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个瘦猴似的男人,合力拽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女人往院子里走。
水竹村的孩子多数没有母亲。
十二岁的沈小禾也不例外。
那年深秋,她爹从砖厂回来,给她带回一个后妈。
那个女人双手反绑,脸色煞白,穿着不合时宜的城里衣服。
虽然浑身都在颤抖,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
跟村里那些麻木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沈小禾盯着这个漂亮的城里姐姐看了很久。
她暗暗发誓要看紧这个后妈,她实在不想再当一个没娘的孩子了。
可命运总是出人意料。
最后反倒是她,亲手解开了陆映竹的枷锁,也打开了自己的牢笼。

01、
那是个阴冷的深秋下午。
沈德顺从砖厂干完活回来,衣服上还沾着泥浆和水泥渣。
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个瘦猴似的男人,合力拽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女人往院子里走。
那女人像被五花大绑的年猪,手腕脚腕都勒着粗麻绳,嘴里塞着块发黑的破布。
头上罩着个破麻袋,遮住了整张脸。
隔着单薄的白衬衫,能看见她在寒风中不住地发抖。
"德顺哥,看看成色。"其中一个男人搓着手笑道,一把掀开麻袋。
一张苍白的瓜子脸露了出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像被猎人逮住的小鹿。
这稀罕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水竹村。
男女老少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沈小禾缩在人群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被买来的"新娘"。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回一定要看紧这个后娘。
"德顺有福气啊,"张屠户抖着肥厚的下巴笑道。
"这城里姑娘水灵着呢,骨盆宽实,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瞧这模样,年纪轻得很呐。"
李寡妇挤到前头,伸手去摸女人的脸:
"皮肤嫩得跟豆腐似的,比我们村的老娘们强多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沈德顺抹了把脸上的汗,咧着嘴直笑:
"不值当什么,三万块就拿下了。
这样的,搁城里没个五六万根本买不着。"
周大壮缩在他爹周老三身后,好奇地问:
"沈叔,为啥要把人家头套起来啊?"
周老三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
"你个傻小子懂个屁!不让她记住路,万一跑了上哪找人去?"
周大壮龇牙咧嘴地被他娘薛氏拖走了。
沈小禾心里一阵发紧,想起沈老太经常念叨的话——
她亲娘就是受不了穷日子,跟着外头的野男人跑了。
村里的李小荷她娘,以前也是个爱笑爱唱的。
现在被灌了药,变得呆呆傻傻,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得了。
新娘被拖进了西屋。
沈德顺落了锁,整整三天就他一个人进出。
端进去的稀饭咸菜一口未动,全倒进了猪食槽。
一只缺了口的搪瓷盆专门用来倒她的屎尿,臭气熏天。
有一回,她不知从哪摸来一块铁片,往嘴里使劲塞。
沈德顺发现后,抡圆了拳头对着她肚子就是一顿猛揍。
打得她直翻白眼,才把铁片吐出来。
沈小禾偷偷把那块铁片捡起来,擦干净藏在了自己床板下面。
铁片上刻着几个她不认识的繁体字。
沈德顺打断了两根棍子,还是降不住这匹烈马。
终于没了耐性,把送饭的活计扔给了沈小禾。
小禾琢磨着,这个城里来的后娘,肯定吃不惯他们家的萝卜咸菜稀饭,得想法子让她多吃点。
那天,沈小禾趁没人注意,从灶台上的油罐里偷了一大勺猪油,小心翼翼地埋在米饭底下。
热气腾腾的香味直往上冒。
她端着碗推开门,一股发馊的臭味差点没把她熏个跟头。
新娘像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墙角。
身上的白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样,沾满了污渍和血迹。
铁链子一头锁在她手脚上,另一头钉在墙上。

她的手腕脚腕都磨烂了,血水和铁锈混在一起,结了厚厚的暗红色痂。
"娘,吃点饭吧。"沈小禾轻声细语地把碗放在地上。
女人像是被这声"娘"刺痛了,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得吓人:
"不准叫我娘!你爸是个畜生,你也是个小畜生种!"
沈小禾被吓得倒退两步,但还是鼓起勇气说:
"您得吃点东西啊,不吃会饿死的。
村长家那个媳妇,就是活活饿死的。"
"死了更好!"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
"死了就解脱了!"
