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救他心爱的女人,沈修晏亲手取走了我的肾。 手术台上,我笑着问他:“若有来生,你能否多看我一眼?” 他冷漠转身,只留一句:“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 我死后第三日,他却在佛前长跪不起,发疯般寻找我的踪迹。 可他不知道,我的魂魄就飘在他身边,看着他为我一点点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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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救他心爱的女人,沈修晏亲手取走了我的肾。 手术台上,我笑着问他:“若有来生,你能否多看我一眼?” 他冷漠转身,只留一句:“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 我死后第三日,他却在佛前长跪不起,发疯般寻找我的踪迹。 可他不知道,我的魂魄就飘在他身边,看着他为我一点点崩溃。 直到他打开我留下的日记,才发现那个他寻找多年的救命恩人,从来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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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赎罪的器官】
冰冷的麻醉剂沿着静脉缓缓推进,像一条阴冷的蛇,在血管里游走。
无影灯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晚躺在手术台上,皮肤贴着绿色无菌单,寒意透过薄薄的布料,直往骨头缝里钻。视野里只有仪器闪烁的红绿指示灯,以及,站在手术台旁,正由护士协助穿戴无菌手术衣的沈修晏。
他身姿依旧挺拔,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疏离而洁净。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此刻正垂着,专注地戴着手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掠夺,而是一场神圣的仪式。
“阿晏……”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飘散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沈修晏抬眸,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放心,只是取一颗肾。现代医学很发达,你不会死。”他的声音平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种机械的质感,“这是你欠婉柔的,苏晚,你得还。”
欠林婉柔的?
苏晚想笑,嘴角刚扯开一点,心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欠了什么?是欠了当年没有把自己的男朋友拱手相让,还是欠了在林婉柔自己开车冲出山路时,恰好也在现场?
可她知道,辩解毫无意义。在沈修晏心里,林婉柔是纯白无瑕的月光,而她苏晚,不过是月光下卑微的泥沼,合该为月光的蒙尘付出代价。
护士递过手术知情同意书,最后一页,“捐献人”签名处,已经签好了她的名字——沈修晏仿着她的笔迹签的,像极了。他连让她自己签名的耐心都没有。
主刀医生走了进来,看了沈修晏一眼,点了点头:“沈先生,准备好了吗?”
沈修晏“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脸上,那眼神,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麻醉药效开始上头,意识像浸了水的宣纸,一点点变得模糊沉重。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大眼睛,望着那双她爱了整整五年的、清冷如佛的眼。
“沈修晏……”她气若游丝,“若有来生……你能否……多看我一眼?”
这是她最后的奢望,也是她对自己这荒唐五年,唯一的祭奠。
沈修晏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手术室的角落,那里是观摩区,玻璃后面似乎坐着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麻醉的迷雾,砸进她的耳膜,刻在她的灵魂上。
“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
苏晚闭上了眼。
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好像听到角落里传来林婉柔娇弱的声音:“修晏,我有点怕……”
再然后,便是机械运作的细微声响,皮肤被划开的冰凉触感……
黑暗,无边无际。
……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像一片羽毛,从沉重的躯壳里飘了出来。
她悬浮在半空,低头,能看到手术台上那个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自己。能看到医生们有条不紊地缝合、止血,而那颗从她身体里取出的、还带着鲜活温度的肾脏,被放入特制的低温转运箱中。
沈修晏就站在旁边,目光紧紧跟着那个箱子,直到护士将其稳妥封好。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手术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她,便径直走到角落,对着玻璃后的人——是坐在轮椅上,脸色同样苍白却难掩得意的林婉柔,轻轻点了点头。
他用口型说:“别怕,婉柔,有救了。”
那一刻,苏晚感觉不到心痛了。
魂体,大概是没有心的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沈修晏推着林婉柔的轮椅,如同呵护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手术室。医护人员开始收拾器械,有人替她盖上了白布。
原来,人死了,是真的会有魂魄的。
苏晚想,这样也好。
也好。
【第二章】 佛前长跪
苏晚的魂魄跟着沈修晏,回到了那个她住了五年,却从未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家”。
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精致的牢笼。处处整洁,却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墙上挂着的,是沈修晏重金求购的佛经残卷;博古架上摆放的,是他从各地寺庙请回来的法器。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那是他每日诵经打坐时点燃的。
他喜静,她便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他信佛,她便学着研读那些晦涩的经文,只盼能与他有片刻的共同语言。
可如今,她死了。这一切,都成了最荒谬的笑话。
沈修晏将林婉柔安顿在二楼最好的客房,亲自监督着医疗团队将各种仪器连接到她身上。那颗从苏晚身体里取出的肾,很快就会移植到林婉柔的身体里。
