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后,我没等来迎亲的八抬大轿,却等来了他为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同科,在宫门前长跪三日,只为替她求情的消息。
及笄之后,我满心欢喜,只等着我的未婚夫岑明来迎我过门。
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后,我没等来迎亲的八抬大轿,却等来了他为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同科,在宫门前长跪三日,只为替她求情的消息。
那桩轰动京城的状元郎与探花郎的“佳话”,彻底将我变成了笑话。
于是,我主动上门,退了这门亲。
后来,郡王府设下赏花宴,为府里那位矜贵的小郡王相看。
我递了帖子,也去了。
宴会上,那些世家贵女们见了我,无一不是掩着帕子,窃窃私语,话语里尽是讥讽我年已十八,竟还有颜面出来相看。
就在我最为难堪之际,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自我身后响起:“谁已十八?”
我愕然回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那人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芝兰玉树般的小郡王。
也就在那一瞬间,一行奇怪的文字毫无征兆地跳入我的眼帘:“笑死,总算让他逮着一个成年的了。”
小郡王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不容置喙:“我的世子妃,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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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那日,郡王府的后花园里,几乎汇集了全京城所有待嫁的贵女。
当今圣上与郡王是手足兄弟,郡王爷却是个淡泊名利的闲散性子,连带着府邸的景致都透着一股雅致的野趣。
赴宴的姑娘 们大多是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三五成群,吟诗作画,投壶猜谜,衣香鬓影间,笑语盈盈。
我提着裙摆踏入园中时,那份热闹的氛围,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或好奇,或鄙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与我搭话。
也难怪,毕竟那桩状元郎为护“兰香君”不惜对抗皇权的故事,
已成了全京城妇孺皆知的美谈,而我这个主动退婚的前未婚妻,自然成了那美谈中不识大体的注脚。
我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在流水曲觞边自顾自地饮茶。
那些压低了声音的议论,还是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她就是沈瑶?真的有十八了?”
“模样倒是顶尖,听说还是她主动去安定侯府退的婚。”
“算她有自知之明,她那样的家世和才情,哪里比得上兰香君那般的奇女子。”
我端着茶盏的手稳稳当当,听到一句带刺的冷笑:
“若真有自知之明,今天就不该来。她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当上世子妃吧?”
少女们清脆的哄笑声漾开,像环佩叮当,清悦又刺耳。
我恍惚想起,许多年前,我也曾跟着表姐来过这郡王府。那时的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景物未改,花还是那些花,只是看花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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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郡王膝下只有一子,风华冠绝京城。
这位晋小郡王,命格不凡,据传一出生就被静安寺的无觉高僧收为记名弟子,跟着高僧学了十八年的医术,游历四方。
他虽是皇亲贵胄,行医却从不问身份贵贱,性子不羁,行事随心,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有“活阎王”之称。
但比他医术更出名的,是他的容貌。
传闻五年前,圣上为宠妃丽贵妃庆生,弱冠之年的小郡王也受邀入宫。
他身着一袭绛红锦袍,只是往倾国倾城的丽贵妃身侧一站,圣上便醉眼朦胧地赞了句:
“珠玉在侧,竟让明月也失了颜色。”
如今,这位“珠玉”已二十有五,郡王妃为他的婚事愁白了头,不知办了多少次赏花宴。
只是不知今日,他是否会像传闻中那般,根本不露面。
也罢,这本就与我无关。我来此,不过是为了让为我婚事忧心的母亲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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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盏茶还没喝完,想安安静静待到宴会结束的愿望就落了空。
一个绿衣少女领着几人朝我走来,她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问:“听闻姐姐与状元郎解除了婚约?”
我与京中贵女的交际圈,随着年龄的增长早已不同,对她并无印象,只温声答了句“是”。
“为何呀?”她故作不解地笑道,“状元郎才高八斗,又是安定侯府的世子,姐姐怎舍得?”
