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母亲痴呆30年,突然忆起自己在上海有房子,子女赶往后愣住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10 13:16 1

摘要:三十年,足够让戈壁滩上的砂砾换一层皮,也足够把我从一个满地乱爬的娃娃,变成一个眼角有了皱纹的汉子。

1.

我娘痴傻了三十年。

三十年,足够让戈壁滩上的砂砾换一层皮,也足够把我从一个满地乱爬的娃娃,变成一个眼角有了皱纹的汉子。

我们家在甘肃一个很偏的地方,那种扔块石头都能听见回声的穷山沟。

风是黄的,土是黄的,天好像也是蒙了一层黄沙的。

我娘就在这片黄土地上,痴傻了三十年。

她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像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

她最喜欢做的事,是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木棍,一圈一圈地画圆。

从早到晚,乐此不疲。

院子里的黄土地,被她画得像一张爬满了年轮的脸。

有时候她会停下来,仰着头看天,一看就是大半天。

她的眼神是空的,像两口干涸的古井,你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村里人都说我娘是疯子。

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这句话。

谁要是这么说,我就冲上去跟他打架,用我瘦小的拳头,用我的牙。

打到最后,我满身是土,嘴角是血,回家一声不吭。

我爹会默默地给我擦药,他手上的茧子磨得我脸生疼。

他从来不说啥,只是叹气。

那叹气声,比戈壁滩的风还苍凉。

我爹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像一块被风沙打磨了千百年的石头。

他对娘的好,是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

不管地里多忙,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娘打一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

我娘不爱干净,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沾着泥点子。

但我爹每天都会耐心地给她梳头,用那种最老式的木梳子,一下,一下,梳得格外认真。

他说,你娘年轻的时候,最爱美了。

我不信。

在我记忆里,我娘就没“年轻”过。

她永远是那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在地上画圈的女人。

她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姐,更不认识我爹。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只有无尽的圆圈和一片灰蒙蒙的天。

我们跟她说话,她听不见。

我们给她夹菜,她会呆呆地看着,然后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有时候半夜,她会突然尖叫起来,那种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凄厉又绝望,像一匹被困在陷阱里的孤狼。

每到这时候,爹就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他会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不怕,不怕,有我呢。”

我就在隔壁屋里,听着娘的哭声和我爹的安慰声,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恨过。

真的。

为什么我的娘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别人家的娘会笑,会做好吃的饭,会在孩子受欺负的时候叉着腰骂回去?

而我的娘,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这种念头,像一条毒蛇,在年少的心里盘踞了很久。

直到我长大,才慢慢明白,我爹承受的,比我多得多。

三十年,他守着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妻子,没有一句怨言。

这份情,比祁连山还重。

2.

转折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那天风很大,刮得窗户纸呼呼作响。

家里的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是我爹的宝贝,被他擦得一尘不染。

那天,他不知道调到了哪个台,里面正放着一首老掉牙的歌。

吴侬软语,咿咿呀呀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只觉得那调子,像水一样,软软的,黏黏的,跟我们这儿的秦腔完全不一样。

我正准备让我爹换台,却看到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我娘,那个一直在地上画圈的娘,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侧着耳朵,好像在很努力地听着什么。

那双空了三十年的眼睛里,好像……好像有了一点点光。

一闪而过,像流星。

收音机里的歌还在唱着。

我娘的嘴唇开始哆嗦,她跟着那调子,发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然后,她哭了。

不是平时那种尖叫,而是无声的流泪。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砸在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和我爹都看傻了。

三十年了,我们第一次见她这样。

那首歌放完了。

我娘的眼泪也停了。

她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一丝困惑。

然后,她张开嘴,用一种极其干涩、像是很久没用过的嗓音,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上海……”

“家……”

“……有茉莉花。”

说完这几个字,她又变回了那个我们熟悉的,眼神空洞的娘。

她低下头,继续用木棍在地上画圈。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可我和我爹都清楚地听到了。

上海。

家。

茉莉花。

这三个词,像三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我们父子俩的心里。

我爹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的脸,比院子里的黄土还要苍白。

那天晚上,我爹抽了一整晚的烟。

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没说话,我也没有问。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时候揭开了。

那层盖了三十年的黄沙,终究要被风吹开。

3.