苏晚飘在房间角落,看着林婉柔在沈修晏转身时,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带着胜利意味的弧度。
看啊,她连死了,都能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
可沈修晏不信。
他从来就不信她。
深夜,万籁俱寂。
沈修晏没有睡,他独自一人下了楼,走进了那间他专用的佛堂。
佛堂布置得极为清雅,正中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慈悲垂眸,俯瞰众生。沈修晏褪下日常的西装,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海青,更显得身形清瘦,气质出尘。
他净手,焚香,然后在蒲团上跪下,开始一如往常般诵经。
低沉悦耳的梵音从他唇间流淌而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他曾说,诵经能静心。
苏晚的魂魄就飘在观音像旁,冷眼看着他。
看着他捻动佛珠的手指,骨节分明,就是这双手,今日在手术同意书上,仿冒了她的签名。
看着他闭合的双眼,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就是这双眼睛,从未对她流露过半分温情。
“沈修晏,你念的这些经,能超度我吗?”她轻声问,尽管知道他听不见。
“还是说,你在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寻求内心的安宁?”
沈修晏诵经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他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个浅浅的川字。
但他没有睁眼,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便又继续了下去,只是那诵经的速度,似乎比方才快了一丝。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如此。
林婉柔的术后恢复得很好,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她时常倚在床头,用柔弱无辜的语气对沈修晏说:“修晏,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还愿吧。多谢佛祖保佑,也……多谢苏晚姐姐。”
每当这时,沈修晏只是淡淡地“嗯”一声,并不多言。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待在佛堂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苏晚看着他在人前依旧是那副清冷自持、掌控一切的模样,处理公司事务条理分明,照顾林婉柔细致入微。
可只有飘在他身边的苏晚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点点积聚起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直到苏晚死后的第三日。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沈修晏处理完公事,照例走进佛堂。
他焚香,跪下,开始诵《往生咒》。
是为林婉柔祈福?还是……为了别的谁?
苏晚飘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就在他诵到第二十一遍时,外面忽然毫无预兆地刮起了大风,吹得窗户哐当作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是一声闷雷炸响。
“咔嚓——”
佛堂一侧窗户的插销似乎松了,窗页被狂风猛地吹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供桌上,那盏长明灯的灯苗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倏地灭了。
佛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物体模糊的轮廓。
檀香的烟气被风吹得四散狂舞。
沈修晏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尊在昏暗中仿佛失去光彩的观音玉像。
他脸上的平静,如同冰面般寸寸碎裂。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供桌前,手忙脚乱地寻找打火机,想要重新点燃那盏长明灯。可那双平日里稳定如山的手,此刻却抖得厉害。
“咔哒,咔哒……”打火机擦出火星,却一次次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吹灭。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有青筋隐隐跳动。
“点亮……给我点亮!”他低吼着,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
终于,火苗颤巍巍地重新燃起,照亮了他苍白失色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惶的眼。
他死死盯着那重新稳定下来的火焰,胸口剧烈起伏。
然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蒲团上。
几秒后,他又猛地直起身,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朝着观音像,深深地伏跪下去。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不再诵经。
他只是跪在那里,长跪不起。
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濒临破碎的泥塑。
苏晚飘在空中,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曾说出“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的清冷佛子,在她死后的第三日,在她尸骨未寒之时,在她曾小心翼翼不敢惊扰的佛堂里,第一次,显露出了名为“后悔”的裂痕。
夜风吹动她虚无的魂体,带不起一丝涟漪。
她只觉得,很凉。
【第三章】 无声的崩裂
长明灯的火苗重新稳定下来,在昏暗中投下摇曳的光影,将沈修晏伏跪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他就那样跪着,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板,仿佛要将自己钉入这无尽的忏悔之中。肩膀的颤抖透过单薄的海青传递出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清冷自持的沈家家主,不再是那个悲悯众生、却又独独对她残忍的佛前信徒。
他只是一个被某种未知力量瞬间击垮的男人。
苏晚的魂魄飘近了一些,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此刻的狼狈。原来,他也会失控,也会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只是,这一切来得太晚了。她的心,早在手术台上,随着那颗被取出的肾脏,一起死去了。