我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是我自知高攀不上。”
“那倒是,”另一位黄衣少女立刻接话,“兰香君的事闹出来后,
状元郎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三日为她求情,那份情谊,真是感天动地。姐姐选择退出,也算是一桩成人之美了。”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我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
可惜她们并不想轻易放过我这个乐子。
“只是我们都好奇,姐姐都十八了,为何状元郎迟迟未与你完婚呢?”
我握着茶杯的指节猛然收紧,那早已结痂的伤疤,就这么被她们轻飘飘地揭开了。
绿衣少女用手帕掩住嘴,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姐姐当真十八了呀?这年纪,若是我,今日断不好意思出门的。”
熟悉的窃笑声再次响起,她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廉耻的怪物。
我深吸一口气,正欲起身告辞,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冽低沉的男声:“谁已十八?”
笑声戛然而止。
我回过头,看见一位男子立在亭外。他金冠束发,银带束腰,一身绣着暗纹的浅蓝锦袍,衬得他面容如玉,矜贵疏离。
我当场愣住了,并非因为他的容貌与气场,而是我眼前,竟凭空浮现出几行奇怪的文字。
【笑死,总算让他逮着一个成年的。】
【谁懂啊,在一群十四五岁的初中生里,看见一个十八岁女高的救赎感。】
【这个姐姐好漂亮!我们男主肯定看上了,家人们,我要有儿媳妇了!】
小郡王眉梢微挑,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你,年已十八?”
在极致的震惊与荒诞中,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薄唇轻启,一锤定音:“我的世子妃,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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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死寂。
郡王妃匆匆赶来时,众人才如梦初醒,慌忙行礼。我跟着众人刚要蹲身,手腕却被一把折扇轻轻托住。
小郡王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可愿意,做我的世子妃?”
压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郡王妃更是捏着帕子,满眼期盼地望着我。
我抬起头,那行古怪的文字还在眼前闪动。
【直男求婚,把人家姑娘都吓傻了。】
【家人们谁懂啊,我第一次听这狗东西这么夹着嗓子说话。】
【我来看男频爽文的,怎么一秒给我切到言情频道了?】
【这不是无cp文吗?作者你出来!】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我迅速理清了一个事实——这些文字,似乎只有我能看见。
我垂下眼,看着那只握着折扇的,骨节分明的手,轻声回道:“……臣女,愿意。”
郡王妃雷厉风行,当晚就带着圣旨登门了。
我跪在地上接旨时,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圣上不仅赐婚,还赐了我“柔嘉”的封号。
郡王妃亲自将我扶起,眼神慈爱得像是看自家孩子:“这封号,是昀儿亲自去宫里为你求的。”
她拉着我的手,笑道:“下月初八便是吉日,你们就大婚吧。”
一直沉默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开口:“王妃,这是否……太过仓促了?”
“不碍事,”郡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婚礼由内务府和礼部协理,断不会委屈了我们瑶娘。”
我看着喜气洋洋的郡王妃和钦差太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位小郡王,怎么瞧着比我还愁嫁?
但当我抚上圣旨上“柔嘉”二字时,我似乎读懂了他为我求这个封号的深意。
这是一种补偿,也是一种无声的歉意。
他或许给不了我一个妻子所期盼的爱意,便提前给了我至高无上的敬重。
这就够了,这门婚事,本就是我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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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夕,有关我的婚事成了京城最新的谈资,热度甚至盖过了状元郎与兰香君的传奇。
我的贴身侍女春晴为我抱不平:“小姐,婚期都快到了,小郡王还日日在安和堂坐诊,瞧着一点也不期待的样子。”
安和堂是小郡王自己在龙蛇混杂的马行街开的医馆,我从未去过。据说他看诊不分贵贱,在百姓中颇有声望。
我翻动书页的手一顿,轻声斥道:“小郡王心怀天下,治病救人是正事,岂能因私事耽搁。这话往后不许再说了。”
窗外一阵清风,将我手中的书吹得哗哗作响,最后“啪”地一声合上,露出封皮上三个字——《妇科内案》。
我看着泛黄卷边的书页,指尖轻轻抚过,终究还是有些落寞。
春晴见状,连忙换了个话题:“小姐,您是不知道,
这几日百姓们天天往安和堂送红鸡蛋,听说小郡王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我莞尔:“他那样的人,也会发脾气?”
