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温柔地劝慰,「陛下,接下来有什么症状,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样挣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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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温柔地劝慰,「陛下,接下来有什么症状,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样挣扎呢?」
我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太医政应该是来不了了,不过您别担心,他已经先一步去地下等陛下了。」
芡实糕便是动手的信号。
我解决皇帝,盛长瑜解决太医政。
皇帝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却还是不肯放弃,「皇贵妃,你不要命了吗!朕死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出去?」
他从喉咙里格格大笑,「你会跟朕一起死!」
他一会儿威胁,一会儿哀求,「你去把太医政叫来,朕、我——我保你不死!来人!来人!谁给朕带太医来,朕什么都能答应!」
长乐宫的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只有刘公公的表情有些松动。
我张口就道,「多谢刘公公配合,没有公公,这药还真不好下呢。」
皇帝四肢已经瘫软,口鼻处鲜血直流,表情狰狞得恨不得咬死自己的大太监,「好、好、好!皇贵妃好本事啊!」
刘公公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娘娘——饶了小的——」
「嘘。」我风轻云淡地示意他,「只要你听话,我保证,除了李璟,这里没有人会死。」
他惊惧交加地看着我,但没有再说话。
我缓步走到李璟面前。
「这种毒真的很残忍,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蹲下身,「你很快就看不见、动不了、说不出话了,可是,你还能听见。」
「你要听见旁人议论着怎么杀了你,怎么利用你的死去达成他的目标。」
「你就像困在身体里的猎物,只能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死去。」
「是不是很绝望?」
李璟犹如死鱼,在地上垂死挣扎。
他呼哧带喘,双眼努力瞪大到流出了血泪,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徒劳无功地挣扎。
「你们就是这样对我妹妹的。」
「对了,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才是顾令薇。」
「阎王爷面前,你可别搞错了名字。」
28
宋太医及时赶到了。
「娘娘。」情急之下他没有请安,「如何了?」
「你去看看。」我示意他,「别让他死得那么快。」
片刻后,他急匆匆过来禀告,「娘娘,他估计撑不到明天了。」
他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小心问道,「娘娘是不是用了两颗药?」
五颗。
见我没说话,他有点着急,「娘娘!宫门已经下钥了,出不去进不来的,这可怎么办——」
我叹了一口气。
「宋太医。」
我的声音太过平静,让他立刻收起了惊慌。
「从太后的佛堂到这里,不用多少时间。」
宋太医瞪大眼睛。
看他的表情,大约以为我也吃了药。
我站起身,「稍安勿躁。」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有人身着太监的服饰进了殿内。
「娘娘。」
小太监抬起头,底下是一张野心勃勃的英俊面孔。
忠亲王李玺。
宋太医倒抽一口冷气,但他的胆子明显比我第一次见他时大了不少,竟然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言简意赅,「委屈王爷装作僧人混进宫了,但事急从权。」
李玺也并不废话,「娘娘有几个人可用?」
我指指外头的宫人,「这些都是可信的。」
他思索,「还是要把他先送回寝殿,不然怀疑到娘娘身上就不好了。」
