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分地基,大伯占商业旺地,我家得蛤蟆塘,规划一出他傻眼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12 15:33 1

摘要:记忆里的夏天,总是被拉得很长很长,空气里飘着一股青草被太阳晒蔫了的味道,混着远处田里水稻的清香。知了声嘶力竭地叫,把整个村子的午后都叫得又闷又响,像一口盖得严严实实的大锅。

那年分地,我才刚到能记事的年纪。

记忆里的夏天,总是被拉得很长很长,空气里飘着一股青草被太阳晒蔫了的味道,混着远处田里水稻的清香。知了声嘶力竭地叫,把整个村子的午后都叫得又闷又响,像一口盖得严严实实的大锅。

我们家的老宅子,就在这口大锅的中央。青瓦,土坯墙,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爷爷就坐在槐树底下那张磨得发亮的竹躺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蒲扇,眼睛半睁半闭。

分地的消息,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午后传来的。

村里的干部,踩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叮叮当当地进了我们家的院子。他嗓门大,隔着老远就喊:“老叔,大好事!上头政策下来了,各家各户都能分一块宅基地,自己盖新房!”

爷爷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出了一点亮光。

我爹和大伯,像两只闻到腥味的猫,从屋里屋外各个角落凑了过来。我爹刚从田里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浑身都是汗味和土腥气。大伯就不一样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虽然也热得满头大汗,但看起来就是比我爹体面。

村干部摊开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图纸,指着我们家老宅后面那一大片空地说:“就这块,你们老哥俩分。一条大路从这儿过,临街的口岸好,做点小买卖方便。后面那块呢,是个废弃的蛤蟆塘,地势低,有点水,得费工夫填。”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划拉着,一分为二。临街的那块,方方正正,像一块切好的豆腐。后面那块,歪歪扭扭,边上还画了几笔波浪线,代表着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爷爷身上。他是家里的主心骨,这地怎么分,得他说了算。

大伯抢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点谄媚的笑:“爹,您看,我这拖家带口的,孩子们也大了,以后总得有点营生。这临街的口岸,要是能开个小卖部,日子就好过多了。”他一边说,一边给我爹使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弟弟,你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多担待点。

我爹没说话,他只是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叶和纸,慢悠悠地卷着旱烟。他的手指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但卷烟的动作却很细致。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滴在干燥的黄土地上,瞬间就洇开,然后消失不见。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那声音钻进耳朵里,让人心里发慌。

爷爷沉默了很久,那把蒲扇也不摇了。他浑浊的眼睛先是看看大伯,又看看我爹,最后,落在了那张图纸上。

“老大说的,也有道理。”爷爷的声音很慢,像是在磨盘上磨过一样,“老二,你……就吃点亏吧。那蛤蟆塘,是费事,但地大,你们年轻人,有的是力气。”

我爹卷烟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他把卷好的烟叼在嘴里,划着一根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模糊了他的脸。

“行,爹,我听您的。”他说。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院子里的寂静里。

我娘当时正在厨房里烧水,听到这话,她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盆“哐当”一声放在地上,水溅出来,湿了一大片。她的眼睛红红的,瞪着大伯,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我爹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那个眼神我至今都记得。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奈。像是一口深井,你看不到底,只能感觉到那股子凉气。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大伯家分到了那块所有人都眼红的临街宝地。我家,领了那片没人要的蛤蟆塘。

分地那天,村里来了人,拉起红色的绳子做记号。那根红绳,像一把刀,把一块完整的土地,也把一个家,清清楚楚地分成了两半。

大伯家那边,鞭炮齐鸣,请了亲戚朋友吃饭,热闹得像过年。他站在那片方方正正的土地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开着小卖部,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好日子。

我们家这边,冷冷清清。

我爹带着我,第一次走近那片属于我们的“地”。

那根本不能叫地。就是一个大水坑,坑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和杂草。水是墨绿色的,上面飘着一层浮萍,看不清深浅。风一吹,一股混杂着水腥、泥腥和腐烂植物的复杂气味就扑面而来。