第二天,我爹把我叫到屋里。

他从一个上锁的旧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这是你娘的东西。”我爹的声音很哑,“地址在上面。”

我展开那张纸。

上面是一串地址,用很娟秀的字迹写的:上海市,徐汇区,武康路……

后面是一个具体的门牌号。

我的手在抖。

上海,那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流光溢彩的大城市。

武康路,我听都没听说过。

“爹,这是……”

“是你娘在上海的家。”

我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

“她……她不是一直在这儿吗?”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我爹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我们是三十年前,从上海来的。”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黄土地上的人。

我爹,我娘,都是。

原来不是。

“那我们为什么……”

“你娘病了。”我爹打断了我,“在上海,她的病治不好,只会越来越重。我带她来这里,是想让她换个环境,能安静地活着。”

安静地活着。

我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我娘的这种状态,算是“活着”吗?

“她今天想起来了。”我爹说,“这是三十年来的第一次。我想……我想带她回去看看。”

“回去?”我愣住了,“回上海?”

“嗯。”

“可是……她的病……”

“也许,回去看看,对她的病有好处。”我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的期盼,“也许,她能想起来更多。”

我看着我爹。

他的背已经驼了,头发也白了大半。

这三十年,他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扛起了我娘的天。

现在,他眼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我怎么忍心去扑灭?

“好。”我说,“我陪你们去。”

我姐嫁在邻村,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弟,照顾好咱爹咱娘。”

我知道,她跟我一样震惊。

我们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我们的根,原来在千里之外的上海。

我们那个痴傻了三十年的娘,曾经有过一个我们完全不知道的过去。

那个过去,藏在那条叫武康路的巷子里。

藏在那把生了锈的铜钥匙里。

4.

去上海的路,很长。

我们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拥挤不堪,充满了各种混杂的气味。

泡面味,汗味,还有劣质烟草的味道。

我娘很安静,出奇的安静。

她不哭不闹,也不再喃喃自语。

她就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从荒凉的戈壁,到连绵的群山,再到一望无际的平原。

黄土渐渐被绿色取代。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这些变化。

我只看到,她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光亮。

就像那天下午,她听到那首老歌时一样。

我爹一路上都紧紧地攥着我娘的手,一刻也不松开。

他的手很粗糙,像老树皮。

我娘的手,虽然也干瘦,但能看出底子很好,手指很长,很纤细。

很难想象,这样一首手,会属于一个在黄土地上画了三十年圈的痴傻女人。

火车上的饭很难吃,又冷又硬。

我爹会把米饭用开水泡软了,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娘。

我娘很听话,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嘴,乖乖地吃下去。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那女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男人对她可真好。”

“造孽哦……”

我把头埋得很低,假装听不见。

但我爹不在乎。

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我娘一个人。

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议论,都与他无关。

三十年来,他早已习惯了。

火车快到上海的时候,窗外的景象变得完全不同了。

高楼大厦,密密麻麻,像一片钢铁森林。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我看得眼花缭乱。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城市,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我娘也把脸贴在了窗户上。

她的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一些。

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好像想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

“快到了。”我爹在我娘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家了。”

家。

这个字,从我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

我看着我娘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

娘,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你的家,在什么地方吗?

5.