说着,一把抓起饭碗往地上砸去。
她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瓷片,狠狠往自己脖子上划。
沈小禾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瓷片划破了她的手心,疼得她"啊呀"一声惨叫。
沈德顺听见动静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女人身上招呼。
女人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软软地瘫倒。
"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沈德顺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
02、
连着几天的抗争让沈德顺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把剩饭剩菜都倒进了猪槽。
从里面捡出几个烂掉一半的地瓜,随便煮烂了打发给陆映竹。
"城里来的娇小姐,给你吃这个都是糟蹋粮食!"
他一边往猪槽里倒剩饭,一边啐了一口。
沈小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开始偷偷存自己的口粮。
每天晚上等沈德顺喝得烂醉如泥,就悄悄把窝头掰成小块,从破了个洞的窗户缝里塞进去。
刚开始陆映竹理都不理。
窝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被老鼠叼走了。
可日子久了,大概是实在扛不住饥饿。
她开始默默地把那些窝头捡起来,一点点往嘴里塞。
那天沈德顺去了镇上的麻将馆,说要通宵打牌。
沈小禾等天完全黑了,又偷偷塞了半个窝头进去。
这回陆映竹三下五除二就吞进了肚子,还抬起头朝沈小禾笑了笑。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像星星。

"小禾,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很喜欢我?
进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沈小禾心跳如擂鼓。
沈德顺说过,他不在家的时候,西屋的门碰都不能碰。
可是陆映竹笑起来真好看,像城里电视上的明星姐姐。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纠结了半天,沈小禾还是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门上的铁链。
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门开了。
"来,到我这儿来。"陆映竹朝她招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娘......"沈小禾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这声"娘"叫得又轻又怯。
就在这一瞬间,陆映竹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恨意。
她像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样扑了上来。
这个饿了好几天的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把沈小禾按倒在地上。
她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掐住沈小禾的脖子:
"贱种!你这个杂种!你爹是畜生,你也是个小畜生!
我先送你去见阎王,再跟你爹算总账!"
沈小禾拼命挣扎,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是成年人的对手。
眼前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直响,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子里传来沈德顺醉醺醺的叫骂声:
"死丫头,给老子滚出来!"
沈小禾浑身一个激灵,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陆映竹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陆映竹吃痛松手,沈小禾连滚带爬地逃出去。
趴在地上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我...我不会告诉他的。"沈小禾一边往外爬,一边哑着嗓子说。
陆映竹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
"去告诉他啊!让他打死我好了!求求你告诉他!"
沈小禾摇摇头,心里一阵发酸。
就算陆映竹真的把她掐死了,沈德顺也不会在乎。
一个赔钱货的命,在他眼里还不如一头能下崽的母猪值钱。
一个赔钱货的命,哪里比得上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
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小声说:
"你要是不听话...他们会学李小荷她娘那样对付你。"
那天傍晚,沈小禾蹲在院子里择菜,听见沈德顺和王二叔在商量对策。
说是这个城里来的婆娘太难降服,得想个法子。
王二叔就教他,跟李小荷她娘一样。
用电池里的黑粉兑水灌下去,保管比黄连还苦,比砒霜还毒,灌完了包管老实。
沈小禾偷偷从门缝往里瞄。
陆映竹缩在墙角,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里面全是赤裸裸的恐惧。
她不怕死,却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那样活着,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03、
那场险些掐死人的风波过后,陆映竹判若两人。
她开始乖顺地吃下每一口送来的饭菜,夜里再也听不见哭喊声。
虽然手脚上的铁链依旧锁得死紧,但整个人温驯得像只笼中鸟。
沈德顺得意洋洋,走路都带着三分醉意。
他特意让沈小禾每天烧两大桶热水给陆映竹洗澡,还从集市上买了几身棉布衣裳。
"城里来的金贵人,总得养得细皮嫩肉的。"他笑眯眯地说。
每次见到沈小禾,陆映竹就下意识往墙角缩,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抗拒。
沈小禾也不敢主动搭话,只是默默地放下东西就走。
王二叔见沈德顺春风得意,搓着手直夸:
"德顺兄弟有本事啊,这城里来的野丫头,这么快就给驯服了。
连那电池粉都用不着,省了不少事。"
沈德顺叼着烟卷,得意地吐了个烟圈:
"现在说这个还早。
等她肚子里揣了我们沈家的种,那才算真正拴住了这匹烈马。"
日子过到第三个月,沈小禾照例给陆映竹送饭。
她特意从灶上偷了块肥肉炒的酱菜,藏在米饭底下。
谁知陆映竹刚掀开饭盖,闻到荤腥味就捂着嘴"哇"地吐了出来。
这个动静惊动了全家。
沈德顺眉开眼笑,沈老太也放下佛珠,掐着指头开始算日子。
可陆映竹脸上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浑身发抖,牙关打颤,仿佛被判了无期徒刑。
"上个月的月事就没来,这回准是有了!"
