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一个记者的长漂③:爱恨情仇中洛队‖奉友湘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10 19:06 1

摘要:编者按:1986年,长江漂流年。一场轰轰烈烈的“长漂”壮举,把全国人民的目光吸引到金沙江畔,扬子江头。四川日报原记者奉友湘,曾在金沙江边栉风沐雨,历经艰辛65天,采访过中国科漂队,洛阳漂流队,中美联合队,个体漂流队,留下了多本珍贵的漂流日记。在“长漂四十年”即

一个记者的长漂③

爱恨情仇中洛队

奉友湘

编者按:1986年,长江漂流年。一场轰轰烈烈的“长漂”壮举,把全国人民的目光吸引到金沙江畔,扬子江头。四川日报原记者奉友湘,曾在金沙江边栉风沐雨,历经艰辛65天,采访过中国科漂队,洛阳漂流队,中美联合队,个体漂流队,留下了多本珍贵的漂流日记。在“长漂四十年”即将到来之际,“方志四川”新媒体矩阵及“四川省情网”将陆续刊登他的回忆文章《一个记者的长漂》,回望那些他亲历过的日日夜夜,跋涉过的山山水水,还有当年那人,那城,那情,那景。今日发布第三篇《爱恨情仇中洛队》,敬请读者垂注并欢迎在文尾“写留言”处与广大读者分享您的阅读感想。

1986年的国庆节,也许是我此生中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节日。出来8天了,只发了两条五六百字的小稿子,见报时还被砍得伤痕累累。出征时的极度兴奋,似乎被重重冰山压住,只剩下极寒彻骨的彷徨与沉重。

我和牛泊深知,要获得采访对象的信任和尊重,便是客观公正地报道。新闻前辈范长江当年在延安窑洞里,与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在油灯下作竟夜之谈,后来在《大公报》发表了《动荡中之西北大局》的长文,第一次报道了中共的抗日主张。毛泽东对范长江非常感激,后来在信中与范称兄道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范长江成了中国共产党新闻事业的奠基人之一。

我们也想效法长江先生,以新闻开路,让洛阳队上下接纳并欢迎自己。可是,一时间哪里来得及?

人处于困境时,选择躺平是最容易的。但我和牛泊都是“80年代的新一辈”,大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气概,岂能轻言放弃?

这天,中国队和洛阳队的主要队员们都被攀钢接过去了,在那里接受隆重慰问,享受英雄般的荣光,以及比钢水还热烈的欢呼欢迎。

我和牛泊没有受邀,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我们的身份依然尴尬:洛阳队并未正式将我和牛泊列为随队记者,一切事情靠自己搞定。9月30日能住进这攀枝花宾馆,还是随省慰问团来的四川日报摄影部副主任唐正益,热情地为我们跑上跑下弄好的。

洛阳队一些人对我们的态度,连他们自己人也看不下去了。洛队搞后勤赞助的朱俊喜为我和牛泊抱屈:“一个省报记者,走哪里不是响当当的,为啥要受这份儿气呢?人家诚心诚意来报道你,还要遭受冷落、猜疑。”他私下对我们表示,以后会为我们的采访提供帮助。

本文作者奉友湘在攀枝花宾馆与洛阳队朱俊喜(右)合影

“奉友湘,我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国庆节下午晚些时候,牛泊与我商量脱困之策:“戴善奎、赵坚二兄从源头起就跟踪采访‘长漂’,已经成名,我们自然难以与其争锋。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写几条小稿子,灰溜溜地回报社呀。我们一定要争取搞几个大东西,不要让报社的同事笑话我们没本事!”

牛泊与我同是四川大学79级毕业生,他在哲学系,我在经济系,一同被分配到川报。学哲学的就是不一样,他只比我大一两岁,但思想却至少早熟了几茬庄稼。我完全赞同他的高见:“我觉得洛阳队这些人都有鲜明的个性,个个立得起来,我们要尽可能多收集他们的素材,将来写一部长篇报告文学!”

“好!我上午采访了‘个体漂流户’王殿明,他知道两个漂流队的很多内幕,我今晚就把稿子拉出来,你明天改一改。本报不能发,我们拿到其他报纸发!”牛泊沉思了一下接着说:“我打算明天动身,悄悄去洛阳,采访3个牺牲队员的家属,尽快写他们的长篇通讯。你一个人跟着队伍在这边做动态报道。反正我们是一起署名,荣辱与共。”

本文作者在攀枝花宾馆采访安徽“个体漂流户”王殿明(左),他曾只身靠密封船闯过上虎跳峡和下虎跳峡。

说干就干。为了暗度陈仓,牛泊把一大包行李扔给我,10月2日简装而行,只把那辆不争气的摩托车托运回去。但事有凑巧,他居然在列车上遇到了回报社的赵坚兄。“暗度”遂变成了月亮坝耍弯刀——明砍。牛泊只得硬着头皮,回报社向姚志能总编请示,得到了合法去洛阳采访的“派司”。