上海站,人山人海。

我们被巨大的人潮推着往前走,差点走散。

我紧紧地拉着我娘,我爹在前面开路。

空气是湿热的,黏糊糊的,跟甘肃的干爽完全不同。

我闻到了一股复杂的味道,有汽车的尾气,有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属于大都市的繁华气息。

我们按照地址,打了一辆车。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上海师傅,一听我们要去武康路,就打开了话匣子。

“武康路?那可是好地方哦,老早叫福开森路,都是老洋房,闹中取静,懂经的人才晓得。”

我爹只是“嗯”了两声,没再说话。

我看着窗外,那些电影里才有的洋楼,那些路边茂盛的法国梧桐,感觉像在做梦。

车子在一条安静的马路上停了下来。

路两旁都是参天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和我之前看到的上海完全不一样。

没有那么多的高楼,没有那么喧闹的人群。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

我扶着我娘下车。

她的身体在发抖,抖得很厉害。

她死死地盯着路边的一栋房子,眼睛一眨不眨。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独立洋房,红色的砖墙,爬满了绿色的常春藤。

一个大大的铁门,紧紧地锁着,门上已经锈迹斑斑。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看得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就是这里。”我爹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把铜钥匙。

他走到铁门前,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哒”一声。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那把锁,开了。

我爹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

一股混合着尘土和腐朽草木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娘突然挣脱了我的手,疯了一样地往里冲。

她跑得很快,完全不像一个病了三十年的人。

我们在后面追。

她冲进院子,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踉踉跄跄地跑到一棵树下。

那是一棵很大的茉莉花树。

虽然无人打理,但依然顽强地开着花。

白色的花朵,星星点点,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我娘跪倒在树下,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花瓣。

然后,她把脸埋进花丛里,发出了一声压抑了三十年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思念,有痛苦,还有我听不懂的,更复杂的东西。

我和我爹站在她身后,眼圈都红了。

我知道,她想起来了。

这里,就是她的家。

那个被她遗忘了三十年的家。

6.

我们扶着我娘,走进了那栋房子。

房子的木门上,也挂着一把大锁。

我爹用同样的钥匙,打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屋子里很暗,光线从布满灰尘的窗户里透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束。

可以看到,空气里飘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所有的家具,都用白布盖着,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

我们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我娘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四周。

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

里面有怀念,有悲伤,有迷茫。

她走到一架蒙着白布的钢琴前,伸出手,想要掀开那块布,但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她好像在害怕什么。

我爹走过去,替她掀开了白布。

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露了出来。

虽然布满了灰尘,但依然能看出它曾经的华贵。

我娘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布满灰尘的琴键上,按了一下。

没有声音。

她又按了一下。

还是没有声音。

她好像很失望,默默地收回了手。

我爹拉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有两间卧室,和一个书房。

其中一间卧室的布置,很明显是女孩子的房间。

粉色的墙纸,白色的公主床。

只是墙纸已经剥落,床上也落满了灰。

我娘走进这间房,脚步变得很沉重。

她走到床边,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木马。

她抱着那个木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看到,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我爹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把我拉到隔壁的书房。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塞满了书。

各种各样的书。

文学,历史,哲学,艺术……

很多都是外文原版的。

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摊开的本子,旁边还有一支钢笔。

本子上的墨迹,已经褪色了。

我爹拿起那个本子,递给我。

“看看吧。”他说,“这是你娘的日记。”

我接过日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一九八八年,夏。今日雨,见君,心生欢喜。”

字迹的旁边,还画了一幅小小的素描。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笑得很温柔。

那个男人,是年轻时的我爹。

7.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那本日记。

我的手一直在抖,我的心,也一直在抖。

日记里的那个女人,和我认识的那个娘,完全是两个人。

日记里的她,叫“林婉君”。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是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主修西方美术史。

她聪明,有才华,热爱生活。

她会弹钢琴,会画画,会说好几门外语。

她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喜欢在下雨天,坐在窗边看书。

她喜欢院子里的那棵茉莉花。

日记里,记录了她和我爹相识相爱的过程。

我爹,那个在我眼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种地的男人,原来曾经是同一所大学的青年教师,教的是中国古代文学。