沈德顺搓着手直笑,像是中了彩票。
沈老太一把拽住要往外冲的儿子:
"莽撞什么,没到五个月,谁知道是龙是凤?先别去找算命的老太婆。"
沈德顺应了一声,跑去后院杀鸡。
说是要给陆映竹补身子,可那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到头来全进了他俩的肚子。
陆映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夕阳,眼神像结了冰。
等沈德顺去王二叔家赌钱,沈小禾蹑手蹑脚溜进西屋,默默地蹲在陆映竹脚边。
良久,陆映竹忽然开口:"那天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爸?"
"我怕他打你。"
沈小禾摸着脸上还没消的青紫,"他下手特别重。"
陆映竹盯着沈小禾脸上的伤痕,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经常这样打你?"
沈小禾点点头。
"畜生不如。"陆映竹咬牙切齿,又问,"你亲生母亲呢?"
"听说是嫌家里穷,跟人跑了。"沈小禾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见过外公外婆吗?你娘家的亲戚呢?"
沈小禾摇头。
村里像她这样的孩子多得是,周大壮没见过,李小荷更不必说。
"傻孩子,"陆映竹叹了口气,"你母亲跟我一样,都是被拐来的。"
"拐是什么意思?"沈小禾皱着眉头。
"就是被人强迫的意思。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永远也飞不回家。"
沈小禾想起沈老太常说,女人嫁人生子是老天爷定的。
她长大了也得嫁给周大壮。
这有什么强迫不强迫的?
但她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陆映竹从来就不愿意当她的后娘。
从那以后,"娘"这个字,沈小禾再也没叫出口。
秋意渐浓,陆映竹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
西屋太过逼仄,沈德顺就把她挪到了院子里。
换了条更长的铁链,让身子骨还算硬朗的沈老太看着。
深秋的太阳温和得恰到好处。
一天,趁沈老太去茅房的工夫,陆映竹突然用铁链勒住自己的肚子。
"你别这样!"沈小禾想冲上去阻止。
"滚开!别多管闲事!"陆映竹额头上沁出冷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铁链深深勒进肉里,锈迹斑斑的铁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沈小禾一边死命拽着铁链,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
隔壁的周嫂子闻声赶来,三个人拉扯成一团。
折腾得筋疲力尽,都瘫在地上直喘粗气。
周嫂子抹着汗叹气:"妹子,这是何苦呢,都是命啊。"
"命?"陆映竹冷笑一声。
"我本该在大学上学,那才是我的命!
现在却像头牲口一样被铁链子拴着!"
沈小禾正想问大学是什么地方,沈德顺突然冲了过来,抬脚就踹在她肚子上。
"废物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
我的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沈小禾捂着肚子爬到一边,默默祈祷未出世的弟弟平安。
她太害怕沈德顺发怒时的拳脚了。
所幸母子都无大碍。
只是陆映竹的眼睛越来越暗淡,像两口枯竭的深井,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直到那天,沈小禾从山上割猪草回来,顺手摘了几颗野山楂。
陆映竹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你能再去摘些山楂来吗?"她急切地说,"越多越好。"
04、
山楂酸得舌头发麻,连牙齿都要被蛀空。
可陆映竹就像尝不出味道一样,一把接一把往嘴里塞。
那急切的样子像个饿了几天的人。
沈小禾从山上摘来的一筐野山楂,转眼就被她吃得一颗不剩。

沈小禾那时还不明白山楂能让孕妇小产。
她只想着陆映竹这些天总算有了点精神,能吃下东西就是好事。
夜里,陆映竹突然大出血,染红了整张床单。
沈德顺勃然大怒,像拖死狗一样把沈小禾拽到院子里。
他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逼她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那根专门打人的藤条,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每一下都带着刺骨的恨意。
"我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个扫把星!
她肚子里揣着我沈家的种,你这个赔钱货居然敢害我的儿子!
你这条贱命,值得上我儿子一根毛吗?该天杀的东西!"
沈德顺脚上那双沾满水泥的老胶鞋,狠狠地碾在沈小禾瘦弱的手背上。
那种钻心的疼,比被山楂树上的马蜂蛰了还要难受百倍。
"爸...我知道错了...别打了..."沈小禾被打得嗓子都哑了。
屋里的陆映竹虚弱地喊道:"是我非要吃的..."
