，为何所有人都认定是她嫉妒下的毒手？

寒意不仅仅是来自玄冰崖的风雪，更是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的绝望。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她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也开始变得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离体而去，魂飞魄散。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深渊，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撕裂暗夜的光，猛地冲了上来，毫不犹豫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清瑶！”

是大师兄，洛无涯。

他来了。

可师尊出手，谁能阻拦？他来了，也不过是多一个被牵连的人罢了……

“师尊！清瑶绝不会做此事！求师尊明察！”洛无涯抱着她冰凉的身体，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恳求。

“无涯，你要忤逆为师？”青梧仙尊眉头微蹙。

洛无涯抬头，看着怀中气若游丝、仙骨尽碎、魂魄将散的师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没有再求情。

在青梧仙尊乃至随后赶来的众多同门震惊的目光中，洛无涯周身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那是他千年苦修，凝聚于丹田紫府的的本命修为！

“大师兄！不要！”有弟子惊呼。

洛无涯恍若未闻，他将所有修为毫无保留地逼出体外，化作最精纯的生命本源与重塑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云清瑶支离破碎的身体。

修复她断裂的经脉，重续她粉碎的仙骨，凝聚她即将涣散的魂魄。

光华万丈，映照着雪崖，也映照着他迅速灰败的脸色和寸寸染白的墨发。

云清瑶在剧痛与温暖的撕裂感中，隐约看到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此刻充满了她的倒影，以及一种她当时误读为“深情不渝”的坚定。

“清瑶……别怕……”他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师兄不会让你死。”

青梧仙尊沉默地看着，最终，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孽障！”

洛无涯抱着昏迷的云清瑶，跪在风雪中，修为尽散，白发如霜。

第二章 重塑

云清瑶觉得自己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漂浮了很久很久。

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锋利的碎片，不断切割着她的神识——师尊冰冷的眼神，仙骨碎裂的剧痛，魂魄剥离的虚无，还有……最后那道不顾一切将她拉回人世的青色身影，以及他寸寸成霜的白发。

温暖的力量始终包裹着她，像是最坚固的堡垒，抵御着外界的严寒与体内的崩坏。那力量带着洛无涯独有的清冽气息，温柔却执拗地修复着她每一寸受损的经脉，将那些散逸的灵力重新汇聚，引导向一个崭新的、更加坚韧通畅的运行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挣扎着，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象——她在自己和洛无涯位于流云峰之巅的洞府中。窗外云卷云舒，灵鸟啼鸣，仿佛玄冰崖上那场惨烈的变故只是一场噩梦。

但体内那截然不同的灵力运转方式，以及丹田处那根散发着温润光泽、却隐隐带着一丝陌生感的仙骨，都在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醒了？”沙哑却难掩关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云清瑶偏过头，看到洛无涯坐在床边的蒲团上。

他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原本墨玉般的长发，竟真的从发根开始，尽数化作了苍苍白雪，衬得他俊朗的容颜多了几分脆弱与沧桑。他周身那属于高阶修士的强大灵压已然消失不见，气息微弱得如同刚刚引气入体的凡人。

散尽修为……

他真的为她散尽了千年苦修得来的修为！

泪水瞬间模糊了云清瑶的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疼痛，却又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愧疚。

“师兄……你的头发……你的修为……”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洛无涯却微微笑了笑，伸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傻丫头，头发白了而已，不好看么？至于修为，散了便散了，再练回来便是。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值得。”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虚弱的颤抖。

云清瑶猛地握住他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痛如绞。为了她，他几乎付出了一切，从云端跌落尘埃。这份情，她如何还得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泣不成声。

洛无涯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当时的她，只从中看到了足以将她溺毙的温柔与坚定。

“因为你是云清瑶。”他低声道，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是我洛无涯发誓要护佑一生的人。”

他俯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避开她体内刚刚重塑、尚且脆弱的仙骨，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清瑶，别怕，都过去了。以后，师兄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散功后的寒意，却让云清瑶漂泊无依的心找到了唯一的港湾。她将脸埋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白色的衣襟。

在玄冰崖上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在此刻被他用几乎自毁的方式一点点抚平。

她紧紧回抱住他，仿佛他是这世间唯一的浮木。

“师兄……”她在他耳边，用尽全身力气许下承诺，“从今往后，清瑶的命是你给的。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洛无涯的身体似乎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拥住了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时沉浸在巨大感动与劫后余生庆幸中的云清瑶，并没有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异常，更没有去深思，他口中“要护佑一生”的人，究竟是她，还是……另有其人。

第三章 朝夕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自玄冰崖那日，已匆匆过去八百年。

八百年的岁月，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曾经的天之骄子洛无涯，因散尽修为，根基受损，虽凭借过人毅力和宗门资源重新修炼，进度却远不如前，如今堪堪维持在元婴中期，再无昔日宗门第一天才的风光。