牛泊一走,我就成了孤军奋战。一个身材单薄的四川记者,成天只身周旋于那帮洛阳大汉之中。我在宾馆新买了一条“大重九”香烟,是那时的高档货。大方地刷好烟,无异于现在刷“存在感”,我很快与洛阳队的队员们和那批河南记者混得烂熟。我去蹭采访,他们也再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参加长漂采访前本文作者奉友湘(左)与搭档牛泊在成都合影

10月3日,洛阳队在渡口举行了新闻发布会,邀请各媒体的40多位记者参加。我注意到,来自河南的官员省体委副主任卢新民、洛阳市副市长宿国夏端坐主席台。王茂军代表洛阳队讲了六点:一是该队发起组织的情况;二是他们漂流长江的思想基础;三是他们取得的成绩离不开沿江人民的支持;四是洛阳队将从渡口开始,一步一步地漂到上海,绝不拉下一段,也不绕过险段,在适当的时间补漂四川白玉县叶巴至云南石鼓江段;五是坚持民办性质;六是与中国队联合失败,责任不在洛阳队,在中国队,今后仍有联合可能。

王茂军的讲话不乏激情:“我们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任何成功都不会轻易取得。国家要强大,需要有人为之献身。中国的长江,应该由中国人来首漂,如果没有其他人,我们就应当站出来!我们这一代在知识上、经验上不比上一代强,但我们有热血,我们应该走在前列!”

王茂军讲话中有两点针对中国队:一是隐晦地批评中国队大具到渡口一段没漂,宋元清、杨斌、吉胡阿莎就已于9月30日,直接冲过了会东县境内的著名“滩王”老君滩;二是指责中国队撕毁了联合协议。

关于第一点,事情明摆着,不用多说。至于两队联合的爱恨情仇,合合分分,倒是有精彩的龙门阵可摆。

中国队与洛阳队最早相识于6月7日。他们到达青海温泉后,听说从洛阳来了一支漂流队,遂前往离长江源头不远的雁石坪探望。中国队队员见到了七位清一色的北方大汉,他们头戴藏帽,身披大衣,脸膛黑红,颇为剽悍。这支来自河南洛阳的漂流队,最早自筹了两万多元漂长江,可刚到雁石坪就只剩下四五百元,便急派一人赶回洛阳再筹钱,其余人在此做进发源头的准备。那时,洛阳队的坚毅汉子们就表达了他们的豁达:“不管将来哪支队伍漂在前面,都是人类的胜利!”洛阳队还表示,在漂流途中将全力支援友队。对这种友好的表示,中国队以一箱罐头和一些药品相赠回应,并于6月10日专程赶几十里来为洛阳队上长江源头壮行。

而中国队与洛阳队的第一次握手则是在7月份。像许许多多青年男女一样,那份“初恋”是甜蜜而单纯的。在四川白玉县境内的卡冈大滩前,中国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敞船漂流必翻无疑,而且漂流者大有性命之虞。随后赶到的洛阳队大方友好地提出,请中国队派两名队员,同自己的两人,进入洛阳队的“碉堡”式密封船,合作漂过这“魔鬼大滩”。初次合作高奏凯歌,24日两队成功闯过卡冈大滩。然而,就像俗话说的那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两队27日再度合作冲击叶巴滩群时,却发生了惊天劫难。密封船被巨浪打成橘子瓣,敞船打翻,洛阳队杨红林、张军,中国队孔志毅悲壮捐躯金沙江。洛阳队霍学义,中国队王岩、颜柯、杨斌死里逃生,历经艰辛才得以归队。用颜柯的话来说,当时的洛阳队与中国队的队员们,可谓结下了生死之交。

损兵折将的两支队伍暂时鸣金收兵,撤退至巴塘疗伤休整。

此时的洛阳队头上愁云惨雾,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还是四川甘孜州的白玉、巴塘人民豪气干云,那时并不富裕的两县藏汉干部群众,向洛阳队分别捐赠了两千多元和五千多元,才算解了洛阳队的燃眉之急。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船没船的洛阳队,迫切希望同中国队联合,甚至被收编,不再打“洛阳队”旗号,最低要求就是保留一只“洛阳号”漂流船。

然而,洛阳队队长王茂军这一最低希望也落了空。一张热脸实实在在地贴到了冷屁股上。

不过,这也实在不能怪中国队翻脸无情,不念旧恩。因为他们接到来自北京的指示是:“对于漂流队以外的其他群众自发的漂流活动(包括个人和几个人的),要坚决说服劝阻,否则会给国家形象和个人生命带来损失。”(《最后的伟大征服》P116。作家出版社,1987年6月)如果在中国队里出现“洛阳号”漂流船,无疑是违背这一指示的。但当时的中国队领导人,又不能向洛阳队明确透露具体的内部指示精神,遂含糊其辞地拒绝了洛阳队要求。

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见死不救!洛阳队上下遂与中国队领导结下了海一般深的梁子。