沈小禾赶紧重重地磕了个头,打断她的话:
"爸,都是我嘴馋,想着酸甜的山楂好吃才摘的!"
一边说一边拼命冲陆映竹摇头。
万万不能说实话。
陆映竹现在身子这么虚,经不起沈德顺的拳脚。
这场责打让沈小禾在炕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浑身青紫,连下地走路都困难。
沈德顺还罚她一个月不许吃饭,就算是残羹剩饭也不能碰。
"活该饿死这个扫把星!"沈德顺看见她就破口大骂。
沈老太倒还记着将来的彩礼钱:
"都养到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好歹能换个万把块钱,别白养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打那以后,陆映竹看沈小禾的眼神变了。
那目光里多了几分心疼和愧疚,还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其实陆映竹才是最可怜的。
她原本该在明亮的教室里上学,却被关在这穷山窝子里做牛做马。
整整一个月没吃饱饭,沈小禾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那天深夜,陆映竹竟然从门缝里塞给她半个窝头。
沈小禾饿得眼泪直流,三口两口就咽了下去:"多谢娘..."
陆映竹的眼神瞬间冷若冰霜:"别叫我娘!"
"那...那我该怎么称呼您?"沈小禾小声问。
村里人都叫她"沈德顺家的新媳妇",连个正经称呼都没有。
陆映竹沉默良久,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我叫陆映竹,小时候家里的竹子长得特别好。"
真是个清雅的名字。
不像沈小禾,她爸一心想要儿子,准备了一串响当当的名字。
结果生了个赔钱货,就随便按着收麦子的时节取了个"小禾"。
陆映竹望着窗外的弯月,泪如雨下:"我好想家...好想妈妈..."
从那以后,陆映竹判若两人。
她学着村里女人的样子,帮沈老太缝缝补补,给沈德顺洗衣做饭。
沈德顺美滋滋地跟人炫耀:"这媳妇总算开窍了,知道听话才有好日子过。"
有了点自由,陆映竹还是忍不住想跑。
趁沈德顺去砖厂干活,她沿着村里唯一的土路狂奔。
可这山沟就是个天然的牢笼,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换来的是更狠的毒打,和更紧的铁链。
铁链拖在地上叮当作响。
她蹲在院子里,摆弄着脚上的铁环,问沈小禾:
"山那边是什么样子?你去过大城市吗?"
沈小禾知道她想家。
可李小荷她娘也曾跑到县城。
结果县城的人不是躲着走,就是赶紧给村里通风报信。
那些人跟村里多少都沾亲带故,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我没出过这片大山。周大壮倒是去过县城,他在镇上读书。"
"你不去念书吗?"
沈小禾苦笑着摇头。
这山沟里的女娃子,哪有那个福分。
陆映竹叹了口气,拿过沈小禾从周大壮那求来的破课本:
"让我教你认字吧,起码能认得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沈小禾跟着她认识了拼音,还把这点可怜的知识教给了李小荷。
两个没见过学堂的女孩子,把那本破破烂烂的课本翻来覆去地读。
生怕一下子就读完了,每天只敢看两页。
她们最爱看书上那个背着红书包的小女孩,那么幸福地笑着。
可好景不长,李小荷突然变得闷闷不乐,连书也不想读了。
"我妈又怀上了。
我爸嫌我是赔钱货,说要把我送去马家沟做童养媳,换头大母牛回来..."
李小荷抹着眼泪:"这就是我的命。"
沈小禾心里一沉。
这又何尝不是她们这些山沟里女娃的命。
05、
那本满是油渍的课本还没翻到一半,李小荷就被鞭炮声和锣鼓点送去了马家沟。
据说那边嫌她年纪小,身板瘦,砍了好几次价。
最后只换到一头尚未下崽的小母猪。
李小荷她爸一边收猪钱,一边骂骂咧咧:
"生个赔钱货,连头大点的牛都换不来!"
说着抬手就往路边疯疯癫癫的李小荷她娘脸上扇。
那个披头散发、跟在马车后面"嗷嗷"乱叫的女人。
曾经也像陆映竹这般清秀标致,会哼山歌,会做针线,村里人都夸她手巧。
如今她双眼失神,皮肤枯黄。
活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稻草人,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
送走李小荷的那天夜里,她娘摸黑爬上堂屋的大梁,用晒棉花的麻绳吊死了自己。
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舌头都吐出来了。
沈德顺得知此事,狠狠啐了口唾沫:
"这些不知好歹的娘们!买一个要好几万,真他娘的晦气!"