我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还是委屈王爷跑一趟,我送刘公公去传个口谕,请王大人和范将军入宫。」
李玺迟疑,「那何家——」
我冷笑,「这段日子他们嫌隙大着呢,皇帝要杀他们家女儿,他们自然也要摆些架子,不必理会。」
李玺匆匆拱手,「是,那二位大人我都已然嘱咐过,只等皇嫂一句话。」
他急急忙忙地去了,我转头看向刘公公,微微一笑,「你瞧,我不是说了吗?没人会死。」
「除非刘公公,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眼见大势已去,刘公公立刻跪倒,「娘娘大义,咱家任凭吩咐。」
我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识时务的人活得长。
29
等我赶到李璟榻前的时候,李玺已经换了亲王的服饰。
王大人和范将军跪在外殿,在我经过的时候郑重磕了个头。
李玺这样的合作伙伴太省心了,只要给他创造机会,他什么都能自己安排好。
我清了清喉咙,「这是怎么了?」
李玺双眼通红,「陛下突发疾病,召了臣弟前来。」
我忧虑地捂住心口,「请太医政了吗?」
李玺恼怒,「他称病一直没有露面。」
我皱眉,「这样偷懒怕事,只怕拖久了陛下愈发不好了。」
李玺恼恨,「不会做事让他滚!」
他一手指向宋太医,「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太医政!赶紧来给陛下开方子!」
宋太医连滚带爬地过去诊脉,我转头看了一眼刘公公,「皇后娘娘呢?」
他看看我,又看看李玺,躬身道,「皇后娘娘接到消息,一时又气又急,昏过去了。」
就算她没有昏过去,刘公公也有的是法子让她气急攻心。
李玺摇头,「既然皇后娘娘身子弱,这事还是要皇贵妃娘娘拿个主意。」
我叹气,「让人好生照顾皇后吧,劳烦王爷等天亮之后让人往何家走一趟,送个消息,太晚了就不要打扰了,让他们再睡一个好觉。」
李玺心领神会,「是,都听皇嫂吩咐。」
我喝两口茶,慢慢道,「至于太后那边——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还是不要打扰了。」
李玺温文尔雅,「自然,无论怎么着,她都是太后。」
我嗯了一声,「我瞧着陛下不大好,王爷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李玺点头,「皇嫂放心。您要进去看看陛下吗?」
我放下茶杯,「本宫心软,见不得陛下受苦。」
殿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李玺好似自言自语,「皇嫂能说动裴公子这样不染凡尘的人出手,本王确实没料到。」
我没说话。
他的声音幽幽,「都说裴公子一心向佛,我看也未必。」
我仍旧不搭话。
李玺再接再厉,他吩咐下面的人,「去请裴公子过来,陛下身体不适,请他过来为陛下祈福罢。」
见我唇角终于微微勾起,李玺站起身,「臣弟去看看陛下。」
不过一会,裴雪舟月白色的衣角出现在殿门外。
我侧过脸去看,他目光清明得像外头的月光。
「娘娘。」他轻声道。
我浅浅一笑,「多谢你了。」
30
我缓步走上观星台,东方隐隐透出鱼肚白。
「天要亮了。」我喃喃自语。
裴雪舟站在我身后,轻轻为我披上斗篷。
我遥遥看向顾宅的方向,嘴角勾出痛快的笑意。
父亲听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仔细想想,我跟令宜这样会演戏,大约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虎父无犬子罢了。
送我回宫那日,他和李璟在大殿内说话的声音漏了几句。
他们一派君臣相合,父亲看李璟的眼神,仿佛李璟才是他未曾谋面的亲儿子。
李璟才是他的心血,他大方地许诺给顾家一个皇后之位,让父亲感恩戴德。
下毒的确实是李璟。
可父亲同意了令宜的死亡。
他和李璟的利益深深绑定在一起,为了李璟得到何家的助力,他默认可以牺牲令宜。
只有李璟登基,他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真有趣。
明明是男人间的同盟,偏偏要用女人的血和命去证明忠诚。
他毫不犹豫地献祭了令宜,因为他有两个女儿。
他从来没有分清楚过我们,我在他心里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顾家的女儿,那都是他向皇权投诚的工具。
皇帝、父亲——全都是一样的。
什么顾家的荣耀,那只是他的荣耀。
男人有光宗耀祖的使命,女人呢?