“可不是嘛!”春晴笑道,“后来百姓们不送鸡蛋了,
改往医馆门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上挂红绸了,听说现在那树,比庙里的姻缘树还红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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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喧天,红绸漫卷。
我披着盖头,在八抬大轿的摇晃中,走过了那条挂满了红绸的长街。
轿子停稳,盖头下的光线陡然一亮,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将手搭了上去,那只手随即用力回握。
也就在此时,那熟悉的文字又跳了出来。
【呜呜呜老公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儿啊,你成家了,为娘的好欣慰(擦眼泪)。】
【狗蛋都有媳妇了,我的老婆在哪里(沧桑点烟)。】
【昀哥哥穿喜服的样子帅爆了,prprprpr……】
我脚步一顿,盖头下的流苏轻晃。身侧的小郡王立刻察觉,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我诚实地答道。
他握着我的手倏然收紧,道了声“得罪”,随即手臂环住我的腰,几乎是将我半抱在怀里,护着我走进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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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烛噼啪作响,小郡王用秤杆挑开我的盖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满室的辉煌仿佛都黯淡了下去。他一身绛红喜服,衬得眉眼越发深邃。
那神秘文字再一次疯狂滚动起来。
【卧 槽卧 槽 卧 槽!大美人!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狗儿子拔刀吧,你老婆是我的了!】
【太美了,现在就洞房,给我直播do!】
【今天我就是曹贼,我就好人妻嘿嘿嘿。】
看着这些虎狼之词,在如此庄重的氛围下,我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郡王挑了挑眉,放下秤杆:“我先去前厅待客,你先洗漱。别怕。”
他声音天生清冷,刻意放柔时,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说尽快回来,果真没让我等太久。
他回来时,换了一身红色的中衣,身上没有酒气,只有一股清苦湿润的药草香。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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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名为浮云,但我平日多住在隔湖相望的听水轩。”
他站在桌边倒茶,打破了沉默,“日后若有要事,你可让我的贴身侍卫许吉来通传。”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男子从屏风后走出,单膝跪地:“许吉见过世子妃。”
“不过听水轩里多是医书药材,杂乱无趣,你过去怕是会觉得烦闷。”
他又道,“主院的管事丫鬟叫如云,往后你随意差遣。”
我捏着锦帕,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婚后,我们将分居而住。
果然,他头顶的文字验证了我的猜测。
【狗儿子,新婚夜你跟你老婆说这些?】
【老公心里有我,结婚了也不想跟别的女人睡,嘻嘻。】
【这么个绝世大美人你都能坐怀不乱,你是不是不行啊?】
我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轻声道:“我都记下了。”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连滚动的文字都慢了下来:【狗东西你让大美人失望了!不可饶恕!】
“其实,”小郡王忽然抬头,神情无比严肃认真地看着我,“我有隐疾,不能人道。”
我手中的锦帕“啪”地掉在了地上。
“这些年我迟迟不愿成婚,也是因此。”他语气真挚,“娶你过门,实在是委屈你了。”
他头顶的文字却在疯狂吐槽:
【滚犊子,明明是之前相看的姑娘都没成年!】
【我靠,大男主是ED?】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老公你要是真的ED我就不跟你好了!】
【心软了别的地方就硬不起来了是吧!】