沈老太冷笑着接茬:
"死了也值钱。她男人把尸首卖给了隔壁村的刘家。
给他们上月车祸死的傻儿子做冥婚。
这一来一回,再加上丫头换的那头母猪,转手就能买个更年轻水灵的回来。"
沈小禾把这些话偷偷告诉陆映竹。
却见她眼里不是惊惧,反而闪过一丝解脱的渴望。
"也许,这才是唯一的出路。"她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沈小禾心里一阵发慌。
这些日子,陆映竹不但教她读书认字,还教她怎么做人。
每回周大壮笑话她是没娘的野种,陆映竹总是第一个跳出来骂回去。
沈老太不让她沾荤腥,陆映竹总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
沈小禾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小人,靠装可怜来博取陆映竹的怜悯。
可她是真心不想让陆映竹变成李小荷她娘那样神智不清的疯子,更不想看她去死。
她一定要想法子救陆映竹出去。
上山割猪草时,沈小禾特意往人迹罕至的深处走。
她用瘦小的身子在齐腰深的荒草里开路。
任凭锋利的草叶把她的胳膊和小腿划得血痕累累,连疼都顾不上。

翻过山头,是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河水又黑又臭。
不过河对岸就能望见镇上的楼房,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
她开始刻意讨好周大壮,替他抄作业、帮他干杂活,就为了打听外面的世界。
周大壮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屑地撇嘴:
"打听这些干啥?我爸说了,咱村的姑娘都得嫁在本村。
就跟我姐一样,嫁了换彩礼钱。
你啊,长大了也得嫁给我,我还能让你吃口饱饭。"
周大壮她姐生下来时,村里的瞎婆婆说她命格太硬,克死亲弟,非得断掉左边的手脚才能破煞。
他爹二话不说,真拿杀猪刀给剁了。
从那以后,周大壮他娘就老实了,再也不敢顶嘴。
"镇上到底什么样?那种特别大的车子叫啥名?"沈小禾装出一副崇拜的样子。
周大壮总算有了炫耀的兴致:
"那叫大巴车!镇上城北有个客运站,坐车能直接上高速。
你个山沟里的丫头,怕是连高速公路都没见过吧?"
沈小禾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陆映竹,看见她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涟漪。
但她很快又望着脚上的铁链,那点希望的火苗就熄了:
"就算我会水,能游过河,可要是再被抓回来..."
"晚上爸会给你解开铁链。"
沈小禾凑近她耳边,"我能把他支开。"
她塞给陆映竹一个破旧的手电筒:
"今晚月色很好,你顺着月光走。
手电照着脚下,当心山里的蛇。
翻过山头,游过大河,一直往北跑,就能到镇上。
到了那儿千万别跟人多话,直接去客运站。"
陆映竹怔住了,似乎难以置信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想出这样周密的计划。
"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小禾说不出口:
因为你是第一个教我认字的人,因为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因为你不该被关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山沟里。
她默默掏出藏了很久的校徽还给陆映竹。
这几个月跟着认字,她已经认得上面刻着"XX师范学院"几个字了。
这枚陆映竹曾想吞下去寻死的校徽,现在要带她重返她原本的生活。
06、
陆映竹颤抖着接过那枚布满锈迹的校徽,一时间泪如雨下。
她的手指细细描摹着上面的文字,仿佛在触摸一段遥远的记忆。
忽然,她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圆月,声音微微发颤:
"月亮这么圆,莫不是十五?"
沈小禾点点头:"嗯,是十五,我娘生我的日子。"
陆映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柔声说:"小禾,祝你生日快乐。"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来,照在陆映竹满是泪痕的脸上。
那双眼睛里的温柔,比天上的月光还要柔和。
沈小禾怔住了,十二年来,从来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更别说说一句祝福的话。
在这个家里,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沈德顺整日抱怨没有儿子,沈老太念叨着要孙子。
连那个生她的女人都把她抛弃了。
她从小就明白,自己的命不值钱。
可如今,第一个记得她生日的人,竟是这个被铁链锁着的陌生女人。
陆映竹伸出被铁链磨得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拭去沈小禾脸上的泪水:
"傻孩子,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谢谢你愿意帮我。"

夜幕低垂,沈小禾蹲在院子的土墙根下,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等到铁链解开的声音响起,她立马跑去拔掉了鸡圈的门闩。
前阵子乡里扶贫送来的十只鸡苗,大半都让沈德顺换了酒。
如今圈里只剩下四只瘦骨嶙峋的母鸡。
这些鸡好歹能下蛋,沈德顺总还要留着。
"爸!不好了!鸡都跑光了!"沈小禾扯开嗓子喊道。
"他娘的,连几只鸡都看不住,要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沈德顺破口大骂。
"我抓不住啊!这边刚逮住一只,那边又跑了两只!"