而云清瑶，因祸得福，凭借洛无涯不惜代价重塑的、那根据说与她体质完美契合的仙骨，修行之路一日千里，竟后来居上，突破至化神初期，成了青梧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小有名气的“流云仙子”。

外界议论纷纷，有感叹洛无涯情深义重的，也有唏嘘他为红颜折损仙途的，更有暗中嘲讽云清瑶倚仗他人根基的。

但这些声音，都被隔绝在流云峰之外。

这八百年里，云清瑶与洛无涯相依为命。

他们一起在流云峰顶看日升月落，一起在演武场切磋道法（后期多是云清瑶小心翼翼地点到即止），一起下山历练，斩妖除魔。他教她弹奏早已生疏的古琴，她为他烹煮蕴含灵气的香茗。

岁月静好，仿佛玄冰崖的阴影早已被时光冲刷淡去。

他对她体贴入微。她修行遇瓶颈时，是他想尽办法寻来丹药典籍；她与人争斗受伤时，是他彻夜不眠守在床边；她哪怕只是蹙一蹙眉，他都会关切询问。

她一直记得他散尽修为、白发如霜的模样，那份愧疚与感动，在八百年的朝夕相处中，早已发酵成深入骨髓的爱恋与依赖。

她以为，他们之间，是历经生死磨难后情比金坚的最好证明。

所以，当三百年前，洛无涯在漫山遍野的灵植花海中，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她“清瑶，可愿与我结为仙侣，从此福祸与共，生死相依？”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含着幸福的泪光，用力点头。

“我愿意。”

大典并不隆重，甚至有些冷清。师尊青梧仙尊只是派人送来一份贺礼，并未亲至。宗门内对此事态度微妙。但云清瑶不在乎，只要身边站着的人是洛无涯，她便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成为仙侣后的日子，与过去似乎并无不同，依旧平淡而温馨。只是洛无涯眼中，偶尔会闪过她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有时深夜醒来，会发现他并未入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幽深得让她心悸。

她只当他是因修为停滞而烦忧，更加尽心尽力地寻找能修复根基的天材地宝，对他愈发温柔小意。

她从未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

直到——

第四章 百花

千年一度的百花仙宴，由仙界至尊瑶池金母举办，广邀三界仙真，是仙界最负盛名的宴会之一。流云峰一脉也收到了请柬。

这样的场合，云清瑶本不愿参加。八百年前玄冰崖之事，虽然后来宗门对外宣称是“误会”，但私下里，各种猜测和异样的眼光从未停止。尤其是小师妹白芷嫣，在那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备受同情，衬得她云清瑶越发像个仗着大师兄维护、逃脱了惩罚的恶人。

“瑶儿，去吧。”洛无涯抚着她如云的发丝，温声劝道，“你我结为仙侣后，还未曾在三界仙友面前正式露面。正好借此机会，也让有些人看看，我们流云峰一脉，依旧不容小觑。”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听闻此次百花宴上，金母会取出万年蟠桃酿制的仙酒，或许……对我的旧伤有些益处。”

听到对他的伤势有益，云清瑶立刻动了心。“好，我们去。”

百花宴设在瑶池仙境，仙气缭绕，奇花争艳，珍馐美馔，仙乐飘飘。各路仙家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云清瑶与洛无涯携手而来，她身着流云广袖裙，容颜清丽，气质清冷，化神期的修为让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压，吸引了不少目光。而洛无涯，虽修为不及她，但气质温润，白发如雪，别有一番风姿，两人站在一起，倒也堪称璧人。

只是，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有欣赏，有好奇，也难免有探究与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毕竟，洛无涯为爱散功的故事，在三界流传甚广，版本各异。

云清瑶挺直脊背，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手却微微收紧。洛无涯察觉到了，轻轻回握了她一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宴会进行到一半，云清瑶发现洛无涯不知何时离了席。她并未在意，只当他去与其他故交叙旧。饮了几杯仙酿，她觉得有些气闷，便悄悄离席，想到仙境后园的莲池边透透气。

瑶池仙境极大，仙葩瑞草无数。她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缓步而行，绕过一片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林，前方隐约传来压低的谈话声。

其中一个声音，熟悉到刻入她的骨髓。

是洛无涯。

她心中一喜，正欲上前，另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在她耳边。

“无涯师兄，你还要我等多久？”

是白芷嫣！

云清瑶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鬼使神差地，她闪身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假山石后，收敛了全身气息。

透过假山石的缝隙，她看到了不远处，站在一株千年琼花树下的两人。

白芷嫣依旧是一身白衣，楚楚可怜，眉眼间带着一丝忧郁，我见犹怜。她仰头望着洛无涯，眼中水光潋滟。

而洛无涯，背对着云清瑶的方向，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微微俯身，对着白芷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与……歉疚。

