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乡江南沿海，河汊湖塘，星罗棋布。家乡的河塘虽都为人工开挖，但内外有别，外河称河，或称湖，宽且深，纵横交错，以利排洪、灌溉、运输之便；内河为塘，小而浅，供乡亲们取水、洗汏之需。所以，菱只能种于塘。家乡不种荷，但喜种菱，故多菱塘。我家老屋的后门就是菱塘，春末夏初

潮新闻客户端 ​管金定

一个人在外地漂泊久了，就特别思念家乡的美食，尤其地域性、季节性强，不便储存，不便运输的果品。家乡的菱角，就是我那几年特别思念的美食之一。

家乡江南沿海，河汊湖塘，星罗棋布。家乡的河塘虽都为人工开挖，但内外有别，外河称河，或称湖，宽且深，纵横交错，以利排洪、灌溉、运输之便；内河为塘，小而浅，供乡亲们取水、洗汏之需。所以，菱只能种于塘。家乡不种荷，但喜种菱，故多菱塘。我家老屋的后门就是菱塘，春末夏初，菱盘争先恐后地探出水面，平躺着，如一团团小蒲团。此时，早已有蜻蜓立于其上。故我小时每读“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时，总只能想像到蜻蜓立于菱盘的画面。

图片由AI生成。

家乡的菱，有人称作菱角，也有人称作老菱，大概有三个品种，以小白菱和大青菱最为常见，也有大红菱，都是两角。偶尔也见四角菱，据说是野菱。大青菱和大红菱煮熟后成黑褐色。小白菱个头略小，生时色翠绿，稍老则略呈褐色，煮熟后仍呈白褐色，大概这就是“小白菱”名字之来历吧。家乡的菱，是我见过的所有菱中最漂亮、最美观的，犹如江南美女，身材匀称，线条流畅、曲线优美，特别精致。

家乡采菱叫摘菱，并不是“划着船儿”，而是坐在菱桶里去摘。菱桶即大圆木桶，直径约1.5米，桶身高约三四十厘米。人们将菱桶放在水面，桶内放一个小木凳，凳上放一稻草把，两脚踏进菱桶，身体在垫有稻草把的小木凳上坐稳，两脚盘在前面，菱桶的前身就稍下沉，桶沿仅高于水面几厘米，双手正好够着周边的菱盘，翻过来看菱角已成熟，就轻轻摘下，丢进菱桶。随着菱盘挨个翻起，菱桶也悠悠前进，亦如划着船儿。

家乡的小白菱。

家乡的菱特别好吃，软糯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时嘴巴尚小，怕锋利的菱角尖划伤口腔，大人们就把菱咬成两截，再给我们小孩子吃。有时大人咬时用力恰到好处，刚将菱壳咬断，而雪白的菱肉还整体连着的，我们觉得特别可爱，常常拿在手里把玩了大半天还舍不得吃呢。

后来，常年在异地漂泊，那里又不产菱，而我每次回家都赶不上吃菱的季节，因此，特别思念家乡的菱角。有一年，因家里有事，我正好在中秋节回家，终于在家美美地享受了一番。但似乎仍没解馋，出门时还带了一大袋煮熟的菱角，准备在自己解馋的同时，也让异地的同事们品尝一下我家乡的特产，谁知经过一路上的颠簸，菱角已经变味而不可食。

煮熟的小白菱。

突然有一天，有位同事小心翼翼地向我展示了几个“古董”，令我惊讶不已。原来，同事见菱角爱不释手，悄悄地挑出了几个特别漂亮的精心保管着，几天后外面的皮子脱落，变成已木质化的硬菱角壳，露出了精美典雅的花纹图案，菱角变得更加迷人！江南盛产菱角，我们虽也从小食菱，但何时见过如此精美的菱角呢！

“菱角无根随水活，一船换却旧三才。”郭沫若先生写过赞美嘉兴南湖菱的诗句，但我不知道郭老为什么称菱角无根。菱角不同于浮萍。浮萍的根须较为短浅，悬浮于河面浅水，若说浮萍无根随水活倒还贴切，但菱角是有根植于泥中的。我小时曾见过邻居家扦菱，都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菱种。菱种播于竹制小篰篓，小篰篓底部铺有稻草，内盛满河泥，菱藤已长出一米左右高，篰篓上系有稻草绳。手提稻草绳，将竹篓沉于河底，菱就扦好了。

脱了皮的菱角。网络图片。

扦菱即种菱。“扦”，旧县志写作“栞”，读欠音，砍枝入土使活曰栞。大概是种菱亦即将种菱嵌插于泥中，其义与“栞”较近之故，方言把“种菱”叫作“栞菱”。“栞”已不常用，且“扦”与“栞”义近音同，故我写作“扦”。

菱靠种子繁殖。第一年的菱塘稀稀拉拉，河面还没有多少菱盘。但菱角成熟后如没及时采摘，就会自然脱落，掉进河底，第二年又会长出新菱苗。如此两三年，菱塘河面就已挨挨挤挤，菱盘簇拥。

菱角。网络图片。

古诗有云：“如今池底休铺锦，菱角鸡头积渐多。”先皇奢糜，“禁中老宫人每引流泉，先于池底铺锦”，如今新皇不再光顾，也就不用再在池底铺满锦绣了，于是，池中的菱角鸡头自然就越来越多了。古诗虽然写的是皇族的奢糜，及宫女之怨，但侧面也说明了隔开池底之泥，成熟的菱角鸡头也就成不了种子，长不出新苗。

“相携及嘉月，采菱渡北渚。微风吹棹歌，日暮相容与。”如今又是嘉月，随处可见卖菱的摊贩，于是不由得又想起了儿时的情景。一众孩童，围坐在长者身旁，在道地（即三合院天井空地）上天马行空，轻轻地诵吟着外地人听不懂的方言歌谣：“红丝线，绿丝线，覃（方言音大）过岸。开白花，织绸菱，好吃好卖送人情。”然后差不多异口同声地高声说出：“菱！”接着便又是一阵朗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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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