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费力地睁开眼,天花板的灯白得晃眼。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身体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积木,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陌生的酸痛。
“是个女孩,六斤七两,母女平安。”
护士的声音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传来,带着点职业性的轻快。
我费力地睁开眼,天花板的灯白得晃眼。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身体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积木,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陌生的酸痛。
陈阳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温热又黏腻。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听到了吗?咱们有女儿了。”
我点点头,想笑一下,却扯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
旁边的婴儿床上,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生命,正安静地睡着。她的眉眼皱在一起,像个小老头,可在我眼里,却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我的妈妈站在床尾,眼圈是红的,脸上却挂着笑,不停地搓着手,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
“真好,真好,”她喃喃自语,“我们家囡囡也当妈妈了。”
病房里有一种奇异的安静,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新生儿身上淡淡的奶香,还有我们三个人之间小心翼翼的喜悦。
这本该是一个家庭最圆满的时刻。
可我婆婆,陈阳的妈妈,就站在门口。
她没有走进来,也没有像我妈那样激动。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那是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凉。
陈阳直起身,回头冲她喊,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妈,你快来看,孩子长得像我,特别好看。”
婆婆的视线越过我们,淡淡地落在那个小小的婴儿床上,只停留了不到三秒。
然后,她看着陈阳,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像冰块一样砸在地板上。
“知道了。”
就这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一丝温度。
陈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妈脸上的喜悦也收敛了起来,她有些局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口的亲家母。
我能感觉到,陈阳握着我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病房里那层薄薄的、温暖的喜悦,就像被针尖戳破的气球,无声无息地瘪了下去。
剩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伤口的疼痛和心里的那点凉意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法动弹。
第二天上午,护士来查房,教我怎么给孩子喂奶。
我笨拙地抱着那个软软的小身体,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心里那点因为婆婆而起的阴霾,暂时被驱散了。
陈阳去办理住院手续了,我妈去楼下买早饭。
病房里只有我和孩子,还有一直坐在角落小板凳上削苹果的婆婆。
她削得很慢,长长的果皮一圈一圈垂下来,没有断。她的手指很巧,这是我一直知道的。
可她从头到尾,没有看我和孩子一眼。
苹果削好了,她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饭盒里。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我的床边。
我以为她是要把苹果给我。
“我下午就回去了。”她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愣了一下,抱着孩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
“回去?”我问,“这么快?陈阳不是说让您在这儿多待几天,帮帮忙吗?”
“家里离不开人。”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饭盒,“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再说,你妈不是在这儿吗?有她照顾你就够了。”
这些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可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她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不想待在这个只有孙女,没有孙子的病房里。
我看着她,嘴唇有些干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挽留,还是该质问?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只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的产妇,虚弱,无力,连坐起来都需要人扶。
我没有力气去争辩,也没有资格去要求。
“那……行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路上注意安全。”
她“嗯”了一声,把那个装满了苹果块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走。
没有一句关心我的身体,没有一句问候她的孙女。
她就那么走了,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走廊里嘈杂的人声。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儿。她的小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眼眶突然就热了。
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难过。
而是一种巨大的、沉重的无力感。
我拼尽全力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宝贝,在我婆婆眼里,甚至不值得她多停留一天。
陈阳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堆单据和一袋子婴儿用品。
他看到床头柜上的苹果,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角落,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妈呢?”他问。
“回去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说家里有事。”
陈阳沉默了。
他把东西放下,走到床边,伸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又缩了回去,好像怕惊醒她。
“她……是不是说什么了?”他低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探寻。
我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就说家里离不开人。”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争吵,不想让他为难。他是我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我不想我们刚刚组建起来的小家庭,第一天就陷入和他母亲的对峙中。
我以为我的“懂事”和“体谅”,可以换来暂时的和平。
可我错了。
有些事情,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裂痕越来越深。
婆婆的离开,像一根刺,扎在了我和陈阳之间。
他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愧疚。他对我愈发小心翼翼,端茶倒水,按摩喂饭,几乎包揽了所有的事情。
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那根刺就越明显。
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我们都在刻意回避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我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只是默默地承担起了一切。给我擦身,给孩子换尿布,炖各种汤汤水水送到医院。
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变得有些浮肿。
出院那天,是我爸和陈阳一起来接的。
我爸是个不爱说话的男人,一辈子在工厂里做技术员,性格沉稳得像块石头。
他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的包。然后他走到婴儿床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里的女儿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我们的小宝贝,跟外公回家了。”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女儿的脸蛋。
那一刻,我强忍了好几天的情绪,差点就绷不住了。
回到家,月子生活正式开始。
没有婆婆的家,安静得有些过分。
陈阳白天要去上班,家里只有我和我妈,还有那个需要二十四小时照顾的小婴儿。
女儿的名字叫安安,陈语安。是我和陈阳一起起的,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
可她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我们这个家带来多少喜乐。