“小师妹，再等我些时日。”

琼花簌簌落下，沾在他雪白的发梢。

然后，云清瑶听到了那句将她八百年的信仰与爱恋瞬间击得粉碎的话——

“我会让她把仙骨……送还给你。”

第五章 噬心

“我会让她把仙骨……送还给你。”

……

送还给你。

……

短短一句话，寥寥数字，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寒风，瞬间将云清瑶冻结在原地。

周遭的一切声音——仙乐、笑语、鸟鸣——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那片簌簌落下的琼花，和白芷嫣脸上那抹骤然亮起、带着希冀与娇羞的笑容。

那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连带着灵魂都在颤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八百年前玄冰崖上的舍身相救，八百年来的朝夕相伴，三百年的仙侣情深……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散尽修为，不是为了救她云清瑶，是为了保住这根即将被毁掉的、“属于”白芷嫣的仙骨！

他与她结为仙侣，不是情之所至，是为了更方便地……温养这道仙骨，让它在她体内适应、成长，待到时机成熟，再……“送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怪不得……怪不得这根仙骨重塑之后，虽与她经脉契合，修行迅速，却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她一直以为是重塑之初留下的隐患，从未深究。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不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它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别人的印记！洛无涯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温养仙骨的容器！一个活的、有感情的、对他死心塌地的……药引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背叛的痛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发出声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弯月形的血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已超越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八百年的信任，八百年的爱恋，八百年的相依为命……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齑粉！

她甚至能想象出，洛无涯是用怎样温柔的语气对白芷嫣做出承诺，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对她那样。

“再等我些时日……”

多么轻描淡写！仿佛取走她的仙骨，如同摘取一枚无关紧要的果子。

那她呢？她云清瑶算什么？这八百年的岁月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强烈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疯狂滋长。

她低头，无声地勾起唇角，那弧度冰冷而妖异，带着一种濒临毁灭的疯狂。

原来……他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那位纯洁无辜的小师妹。

为了他的小师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她，欺骗她，利用她。

很好。

洛无涯，你既要我将这偷来的东西“还”回去，那我便……如你所愿！

只是，怎么还，由我说了算！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声无息地点在自己丹田气海的位置。那里，温养着那根承载了她八百年修为、也承载了她八百年笑话的仙骨。

没有人知道，包括洛无涯。

当年，在他为她重塑仙骨，她初初苏醒，感受到那丝莫名的滞涩时，曾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下，得到过一枚上古流传下来的秘蛊——噬心蛊。

此蛊无形无质，需以宿主心头精血与极端情绪为引，悄无声息地温养于身体某处，与宿主共存亡。一旦种下，除非宿主心甘情愿主动剥离，否则无人能察觉，无人能取出。而剥离之时，便是蛊毒反噬，噬心刻骨之痛爆发之刻！

她当时只觉得此物阴损，与自己道心不合，本想毁去，但鬼使神差地，又留了下来。或许潜意识里，经历了玄冰崖的背叛，她内心深处，始终对这个世界保留了一丝无法言说的警惕。

她将那枚噬心蛊，悄无声息地埋藏在了那根新生的仙骨最核心处。

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或许只是本能地想要一个最后的、不为人知的保障。

没想到，八百年的今天，这步闲棋，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既然你这般费尽心机，为你心爱的小师妹温养此骨……

那这份“大礼”，我便提前为她备下了！

云清瑶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散去，只剩下淬了冰的寒意与决绝。她深深看了一眼琼花树下那对“璧人”，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假山之后，如同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是那背影，挺直而孤绝，仿佛携带着席卷一切的暴风雪。

第六章 裂痕

云清瑶回到宴席上时，面色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曾经为洛无涯热烈跳动的心，已经彻底冰冷、死去，化作了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水下暗流汹涌，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恨意。

洛无涯很快也回来了，他步履从容，神色如常，在她身边坐下，甚至还体贴地为她布了一块她平日喜欢的灵糕。

“去哪儿了？方才不见你。”他温声问，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若是从前，云清瑶会为这份体贴而心生暖意。但此刻，她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他刚刚才对着另一个女人许下那般承诺，转身就能对她扮演深情道侣的角色。这八百年来，他究竟戴着怎样一副虚伪的面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又与白芷嫣有过多少这样的“偶遇”和承诺？

“有些闷，去后园走了走。”云清瑶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寒，声音平淡无波，“这仙酿后劲不小。”

洛无涯不疑有他，只当她是不喜喧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不适，我们便早些回去。”