他才华横溢,温文尔雅。

是学校里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日记里,她用俏皮的笔触,写下了她倒追我爹的趣事。

“今天又去蹭他的课了,他讲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看着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下课堵住他,问他一个傻问题,他居然很认真地给我解答了半天。他不知道,我只是想多看他一会儿。”

“今天鼓起勇气跟他表白了。我跟他说,‘先生,我心悦你。’他脸都红了,像个孩子。他说,‘我也是。’天知道我当时多想跳起来。”

他们的爱情,就像那个年代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干净,纯粹。

他们在武康路的梧桐树下散步,在小小的书房里一起看书,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他为她念诗,她为他弹琴。

日记里,充满了幸福和甜蜜。

后来,他们结婚了。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日记里,她给女儿取名叫“安安”,平安的安。

她写道:“希望我的安安,一辈子平平安安,喜乐无忧。”

看到这里,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安安。

不是我,也不是我姐。

日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潦草,甚至有些混乱。

时间跳跃得很快。

“安安三岁了,很可爱,会叫爸爸妈妈了。她说,妈妈,我最喜欢你弹的《月光曲》。”

“今天家里电路老化,着火了。火不大,很快就扑灭了。但是安安……我的安安……她被浓烟呛到了……”

“医生说,安安走了。我不信。她在跟我捉迷藏,对不对?她一定是藏起来了。”

“他们把安安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埋到了土里。他们骗我。我的安安怎么会在那么冷的地方?我要去找她。”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

最后一页,只有几个用血写成的字,字迹扭曲,几乎无法辨认。

“都是我的错。”

我合上日记本,手脚冰凉。

我终于明白了。

我娘不是生来就痴傻。

她是……她是心死了。

女儿的意外离世,像一把刀,把她的世界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燃烧着痛苦和自责的地狱。

另一半,是空无一物的虚空。

她把自己,关进了那个虚空里。

一关,就是三十年。

8.

我走出书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爹就坐在楼梯上,像一尊雕塑。

他脚边,堆满了烟头。

“爹。”我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都看到了?”

我点了点头。

“你娘……她太苦了。”我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那场火之后,她就变了。不说话,不吃饭,整天抱着安安的木马发呆。后来,她开始伤害自己,用头撞墙。医生说,她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很严重。”

“我们试了很多办法,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用。她的情况越来越差。她开始不认识我,不认识任何人。有一次,她从医院跑了出去,差点被车撞了。”

“我怕了。”我爹说,“我真的怕了。我怕有一天,我会失去她。上海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她和安安的回忆。院子里的茉莉花,是安安满月的时候,我们一起种的。那架钢琴,是她最喜欢的。那个木马,是我亲手给安安做的。这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所以,我就做了一个决定。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没有任何回忆的地方。让她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

“我辞了职,卖掉了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办了停薪留职。然后,我带着她,坐上了去西北的火车。”

“我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个地方。因为那里够偏,够安静。我想,在那样一个简单的地方,她也许能重新开始。”

“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娘家人。我只跟他们说,我们去国外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她那个样子。”

我爹的故事,说得很平淡。

没有跌宕起伏,没有声泪俱下。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无法想象,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学老师,是如何下定决心,放弃自己的一切,带着精神失常的妻子,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当一个农民的。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和多深的爱?

“到了那边之后,她确实安静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认识人,但至少不再伤害自己了。她开始在地上画圈。我问过医生,医生说,这可能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她在用这种重复性的行为,来构建一个安全的,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后来,就有了你姐,又有了你。我想,有孩子,也许能让她好起来。但……没有用。她看着你们,眼神是陌生的。”

“这三十年,我最怕的,就是她有一天会突然想起来。我怕她再次承受不住。但我也最盼着,她能想起来。因为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没忘了这个家。”

我爹说完,把头埋进了双臂里。

这个像山一样坚韧的男人,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三十年的委屈,三十年的辛酸,三十年的牵挂,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沉重的爱面前,都显得太苍白了。

9.