「祖母,今日要到了吧?」
我轻声问道。
裴雪舟嗯了一声。
「多谢你为我跑了一趟临州。」
半晌,他才开口。
入宫后他就几乎没有说话,此时声音里有一种粗粝的沙哑。「令薇,只要你说,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盛长瑜能为令宜做的,我也能为你做到。」
我只看着天边。
「你瞧,天要亮了。」
31
皇帝病重的消息在天亮时终于传到了何家。
可等他们想要进宫的时候已经迟了,范冲的兵马正护卫在宫门前。
「辛苦范大人了,由在下接手,不必劳烦您。」
范冲一笑,「何大人哪里的话?都是为陛下尽忠,哪有什么劳烦?范某既然已经在这里扎下,就不会再动了。」
对方冷笑,「皇后娘娘还等着在下进宫呢,范大人莫不是要违背皇后娘娘的命令?」
范冲哈哈一笑,「何大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皇后娘娘听闻陛下病重的消息,早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呢。」
何敬目瞪口呆。
一夜之间,所有的情势都变了。
李玺正跪在李璟面前演得专心致志,「臣弟,谨遵圣旨。」
一旁本该气急攻心的皇后被绑在椅子上,「顾贵妃,你这个贱人,你——」
桃枝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呵斥道,「怎么跟我们娘娘说话的!」
我不赞成道,「桃枝。」
转而看向桃叶,「你手劲大,你去,教教皇后什么叫规矩。」
皇后的脸被抽得清脆,李玺却恍若未闻,只专心地找出玉玺。
王大人拿出早就拟好的让位书,忙着抄录。
两个巴掌下去,皇后终于不再叫骂,眼里有了几分畏缩,「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不怕死吗?」
我抬眼打量她,「其实我原本觉着,害我妹妹这件事既然跟你无关,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可是你又愚蠢又恶毒,真的很烦人。」
「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可你非要来给我添堵。」
我示意桃叶,「把她解决了。」
李玺夸我,「皇嫂真是个利落的人。」
我叹气,「好了,本宫也该退场了。这段日子我应该在家里小住。」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临走之前,我欠身向他问安,「先恭贺陛下了。」
李玺面上不显,但语气都温和了几分,「臣弟不会忘了皇嫂的扶持。」
我带着桃枝桃叶坐上马车,从宫门西北角悄悄地出去。
马车先到了兰若寺,桃枝扶我下了车,桃叶背下一个女人。
「——为什么?」
皇后沙哑地问我,脸上还有桃叶的手印。
我平静地看着她,「争风吃醋的小把戏,我从不放在心上。」
女人的可恶,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抓挠。
她拿不到真正的权力,于是对手里的那一点点恩宠才会格外在意。
何家要倒了,她这个弃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讨厌她,可她罪不至死。
更重要的是,我要给李玺一个把柄。
让他对我放心的把柄。
皇后从未真的想要杀我,她只是嘴贱。
算了。
32
我回到了顾宅。
「小姐,您回来了。」
出来的是临州老宅里熟悉老仆人。
「裴公子派人一路护送,都很顺利。」
我点点头,「我爹呢?」
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老爷病了。」
我默默看向她。
她不比祖母年轻几岁。
她是我小叔的奶娘,从小将他当儿子一样疼爱。
她和祖母一样,一早就知道在父亲木讷寡言的外表下,是一颗奸诈狡猾的算计之心。
他何等会钻营打探,一早就知道承袭爵位的人要去战场。
于是爵位落到了小叔头上。
可他亦不愿落得个贪生怕死的名声,一番操作后,战死的小叔成了那个欺兄的恶弟。
在人前,父亲是那个忍让的兄长,无奈接受母亲偏心的大儿子,和女儿分离的可怜父亲。
人后,他却占尽了所有便宜。母亲与他成婚多年,才看清他的本质。
祖母厌恶透了他的虚伪,连带着不喜欢我们姐妹二人。
令宜死后,祖母劝我不要再回京城。
毕竟十数年相处下来,她还是心软了。
一个孝字困住了我。
一个慈字困住了她。
裴雪舟替我走了一趟临州,只带回了一句话。
「我是令薇。」
祖母,我是令薇啊。
你最像小儿子的孙女也快被害死了。
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我一步一步走向父亲的卧房。
前头的老仆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蹒跚。
就像她们这么多年的恨。
女人的恨多么隐忍。
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无可忍。
只有报了仇,那些恨和怨才能消失。
父亲闭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要不是额头上缠绕着的纱布,我大概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我眯起眼睛。