中虎跳峡洛阳队又折损了孙志岭这员大将。中国队并没有趁人之危,一举拿下整个虎跳峡,而是同舟共济,暂停漂流,协助洛阳队营救被困金沙江边悬崖绝壁下的郎保洛。再次陷入困境的洛阳队又有了与中国队联合的迫切要求,而中国队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一对欢喜冤家于9月17日在虎跳峡的见证下破镜重圆,签下了两队联合的声明,并刊登在了第二天的《四川日报》第1版上。主要内容有:

队名统称为“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

加强和健全指挥系统;

严格组织纪律;

切实搞好团结;

严格财务管理,厉行勤俭节约;

加强党的领导。

双方一致同意增补洛阳队王茂军为副总指挥,雷健生为副队长。

聪明的读者一定会满腹狐疑,以前把洛阳队拒之门外的中国队,为何现在又要虚心接受了呢?

笔者抛开那些“官话”,私下分析一番。

于中国队而言,中美联合队当时已在巴塘宣布终止漂流,事实上的有力竞争对手就只剩洛阳队。如果“收编”或曰“联合”了洛阳队,就没了竞争对手,可以一往无前,独享胜果。这是其一。其二,由于洛阳队已经漂过中虎跳峡,联合以后的中国队无须再漂,可降低牺牲的风险。其三,当然也体现了中国队的高风亮节,有容乃大。

而对于洛阳队而言,首先是解决了生存问题,然后是将寡兵微的问题,第三也有感恩四川人民、感恩中国队帮助的心理。

可是,洛阳队内部意见并不统一。有的队员认为这根本不是联合,而是领导人“丧权辱国”,导致队伍被收编兼并;洛阳队为“长漂”牺牲3人,现在连队名都没了,回去无颜见江东父老;再者洛阳后续赞助很快就到,足以继续下漂,不必仰人鼻息。

恰好联合声明签署的第三天,9月19日,中国队便由王岩、杨欣冲击下虎跳峡成功,并没有安排洛阳队的队员合漂。洛阳队自然心生不满,队长王茂军、队员李维民反戈一击,于21日也冒险征服了下虎跳峡。从此各干各的,互不相干,两队联合实际上宣告失败。所以,洛阳队声称联合破产责任不在自己。

其实,笔者认为,真正的原因还是洛阳队内部不同意联合的意见占了上风,加上洛阳方面的后援队员和物资及时补充,洛阳队已无生存之虞。“勉从虎穴暂栖身”的需要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至于王茂军所说“今后还有联合的希望”云云,也只是场面上的话。因为现在而今眼目下,洛阳队在河南的影响已成燎原之势。据洛阳市副市长宿国夏在记者招待会上介绍,河南省委、省政府已作出决定,要大力宣传、学习洛阳漂流队。河南各行各业要做好实际工作,落到实处,把漂流队勇于拼搏的精神,作为推动全省各项工作的动力。

看看,一匹脱颖而出的千里马,岂能再屈居人下?即便洛阳队上下愿意,河南上层恐怕也不会答应了!何况洛阳人民更是热火朝天地支援洛阳队,提出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物资有物资。洛阳市人民政府召开办公会决定,要对漂流队加强领导。从现实的实力上看,随着招兵买马和洛阳的热血青年陆续加入,此时洛阳队已有正式队员17名,人数超出最早的“八大金刚”一倍。新的漂流船也已装备队伍。这一切都表明,中国队与洛阳队,实在是缘分已尽,再也不可能有第三次拥抱了。

其实,在笔者看来,中国队与洛阳队,合既必然,分亦必然,没有什么谁是谁非。到现在,就更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笔者当天下午便写好洛阳队发布会新闻,赶着发回报社。可晚上问夜班领导,却说姚志能总编意思先放一放。而这一放,便是石沉大海,宣判死刑。虽然领导有领导的考虑,但洛阳队最希望发的稿子,报社却不发,对我刚刚与洛阳队建立起来的脆弱关系而言,无疑是巡航导弹攻击般沉重的毁灭。

“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这下子,我才真正体会到这个俗语的含义。我想起那些谍战片里的卧底英雄,这种压抑与委屈只有打掉牙齿和血吞。我把自己的感受写进了日记。后来报社一位老记者要为我们长漂记者写文章,借用我的日记作参考。他读了以后对我说,小奉,你们的处境让我这老头儿也忍不住流泪了!可当时血气方刚的我,没法悲伤,无暇流泪,我还得继续走完后面更加险恶的“长漂”采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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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奉友湘(四川内江人。四川大学经济系毕业。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四川大学文新学院硕导。历任四川新闻出版领军人物、四川日报首席编辑、华西都市报常务副总编、金融投资报兼人力资源报总编辑、消费质量报总编辑、四川农村日报总编辑。著有《远离危机》《机会是种出来的》《交子》《蜀女皇后》《蜀王全传》《苏母纪》《飞鸿雪泥》等)

来源: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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