“沈修晏,你现在跪的,是谁?”她轻声问,声音散在风里,“是祈求佛祖宽恕你的罪孽,还是……在祭奠我?”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窗外渐歇的风雨声,以及佛堂内他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沈修晏终于动了动。他缓缓直起身,动作僵硬迟缓,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此刻空洞得吓人,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
他没有再看观音像,只是踉跄着站起身,甚至没有整理一下褶皱的海青,便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佛堂。
苏晚跟了上去。
他穿过寂静的走廊,没有回卧室,也没有去书房,而是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在空荡的别墅里游荡。最后,他停在了二楼,苏晚生前住的那个房间门口。
那是一个位于走廊尽头,采光最不好的房间。当初他随口一句“你喜静”,她便乖乖住了进来,一住就是五年。
沈修晏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指尖微微蜷缩,却迟迟没有拧开。
苏晚记得,这五年来,他踏入这个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不是因为她犯了错需要“训诫”,就是有不得不通知她的事情。这里,于他而言,仿佛是什么污秽之地。
现在,她死了,他反倒站在了门口。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淡淡的、属于苏晚的,混合着廉价洗发水和一点点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很淡,几乎要被别墅里常年弥漫的檀香彻底掩盖,但在开门的一瞬间,还是顽强地钻入了沈修晏的鼻腔。
他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翻旧了的佛经,还有一管用到一半的廉价护手霜。床单是素净的格子纹,洗得有些发白。
一切都保留着她离开那天的样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沈修晏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些佛经,伸出手,指尖拂过书页边缘微微的卷曲。他曾因为她不小心折了书页而冷落她半月,她却将他随口提过的经文都细细研读,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的手指移到那管护手霜上,拿起,冰凉的触感。他记得这味道,是很普通的茉莉香。他给林婉柔用的,是专门从法国定制的、毫无香料的顶级护肤品。他从未关心过苏晚用的是什么。
视线转向床头柜。
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颜色陈旧的玩偶挂件,是一只笑得傻气的小熊,眼睛处的线头都有些松了。
沈修晏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个。
很多年前,在那个混乱肮脏的地下室,那个看不清面容、声音却异常坚定温暖的小女孩,在离开前,塞给了他这个。“这个给你,妈妈说,带着幸运物,就不会害怕了。”
那是他人生最黑暗时刻,唯一的光和暖。
他后来找了很久,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只剩下这个玩偶,被他珍藏至今,锁在书房最隐秘的抽屉里。
苏晚这里,怎么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是巧合吗?还是……
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个玩偶看个仔细,指尖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骤然顿住。
他的目光,被玩偶旁边,一本更不起眼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吸引住了。
那笔记本看起来很旧了,边角磨损,没有任何标识。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不安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拿起了那本笔记本。
封面下沿,用娟秀却带着一丝倔强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苏晚的救赎,与沉沦。”
落款日期,是五年前,她跟他回家的那一天。
沈修晏拿着笔记本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那薄薄的册子,此刻仿佛有千钧重。
他僵硬地转过身,拿着那本日记,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书房。
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那盏复古的台灯。暖黄的光晕洒落,将他笼罩在一片孤寂的光圈里。
他坐在宽大的皮质扶手椅上,盯着那本日记的封面,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翻开了第一页。
苏晚飘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翻开那本记录了她五年痴傻、五年绝望的日记,看着他即将窥见她那颗被他反复践踏、最终碾落成泥的心。
她的魂体没有任何波动。
只是觉得,这场景,真是讽刺得令人发笑。
沈修晏,但愿你承受得住,这迟来的真相。
【第四章】 日记里的光(一)
「X年X月X日 晴」
今天,是我跟沈修晏回家的日子。
天空很蓝,云朵像棉花糖。他站在沈家老宅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外,逆着光,身形挺拔得像一棵雪松。管家和佣人分立两侧,恭敬地垂着头。他看着我,眼神很淡,像山间的晨雾,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厌恶。
他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我的心跳得好快,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知道,这场婚姻是因为沈家需要冲喜,而苏家需要攀附,我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无足轻重的筹码。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高兴,因为要和我共度余生的人,是他。
很多年前,在那个又黑又冷的地下室,我就记住他了。虽然那时候他很狼狈,很脆弱,和现在这个清冷矜贵的沈先生判若两人。但我记得他的眼睛,像落满了星子的夜空,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也带着不肯屈服的光。
我把妈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那个小小的幸运熊挂件,塞给了他。希望他能不再害怕。
后来,我找不到了。没想到,今天在他书房一个打开的盒子里,瞥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是他还留着吗?他是不是……也还记得一点当年的事?