“好。”云清瑶顺从地点头。

接下来宴会上的时光，对云清瑶而言，如同凌迟。她看着洛无涯与周围仙友谈笑风生，看着他偶尔投向她、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他一切如常的表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需要极力克制，才能忍住不当场掀翻桌子，质问他个清清楚楚。

但她不能。

打草惊蛇，绝非明智之举。

她要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将这份他精心准备了八百年的“大礼”，连本带利地还给他，还给白芷嫣，还给所有亏欠她的人！

宴会结束后，两人乘坐仙鹤拉着的云车返回流云峰。

一路无话。

云车内空间宽敞，布置雅致，熏着宁神静气的檀香。以往，这是他们最放松、最亲密的空间，她会靠在他怀里，听他讲述仙界趣闻，或是静静依偎，看窗外云海翻腾。

但今日，云清瑶只是靠在窗边，闭目假寐，与他保持着一段无形的距离。

洛无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开口：“瑶儿，今日可是累了？还是在宴会上……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他语气带着小心，“若有不开眼的惹你不快，告诉师兄。”

云清瑶睁开眼，看向他。他的眼神真诚而担忧，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心虚。

演技真好。

她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轻轻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百花宴，也不过如此，喧闹得让人心烦。”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倒是许久未见小师妹了，听闻她身子一直不大好？”

提到白芷嫣，洛无涯的眸光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自然，但一直紧盯着他的云清瑶，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异样。

“嗯，”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芷嫣师妹仙骨受损后，一直缠绵病榻，师尊用了许多灵药，也未能根治。唉，也是可怜。”

可怜？

云清瑶几乎要笑出声。

是啊，她白芷嫣永远是那个需要人怜惜、需要人保护的可怜人。而她云清瑶，活该被冤枉，活该被碎骨，活该被当成温养仙骨的容器！

“确实可怜。”云清瑶附和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重新闭上眼睛，“希望她早日康复吧。”

洛无涯看着她闭上眼后显得格外清冷的侧颜，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总觉得今日的云清瑶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只当她是真的累了，或是因宴会上的目光而不快，便也不再打扰。

云车内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车轮碾过云层发出的细微声响，仿佛预示着平静表象下，那已然裂开的、无法弥合的鸿沟。

流云峰，到了。

第七章 试探

回到流云峰洞府，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但只有云清瑶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看洛无涯的每一个眼神，听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审视与冰冷的剖析。

她开始“不经意”地提起白芷嫣。

有时是关心她的病情：“师兄，我今日得了一株千年雪莲，于滋养神魂有奇效，要不要……给芷嫣师妹送去？”

有时是回忆过往：“记得我刚入门时，芷嫣师妹最喜欢跟在我身后叫‘师姐’，天真烂漫，没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有时甚至是带着愧疚：“若当年我修为再高些，能及时发现师妹练功的岔子，或许就不会……”

每一次，她都在暗中仔细观察洛无涯的反应。

起初，洛无涯还会避重就轻，将话题引开，或是用“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师尊自有安排”等话来搪塞。

但随着她提起的次数增多，他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烦躁与急于结束话题的态度，便愈发明显。

“她的身子有师尊操心，你无需过多挂怀。”一次，在她又一次“忧心”白芷嫣的病情后，洛无涯语气略显生硬地说道，“你如今最重要是稳固自身修为，莫要因旁事分了心神。”

云清瑶心中冷笑。

旁事？白芷嫣的事，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旁事”。那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对象。

他越是回避，越是证明他心里有鬼。

另一方面，云清瑶开始更加勤勉地修炼。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将寻来的有助于修复根基的灵药宝物尽数用在洛无涯身上，而是开始有选择地自己服用，或是收藏起来。

她以“稳固境界”为由，频繁进入洞府深处的静室闭关，实则是在暗中运转一种极为隐秘的秘法，尝试着与仙骨深处的那枚噬心蛊建立更深的联系，并小心翼翼地剥离它与自己神魂、血脉的关联。

这个过程必须极其缓慢和谨慎，不能引起丝毫灵力波动，更不能让与她气息相连的洛无涯察觉。

每一次剥离，都伴随着钻心刺骨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她的仙骨本源。但她都咬牙忍了下来。

身体的疼痛，如何比得上心死之痛的万分之一？

这痛，提醒着她曾经有多么愚蠢，也燃烧着她复仇的决心。

同时，她也在暗中留意青梧仙尊的动向。那位将她一手推入深渊的师尊，在这桩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是仅仅偏听偏信，还是……从一开始，就知情，甚至默许，乃至参与了洛无涯的计划？

她需要证据。

这一日，云清瑶“偶然”从一名负责打理药园的外门弟子口中得知，青梧仙尊近日似乎正在为白芷嫣炼制一种极为罕见的丹药，名为“融灵归一丹”。此丹效用奇特，并非治疗伤势，而是用于引导和融合两种极为相近的本源力量。