陈阳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房间看女儿。他会抱着安安,用不熟练的姿势轻轻地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那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可只要电话铃声一响,尤其是他看到来电显示是“妈”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神经都会瞬间绷紧。
他会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去,关上门,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无奈和疲惫。
我知道,婆婆一定是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抱怨,或许是催促,或许是又一次表达了她对孙女的“平常心”。
每次打完电话,陈阳走回房间,脸上的笑容都会变得有些勉强。他会加倍地对我好,给我削水果,给我讲笑话,好像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些什么。
可这种弥补,让我觉得更加沉重。
我们像是在共同演一出戏,一出名叫“我们一家很幸福”的戏。
可我们都知道,舞台的一角,已经塌陷了。
月子里的女人,情绪本就不稳定。身体的疼痛,激素的变化,睡眠的严重不足,每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
有一天深夜,安安毫无征兆地哭闹起来。
喂了奶,换了尿布,怎么哄都不行。她的哭声尖锐而执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抱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力交瘁。
陈阳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接过孩子,“我来吧,你去睡会儿。”
他抱着安安,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可安安的哭声没有丝毫减弱。
我躺在床上,听着女儿的哭声和丈夫疲惫的叹息声,心里一阵阵地发紧。
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给婆婆打了个电话。
当时是凌晨三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或许是产后情绪的崩溃,或许是潜意识里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她能像一个正常的奶奶一样,关心一下她的孙女。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婆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很不耐烦,“喂?大半夜的干什么?”
“妈,是我。”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安安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我甚至能听到她翻身的声音。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女孩子就是娇气,爱哭。你别老抱着,越抱越来劲。让她哭,哭累了自己就睡了。”
她的声音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和担忧。
仿佛电话这头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噪音。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挂了,我还要睡觉。”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没有一丝光亮。
女儿的哭声还在继续,陈阳的叹息声也还在继续。
可我的世界,却在那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隐忍,足够体谅,就能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平。
我曾经以为,血缘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纽带,时间久了,她总会接受这个孩子。
可现在我明白了。
在她的世界里,安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而我,是犯下这个错误的罪人。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对婆婆抱有任何幻想,也不再试图去理解她的想法。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照顾好安安,和照顾好我自己。
我开始主动学习育儿知识,看各种书籍,上各种论坛。安安什么时候该加辅食,什么时候该打疫苗,什么时候会出现猛涨期,我都了如指掌。
我不再因为安安的一点点哭闹就手足无措,我能准确地判断出她是饿了,困了,还是只是需要一个拥抱。
我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我坚持做产后康复,每天跟着视频做瑜伽。伤口的疼痛渐渐消失,力气也一点点回到身上。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的自己,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别人的虚弱产妇了。
我是陈语安的妈妈。
这是我最坚硬的铠甲。
陈阳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我不再向他抱怨带孩子的辛苦,也不再因为他接婆婆的电话而情绪低落。
我只是平静地做好我该做的一切。
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敬畏。
有一天晚上,他下班回来,看到我正陪着安安在地垫上玩。
安安已经快一个月了,小小的手会抓我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不成调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陈阳没有换鞋,就那么站在玄关,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抬头看到他,冲他笑了笑。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伸手轻轻碰了碰安安的小脸。
“对不起。”他突然说,声音很低。
我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不,是我没用。”他看着我,眼睛里有红血丝,“我没能保护好你和女儿。”
我把安安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陈阳,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家庭。从安安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了。这个家,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撑起来。你保护不了我们,那我就自己来。”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指责,也没有抱怨。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我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想明白的事实。
陈阳看着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不是抱我,也不是抱孩子,而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依然那么温暖。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膜,消失了。
我们终于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安安的满月酒,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孩子的满月酒是要大办的,一来是庆祝孩子健康成长,二来也是正式把孩子介绍给所有的亲朋好友。
我其实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不太在意,但我觉得,我的女儿应该拥有这一切。
她应该被隆重地介绍给这个世界,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陈阳的意思是,简单办一下,就请两边的直系亲属吃个饭。
我知道,他是怕了。
他怕再出现什么让他难堪的场面。
“不行。”我看着他,态度很坚决,“要办,就要办得风风光光。酒店要订最好的,亲戚朋友都要请到。”
“可是,我妈那边……”陈阳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只管通知她。”我说,“来不来,是她的事。但我们做子女的,礼数要尽到。”
陈阳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当着我的面,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他按了免提。
电话接通后,陈阳清了清嗓子,说:“妈,这个周末,我们准备给安安办满月酒,在市里最好的那个酒店,你和爸要不要提前一天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婆婆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丫头片子,办什么满-月-酒?”她一字一顿地说,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瞎讲究,浪费那个钱干什么?有那钱,还不如攒着,以后再生个儿子用。”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安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像被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心脏。
她不是在表达不满,她是在否定。
彻底地,完全地,否定我女儿存在的价值。
我看到陈阳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哆嗦着,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毕露。
“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安安是你的亲孙女!”