我不敢问。能这样靠近他,已经很好了。
阿晏,从今天起,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哪怕你永远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关系。
……
沈修晏盯着这页日记,捏着纸张边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地下室……幸运熊……
那个在他记忆中被反复美化、奉若神明的救赎瞬间,那个他寻找了多年、寄托了所有美好想象的“月光”……
笔迹是苏晚的。日期,是他带她回沈家的那天。细节,分毫不差。
那个女孩……是苏晚?
怎么会是苏晚?!
那个在他印象里,一直沉默、顺从、甚至有些唯唯诺诺,为了留在沈家而用尽心思的苏晚?那个被他认定心机深沉、不断模仿他心中白月光(他一度以为那是林婉柔)的苏晚?
他脑中一片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寸寸崩塌。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台灯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翻。
「X年X月X日 阴」
阿晏今天心情好像不好。晚餐时一句话都没说。我特意炖了他喜欢的汤,他一口都没喝。
是因为公司的事吗?还是……因为看到我,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联姻?
我躲在走廊拐角,听到他跟管家说,婉柔小姐最近睡眠不好,需要安神的熏香。
林婉柔……那个像百合花一样纯洁美好的女孩子。阿晏提起她时,语气总是不同的。我知道,那才是他喜欢的人。
我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平凡的自己,心里有点酸酸的。但很快又告诉自己,苏晚,你不能贪心。能这样远远看着他就很好了。
我把妈妈教我的安神香方子写了下来,偷偷放在了管家的桌子上。希望有用。
……
「X年X月X日 雨」
今天下雨了,我的关节有点疼。老毛病了。
阿晏在佛堂诵经,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真好听,像寺庙里的古钟,沉稳又悠远。我听不懂经文的意思,但觉得心里很安静。
我查了资料,原来他诵的是《金刚经》。里面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是不是说,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也都是虚幻的,总有一天会消失?
有点难过。
但我还是想抓住现在能抓住的。哪怕只是幻影。
我学着帮他整理佛经,不小心折了一个角。他看到了,眼神很冷。他说:“不喜欢,就不要碰。”
我道歉了,但他还是三天没有跟我说话。
是我做错了。以后会更小心。
……
一页,又一页。
日记里没有激烈的控诉,没有怨毒的咒骂。只有琐碎的、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日常。记录着她偷偷关注他的点滴,记录着她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雀跃,因为他一句冷漠的话语而黯然神伤。记录着她努力去了解他的一切喜好,去学习那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佛经,只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点。
字里行间,充满了那种飞蛾扑火般的、绝望的爱恋。
而与之对应的,是沈修晏记忆中,那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残忍的对比——他对她的忽视,他的冷漠,他的不耐烦,他一次次为了林婉柔而抛下她,甚至……在最后,亲手将她送上了手术台。
“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
他当时,是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沈修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他猛地合上日记本,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他无法再看下去了。
真相的重量,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可怖。
它正化作无数细密的针,一根一根,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柔软、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他瘫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吊灯纹路,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焦距。
苏晚的魂魄飘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脸上血色尽褪,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微微发抖。
看啊,沈修晏。
这才只是开始。
你亲手毁掉的,究竟是什么。
【第五章】 迟来的噬心
日记本从沈修晏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闷响,砸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碎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是无法再在那充斥着苏晚气息和文字的空间里多待一秒。他踉跄着冲进与书房相连的洗手间,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盥洗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
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他俯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因为晚餐几乎未进,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和食道。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扭曲、布满冷汗的脸。那双曾被誉为“蕴藏佛性”的清冷眼眸,此刻只剩下骇人的红血丝和濒临崩溃的狂乱。
“苏晚……”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对着那个无处不在的、已经消散的魂影,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她。