云清瑶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修剪一株灵植的手指微微一顿。

融灵归一……

引导和融合相近的本源……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或许，洛无涯所谓的“送还”，并非简单粗暴地剖开她的丹田取出仙骨。那样做风险太大，且仙骨离体，灵气会迅速流失，对白芷嫣也无益。

他们想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地、在某种特定仪式的引导下，主动将仙骨的本源力量，过渡甚至“嫁接”给白芷嫣！而这“融灵归一丹”，恐怕就是关键的一环！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师兄道侣！

云清瑶放下剪子，看着那株被修剪得恰到好处的灵植，眼中寒芒乍现。

既然你们已经快要准备好了，那我……也该加快步伐了。

她转身，走向闭关的静室。

是时候，给那枚沉睡的噬心蛊，喂点“养料”了。

第八章 旧物

流云峰的藏书阁，收录着青梧宗数千年来积累的典籍道法。虽不及主峰藏经阁浩瀚，却也包罗万象。

云清瑶成为化神修士后，已有权限查阅其中大部分密卷。以往，她更多是寻找提升修为或治疗洛无涯旧伤的法门，如今，她的目标变了。

她需要找到一种方法，一种能确保噬心蛊在“送还”仙骨时，能完美爆发，并且……能让她在事后有机会脱身的方法。

复仇很重要，但她还没愚蠢到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她要活着，活着看他们自食恶果！

在堆积如山的玉简古籍中翻阅了数日，一无所获。关于上古秘蛊的记载本就凤毛麟角，噬心蛊更是罕有提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书架最高层一个积满灰尘的陈旧木匣。

这木匣材质普通，毫无灵气波动，像是凡间之物，与周围流光溢彩的玉简格格不入。

云清瑶心中一动。她记得这个木匣。这是她刚拜入师门不久，一次下山历练时，在一个凡人的集市上看到的。当时只觉得这木匣上的雕花古朴别致，心生喜欢，便用几块下品灵石换了下来。后来随手放在藏书阁，久而久之便忘了。

鬼使神差地，她将木匣取了下来，拂去厚厚的灰尘。

打开木匣，里面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躺着一枚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黑色铁片。铁片边缘不规则，像是某种器物碎裂后的一部分，上面刻着一些模糊扭曲、完全无法辨认的纹路。

她拿起铁片，入手冰凉沉重。尝试着注入一丝灵力，铁片毫无反应。用神识探查，也如同石沉大海。

这似乎就是一块凡铁。

云清瑶有些失望，正欲将其放回，指尖却无意中被铁片一处锐利的边缘划破。

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落在了铁片之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从铁片上传来。

那滴鲜血竟如同被海绵吸收一般，瞬间渗入了铁片内部。紧接着，那些模糊扭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

一股古老、苍凉、带着一丝邪异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虽然只有一刹那就消失无踪，但云清瑶清晰地捕捉到了！

这不是凡物！

她心中剧震，立刻将铁片紧紧握住，警惕地看向四周。幸好，藏书阁内并无他人。

她再次尝试向铁片注入灵力，依旧没有反应。但当她运转那丝与噬心蛊相连的、带着恨意与毁灭气息的隐秘力量时，铁片上的暗红纹路再次微微亮起，并且传递来一段残缺不全、晦涩难懂的信息碎片。

“……噬心……反哺……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信息断断续续，不成体系，但云清瑶却从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

噬心！反哺！移花接木！

这铁片，竟然对噬心蛊有反应？而且，似乎记载着某种与“转移”、“替代”相关的秘法？

难道……这竟是上古某个魔道大能，或者精于蛊咒之术的异人留下的传承碎片？

云清瑶的心脏怦怦直跳。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铁片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最隐秘的储物袋，并将那不起眼的木匣也收了起来。

不管这是什么，这或许是她在绝境中窥见的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日子，云清瑶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对这枚神秘铁片的研究中。她发现，只有当她运转与噬心蛊同源的那股带着极端负面情绪的力量时，才能勉强激发铁片，从中获取零星半点的信息。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似乎是一门极其诡异邪门的秘术，涉及神魂、诅咒、替身、掠夺等多个方面，残缺得厉害。但结合她目前的处境，她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或许有她能利用的地方。

比如，那“李代桃僵”之术，若运用得当，是否能在仙骨被取走的瞬间，让她金蝉脱壳？

又或者，那“反哺”之咒，能否让噬心蛊的威力，加倍返还给施害者？

希望虽然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在研究铁片的同时，她并未放松对洛无涯的警惕和试探。她能感觉到，洛无涯似乎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看向她丹田位置的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九章 端倪