我们在上海待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很多事。

我娘的状态,时好时坏。

有时候,她会很清醒。

她会拉着我的手,叫我的名字。

虽然发音很生疏,但她确实是在叫我。

她还会指着我爹,笑着说:“书呆子。”

那是她日记里,对我爹的爱称。

每到这个时候,我爹都会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会陷入混乱。

她会抱着那个木马,一遍一遍地叫着“安安”。

她会突然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惊恐地大喊:“火!快跑!”

这时候,我爹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像三十年前一样,安慰她:“不怕,不怕,火已经灭了。”

我和我爹,把那个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我们擦掉了三十年的灰尘。

阳光重新照进了这个屋子。

我爹请人来,修好了那架钢琴。

调音师走后,我娘坐在钢琴前,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生涩地,一个一个地按着。

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但我们都听出来了。

那是贝多芬的《月光曲》。

是她的安安,最喜欢听的曲子。

她弹得很慢,很吃力。

弹着弹着,眼泪就落在了黑白琴键上。

我和我爹站在旁边,没有去打扰她。

那一刻,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不再是那个在黄土地上画圈的疯女人。

她是林婉君。

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在用音乐,悼念她的孩子。

一个被困在时间里的灵魂,在试图找到回家的路。

10.

我们找到了我娘的家人。

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

他们还住在上海,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

当我们找上门的时候,他们完全不敢相信。

他们以为,他们的女儿和女婿,三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当他们看到我娘的时候,两个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婉君……我的婉君……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外婆抱着我娘,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娘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胆怯。

她不认识他们了。

我爹跪在了两位老人面前。

“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他把这三十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他们。

外公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我爹,这个当年他最得意的门生,如今已经两鬓斑白,满脸沧桑。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我爹扶了起来。

“起来吧。”他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句“苦了你了”,让我爹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当场泪崩。

外公外婆,并没有责怪我爹。

他们知道,我爹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他们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心疼这个为了爱情,付出了一切的女婿。

他们想让我们留下来。

他们说,上海的医疗条件好,可以给我娘最好的治疗。

他们说,他们年纪大了,想在有生之年,好好补偿自己的女儿。

我爹拒绝了。

他说:“这里,还是会让她想起安安。她的病根,在这里。回甘肃,对她更好。”

我知道,我爹还有一个原因没说。

他怕。

他怕我娘再次受到刺激。

那个黄沙漫天的小山村,虽然贫瘠,但对她来说,是一个安全的壳。

我爹用了三十年,为她造了一个壳。

他不敢轻易地,把这个壳打碎。

11.

临走的前一天,我爹带我娘去了墓地。

安安的墓,在一个很安静的角落。

墓碑已经很旧了,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

我爹每年都会偷偷寄钱过来,请人维护。

墓碑上,有一张安安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像我娘,亮晶晶的。

我娘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描摹着照片上女儿的脸。

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把女儿的样子,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风吹过,墓地里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娘突然开口了。

她对着墓碑,轻轻地唱起了歌。

是一首我没听过的童谣。

调子很简单,很温柔。

“宝宝睡,快快睡,风儿轻轻吹……”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干涩,有些跑调。

但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歌声。

她唱着唱着,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浅。

却像一道阳光,穿透了三十年的阴霾。

我看到,我爹站在旁边,捂着嘴,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我娘,是在跟她的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她没有忘记她。

她只是把她,藏在了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

那个地方,别人进不去。

只有她自己,偶尔,会回去看一看。

12.