沈小禾故意把几只鸡往不同的方向驱赶,搞得鸡飞狗跳。
沈德顺最终还是心疼那几只能下蛋的母鸡。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门出来,上来就揪住沈小禾的耳朵。
就在这一刻,陆映竹悄无声息地从屋里溜了出来。
月光下,她站在院子里回望了沈小禾一眼。
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有不舍,又有愧疚,还带着几分决绝。
沈小禾拼命冲她挥手:"跑!别回头看了,快跑!"
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
陆映竹用袖子抹去眼泪,毅然转身,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隔壁王家那条凶悍的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
沈德顺刚要回头,就被沈小禾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转移了注意力。
沈小禾使出浑身解数,又哭又闹又打滚,装疯卖傻,硬是拖延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几只母鸡都被抓回了鸡圈,沈德顺累得满头大汗。
抬手就给了沈小禾一记耳光:"生个赔钱货,就会给老子找不自在!"
他骂骂咧咧地往屋里走,可刚跨进门槛,突然愣住了。
下一秒,他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般冲出来,一把掐住沈小禾的脖子:
"那个贱人呢?她人呢?"
沈小禾的脖子被掐得生疼,但她强忍着不哭,装作一脸茫然:
"谁...谁啊?我就看见几只鸡从圈里跑出来,怕您骂我看不住鸡..."
"放屁!那个女人!那个城里来的贱人!"
沈德顺眼睛都红了,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沈小禾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知道不能让沈德顺太快反应过来。
她憋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爸!鸡...鸡又跑了!那边...那边树林里还有一只!"
沈德顺下意识松开手,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借着月光,确实有个黑影在树丛间晃动。
"他娘的!"沈德顺一脚踹开沈小禾,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个方向通向村口,他认定陆映竹肯定是往那边跑了。
沈小禾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只故意放出来的最后一只母鸡,在月光下慢悠悠地啄食。
她知道,陆映竹早已经沿着她指的另一条路,翻过山头去了。
很快,沈德顺的怒吼惊动了整个村子。
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中,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这是村里约定好的示警信号。
"城里来的媳妇跑了!"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快去路口堵着!"
"别让她跑到大路上!"
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四处晃动,像无数条捕猎的蛇。
男人们操起锄头棍棒,女人们端着脸盆敲打着,呜哩哇啦地往村口涌去。
沈德顺揪住沈小禾的头发:"你个小畜生,是不是你放走了她?"
沈小禾疼得直掉眼泪,却倔强地摇头:
"我...我就是看鸡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砰"地一声,沈德顺一巴掌把她扇翻在地:
"等老子抓回那个贱人,再收拾你!"
沈小禾蜷缩在地上,看着村里的火把汇成一条火龙,向着村口蔓延。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陆映竹啊陆映竹,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你要是被抓回来,不光你没命,连我也活不成了。
沈老太拄着拐杖,阴恻恻地说:
"看来得去请王二叔来,他最会对付这些不安分的娘们。
这回非得给她灌上三瓶电池水不可。"
沈小禾浑身一颤,她知道,这是要把陆映竹变成另一个李小荷她娘。
07、
趁着村里人都往村口涌去,沈小禾强撑着爬起来,摸黑溜进屋里。
她摸出自己贴身藏着的那本破课本,把它塞进衣襟。
这是陆映竹教她认字时用的,是她唯一的宝贝。
院子里传来王二叔阴测测的声音:
"德顺,你放心去找,我这就回去拿电池。
这次可得好好调教调教,让她这辈子都老实了。"
沈小禾心里一颤。
她想起李小荷她娘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有王二叔说过的话——
到时候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不能留在这里。
沈德顺这次不是打断她的腿,就是把她变成个傻子。
月光下,沈小禾悄悄钻出后院的狗洞。
这是她平时钻出去割猪草时发现的,刚好够她瘦小的身子通过。
她的膝盖在地上磨破了皮,但她顾不上疼。
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远,火把的光芒照不到这边的山坡。
沈小禾沿着白天教给陆映竹的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上爬。
荆棘划破她的手臂和脸,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翻过山头,她远远看见河对岸的灯火。
那是镇上的路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不知道陆映竹有没有安全到那边?