“咕呱——咕呱——”

几只青蛙被我们的脚步声惊动,从草丛里跳进水里,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声音很大,很响亮,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蛤蟆塘,还真都是蛤蟆。”我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脱下鞋,卷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踩进水里。水不深,刚到他的小腿。但脚下的淤泥很厚,一脚踩下去,像是陷进了一团黏糊糊的噩梦里,拔出来都费劲。

他就那么站在水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直拖到我脚下。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觉得,那个下午,我爹的背影,是我见过最孤独的东西。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生活就多了一项内容:填塘。

这是一个浩大得近乎绝望的工程。

我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推着那辆吱吱呀呀响的独轮车,去村子外面拉土。村里修路剩下的废土,别人家盖房挖出来的地基土,甚至是河边没人要的沙土,只要能弄到的,他都一车一车地往回拉。

那辆独大伯家那边,鞭炮齐鸣,请了亲戚朋友吃饭,热闹得像过年。他站在那片方方正正的土地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开着小卖部,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好日子。

我们家这边,冷冷清清。

“咕呱——咕呱——”

这是一个浩大得近乎绝望的工程。

那辆独轮车,成了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声音。清晨,它“吱呀吱呀”地把我从梦里叫醒。黄昏,它又“吱呀吱呀”地载着一身疲惫的父亲和一车沉重的土回来。

我娘则负责清理塘里的杂草和芦苇。她拿着一把镰刀,整个人钻进比她还高的草丛里,只听见“唰唰”的割草声。夏天,塘边的蚊子又多又毒,我娘的胳膊和腿上,被咬得没有一块好地方,旧的包还没消,新的包又起来了。晚上,她就用盐水擦,疼得龇牙咧嘴,却从不喊一声苦。

我也成了他们的小帮手。我提着一个小篮子,跟在他们后面,捡拾那些被清理出来的草根和石块。有时候,我会在淤泥里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一只彩色的蜻蜓,一只正在蜕壳的蝉,或者是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

我把那块石头洗干净,拿给我爹看。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有白色的纹路,像水波一样。

我爹接过去,放在手心里摩挲着,看了很久。

“好看。”他说,“留着吧,等咱们把塘填平了,盖了新房子,就把它砌在墙上。”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我当时看不懂的光。那不是绝望,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很平静,很坚韧的东西。就像这块石头,被埋在淤泥里不知道多少年,但洗干净了,依然有自己的纹路和光泽。

日子就像那辆独轮车,载着沉重的土,一圈一圈,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滚动。

大伯家的两层小楼很快就盖起来了。红砖,水泥墙,在村里的一片土坯房里,显得格外气派。他家的小卖部也开张了,门口挂着一串红色的鞭炮碎屑,糖果、饼干、汽水摆满了货架。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围在他家门口,眼巴巴地看着。

每次我路过,大伯娘都会隔着柜台,用一种怜悯又带着点炫耀的眼神看我,有时候会扔给我一颗糖。那糖很甜,但我吃在嘴里,总觉得有点发苦。

我们家,却还住在老宅子里。新房的影子,还只存在于那片望不到边的蛤蟆塘里。

村里人开始说闲话。

“老二真是个实心眼,那么大个亏都吃了。”

“可不是嘛,你看他大哥,现在日子过得多红火。这人啊,还是得精明点。”

“那蛤蟆塘,得填到猴年马月去?一家子人跟着受罪。”

这些话像风一样,钻进我娘的耳朵里。她变得越来越沉默,有时候会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着蛤蟆塘的方向,一坐就是一下午。

有一次,我看见她偷偷地抹眼泪。

我跑过去,问她怎么了。

她抱着我,说:“娘没事,就是……就是觉得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

我似懂非懂,只能用小手帮她擦眼泪。

那天晚上,我听见我爹和我娘在屋里说话。

“要不……咱别填了。”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人家都住上新房了,咱们……”

“说啥胡话呢?”我爹打断她,“地是咱自己的,再难也得弄。不争馒头争口气,不能让人家看扁了。”

“可我心疼你啊!”我娘哭了,“你看看你那双手,你那身子骨,都快被掏空了!”