这一日，洛无涯外出访友归来，带回了一个消息。

“瑶儿，下月初三，东海之滨的‘琉璃秘境’将开启百年一次的入口。”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兴奋，“听闻此次秘境中，或有‘九转还魂草’现世。”

“九转还魂草？”云清瑶心中一动。此乃传说中的圣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对修复根基、滋养神魂有着无与伦比的奇效。若在以往，她必定欣喜若狂，认为这是治愈洛无涯旧伤的绝佳机会。

但现在，她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洛无涯继续道：“此草对你我皆有大用。只是秘境凶险，且有修为限制，化神期以上无法进入。我如今这修为……”他苦笑一声，染了风霜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怕是难以深入核心区域夺取灵草。所以……”

他握住云清瑶的手，目光恳切而温柔：“瑶儿，此次恐怕需你独自前往了。我会在秘境入口处接应你。”

说得合情合理，情深意切。

若没有百花宴上那锥心刺骨的一幕，云清瑶几乎又要被他感动了。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讥讽。

琉璃秘境？九转还魂草？

真是好借口。

让她独自前往限制化神期进入的秘境，是担心在夺取“灵草”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导致她修为受损，甚至仙骨受创，从而更方便他们进行下一步吗？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将她支开流云峰，他们才好进行某些不为人知的布置？

“师兄放心，”云清瑶抬起头，脸上露出温顺而坚定的笑容，“为了你的伤，我一定会将九转还魂草带回来。”

她答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洛无涯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虽然极快，但并未逃过云清瑶的眼睛。他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一切小心，安全最重要。若事不可为，及时退出，切勿勉强。”

他的怀抱依旧带着清冽的气息，但此刻只让云清瑶感到冰冷与虚伪。

她靠在他肩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嗯，我知道。”

在准备前往琉璃秘境的前几天，云清瑶行事愈发谨慎。她将研究神秘铁片的心得与那枚铁片本身，分开藏匿在数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同时，她加快了对噬心蛊的剥离进程。

她能感觉到，那枚沉寂了八百年的蛊虫，在她日夜以恨意与决绝的滋养下，已经开始微微苏醒，与她的联系愈发清晰而诡异。剥离的过程也愈发痛苦，仿佛在生生剜掉自己的一部分。

但她甘之如饴。

临行前一夜，云清瑶以调整状态为由，再次进入静室闭关。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神识内敛，沉入丹田气海。

那根莹润剔透、散发着磅礴灵力的仙骨静静悬浮在气海中央，表面流光溢彩，看不出任何异常。唯有云清瑶自己知道，在仙骨最核心处，一点微不可查的暗红阴影，如同心脏般，正随着她的呼吸，极其微弱地搏动着。

噬心蛊。

她以心神为引，将一股精纯的、带着毁灭意志的灵力，缓缓注入那暗红阴影之中。

嗡！

噬心蛊似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鸣，暗红阴影微微扩大了一丝，散发出的气息更加阴冷诡异。

云清瑶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滋养蛊虫，对她自身也是一种消耗与折磨。

“吃吧……好好吃……”她在心中默念，“等你醒来，便是我们……送礼之时。”

她仔细感受着噬心蛊的状态，确认其已被彻底激活，并且与自己的最后一丝神魂联系，也即将被完全切断。只差最后一步，一个契机，它便能成为一颗独立的、潜伏的毒瘤，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退出内视，睁开双眼，眸中一片冰寒死寂。

翌日清晨，流云峰顶。

洛无涯亲自为云清瑶送行，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叮嘱道：“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云清瑶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然后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东海之滨的方向遁去。

身影决绝。

在她离去后不久，洛无涯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愧疚、挣扎，但最终被坚定取代的神色。

他转身，没有回洞府，而是径直朝着主峰，青梧仙尊的闭关之地走去。

第十章 秘境

琉璃秘境位于东海之滨一座终年笼罩在迷雾中的岛屿上。

云清瑶抵达时，秘境入口尚未完全开启，但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来自各方的修士，大多在元婴期与化神期之间，人声鼎沸，灵光闪烁。

她隐匿了气息，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青梧宗内，平日里与白芷嫣走得颇近、对她云清瑶则明显带有敌意的几名弟子。

他们似乎组成了一个小队，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目光不时扫向秘境入口，带着志在必得的神色。

云清瑶心中冷笑。看来，这“九转还魂草”的戏码，观众还不少。

她不动声色，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静静调息，等待入口开启。

数个时辰后，岛屿中央的迷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道散发着七彩琉璃光芒的空间裂缝，缓缓撕裂开来，强大的吸力从中传出。

“入口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早已等候多时的修士们顿时化作一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裂缝之中。

云清瑶并不着急，等大部分人都进去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起身，一步踏入光门。

短暂的眩晕感过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奇异的天地，天空是琉璃般的七彩色泽，大地之上山峦起伏，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灵气，但也潜藏着无数危险的气息。