那个在地下室里,用小小的、温暖的手握住他冰冷指尖,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最后将那个褪色小熊塞进他手里的女孩……是苏晚。
不是林婉柔。
从来都不是林婉柔!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些被他忽略、被他曲解的细节,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为什么苏晚刚来沈家时,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小心翼翼的熟稔和欢喜。
为什么她会对那个廉价的小熊挂件如此珍视,甚至偷偷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仿品放在床头。
为什么她偶尔会流露出对黑暗和密闭空间的恐惧,那是当年地下室留下的阴影。
为什么在他无数次因为林婉柔而斥责她、冷落她时,她眼中除了受伤,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他读不懂的委屈和绝望。
因为她一直以为,他记得。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她等来的,是他将所有的温柔与信任都给了另一个女人,是他将她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是他亲手将她推上了绝路。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沈修晏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盥洗台滑坐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原来,他所以为的报恩,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认。
原来,他所以为的赎罪,是对真正恩人最残忍的虐杀。
“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
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断绝她所有生路的话?是觉得她玷污了他心中“白月光”的形象?是厌恶她“处心积虑”的模仿?
现在想来,每一字,每一句,都沾着她的血!
“嗬……嗬……”他发出破碎的喘息,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耸动,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极致的悔恨与痛苦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奔涌、灼烧,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为灰烬。
他信佛多年,笃信因果轮回。
那如今这噬心蚀骨的痛,就是他的现世报吗?
苏晚的魂魄静静飘在洗手间门口,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连眼神都吝于施舍给她的男人,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被真相碾压得支离破碎。
她心中一片麻木的平静。
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
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结局早已注定的悲剧。
沈修晏,被你自己奉若神明的“恩情”,被你亲手捧上神坛的“白月光”,以及,被你弃如敝履的“糟糠”……这因果,你可还满意?
【第六章】 疯魔的寻觅
沈修晏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瘫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泛起灰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有看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径直走了出去。他没有回卧室,也没有再去碰那本日记,而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提线木偶,直接下了楼,走向别墅大门。
“先生?您这是……”值夜的佣人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衣着凌乱的样子,吓了一跳。
沈修晏恍若未闻,一把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步入了凌晨清冷的空气中。
他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
苏晚飘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死死握住方向盘的、青筋暴起的手。
他要去哪里?
医院?去看林婉柔,确认她身体里那颗属于苏晚的肾脏是否安好?还是去……找她?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奢侈品店门口。此时天光尚未大亮,店门紧闭。沈修晏却不管不顾,用力拍打着玻璃门,惊动了里面的值班保安。
“开门!”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保安隔着门认出是他,不敢怠慢,连忙联系了店长。十分钟后,店长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打开了店门。
“沈先生,您……”
“把所有最新款的女装、包包、首饰,都包起来。”沈修晏打断他,目光空洞地扫过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要最好的。”
店长一愣,但不敢多问,连忙招呼店员开始行动。
沈修晏就站在那里,看着店员们忙碌。他随手拿起一个限量款的鳄鱼皮包,标签上的价格足以让普通人奋斗数年。他记得,苏晚曾经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用了很多年,边角都磨破了。他当时只觉得寒酸,从未想过给她换一个。
他又走到珠宝柜台前,指着里面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这个,拿出来。”
那戒指,是当初他和林婉柔“订婚”时,他送给林婉柔的同款,只是更大,更闪。而他和苏晚,只有一纸冰冷的协议,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店员小心翼翼地将戒指递给他。沈修晏拿着那枚冰冷的戒指,手指微微颤抖。他试图想象苏晚戴上它的样子,脑海中却只有她躺在手术台上,苍白着脸,问他“若有来生”的画面。
“啪!”