屋里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见我爹说:“没事。我不累。只要想着以后能在这片地上盖个大院子,种上你喜欢的花,让孩子有个宽敞地方跑,我就浑身都是劲。”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从那以后,我娘再也没提过放弃的话。她只是更拼命地干活,手上的茧子,比我爹的还要厚。

填塘的日子,是枯燥的,也是漫长的。春天,塘里长出新的绿草。夏天,蚊虫嗡嗡,蛙声一片。秋天,芦苇开出白色的花,像雪一样。冬天,水面结了冰,像一面镜子。

一年,两年,三年……

我从一个刚记事的孩子,长成了一个能帮家里干重活的少年。那片蛤蟆塘,也在我们一家人日复一日的劳作下,慢慢地改变着模样。

水面越来越小,陆地越来越大。我们先是填出了一小块地,就在上面种上了菜。那片土地因为常年淤泥堆积,异常肥沃。种下去的黄瓜、豆角、西红柿,长得都比别人家的好,吃起来也格外甜。

我们把吃不完的菜,用独轮车拉到镇上去卖。第一次拿到卖菜换来的钱,我娘数了好多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有了钱,我爹就去买更好的工具,买更多的种子。我们家的菜地,从一小块,慢慢扩大成一大片。

那些曾经嘲笑我们的人,开始用羡慕的眼光看我们。有时候,他们会过来,想用自己家的粮食换我们的菜。

我爹总是很大方,他说:“邻里邻居的,说啥换不换的,想吃就拿去。”

慢慢地,蛤蟆塘不再只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它变成了我们家的菜篮子,钱袋子,也变成了我们一家人希望的寄托。

那些年,我爹的背,更驼了。我娘的头发里,也添了许多银丝。但他们的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我爹,他干活的时候,喜欢哼着不成调的歌。那歌声在空旷的土地上飘荡,和着风声,和着蛙鸣,成了我记忆里最动听的旋律。

大概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大伯家的小卖部,生意越来越差。

村里通了公路,镇上的大超市开起来了,东西又多又便宜。村里人宁愿多走几步路,去镇上买东西,也不愿意再光顾他家那个小小的铺子。

大伯想了很多办法,降价,促销,但都无济于事。他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跟大伯娘吵架。他家那栋曾经在村里最气派的两层小楼,也因为年久失修,墙皮开始脱落,看起来灰扑扑的,失了往日的神采。

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跑到我们家来。

那时候,我们家的蛤蟆塘,已经基本被填平了。只在最中间,留下了一小片水洼,我爹说,留着它,夏天能凉快些,也能养几条鱼。

我们家在填平的土地上,盖起了三间大瓦房。虽然没有大伯家的楼房气派,但院子大,敞亮。院墙边,我娘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月季,牵牛,太阳花,一年四季,总有花开。

大伯就站在我们家院子门口,指着我爹的鼻子骂:“老二,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倒霉?啊?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

他满身酒气,眼睛通红。

我爹正在院子里编一个竹筐,他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平静地看着大伯。

“哥,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大伯嚷嚷着,“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当初分地,最好的那块给了我,你们家拿了那个破塘子。凭什么现在你们家日子越过越好,我却……我却……”

他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娘想上去劝,被我爹拦住了。

我爹走过去,拍了拍大伯的肩膀,说:“哥,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好地,不好好经营,也会变坏。坏地,用心去弄,也能长出庄稼来。”

“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大伯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爹,“我就是不甘心!”