顾不上多想,沈小禾开始往山下跑。
她从来没试过游泳,但她知道河边有几根粗大的枯木,水流把它们冲到岸边。
她抱着最粗的一根,慢慢地往河里蹭。
冰凉的河水漫过她的脖子,她差点叫出声来。
手里的课本已经湿透了,但她死死抱着不放。
书里夹着陆映竹教她写的字,还有那个背着红书包的小女孩。
她要去镇上,去找陆映竹。
就算找不到她,自己也要去上学,要学认更多的字。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那边!那边有动静!"
"是不是那个小畜生?"
"德顺,你闺女也跑了!"
沈小禾吓得差点松手,赶紧把木头抱得更紧。
河水又急又冷,她的牙齿打着颤。
脚不小心碰到河底的石头,划出一道口子。
但她不敢喊疼,更不敢回头。
她知道,自己如果被抓回去,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灌成傻子。
她要学陆映竹,一直往前游,一直往前游。
就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河面。
沈小禾赶紧把头埋进水里,直到憋不住气才浮上来。
她听见岸上有人说:"没看见人影,八成是往村口跑了。"
"赶紧去村口堵着!可别让她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小禾才敢抬起头大口喘气。
她继续抱着木头,让河水把自己往下游冲。
她记得陆映竹说过,顺着河水游,就能到镇上。
天快亮的时候,沈小禾终于爬上了对岸。
她浑身湿透,手脚冰凉,课本已经散了架。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纸页摊开,等着太阳把它们晒干。
她要去找陆映竹,要去上学,要离开那个可怕的山沟。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陆映竹说的——
这是她们的命,但不是她们的全部人生。
08、
沈小禾在河边的杂草丛里躲了半天。
等衣服和课本晒得差不多干了,才扶着酸痛的腿往镇上走。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房子,这么多人。
街上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各种各样的味道飘在空气里。
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但她不敢停下,一直往北边走。
陆映竹说过,城北客运站是最安全的地方。
"站住!"突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
沈小禾吓得魂都要飞了,转头一看,是个穿制服的大婶。
"你这孩子,浑身都湿着,脸上手上还有伤,这是怎么回事?"大婶皱着眉头问。
沈小禾刚要挣扎,就听见大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禾!"
是陆映竹。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要不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城里人没什么两样。
"这孩子你认识?"大婶问道。
陆映竹点点头:"是我学生。她...她家里有些困难,我正要带她去学校。"
大婶将信将疑:"那你们赶紧去吧,这孩子得赶紧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
陆映竹拉着沈小禾快步离开,一直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才停下。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沈小禾身上的伤: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他们有没有打你?"
沈小禾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们...他们要给我灌电池水,要把我变成李小荷她娘那样..."
陆映竹紧紧抱住她:"不怕,不怕了,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沈小禾:
"先吃点东西。我已经买好车票了,我们这就走。"
"去哪儿?"
"去我家。我妈妈知道我被拐的事,已经报过警了。他们一直在找我。"
陆映竹擦掉沈小禾脸上的泪: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上学,教你认更多的字。"
沈小禾把湿漉漉的课本递给她:"我把书带出来了,你教我的字还在上面。"
陆映竹翻开散了页的课本,眼眶也红了:"傻孩子..."
她们坐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车。
车子启动的时候,沈小禾趴在窗口,看着那座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山沟了。
她要像陆映竹说的那样,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小禾,"陆映竹轻声说,"等到了我家,我给你过一个真正的生日。
有蛋糕,有礼物,还会有很多人祝你生日快乐。"
沈小禾靠在陆映竹肩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家的温暖吧。
09、
长途车开了一整天,沈小禾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
入夜时分,陆映竹带着她走进一个老旧的小区。
"妈!"陆映竹站在楼下喊了一声。
三楼的窗户唰地亮起灯光,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探出头来。
愣了几秒,随即冲下楼来。
"映竹!真的是你!"
陆妈妈紧紧抱住女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可急死我了!报警找人都找不到,那些警察说山里太偏僻了......"
"妈,我没事了。"
陆映竹也哭了,"要不是小禾救我,我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陆妈妈这才注意到一旁瑟缩的沈小禾,连忙把她拉过来:
"这就是救你的小姑娘?快进屋,快进屋!"