“亲孙女怎么了?孙女又不能传宗接代。”婆婆的声音理直气壮,“陈阳我跟你说,你别被你媳-妇-儿-迷-昏了头。这头一胎是女儿,没关系,你们还年轻,抓紧时间,趁早再生一个。这满月酒就别办了,省得亲戚们看了笑话。”
“笑话?谁会笑话?我看最可笑的就是你!”陈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我告诉你,这个满月酒,我办定了!你不来,是你的损失!”
说完,他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陈阳站在那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通红。
他转过身,看着我,脸上是痛苦、愤怒和无尽的愧疚。
“老婆,我……”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抱着安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没事了。”我说。
真的,没事了。
因为从这一刻起,那个被我称作“婆婆”的女人,在我心里,已经彻底死了。
那个晚上,陈阳一夜没睡。
他在阳台上抽了半包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不比我少。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他承诺要守护一生的妻女。这种撕裂感,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崩溃。
第二天一早,我爸来了。
他没有提前打招呼,手里提着一袋子安安的尿不湿和奶粉,像是顺路过来看看。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陈阳通红的眼睛和满屋子的烟味。
我爸什么也没问。
他把东西放下,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怀里熟睡的安安。
“孩子瘦了点。”他说。
然后,他把我拉到饭桌旁坐下,又把陈阳也叫了过来。
我妈端上早饭,默默地退回了厨房。
饭桌上,我爸给我夹了个鸡蛋,然后看着陈阳,缓缓开口。
“我听你妈说了。”
我妈,指的是我自己的妈妈。
陈阳的头垂得更低了。
“叔叔,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
我爸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心疼。
“囡囡,爸问你,你后悔生下安安吗?”
我愣住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后悔。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好。”我爸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我面前。
“这个,你拿着。”
我疑惑地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一本房产证,和一把车钥匙。
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
地址,是市中心一个新开盘的高档小区,一套一百八十平的四居室,精装修。
我整个人都懵了。
“爸,你这是……”
“我这辈子,没多大本事。”我爸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攒了点钱。以前总想着,等你结婚了,这钱就给你当嫁妆。后来你和陈阳自己买了房,我也就没拿出来。”
“前几天,我看到那个小区的广告,环境不错,离你单位也近,就去看了看。全款买的,写了你的名字。”
“还有这辆车,也换一辆新的吧,空间大一点,以后带安安出门方便。”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女儿,和我外孙女,值得最好的。”
“一个家,不是靠人多,是靠心齐。别人给不了你们的底气,爸给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不是感动的泪水,也不是委屈的泪水。
是一种被坚实地托举住的感觉。
原来,我不是孤军奋战。
我的身后,一直站着一个沉默的、却愿意为我倾其所有的父亲。
陈阳也呆住了。
他看着桌上的房产证和车钥匙,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羞愧,再到一种深深的感动。
他站起身,对着我爸,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他改口了,声音哽咽,“谢谢您。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她们母女受一点委T屈。”
我爸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然后,他转向我,用粗糙的手指,擦掉我脸上的泪。
“别哭了。满月酒的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安排。”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外孙女,是咱们全家人的宝贝。谁也别想轻看了她。”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阴霾,都被父亲这几句朴实的话,彻底驱散了。
我突然明白了。
一个人的价值,从来不是由别人来定义的。
我的幸福,我女儿的未来,也从来不需要得到某个人的认可。
我拥有的爱,已经足够多了。
安安的满月酒,办得比我想象中还要盛大。
我爸包下了酒店最大的宴会厅,请了专业的司仪和摄影团队。
宴会厅的入口,摆放着安安的巨幅照片。照片上,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来的宾客,都是真心为我们高兴的亲戚和朋友。
我抱着安安,穿着新买的礼服,和陈阳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每一个人走上前,都会由衷地赞叹一句:“这孩子真漂亮。”
然后,他们会把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安安的襁褓里,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我妈忙前忙后,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爸则像个主人一样,招呼着所有的客人,他挺直了腰板,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就在宴会快要开始的时候,一个我们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的人,出现了。
我婆婆。
她和公公一起来的。
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她一出现,门口热闹的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凝滞。
陈阳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爸,妈,你们来了。”
公公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陈阳,“给孩子的。”
婆婆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我怀里的安安身上。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好奇,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冷着脸,反而挤出了一个笑容。
“哟,这就是安安吧?长得真快。来,让奶奶抱抱。”
她伸出手,想从我怀里把孩子接过去。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安安。
我不想让她碰我的女儿。
陈阳看出了我的抗拒,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我和婆婆之间。
“妈,里面请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婆婆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她的面子。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但终究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跟着公公走进了宴会厅。