我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从屋里拿了件衣服,披在大伯身上,然后就那么静静地陪他坐着。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洒在院子里,像水一样。兄弟俩就那么一坐一站,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大伯虽然还是不怎么跟我们家来往,但再也没来闹过。他把小卖部关了,跟着村里的人,出去打工了。

我们家的日子,还在继续。

那片曾经的蛤蟆塘,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它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我们家在上面种菜,种果树,还养了鸡鸭。

我爹在院子中间,用我当年捡到的那块青色石头,砌了一个小小的花坛。那块石头,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上面的纹路更加清晰了,像是在诉说着我们家这些年的故事。

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每次放假回来,都能感觉到家里的新变化。院子里的花更多了,果树更高了,我爹和我娘的白头发,也更多了。

他们依然很忙碌,但那种忙碌里,透着一种踏实和满足。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那一天,一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我们这个平静的小村庄。

那天我正好放暑假在家。

几辆黑色的轿车,开进了村子,停在了村委会门口。车上下来几个穿着白衬衫,夹着公文包的人。他们和村干部一起,拿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在我们村里走来走去,指指点点。

村里人像炸了锅一样,都围上去看热闹。

“这是要干啥呀?”

“听说是要搞开发,建什么……生态旅游区。”

“旅游区?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有啥可旅游的?”

议论声中,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

“说是要以咱们村南头那片地为中心,建一个人工湖,搞个湿地公园!”

村南头?那不就是我们家那片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回家。

我爹和我娘也听到了风声,他们正站在院子里,朝着村委会的方向望,脸上的表情,是 bewildered 和不安。

“爹,娘,你们听说了吗?”

我爹点点头,眉头紧锁:“听说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既兴奋又焦虑的气氛里。各种各样的传言满天飞。有的说要占地,会给一大笔补偿款。有的说要把我们整个村子都迁走。

直到村干部挨家挨户地通知开会,这个谜底才算真正揭开。

会议就在村里的小学操场上开。全村的人都去了,黑压压的一片。

镇上的领导也来了。他站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拿着一个大喇叭,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宣布一个好消息!”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操场,“市里已经决定,在我们村,启动‘清水湾生态新城’项目!这个项目,将以我们村南部的自然水系为基础,打造一个集休闲、旅游、居住为一体的高标准生态区!”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简单来说,就是要发财了!”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和掌声。

领导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摊开了一张巨大的规划图。

“大家看,这就是我们未来的蓝图!”他用一根红色的杆子,指着图纸,“这里,将是我们未来的中心湖区。湖边,是环湖公园,有绿道,有沙滩。公园外面,是高端住宅区和商业街……”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那根红色的杆子移动。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到,那根杆子,稳稳地,点在了图纸上一个用蓝色标出的区域。那个区域的形状,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正是我们家那片,由蛤蟆塘改造而来的土地。

“这个中心湖区,就是我们整个项目的灵魂!”领导的声音充满了激情,“而这个湖区,就是以现在村南头,周家老二那片地为基础来扩建的!可以说,他家那片地,就是我们未来生态新城的‘心脏’!”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脑子里的血,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周围的人,也都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我们一家人。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可思议。

我爹和我娘,完全愣住了。他们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没听懂领导的话一样。

我看到我娘的嘴唇在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爹的脸,涨得通红,那双常年握着锄头和铁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人群中的大伯。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地回来了,也挤在人群里。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规划图,那眼神,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规划图上,他家那块曾经的“临街宝地”,被一条粗粗的红线划过。

领导的杆子移了过去,随口说道:“为了配合主干道的拓宽,沿街的这一排房子,都需要拆迁。当然,政府会按照标准,给予相应的补偿。”

“补偿”,这个词从领导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为了修路而进行的拆迁补偿,和那个被划为“项目心脏”的中心湖区,价值是天壤之别。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会议什么时候结束的,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们一家人,是被村里人簇拥着回家的。一路上,那些曾经嘲笑过我们的,疏远过我们的,都围了上来,说着各种各样恭维的话。

“老二,你这回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我就说嘛,老实人,有好报!”

“弟妹,以后可得提携提携我们啊!”