根据洛无涯提供的、不知真假的信息，“九转还魂草”生长在秘境最深处的“陨星湖”畔。

云清瑶没有犹豫，直接朝着秘境深处飞遁而去。无论这是不是陷阱，她都必须去。只有拿到所谓的“九转还魂草”，才能让接下来的戏码继续上演。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凶悍的秘境妖兽，以及一些见财起意、杀人夺宝的修士。但以她化神期的修为，再加上心中憋着一股狠厉之气，所有拦路者，皆被她以雷霆手段斩杀或击退。

她的手段比以往更加果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仿佛只有通过杀戮，才能宣泄几分那积压在心底、几乎要将她撑爆的恨意。

数日后，她终于抵达了陨星湖。

湖水清澈见底，却深不见底，湖面倒映着七彩的天空，美轮美奂。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灵气氤氲，一株通体碧绿、生有九片螺旋叶片、顶端开着金色小花的灵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异香。

正是九转还魂草！

而在湖边，早已有数拨人马在对峙。其中，就包括青梧宗的那几名弟子。他们看到云清瑶到来，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紧张与戒备之色。

云清瑶目光扫过，除了青梧宗的人，还有几个散修和小门派的人，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化神中期。

她懒得废话，直接释放出化神后期的强大灵压（她刻意隐藏了真实修为），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此草，我要了。谁有意见？”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让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那几个青梧宗弟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竟然后退了一步，没有出声。

其他修士见最强的青梧宗都退缩了，更是不敢触霉头，纷纷低下头，或移开目光。

云清瑶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湖心小岛之上。她小心翼翼地将九转还魂草连根采下，装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封印好。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没有预想中的偷袭，没有激烈的争夺。

这反而让云清瑶更加确信，这本身就是一个局。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这株草，或者说，不全是。

她收起玉盒，看也没看湖边众人，直接化作流光，朝着秘境出口方向遁去。

在她离开后，那名领头的青梧宗弟子，悄悄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

第十一章 归来

从琉璃秘境出来，云清瑶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返回流云峰。

一路上，她神识高度集中，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伏击或意外。但直到她远远看见流云峰那熟悉的轮廓，依旧风平浪静。

洛无涯早已等在洞府之外，见她平安归来，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快步迎了上来。

“瑶儿！你回来了！没事吧？”他关切地打量着她，目光最终落在她手中的玉盒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这……这便是九转还魂草？”

“幸不辱命。”云清瑶将玉盒递给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秘境中虽有些波折，总算顺利取到了。”

洛无涯接过玉盒，打开一条缝隙，浓郁的药香和生命精气瞬间溢出，让他精神一振。他迅速合上玉盒，紧紧握住云清瑶的手，语气充满了感激与“深情”：“辛苦你了，瑶儿！有了此草，我的旧伤定然能够痊愈！”

他的手掌温暖，眼神真挚，若非云清瑶早已看透他的真面目，几乎又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温柔之中。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能帮到师兄就好。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调息。”

“好，好，你快去休息。”洛无涯连忙道，捧着玉盒，如获至宝，“我这就去准备炼丹之事，此草需尽快入药，方能保证药效不失。”

云清瑶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静室。

在转身的刹那，她脸上的疲惫瞬间化为冰冷的嘲讽。

准备炼丹？是准备去找青梧仙尊，炼制那“融灵归一丹”吧？

回到静室，开启所有防护禁制，云清瑶脸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露出一丝凝重。

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她不安。

洛无涯看到她带回九转还魂草时的激动不似作假，但那激动，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治疗旧伤。那眼神深处，还有一种……计划即将得逞的迫不及待。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何时会动手？

她盘膝坐下，再次将心神沉入丹田。

那枚噬心蛊的暗红阴影，似乎比离开前又壮大了一丝，并且传递出一种微弱的、渴望吞噬什么的躁动感。它与仙骨的联系已经微乎其微，几乎成了一个独立的寄生体，只待一个引子，便能彻底爆发。

她抚摸着藏在袖中的那枚神秘铁片。这几日，她又从那铁片中参悟出一些残缺的信息，似乎与一种名为“血魂替身”的秘法有关，能在关键时刻，以精血与部分神魂为代价，制造一个短暂的替身，迷惑敌人，真身遁走。

但这秘法残缺得厉害，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接下来的几天，流云峰表面依旧平静。

洛无涯开始“闭关炼丹”，整日待在丹房之中，偶尔出来，也是行色匆匆，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他对云清瑶愈发体贴，各种珍稀的灵果仙酿不断送来，美其名曰让她好生修养，弥补秘境消耗。