他猛地将戒指摔在玻璃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店员和店长都吓得一哆嗦。
“不对……不是这些……”他喃喃自语,眼神狂乱地四处扫视,“她不喜欢……她不会喜欢的……”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冲出了奢侈品店,留下满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店员和一堆打包到一半的昂贵商品。
车子再次发动,这次的目的地是城隍庙附近的老街。天刚蒙蒙亮,一些卖早点和传统小玩意的摊贩刚刚出摊。
沈修晏停下车,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街道上寻找。他看到一个卖手工编织物的小摊,上面挂着几个粗糙的、颜色鲜艳的小动物挂件。
他冲过去,拿起一个编织的小熊,急切地问摊主:“这个!有没有和这个一样的?旧一点的?颜色淡一点的?”他的语气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摊主是个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就这些了,都是新的……”
沈修晏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他丢下那个编织小熊,又跌跌撞撞地走向下一个摊位。
他买了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可没走几步,又想起苏晚似乎更喜欢淡雅的茉莉,于是将玫瑰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他找到一家刚开门的老式糕点铺,买了她曾经偶尔提过一次、说小时候很喜欢吃的桂花糕。他拿着那还温热的油纸包,站在原地,却不知道该送给谁。
他站在清晨渐渐熙攘起来的街头,手里提着、抱着各种格格不入的、廉价或昂贵的东西,眼神空洞而迷茫,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他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疯了似的寻找苏晚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他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传回来的消息却始终是“查无此人”。医院没有记录,殡仪馆没有接收,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同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一起消失了。
只有他知道,她不是消失了。
她就在他身边。
无处不在。
看着他像个笑话一样,用这种徒劳的方式,试图弥补那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
苏晚飘在他身侧,看着他为了一串她多年前随口夸过一句甜的糖葫芦,差点和摊主起了冲突;看着他抱着一堆她根本不会喜欢、也永远无法收到的礼物,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只觉得,可悲。
沈修晏,你现在的疯魔,比起我当年日复一日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
你买尽世间万物,也换不回一个苏晚了。
【第七章】 佛堂染尘
那些价格不菲的奢侈品、街头巷尾搜罗来的小食玩意儿,最终都被沈修晏带回了那座冰冷的别墅。
他没有将它们送给任何人,也没有丢弃,而是像对待某种神圣的贡品,一件件搬进了他平日绝不允许旁人轻易踏入的佛堂。
供桌上那尊白玉观音依旧慈悲垂眸,身前却堆满了与这清修之地格格不入的物品——闪着冷光的钻石项链压在泛黄的油纸包上,限量手袋挨着粗糙的编织玩偶,娇艳的玫瑰与素净的茉莉杂乱地挤在同一个瓷瓶里,散发出怪异而浓烈的混合香气。
沈修晏就跪在这些“贡品”中间,蒲团之前。他没有诵经,只是仰着头,死死盯着观音慈悲的眉眼,仿佛想从那玉石雕琢的面容上,看出一条救赎的路径,或是得到一个神佛的回应。
“为什么……”他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佛堂里回荡,带着血丝般的裂纹,“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她?”
回答他的,只有长明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渐渐沥沥、不知何时又下起来的冷雨。
他猛地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不像是在礼拜,更像是一种自残式的宣泄。
“我错了……我认错了……”他语无伦次,声音闷在臂弯里,模糊不清,“我把她……我把她……”
“给了婉柔”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舌尖发颤,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份他珍藏多年、视若信仰的救命恩情,那个支撑他走过无数商业倾轧、人性黑暗的光明幻影,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位。他倾尽所有温柔与信任去呵护的,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而他亲手推向地狱的,才是真正将他从深渊拉回人间的唯一救赎。
这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不见鲜血,却痛彻骨髓。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眼前晃动的全是苏晚最后躺在手术台上,那双逐渐失去光彩、却依旧执着地望着他的眼睛。偶尔勉强阖眼,便是无边无际的血色梦境,梦见她流着泪质问他,梦见那颗被取出的肾脏在低温箱里疯狂跳动,梦见那个褪色的小熊玩偶被撕扯得棉絮纷飞……
他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那身清冷出尘的气质被一种沉郁的、近乎癫狂的绝望所取代。公司事务被完全搁置,电话铃声在他听来如同催命符咒。他整日待在佛堂里,或者像个幽魂一样在空荡的别墅里游荡,反复摩挲着苏晚留下的那几本佛经,上面还有她细细标注的笔迹。
他甚至不敢再翻开那本日记。
后面的内容,他怕自己看了,会彻底疯掉。
【第八章】 白月光的真容
林婉柔恢复得很好。
那颗来自苏晚的肾脏在她体内运作良好,她苍白的脸颊透出了健康的红晕,连原本纤细的身段也丰腴了些许。她穿着沈修晏之前为她定制的柔软丝绸睡衣,娉娉婷婷地走下楼梯,习惯性地想去寻沈修晏的身影。
往常这个时候,他即便再忙,也会抽空过来看她,亲自过问她的饮食和用药。
可今天,客厅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佣人在角落小声交谈,看到她下来,立刻噤声,垂首而立,眼神却有些闪烁。
林婉柔蹙起精心描画过的柳叶眉,柔声问:“修晏呢?”