我爹和我娘,只是一个劲地“嗯嗯”地应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恍惚的笑容。

回到家,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谁也没有说话。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那块青色的石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过了很久很久,我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是伤心,也不是激动,她就是哭,把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酸,所有的坚持,都哭了出来。

我爹走过去,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他的眼圈也红了。

“别哭了,别哭了。”他喃喃地说,“好日子,来了。”

是啊,好日子来了。

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戏剧性,像一场梦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成了全村最忙碌的人家。

开发商,政府工作人员,一波一波地来。他们拿着各种文件,跟我们谈占地,谈补偿,谈未来的规划。

我爹,这个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庄稼汉,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穿着体面,说话客气的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很多时候,都是我在中间帮忙沟通。

最终的补偿方案,远远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我们不仅得到了一笔巨额的补偿款,还可以在未来的高端住宅区,分到好几套房子。

签字的那天,我爹握着笔,手抖得厉害。他在那份厚厚的文件上,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爹的名字,出现在那么重要的文件上。

签完字,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那片我们奋斗了半辈子的土地,眼睛里,有不舍,有感慨,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块地,跟了咱们家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他说。

而大伯家,也很快就签了拆迁协议。他们拿到的补偿款,只够在镇上买一套小小的房子。

我听说,签字那天,大伯娘哭得死去活来,骂大伯当年瞎了眼,有眼不识金香玉。

大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人,喝了一整夜的闷酒。

他彻底懵了。

这个曾经精明算计,一心想走捷径的人,被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用尽心机抢到手的“宝地”,最后成了一条路。他弃之如敝履的“废塘”,却成了一块挖不尽的宝藏。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这么不可捉摸。

动工那天,巨大的挖掘机开进了我们村。

我们家那片土地,被蓝色的铁皮围了起来。我们站在外面,看着那台钢铁巨兽,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开我们曾经耕种过的土地。

我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地,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亲手弄起来的。就这么……没了。”

我爹搂着她的肩膀,说:“没了旧的,哪有新的?以后,这里会变得更好看。”

是啊,会变得更好看。

但那些推着独轮车,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日子,那些闻着花香,听着蛙鸣,在月光下乘凉的夜晚,也随着那些被挖走的泥土,永远地埋进了记忆里。

我们搬到了镇上,住进了临时租的房子里,等待着新城的建成。

生活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我爹和我娘,反而有些不适应。他们习惯了每天在土地上忙碌,现在突然没事干了,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爹就去学着下棋,钓鱼。我娘就去跳广场舞,跟邻居们聊天。他们努力地适应着新的生活。

有一天,大伯来找我们。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颓唐。

他站在门口,局促不安,手里提着一网兜水果。

“我……我来看看你们。”他低着头,不敢看我们的眼睛。

我娘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水。

屋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大伯先开了口。

“老二,弟妹,”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对不起你们。”

说着,他“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我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哥,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我不起来!”大伯的声音哽咽了,“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对不起你们!这些年,我……我没脸见你们。现在,报应来了,都是我活该!”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爹叹了口气,用力把他拉了起来,按在沙发上。

“哥,都过去了。”我爹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怪过你。”

“你不怪我,我自己怪我自己!”大伯捶着自己的胸口,“我就是个混蛋!我把好好的家,弄成了这样……”

那天,大伯在我们家,说了很多很多。说了他这些年生意的艰难,说了他心里的不甘和悔恨。

我爹和我娘,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没有一句责备,没有一句抱怨。

临走的时候,我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存折,塞到大伯手里。

“哥,这里面有点钱,你拿着。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过下去。孩子们,也还需要你。”

大伯看着存折,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想推辞,却被我爹死死地按住了手。

“拿着。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弟弟,就拿着。”

大伯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他握着存折,看着我爹,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说出三个字:“谢谢你。”

送走大伯,我看着我爹。

“爹,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他吗?”