云清瑶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暗中却将这些资源尽数用于巩固自身修为和参悟铁片秘法。

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这一日，青梧仙尊突然传讯，召洛无涯前往主峰。

洛无涯离去前，深深看了云清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为一句：“瑶儿，等我回来。”

云清瑶站在洞府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白衣白发，渐行渐远。

她知道，时候快到了。

她回到静室，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不起眼的灰色衣裙换上，将满头青丝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绾起。然后，她开始在地上，用灵晶粉末，小心翼翼地绘制一个极其繁复、散发着空间波动的小型传送阵。

这是她根据铁片上残缺的“血魂替身”秘法，结合自身对阵法的理解，改良出的一个短距离随机传送阵。启动条件苛刻，需要消耗大量精血和神魂之力，且目的地完全随机，风险极大。

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摆脱掌控后追捕的方法。

当她绘制完最后一笔，脸色已经因为神魂之力的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

她站起身，看着地面上那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阵法，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然后，她盘膝坐在阵法中央，开始调整状态，等待那最终时刻的来临。

洞府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风雨欲来。

第十二章 摊牌

洛无涯是深夜回来的。

他推开静室的门时，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往日丹药的奇异香气。

云清瑶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回头。

“瑶儿。”洛无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云清瑶缓缓转过身。

静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鲛灯，光线朦胧，映照着她清丽的侧颜，平静得有些异常。

“师兄回来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洛无涯走到她面前，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加苍白，那双总是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愧疚，但最终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所覆盖。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缓缓开口：“瑶儿，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来了。

云清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师兄请说。”

“是关于……芷嫣师妹的。”洛无涯艰难地说道，“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师尊想尽办法，也只能勉强吊住她的性命，若再无法修复仙骨，恐怕……撑不过百年。”

云清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表演。

她的沉默让洛无涯感到一丝不安，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诱哄与恳求：“瑶儿，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了。”

“我？”云清瑶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如何能救？师尊都束手无策。”

“你可以的！”洛无涯语气急切起来，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云清瑶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声音更加温柔：“瑶儿，你可知，当年我为你重塑仙骨时，所用的核心本源，其实……其实是取自芷嫣师妹那根受损仙骨中，唯一保存完好的部分？”

轰！

尽管早已知道真相，但亲耳听到他从口中说出，云清瑶的心脏依旧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痛得几乎窒息。

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冷静。

“所以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得像玄冰崖的风。

洛无涯看着她毫无波动的眼神，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但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你体内的仙骨，与芷嫣师妹同源，是这世间唯一能完美替代她原有仙骨、救她性命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图穷匕见：“瑶儿，算师兄求你！将仙骨……还给芷嫣师妹，可好？”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昏黄的灯光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他们之间的关系。

云清瑶缓缓站起身，走到洛无涯面前，仰头看着这张她爱了八百年、也恨了八百年的脸。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还给她？”她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如同咀嚼着冰碴，“然后呢？我当如何？再次变成一个经脉尽断、仙骨尽碎、任人宰割的废人？还是说……直接魂飞魄散？”

洛无涯急忙道：“不会的！师尊已经炼制了‘融灵归一丹’和‘塑魂金丹’！只需你心甘情愿配合，施展秘法，将仙骨本源过渡给芷嫣师妹，我们定会保你性命无忧！我会用余生来照顾你，补偿你！”

保她性命无忧？照顾她？补偿她？

云清瑶几乎要为他这无耻的谎言喝彩！

若真有心保她，何须用这种哄骗的方式？若真在意她，怎会让她再次承受剥离仙骨之苦？那与杀了她何异？

她看着洛无涯眼中那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急切与算计，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期待，也彻底湮灭。

“洛无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静室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八百年前，你散尽修为救我，是真的为了救我，还是为了……保住你这小师妹的仙骨？”

洛无涯脸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云清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百花宴，琼花树下，你对她承诺——‘再等我些时日，我会让她把仙骨送还给你’。洛无涯，你可还记得？！”

如同惊雷炸响！

洛无涯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当时……”

“我当时就在假山之后，听得一清二楚！”云清瑶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虚伪的面具彻底剥开，“这八百年，你待我温柔体贴，与我结为仙侣，是真的对我有情，还是只是为了更好地温养这道属于白芷嫣的仙骨，让它在我体内适应、成长，以便今日……物归原主？！”

“不是的！清瑶，你听我解释！”洛无涯慌乱地想要辩解，但在云清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云清瑶停下脚步，与他仅一步之遥，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慌乱的眼，只觉得无比可笑，又可悲。

“洛无涯，你们费尽心机，布局八百年，不就是为了这根骨头吗？”

她抬手，轻轻点在自己的丹田位置，那里，仙骨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平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疯狂。

“好。”

“我给你们。”

未完待续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