我们回到了甘肃。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我娘,还是那个娘。

她还是喜欢蹲在院子里,用木棍画圈。

还是喜欢仰着头,一看就是大半天。

她好像,又把上海的一切,都忘了。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的空洞。

偶尔,你会从那片死寂的灰色里,看到一丝微光。

她画的圈,也不再是杂乱无章的。

有时候,她会画出一朵花的轮廓。

茉莉花。

她看天的时候,嘴里会哼着不成调的歌。

那首,她在安安墓前唱过的童谣。

她还是不怎么说话。

但有一次,我从地里回来,一身的汗。

她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我。

那块手帕,是我们在上海的时候,外婆给她的。

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我接过手帕,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我爹看到了,笑着说:“你娘,是心疼你呢。”

是啊。

她心疼我了。

她开始,能感受到我们了。

这就够了。

我不再奢求她能完全好起来。

我不再奢求她能像别的母亲一样,为我洗衣做饭,嘘寒问暖。

我只希望,她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安然,平静。

偶尔,能从那个世界的门缝里,看我们一眼。

就一眼,就够了。

13.

那栋上海的别墅,我们没有卖。

外公外婆帮我们请了人,定期打扫。

他们说,那是婉君的家,要一直留着。

等他们百年之后,那房子,就留给我和我姐。

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栋房子。

那是我娘的青春,是我爹的爱情,是我们一家人,被折叠起来的前半生。

我爹,还是那个沉默的庄稼汉。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他脸上的皱纹,好像舒展了一些。

他会偶尔,在干活累了的时候,坐在田埂上,望着东边的方向,发一会儿呆。

我知道,他在想上海。

在想那个叫林婉君的姑娘,和那段回不去的,闪闪发光的岁月。

有一次,我问他:“爹,你后悔过吗?”

为了娘,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rou着他沧桑的脸。

过了很久,他说:

“这辈子,能娶到你娘,是我赚了。”

“只要她在我身边,不管她是疯是傻,是记得还是忘了,这个家,就还是个家。”

我听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什么是爱情?

也许,不是花前月下,不是甜言蜜语。

而是,我愿意为你,放弃整个世界。

是,我守着你,就像守着我自己。

三十年,不离不弃。

14.

去年冬天,我娘走了。

走得很安详。

是在一个有太阳的午后,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靠在我爹的肩膀上,睡着了。

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手里,还攥着那块绣着茉莉花的手帕。

我爹没有哭。

他只是抱着她,坐了很久很久。

从午后,到黄昏。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仿佛,成了一座永恒的雕塑。

安葬我娘的时候,我爹在她的墓碑旁,亲手种下了一棵树。

他说,你娘喜欢茉莉花,但这里太冷,活不了。就种棵槐树吧,夏天能开花,也香。

后来,我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开始变得健忘。

有时候,会对着我,叫我姐的名字。

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我知道,他是在跟我娘说话。

今年清明,我带他去给我娘扫墓。

他站在墓前,看了很久,突然问我:

“这是谁啊?”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说:“爹,这是娘。”

他“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眼神还是很迷茫。

他好像,也开始忘记了。

忘记了这三十年的辛苦,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

也好。

我扶着他,在墓碑旁坐下。

春天的风,暖暖的。

新栽的槐树,已经发了芽。

我爹靠着墓碑,慢慢地,也睡着了。

阳光照在他满是银丝的头发上,很温暖。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爹跟我说的一句话。

他说,忘记了,也许就没那么疼了。

也许,对于我爹和我娘来说,忘记,是上天给他们最后的温柔。

他们一起,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现在,他们也将在遗忘中,走向同一个终点。

在那个世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没有别离。

也许,我娘会变回那个穿着白裙子,在钢琴前弹着《月光曲》的林婉君。

而我爹,会变回那个穿着白衬衫,在梧桐树下,对她温柔微笑的青年教师。

他们会再次相遇。

然后,他会对她说:

“你好,我叫陈志远。”

她会对他笑,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你好,我叫林婉君。”

故事,会重新开始。

而我,作为他们故事的见证者,会守着这片黄土地,守着他们用一生写下的,关于爱的传奇。

我会告诉我的孩子,你的奶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你的爷爷,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

他们的故事,比任何小说,都要动人。

来源:小马阅图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