原来是假的。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结结巴巴地安慰他:“这……这没什么,世子爷是济世救人的君子,我不委屈。”
他忽然笑了,走到床边坐下,向我伸出手。
我迟疑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你的小字是?”他问。
“沈瑶,家人都唤我瑶娘。”
“那我唤你瑶瑶,可好?”他握紧我的手,目光专注,
“瑶瑶,我此生不会有通房,更不会纳妾。这郡王府,日后只有你一位女主人。”
我心中一颤。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笑道,“感情的事,不必操之过急。”
红帐垂落,我躺在他身侧,陌生的气息将我包围,那股压迫感却奇异地消失了。
【这狗东西居然是无爱不做的纯情派,没看出来啊。】
我闭上眼,在清苦的药香中,安心地想,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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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新婚夜竟是我和小郡王在接下来两月内的最后一次同床共枕。
郡王府规矩并不严苛,婚后第一日给郡王及王妃敬完茶后,郡王妃便笑着表示日后不用前来请安。
陪我回门之后,小郡王便如常前往了安和堂坐诊。
小郡王日程繁忙,早出晚归,往往回浮云院与我用完晚膳后便会去听水轩,湖面倒影的明亮水波荡漾,一荡便是半宿。
很多次我夜半梦中惊醒,披着帔帛推开轩窗,湖对岸灯火通明,竹影潇潇。
我便在此刻,看见了很多面不同以往的小郡王。
或是临窗捣药的身姿,或是执卷书写的侧影,但更多时候,我看见的,却是他月下独酌的孤寂。
小郡王天潢贵胄,但他人生的更多底色,却总会让我觉得疏离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春晴和郡王妃无数次暗示或明示过我,可以每日让小厨房做些宵夜送去听水轩,
夫妻关系最忌讳两不相扰,小郡王忙于行医,我便要多主动一些。
道理是对的,为我好的心也是真的,可是,在浮云院无数光阴掠过的间隙里,我看着手中的医书,忽而神游。
我听见心中的声音,在说我不愿。
在未获得小郡王允许前,我不愿去打扰小郡王,更不愿走进听水轩这个完全属于他的私人领域。
小郡王是个难得的君子,既是君子,便更加值得爱重。
中秋那日,正是我和小郡王成婚的两月整,当日小郡王难得早早归府,晚膳后对案而坐时,小郡王将一个拜帖递给了我。
烫金纹路,正红底色,很是郑重,我接过打开,发现竟是安定侯府的婚宴请帖。
状元郎岑明与李兰香的婚礼,定于下月初九。
我面色如常,看完后犹豫半晌,小郡王给我倒了茶,笑道:
“如若不想去,我这边推了便是,不必为难。”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说出的却是另一件事:
“世子爷,我能不能也去你的医馆坐诊?”
小郡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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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串熟悉的文字时隔一月再次出现,开始疯狂滚动:
【嗨大美人好久不见!】
【这狗比忙得连自己老婆都没时间陪,害我好久没见瑶瑶的脸了。】
【美人叽里呱啦说啥呢?想去医馆,叫你老公给你安排。】
【美人还是想见老公了嘻嘻,去医馆坐诊就是想黏着狗儿子吧?】
这两个月我对这些奇怪的话早已理解了大半,立刻道:
“我不是任性而为,我的祖母曾是宫中女医,我从小便读医书,懂脉理,通药理,并且很擅长妇科。”
小郡王手撑着头,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不知为何,我在这个眼神中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声音低了很多:
“当然,我很缺少实际的就诊经验,我只是——”
我垂目,避开了小郡王的眼睛,说:“只是想和你一样,力所能及地用医术去帮助更多人。”
一声轻笑滑入我的耳际,小郡王站起身:“跟我来。”
满月光华在湖面上撒满了银辉,玉桂清香弥漫,穿过湖中桥,我第一次踏入了听水轩。
和浮云主院布局并无多少不同,只是格外开阔,一整面墙的药柜顶檐,以大案相隔,分出了药房和书房。
一进去,药味和书卷味便扑鼻而来,小郡王带着我行至妇科区域,问道:“这些书看过哪些?”
我一一略过,道:“除去那本《兰室秘藏》,其余大半我都看过。”
小郡王挑了下眉,靠着书柜随手抽了本,打开看了两眼后突然抽查,我一愣,停顿了会儿,便从善如流地往下背。
小郡王校考了我半个时辰,到最后说得口干舌燥,直到廊下许吉通报消息才打断。
“小瑶天资聪颖。”小郡王感慨道:“我竟差点把珍珠当鱼目。”
他叫我小瑶时总会让我觉得心下发麻,我抿了抿唇,紧张地问道:“那明天,我能去安和堂吗?”