“先生……先生在佛堂。”一个佣人低声回答,头垂得更低。
佛堂?林婉柔心中掠过一丝不悦。自从她手术醒来,沈修晏来看她的次数明显少了,态度也冷淡了许多,常常心不在焉。她原以为他是公司事务繁忙,或是沉浸在苏晚死去的些许愧疚里(她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竟是整日泡在佛堂?
那个苏晚,死了都不安生!
她按捺下心头火气,维持着温婉的形象,走向佛堂。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一股混杂着食物、花香和昂贵香水、与檀香格格不入的怪异气味。
她轻轻推开佛堂的门。
里面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满目狼藉。供桌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鲜花有的盛开有的凋谢,食物有的散发甜香有的已然变质。沈修晏跪在这一切中间,背对着她,头发凌乱,海青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清冷佛子的模样?倒像个……疯癫的乞丐。
“修晏?”林婉柔压下心惊,放柔了声音唤他。
沈修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空洞,死寂,却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骤然迸射出一种林婉柔从未见过的、近乎凶戾的寒光。
林婉柔被那眼神吓得后退了半步,强笑道:“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些是什么东西?快让人收拾了,多不像话……”
“出去。”
沈修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林婉柔一愣,随即委屈涌上心头:“修晏,你怎么了?我是婉柔啊!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她说着,便要上前去扶他的手臂。
“我让你出去!”沈修晏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婉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站起身,转过身,正面看着她。那高大的身影在杂乱背景的衬托下,竟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刮过林婉柔精心保养的脸。
“林婉柔,”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刻骨的寒意,“那个地下室,那个小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婉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地下……室?小熊?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那是她根据沈修晏零星的描述,结合一些打听来的消息,精心编织的谎言。她哪里知道什么具体细节?那个破旧的小熊,她更是毫无印象!
“我……我……”她嘴唇哆嗦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时间太久了,我……我当时吓坏了,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沈修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诡异,听得人毛骨悚然,“那你告诉我,当时,你塞给我那个小熊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
林婉柔彻底慌了。她哪里知道说了什么?!沈修晏从未提过这个细节!
“我……我说……我说让你别怕……”她只能凭着想象,硬着头皮猜测。
“错了。”
沈修晏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
“她说的是——‘这个给你,妈妈说,带着幸运物,就不会害怕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林婉柔,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你根本就不是她。你偷了她的人生,偷了我的感恩……现在,你还偷了她的……”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婉柔腹部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上。
那里,跳动着苏晚的肾。
林婉柔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形象,连滚爬爬地冲出了佛堂,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沈修晏没有去追。
他站在原地,看着林婉柔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缓缓转头,看向那尊沉默的观音。
他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疲惫与空洞。
他知道了真相。
可那又怎么样呢?