简陋的老房子收拾得很干净。
陆妈妈热了一大锅粥,又煎了几个荷包蛋。
沈小禾从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但她不敢大口吃,只是小心翼翼地抿着。
"别客气,想吃多少吃多少。"
陆妈妈给她盛了第三碗粥,又夹了个荷包蛋,"你这孩子,太瘦了。"
陆映竹把这半年的遭遇简单说了,陆妈妈听得直掉眼泪:
"这些畜生!明天我就去报警,让他们都把牢底坐穿!"
"妈,"陆映竹拉住母亲的手,"小禾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陆妈妈心疼地看着沈小禾。
"孩子,你就在这住下。
等开学了跟映竹去学校,她在幼儿园当老师,正好可以照顾你。"
沈小禾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我真的能上学吗?"
"当然可以。"陆映竹摸摸她的头。
"不过得先去把户口的事办了。
你放心,那些人再也找不到你了。"
当晚,陆妈妈收拾出一间小屋,给沈小禾铺了床软软的被褥。
这是她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床。
躺在床上,沈小禾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怕这是个梦,怕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可怕的山沟。
"睡不着?"陆映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床边坐下。
沈小禾点点头:"我怕...怕他们会来抓我。"
"不怕,有我在。"
陆映竹握住她的手,"你救了我,我也会保护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沈小禾终于在陆映竹轻轻的拍抚下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特别香。
她梦见自己穿着崭新的校服,背着红色的书包。
像课本里那个快乐的小女孩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
阳光很暖,前方的路很长很长。
10、
一个月后,陆映竹和妈妈去办理了领养手续。
陆妈妈心疼沈小禾的遭遇,坚持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但沈小禾始终喊她们"陆阿姨"和"陆映竹"。
每当有人问起这事,陆映竹就轻轻摇头:"让她喊得舒服就好。"
她知道,娘那个称呼背后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沈小禾很快适应了新家。
陆妈妈给她收拾出一间明亮的小屋,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贴纸。
陆映竹说那些是小学生必须认识的生字。
沈小禾就一遍遍地默写,直到把每个字都刻进心里。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也会想起山里的往事。
但每当这时,她就攥紧手中的课本——
那本从大山里带出来的、已经泛黄破损的课本。
它提醒着她,要用知识改变命运。
学校里,沈小禾是最刻苦的学生。
她珍惜每一节课,像海绵一样拼命吸收知识。
同学们都好奇她为什么这么用功,她只是笑笑:
"因为上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陆映竹从不过问她的学习,只是默默准备好她需要的一切。
当沈小禾因为跳级而焦虑时,她就陪着她复习到深夜;
当沈小禾拿到第一次满分试卷时,她比沈小禾还要开心。
高考那年,沈小禾考上了省重点大学。
陆映竹特意请了假,陪她去报到。
"陆映竹,"沈小禾站在宿舍楼下,突然说,"谢谢你。"
陆映竹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好学习,以后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当老师。"
沈小禾说,"我要回到山区,教那些和我一样的孩子认字。"
陆映竹眼眶微红:"你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大学四年,沈小禾依然保持着刻苦的习惯。
她知道,自己背负着太多人的期望,更要对得起那个在深夜里逃离大山的自己。
毕业典礼上,沈小禾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她看着台下的陆映竹,想起那个教会自己认字的夜晚。
"...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被给予什么,而是遇见谁。
感谢那个教会我认识第一个字的人,她不仅给了我知识,更给了我希望和力量..."
陆映竹在台下抹着眼泪。
那个当年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坚强而温柔的大姑娘。
毕业后,沈小禾留在了省城,在一所民办学校当起了语文老师。
她特别关注那些来自偏远山区的孩子,给予他们额外的关注和帮助。
"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有个孩子问她。
沈小禾笑着说:
"因为每个孩子都值得被温柔对待,都应该有机会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的办公桌上,一直放着那本破旧的课本。
那是她和陆映竹的初遇,是她生命的转折点。
有时候,陆映竹会来她的课堂旁听。
看着她站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陆映竹总会想起那个月光下教她认字的夜晚。
纸页虽然泛黄,却永远记录着那个温暖的真理——
每个生命都该自由生长,每个灵魂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周末的时候,沈小禾会回陆家吃饭。
她依然不喊陆映竹"妈妈",但她们之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称谓。
那本破旧的课本,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它见证了一个女孩如何从黑暗中走向光明,也见证了人性中最温暖的善意。
来源:笑笑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