他伤口的形状很像祖母的龙头拐杖,灌了铅的紫檀木,十分有力。
祖母总是不缺好东西的。
「男人有光宗耀祖的使命,女人呢?」
我勾起嘴角。
女人有耐心。
33
三日后,大行皇帝急病去世,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十皇弟李玺。
皇后忧思过度,也一并去了。
顾贵妃之前深得皇帝爱重,陛下临终前口谕,顾贵妃此后便在宫外为皇帝祈福。
刘公公最后一次过来宣旨,李玺不仅给了我自由,还给了顾家一个忠勇侯的爵位。
世袭罔替,不限男女。
我仍然像第一次见刘公公那样,给他塞了一包银子,「多谢公公,请您喝茶。」
刘公公看着我,「娘娘,咱家有一件东西,是在东宫太子妃娘娘房间的书桌暗格里找出来的。咱家之前怕被人瞧见,便偷偷藏起来了,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平整的信纸。
我顿了顿。
「刘公公有这份心,忠勇侯府领情。」
他恭敬一笑,「有娘娘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
老奸巨猾的东西。
连被匕首顶着的时候都不肯拿出来,就是要等到这一刻。
我在书房的暗格中没有找到令宜留给我的东西,想必是藏在东宫。
论对皇宫的熟悉程度,太监可比皇帝要清楚得多。
难怪桃枝之前找了这么多次都没找到。
我缓缓展开信纸。
是令宜的字迹。
我将信纸泡入特殊的药水中,上头的字迹渐渐隐去,浮现出令宜真正的留言。
「姊姊,」
她的字迹有点潦草。
「阿爹他要对我动手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但你一定要小心。」
「他就是这么狠心无情,你不要被他骗了。」
是了,令宜比我更早知道父亲的冷酷,她从未相信过他的虚伪外壳。
身为被送走的女儿,令宜看得比我更清楚。
「我想请你去找九营卫的一个人,他叫盛长瑜。你告诉他,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个顾令薇。」
「我偷了你的身份。」
「对不起。」
「但是姊姊,你在我心里是头等的要紧人。」
「幸好嫁进来的人是我。」
「我自小任性顽劣,只有你待我如珠如宝。」
「阿姊,你好好活着。」
「你是对的,京城也没有那么好。」
「我想回临州了。」
「我不想他们,我就念你得紧。」
我泣不成声。
令宜甚至庆幸死的人不是我。
她从未恨过我。
可这不够,远远不够。
她至死都不知道,盛长瑜早就知道她是谁。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很认真地问:「顾小姐,为何贵姊妹都叫一个名字?」
我只好说我们是双胞胎,家里一年只许一人出来。
盛长瑜不理解但接受,我安慰他:「一年之后就是她了。」
少年突然顽皮一笑:「请顾小姐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
他笑容里都是甜蜜:「她一定以为我分不出来,我要吓她一吓。」
再过一年,盛长瑜吞吞吐吐地问我,家里可曾给令宜订亲。
我想起令宜时而忧愁、时而甜蜜的样子,除夕夜里欲言又止的话,手里抚弄着的玉佩,恰巧能和盛长瑜身上的那块凑成一个完满的圆。
令宜终究没有说出口。
可我早就知道了。
我已经占了前半生的许多便宜,这一次,该轮到她了。
我抚了抚心口,抑住那翻涌上来的苦涩,「等令宜及笄后,你来提亲吧。」
34
从小我便知道,我们姊妹二人,一定有一个要嫁入宫中,为顾家撑起门楣。
本来就该是我。
我陪着母亲去兰若寺上香,冷不防又看见裴雪舟。
每每都会遇见他,可是这一次我却没有了欣喜。
令宜会嫁给盛长瑜。
所以入宫的当然是我。
裴雪舟过来向母亲问完安,神情自若地站在了我身旁。
母亲正跟各家的夫人相谈甚欢,无人注意到我站的角落。
「盛小将军,要跟顾家提亲吗?」裴雪舟低声问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出家——」
我飞快地瞟他一眼,只觉得心跳得又快又急。
「裴公子,你被陛下金口御赞,想必今后是长住兰若寺的,又如何能——」
我突然反应过来,只觉得脸又热又烫。
他声音很低,「陛下一句戏言而已,我请姑母去跟陛下说,陛下不会责怪的。」
「不。」
我急急忙忙打断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裴雪舟的脸色刷地如他的名字一样,变得白得如霜雪。
他仍然倔强地看着我,「除了顾小姐,我——我宁愿出家。」
我愣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
「三日后,我便要在兰若寺落发了。」
「如果你愿意——」
「令薇。」
母亲的声音传来,我赶紧回头,「是。」
「令薇。」
我听见裴雪舟的声音,「我等你。」
我不会去的,我下定了决心。
可在回家的马车上我却忍不住想,如果是裴雪舟,那家里或许会同意的。
裴家是皇家近亲,世家清贵,算得上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可令宜怎么办呢?