苏晚,回不来了。
他踉跄着,走回那堆杂乱的“贡品”前,颓然跪倒。
佛堂里,只剩下那怪异的气味,和他压抑在胸腔里、无处发泄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第九章】 无声的告别
林婉柔逃回客房,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沈修晏那双猩红的、带着杀意的眼睛,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是苏晚!一定是那个死女人留下了什么!日记?还是别的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沈修晏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做得出来!那颗肾……对,这颗肾还在她身体里,这是她最后的护身符,也是沈修晏疯狂的原因之一!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林婉柔强压下恐慌,迅速换下睡衣,胡乱塞了几件值钱的首饰和现金进手包,甚至顾不上通知任何人,如同惊弓之鸟般,趁着别墅里人心惶惶、无人特别注意她的空档,从侧门偷偷溜了出去,仓皇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渐沉的暮色中。
别墅里,无人察觉她的离去。或者说,无人关心。
沈修晏依旧困在佛堂的方寸之地,与他的心魔搏斗。而苏晚的魂魄,在确认林婉柔狼狈逃离后,心中最后一丝因这女人而起的波澜也归于沉寂。
她飘然离开了那座承载了她五年痛苦与绝望的牢笼。
魂魄轻盈,穿过繁华却冰冷的都市,掠过霓虹闪烁的虚假温暖,最终停留在城市边缘,一条泛着污浊水光的河流旁。
这里是她生命终结的地方。
那日,从医院出来,麻药过后是钻心的疼,身体空了一块,心也空了一块。沈修晏早已带着林婉柔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更没有安排人照料她。她像个被丢弃的垃圾,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
河水浑浊,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她记得自己当时站在河边,看着水中扭曲的倒影,想着沈修晏那句“我佛慈悲,但不渡你我”。
佛不渡她,她便自渡。
只是这渡口,是永恒的沉寂。
没有挣扎,没有呐喊,她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河水淹没口鼻时,意识剥离的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黑暗的地下室,看到了那个紧紧攥着她的小熊、眼神倔强又脆弱的少年。
阿晏,如果早知道如今的结局,当年在地下室,我还会不会……向你伸出手?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魂魄是没有眼泪的。苏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流淌的河水,仿佛能看到河底深处,那个逐渐被淤泥包裹、最终与这污浊融为一体的自己。
这样也好。
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这人间,这情爱,太脏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河流,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不再有留恋,不再有不甘。
【第十章】 崩溃的界点】
林婉柔的逃离,像一根导火索,彻底引燃了沈修晏压抑已久的疯狂。
当他终于从佛堂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暂时挣脱,得知林婉柔不见了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尖锐的刺痛——那个女人,偷走了属于苏晚的肾,现在,带着它跑了?
那本是苏晚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是他亲手从苏晚身体里取出来,移植给那个骗子的!
“找!”他对着手下的人嘶吼,眼球凸出,布满血丝,“把她给我找出来!把……把肾给我拿回来!”
拿回来?怎么拿?手下的人面面相觑,被家主这骇人听闻的命令吓得噤若寒蝉。
沈修晏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荒谬与残忍。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拿回来……苏晚就能活过来吗?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只是死死盯着桌上那本牛皮纸封面的日记。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又像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夕阳的血色再次浸染天际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姿态,颤抖着,再次翻开了那本日记。跳过了前面那些让他心碎的文字,直接翻到了后面,翻到了……她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
「X年X月X日 大雨」
今天下雨了,关节疼得厉害。像有很多小针在骨头缝里扎。
阿晏带着林婉柔去复查了。他亲自开车,还细心地为她披上外套。我站在窗边看着,雨很大,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真好。他对他爱的人,原来是这样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呢?
或许,连他一时兴起的玩物都算不上吧。
只是……那个地下室,那么黑,那么冷。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说,对他而言,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甚至不愿回首的过去,连同那个给予他一点点温暖的人,也一并被遗忘了?
妈妈留给我的小熊,我只有一个仿制品了。真品,大概早就被他丢了吧。
「X年X月X日 阴」
医生说我有一个指标不太好,建议我住院观察。
我没告诉阿晏。他最近很忙,在为林婉柔寻找合适的肾源。
我知道,他看向我时,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种评估的神色。像是在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有点害怕。
「手术前一天」
他今天来找我了。很直接,没有任何迂回。
他说,婉柔等不了了。他说,我的肾源匹配度很高。他说,这是我能为婉柔做的,也是为我曾经“犯下的错”赎罪。
我犯了什么错呢?错在不该爱上他?错在不该在他带林婉柔回家时,没有主动让出位置?还是错在……很多年前,多管闲事地走进了那个地下室?
我看着他清冷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笑了。我说:“好。”
若有来生,沈修晏,你能否多看我一眼?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转身。
也好。
……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空白的纸页,像她戛然而止的生命。
“噗——”
一口鲜红的血,猛地从沈修晏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空白的日记页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绝望的红。
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摔倒在地毯上。
意识涣散的边缘,他仿佛看到苏晚就站在不远处,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裙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个陌路人。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无尽的黑暗,身影渐渐消散。
“不……苏晚……别走……”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未完待续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