“当然。”小郡王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笑道:“只是,要委屈我的世子妃伪装下身份了。”
“不如,你就当我的义妹?”小郡王点了点我的鼻尖:“那么小瑶妹妹,明天便和哥哥去安和堂吧。”
我感到了一阵眩晕,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串神秘的文字,却看见了满屏荡漾的“哟哟哟~”
【小瑶妹妹~】
【和哥哥去安和堂吧~】
【今天是妹妹,改天就把妹妹拐上床了。】
老天,我闭上了眼,怎么眩晕得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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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堂和普通医馆很不一样,不仅是布局和看诊流程,还在于小郡王规定的很多我从未听过的规则;
例如看诊时必须穿的白大褂,又如每日例行地消毒,还有每过一旬必要召开的定期会议。
小郡王在安和堂时极其冷淡肃厉,几乎没个笑影,坐诊的郎中无论资历年纪如何,犯了错都会被他不留情面地痛骂。
而我刚坐诊不到半月,成为了其中唯一的例外。
无他,只因我犯错最多,却始终没被小郡王骂过一句。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年纪尚轻,看诊时难免捉襟见肘,小郡王便时刻将我带在身旁。
望闻问切的积累,多年行医的经验,他毫无保留地尽数教授于我。
我从未过得如此充实,像是沉没到底的睡莲,渴望又舒张地接受一切灌溉。
从安和堂回府后,听水轩的烛火亮如白昼,小郡王与我并肩坐于大案前,温和又耐心地为我一一讲解白日的病案。
烛光摇曳,清苦的药香弥漫,我握着笔偶然抬头,即将出口的话语就这样被吞了半截。
小郡王着了件月白色中衣,衣襟半敞露出了大片锁骨,长发未绾,发尾坠着湿润的水汽,手撑着头,闭着眼睡着了。
他眼下带着倦怠的乌青,胸膛起伏平缓,那张平日显得格外不好亲近的容颜,在此刻变得温和。
有什么在抨击着耳膜,我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无知觉地缓慢靠近,呼吸交融的刹那,小郡王倏地睁开了眼。
我陡然一惊,吓得向后仰去,即将摔倒之际,腰间被小郡王手臂一揽,我跌入了男人的怀中。
男人的体温透过布料快速将我染透,我耳朵和脸颊红了大半,一抬眼,便看见那串神秘文字滚动:
【笑死我了,偷亲还被发现的笨比小瑶。】
【萌啊萌啊,这狗比装的哈哈哈,小瑶道行还是浅了些。】
我呜咽一声,逃避似地将脸埋进了小郡王的颈窝。
“没事的没事的。”小郡王连忙拍我的背哄道:“把小瑶吓到了是不是?”
他越温柔我越羞愧,更不敢抬起脸来。小郡王声音里都带了笑意,主动为我找了台阶:“累了?我送你回浮云院可好?”
我连忙点头。
那晚月色太过清丽,和湖水融为了一体。我被小郡王稳稳地抱着回了浮云院。
躺在床上时天旋地转,我闭着眼,听见了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
我又急又慌,情绪汹涌而出,深呼吸了几次都无法止住。
无助之际,我压住心中的酸涩,心中唯一的念头却是,这心跳声不能吵到小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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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小郡王彻底将起居搬到了浮云院。
郡王妃大喜,浮云院上下更是喜不胜收,只有我踌躇又犹豫地问:“……这样好吗?”
小郡王在为我整理病案,闻言停下动作,手中的笔点了点我的鼻尖,笑问:“怎么?小瑶妹妹不想我搬过来吗?”
我皱着眉去捉笔头,小声说:“我只是怕世子爷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以往不回去浮云院只是和你起居时辰不同。”小郡王语气淡淡,“回去怕惊扰你,自是在听水轩住下了。”
我没忍住笑,小郡王摸了摸我的头,温声说:“怎的现在还叫世子爷?”
心猛地一跳,我抬头便撞进了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抨击耳膜的鼓动再次袭来,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像是怕吵到小郡王似地说:“……那应该叫什么?”