我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沧桑,也有释然。

“恨啥呀?”他说,“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他要是过得好,我也替他高兴。他现在过得不好,我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他顿了顿,望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人这一辈子啊,就像种地。你不能光看着眼前这点收成。你得看着天,看着地,看着时节。有时候,你以为是块没用的烂泥塘,说不定,它就能给你养出一池最肥的鱼。有时候,你以为是块风水宝地,说不定,一场大水,就啥都没了。”

“福祸相依,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看着我爹,看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看着他眼里的平静和通透。我突然觉得,我爹,这个一辈子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民,比我这个大学生,懂得更多人生的道理。

他或许不懂什么叫经济,什么叫规划。但他懂得,什么是土地,什么是亲情,什么是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

这或许,才是我们家能从那片蛤蟆塘里,走出一条路来的,真正的原因。

两年后,清水湾生态新城一期工程完工。

我们拿到了新房的钥匙。精装修的电梯洋房,窗明几净,推开窗,就能看到楼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和环湖公园里郁郁葱葱的绿树。

那个湖,就是用我们家那片地扩建的。湖边,还保留了一小片芦苇荡,据说是为了营造自然生态。

我陪着我爹我娘,第一次走进新家。

我娘摸着光滑的地板,看着崭新的家具,眼睛里闪着光,嘴里不停地说:“真好,真好,跟做梦一样。”

我爹却什么也没说,他走到阳台上,推开窗,静静地看着楼下的湖。

湖水很清,倒映着蓝天白云。有水鸟在湖面上掠过,留下一圈圈涟漪。远处,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

他看了很久很久。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爹,想什么呢?”

他回过头,笑了。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我在想,”他说,“这湖里的水,真清啊。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蛤蟆叫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是啊,那些曾经陪伴了我们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蛙鸣,那些曾经被我们视为负担和烦恼的声音,如今,却成了我们心底里,最温暖,最深刻的记忆。

我知道,我爹不是真的想听蛤蟆叫。

他是在怀念。

怀念那些虽然贫穷,但一家人齐心协力,用汗水浇灌希望的岁月。

怀念那片曾经带给我们无尽辛劳,也最终回馈给我们无限惊喜的土地。

那片蛤蟆塘,已经消失了。但它永远地留在了我们心里。

它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坚韧,什么是希望,什么是真正的财富。

它也让我们明白,人生就像那片土地,有时候,命运会给你一片泥泞的沼泽,但只要你肯弯下腰,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耕耘,去改变,那片沼泽,终有一天,会变成最美的风景。

后来,大伯用我爹给他的那笔钱,在商业街上,开了一家小小的早餐店。他起早贪黑,手艺又好,生意竟然渐渐地红火了起来。大伯娘也不再抱怨了,每天在店里忙前忙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他们的孩子,也都很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学校。

我们两家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逢年过节,我们会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饭桌上,大家聊着家常,说着未来的打算,其乐融融。

爷爷在分地后的第三年就去世了。他没有看到我们家后来的这一切。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他能看到,他会说些什么呢?

或许,他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像当年一样,坐在槐树下,摇着蒲扇,半睁半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因为他知道,他的两个儿子,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并且,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生活着。

这就够了。

如今,我也已经成家立业。我常常会带着我的孩子,去那个叫清水湾的公园里散步。

我会指着那片清澈的湖水,告诉他:“很多年以前,这里,不是这个样子的。这里,是一个长满了杂草的蛤蟆塘。”

孩子会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会笑着说,“后来,你爷爷,用一辆独轮车,和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把它变成了一片能长出最好吃的西红柿的菜园。再后来,它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我会把我爹的故事,我们家的故事,讲给他听。

我希望他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宝地,也没有永远的废塘。

真正的宝藏,不在于你脚下站着的是什么样的土地,而在于,你是否拥有一颗愿意为之奋斗,永不放弃的心。

就像我爹,他一辈子,都在跟土地打交道。他没有说过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只是像一棵树,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无论风吹雨打,都沉默地,坚韧地,向上生长。

而我们,就是他用一生的辛劳,浇灌出的,最丰硕的果实。

来源:农家事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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