晚间,桃枝替我摘下钗环,「小姐跟裴公子说话了吗?」
我有点诧异,她笑嘻嘻地,「两位小姐太像了,我都常弄混哩。不过,盛小将军会过来说话的一定是二小姐,裴公子主动凑上来的就是大小姐。」
我哑然失笑。
每一年我们交换,可桃枝和桃叶是不会换的。
也幸好有她们,所以在小细节上也不会闹出岔子。
我托腮坐在妆台前。
大约姐妹就是这样心意相通,令宜有怀春的心思,我也会怦然心动。
裴雪舟要出家了。
我按住心口,那里酸涩难忍,就如同吃下一只苦而涩的青梅。
裴雪舟落发那日,我一直心神不宁。
「小姐?」
我一咬牙,「备车,我要去兰若寺。」
寺门还开着。
我站在寺外,却迟迟踏不出那一步。
日光渐渐暗淡下来,寺里的晚钟声却始终没有响起。
我已经答应盛长瑜了。
我闭了闭眼。
令宜害羞带怯的笑容浮现在我眼前。
还有七岁时,她在父母前不屈不挠地哭闹的样子。
她只想要一个公平。
我真要因为自己的任性,再次让她伤心失望么?
寺门那么近,可我的脚扎根在地上,无法挪动。
「小姐?」桃枝迟疑。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回去吧。」
兰若寺的寺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晚钟的声音依次响起。
我要我妹妹平安圆满。
令宜要比裴晚舟更重要。
35
可令宜没有平安,亦没有圆满。
盛长瑜的信送到临州的那一天,我如坠深渊。
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如果我的祈求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那我永远都不要再信神佛。
他们都是骗子。
能够为令宜报仇的人只有我。
我没有告诉祖母,也没有告诉母亲。
如今我做到了。
我握着令宜的信,目送刘公公的马车离开顾宅。
我又要去哪里呢?
我跟母亲和祖母说,打算去散散心。
既然是为皇帝祈福,那么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母亲低头替我收拾包裹,「你从小就主意多。」
祖母没有说话。
陛下给府里赐的爵落在了祖母头上,她自然也就只能长居京城。
「散心够了就回来。」她嘱咐我。
母亲擦了擦眼泪,「过段日子,让那个盛家的孩子过来认个门吧。」
我悚然一惊,仿佛是巨大的秘密被一瞬间摊开在阳光下,又悄悄融化了。
母亲替我扶了扶发簪,「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认不出呢。」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我和令宜两个人的秘密。
后来,这是我们姊妹和桃枝桃叶之间的秘密。
再后来,这成了顾家女性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们从来就知道,从未打算透露。
恨也是缄默的前提之一。
我对母亲和祖母点点头,翻身上马。
坐多了马车,我想自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离开之前,我还要去跟一个人道别。
裴雪舟。
他好像知道我会来,正在佛前等着我。
「你要去哪?」
我点燃三支香,「不知道。」
他沉默一会,「何时回?」
我摇头,「不知道。」
他放下合十的手,「可否同行?」
我转过头。
他的眼神一如初见时澄澈。
这一次,我没有说不知道。
寺外,有人在我的马旁又牵过来另一匹。
胖乎乎的小沙弥看着我和裴雪舟离去,不解地问住持:「裴师兄不修行了吗?」
住持微微一笑:「何处不能修行?」
小沙弥思索片刻:「也是,反正师兄只是落发,也从来没真正成为僧人。」
(完)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