神秘文字再次滚动:
【不不不,结合时代背景应该叫夫君~】
【昀哥哥~】
我连忙低头,掩饰地小声说:“规矩不可废。”
小郡王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在我面皮快要撑不住时忽而一笑,也不再多说,
抽出了一份病宗:“看这个,这是前年安和堂接诊的一位产妇,产妇骨盆狭窄,最终血崩而亡。”
我心一凛,连忙接过仔细阅读。这场生产由小郡王和宫中致仕御医全程参与,即便如此,依旧只保住了孩子性命。
“产妇年龄太小,骨盆发育不完全,但其实本来可以保下产妇性命。”小郡王说,“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
我百感交集,轻声道:“是什么原因?”
小郡王没回答。
14
一月后,我知晓了这个答案。
安和堂接诊了一位孕妇,及笄不到两年,依旧是骨盆狭小导致难产。
近年来安和堂妇科发展已然日渐完善,小郡王力排众议将民间经验丰富的稳婆招进了安和堂。
这位孕妇生产当日陪同的整整有五个郎中,但最后活下来的,还是只有孩子。
只因孕妇生死之际,哭着求郎中保住孩子;甚至孕妇的丈夫,也在廊外磕头,只求保住孩子性命。
手术历经六个时辰,我第一次全程参与。
结束时是小郡王亲自为我消的毒,我红着眼睛和他对视,小郡王面色如常,温声问:“累了?”
我摇了摇头,没忍住抱住他的腰,躲进了小郡王温暖的怀抱。
回府的途中我睡着了,是小郡王将我抱回的浮云院;被放在床榻上时我意识朦胧,
抓着男人的前襟问:“要怎么才能不伤心呢?”
有什么温热的触感温柔地拂过我的脸,他低声回答:“见多了就不伤心了。”
是了,小郡王行医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轮回的生老病死,也经历了无数的无能为力。
我总以为小郡王天生冷静,无坚不摧,直到临近初冬,我夜半醒来,
地龙烧得屋内温暖如春,床榻另一半却微凉,那股清苦药香几乎要消失不见。
我下意识地走向了听水轩,在临湖廊下,看见了独自醉饮的小郡王。
他披着狐毛大氅,长发披散,屈腿靠着红柱,闭着眼,似乎困乏得睡着了;
我站在原地,任由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将我包围,一如我在庭院和他初见,
他带着那串神秘文字走向我,宣告了他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秘密。
廊下摇铃轻响,我轻轻走过去,半蹲下身看着他。
清苦的药香在这个凛寒冬夜显得更加不可亲近,我伸出食指,隔空虚虚地临摹过他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几近呢喃地自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那么孤独呢?”
小郡王眉心一动,我陡然心惊,转身就想逃,下一秒,小郡王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拽了回去。
我瞬间跌落在他的怀中,温暖的狐毛大氅将我包裹,小郡王一手掌住了我的后脑,偏头吻了上来。
15
我见过很多面的小郡王,温和矜贵的,冷峻疏离的,他似乎永远游刃有余,我从未想过他会失控。
也从未想过,小郡王的吻会这么凶这么狠。
褪去了斯文的皮,露出了直白的欲望;顶弄和吞咽步步紧逼,将我的呼吸蚕食殆尽,也将他身上清冷的药香烫热。
我呜咽着想挣扎,却被男人死死抱在大腿上,又急又湍的躁动让我无所适从;
好不容易得了点喘息,我攀附着小郡王的肩颤抖,还没说话,脸侧却被他大手托住。
“遥遥。”小郡王笑着用鼻尖去蹭我的脸:“好可怜,都不会换气。”
我手脚发麻,眼前一片模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掉了眼泪。
“妹妹不哭。”小郡王亲掉我的泪珠,哄着说:“张嘴。”
换气好难。
我抽泣着在小郡王胸膛调整呼吸,那串神秘文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跳出来:
【不是哥你他妈一开荤居然这么猛。】
【老公呜呜呜你好会亲,亲我不行吗?】
最后这串文字让我很不高兴,抱住小郡王脖颈咬了咬他的耳朵。
小郡王开始笑,起身将我打横抱起,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我摸了摸,才反应过来是雪。
万籁俱寂,浮云院的琥珀般的光晕从轩窗里透了出来,映出了相依偎的人影。
我被轻柔地放在了床榻,吻再次落了下来,这次温柔缱绻,抚摸和亲吻都动人。
小郡王衣襟大开,露出了大半个赤裸的健美胸膛,他居高临下地俯身看我,笑了下,起身离开;
我心跳几乎要冲破耳膜,不出片刻,小郡王撩开了帘子,手中拿着一盏琉璃灯。
灯将帐内照得明亮,我蜷缩着身体,呜咽着说:“不要这个!”