宴会开始了。
司仪在台上说着热情洋溢的祝词,台下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我和陈阳抱着安安,一桌一桌地敬酒。
走到主桌的时候,我看到了婆婆。
她坐在那里,看着满堂的宾客,看着舞台中央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的安安的照片,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当司仪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由孩子的外公上台致辞时,全场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只有一束光打在我父亲身上。
我爸拿着话筒,走上台。
他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
“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好。”
“今天,是我外孙女陈语安的满月之喜。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个宴会。”
“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我只想在这里,宣布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和陈阳身上。
“作为外公,我没什么好送给孩子的。今天,我把我名下的一套房子,送给我的女儿林晚,和我的外孙女陈语安。”
“房子的地址,就在市中心的金茂府。全款,已经写在了我女儿的名下。”
“我希望,她们母女俩,以后能住得舒心,活得有底气。”
“我林家的女儿,我林家的外孙女,永远都是我们手心里的宝!”
话音刚落,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羡慕,有惊讶,有祝福。
我站在那里,眼眶湿润,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我转过头,看向婆婆。
她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她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金茂府。
那是这个城市最贵的楼盘之一。
一套房子,价值数百万。
这个数字,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我父亲,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悔意。
我看到,她握着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我不需要用我父亲的财富来向她证明什么。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当她用最原始、最功利的标准来衡量我女儿的价值时,我父亲就用她最能听懂的方式,给了她最响亮的回应。
宴会结束后,宾客们陆续散去。
婆婆没有立刻走。
她走到我面前,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小晚啊,”她开口,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今天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
她伸手,又想去抱安安。
“你看这孩子,睡得真香。长得是真俊,越看越像陈阳小时候。”
我抱着安安,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妈,我们不累。”
我的称呼没变,但语气里的疏离,她一定能听得出来。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旁边的陈阳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冷,“爸,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去车站吧。”
这是逐客令。
公公叹了口气,拉了拉婆婆的衣袖,“走吧。”
婆婆却不甘心。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小晚,你看,我们家离得远,来回跑也不方便。要不……你爸送你的那套房子,能不能……先让我们住着?我们也能帮你搭把手,照顾照顾孩子。”
我简直要被她这番话气笑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套房子。
我还没开口,陈阳已经挡在了我身前。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我岳父给我老婆和女儿的房子,跟我们陈家,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要是想来市里住,我可以在附近给你们租个房子。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我的家,在这里。”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怀里的安安。
“以后,谁要是再让我老婆和女儿受委屈,别怪我这个儿子不孝。”
陈阳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她那个一向“孝顺”的儿子,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看着陈-阳,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公公,落寞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我知道,有些关系,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它本该在的位置。
回到家,我爸妈也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我爸把我拉到一边。
“囡囡,爸今天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去炫耀,也不是为了让你去跟谁置气。”
“爸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你有家,有退路。”
“陈阳是个好孩子,但男人有时候,会因为愚孝,犯糊涂。爸得让他知道,我女儿不是没人撑腰的。”
“以后的日子,要靠你们自己过。好好过,别让人欺负了去。”
我点点头,抱着我爸,像小时候一样。
“爸,我知道了。谢谢你。”
送走我爸妈,家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陈阳把熟睡的安安放回婴儿床,然后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我。
“老婆,今天……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靠在他怀里。
“不委屈。”
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因为今天,我收获了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东西。
我看到了我父亲深沉如山的爱,也看到了我丈夫终于挺起的脊梁。
“陈阳,”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好。”他用力地点头,眼眶有些红,“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窗外,夜色渐浓。
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我看着婴儿床里,女儿安静的睡颜,心里一片宁静和温暖。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雨。
但我不怕了。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
那不是一套房子,也不是一辆车。
而是身边这个愿意和我并肩作战的男人,是我身后那个永远为我敞开的家门,更是我怀里这个让我变得无比强大的孩子。
我的世界,很小。
小到只能装下我们一家三口。
但我的世界,又很大。
大到足以抵挡未来所有的风霜雨雪。
来源:博学的百灵鸟aJ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