“为什么?”小郡王笑说:“遥遥这么漂亮,当然要看清楚。”
神秘文字疯狂滚动:
【尼 玛 尼 玛这么会玩狗东西!】
【我就说他憋这么多年,绝对是个变态来着嘿嘿。】
【谁说的我有隐疾不能人道?】
【完了要被关了,俺想看啊,付费也行啊!】
神秘文字彻底消失,我莫名害怕,吞咽了下轻声说:“你说的,你不能人道。”
小郡王没说话,单手解开了衣带,他声音很温柔:“能不能,我会让你知道。”
16
小郡王很会温柔地折磨人,我求饶时他像是听不懂,笑着问:“该叫什么?”
我叫世子爷,他说不对;叫夫君,他还是说不对。
夜半雪落得急,枝丫受不住积雪,连连往下坠。
梅枝极轻的叹息声让我意识回笼,小郡王亲我的鼻尖,汗水淋漓,药香味几乎消散不见,他又问:“妹妹,该叫我什么?”
我福至心灵,从爱欲的漩涡中挣扎出来,轻声说:“哥哥。”
我抱住他汗湿的脖颈,哽咽着说:“昀哥哥。”
小郡王动作停顿了,忽而轻笑,琉璃灯滚落在地。
雪越发大了,梅花被打湿,红梅晃动中飘落在雪白地,好不可怜。
醒来时骤雪初歇,天地一片莹白,映得室内明亮如昼。
被褥里温暖干燥,我身体干爽,除去无法言说的酸软外,倒是没什么不适。
小郡王手搭在我腰间,我整个⼈侧躺在他怀中,男⼈闭着眼,赤裸的胸膛平稳起伏,上面还有些斑驳红痕。
我盯着锁⻣处的吻迹,看着看着⼜开始脸红。
眼睛被⼤手盖住,下一秒,⼩郡王掌着我的后脑勺将我往他怀中按,笑问:“⼜想偷亲我?”
“才不是。”我攀附着他的肩,在他脸颊落了一吻,笑着说:“是正大光明地亲的。”
小郡王的低笑震得我身体都在发麻,我勾着他的头发,“今天不去医馆吗?”
“寒冬暖被,娇妻在怀。”⼩郡王闭着眼将我抱紧:“我倒没这么不解风情。”
我笑出声,趴在他颈窝看他,时光在此刻好像缓慢下来,我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出口,那串神秘的⽂字,他的来处,还有——
“哥哥。”我⽤手指摸着他的喉结,小声问:“昨天难过,是因为那个产妇吗?”
⼩郡王睁开了眼,他叹了口⽓,说是。
“如果换个时代,她可以活下来。”⼩郡王语⽓很温柔,“但我⽆能为力,我弥补不了时代的隔阂。”
“我有时候觉得,”我在他怀⾥轻蹭,很缓慢地说,“你好孤独。”
小郡王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我的力度变大,大到让我发疼,可我毫不在意,
像是氧⽓缺失的鱼一般和他相拥,一字⼀顿地问:“我可以让你的孤独少⼀些吗?”
有什么温热的水珠掉落在我颈侧,让我浑身僵硬,我慌忙抬起头,看⻅了眼睫湿润、双眼通红的小郡王。
“可以的。”他明明在哭,神情却在笑,“余⽣有你陪着的话,会少很多。”
我抹去他的眼泪,亲吻他的眼睛,笑说:“太好了。”
唯愿我的爱始终如初,穿过时光洪流,陪你走完孤独岁月。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