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产那日,她命人到隐秘村落,杀了一对年轻夫妇,抱走了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贵妃千方百计要生下男婴,妄图用狸猫换太子来重获恩宠。
生产那日,她命人到隐秘村落,杀了一对年轻夫妇,抱走了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而我藏在米缸里躲过一劫。
可她不知道,那个村子叫半鬼村。
村子里的人过了五十岁便会开始返老还童。
她命人抱走的,是我的太爷爷。
1
婴儿那清脆又急促的啼哭声,在华丽的宫殿之中乍然响起,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打破了宫中的宁静。
“怎么又哭了!”
倚靠在精致贵妃榻上的贵妃,一脸不耐之色,她轻揉着自己的额头,眉头紧蹙,吩咐道:
“乳娘呢?快去哄哄四皇子,这哭声吵得本宫头疼欲裂。”
年轻的乳娘赶忙跪地回话,声音带着几分惶恐:
“娘娘,奴婢无能,小皇子一直啼哭不止,任凭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啊。”
“废物!”
贵妃闻言,怒从心起,伸手拿过手边的茶杯,猛地朝着乳娘的头上砸去。
“哐当”一声,茶杯碎裂,鲜血顺着乳娘的额头汩汩流下来,整个华清宫内,众人皆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
这时,有太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神色焦急万分:
“娘娘,陛下快到了。”
贵妃听闻,赶忙从美人榻上坐起来,任由宫女们替她梳妆打扮。
可耳边的婴儿啼哭声仍在继续,如魔音贯耳,让她愈发烦躁。
“吵死了!快让他停下!”
贵妃柳眉倒竖,上次就是因为这孩子一直啼哭不止,陛下来华清宫待了没多久就拂袖而去了。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陛下留下来。
我就是在这时,鼓起勇气站出来的。
“娘娘,奴婢可以试试。”
贵妃的视线缓缓落在我身上,眉头皱了皱,眼神中满是审视:
“你是谁?”
“奴婢青枝。”我赶忙跪地叩首,声音恭敬而诚恳,
“未进宫前,奴婢的娘曾是大户人家的乳娘,奴婢自幼便跟着她带过孩子,哄孩子颇有些经验,可以替娘娘分忧解难。”
贵妃垂眸看了我一会儿,似是在权衡,而后转头吩咐道:
“带她过去。”
跪在地上的乳娘愣了一下,随即应道:
“是。”
跟着她去往偏殿的路上,乳娘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贵妃娘娘脾气不好,若是你没法让她满意,只怕这华清殿你都待不下去了!
果真是年轻,这么爱出风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
贵妃名唤许玲儿,乃是许丞相的小女儿,生得国色天香,风姿绰约。
未进宫前,便被众人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引得无数公子哥为之倾倒。
许贵妃进宫后,独得皇帝恩宠,盛宠时期,就连皇后也要避其锋芒,不敢与之争锋。
可这深宫之中,向来是花无百日红,一批又一批貌美年轻的女子入了宫,如春日繁花般竞相绽放。
大家都说,许贵妃怕是荣宠不再,即将被新人取代。
谁也没想到,许贵妃怀孕了。
贵妃怀孕期间,不仅没有变丑,反而愈发丰满娇俏,如盛开的牡丹般艳丽动人。
皇帝宠爱贵妃,赏赐补品更是没断过,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入华清宫。
十个月后,许贵妃诞下了一名男婴,皇帝龙心大悦,对许家更是恩宠有加,许家一时盛宠京华,风光无限。
贵妃也母凭子贵,愈发骄纵起来,在宫中更是肆意妄为。
来到殿内,乳娘走到金雕玉琢的小床旁,小心翼翼地弯腰,把正在啼哭的婴儿抱了起来。
她将孩子递给我,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警告:
“小心点,四皇子金贵着呢,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可担待不起。”
我伸手接过,动作轻柔而稳重。
低头看着这孩子,我轻声沉吟了几句温柔的话语,声音如春风般拂过孩子的心田。
孩子渐渐停止了啼哭,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仿佛被我的话语所吸引。
乳娘震惊极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
“你竟真有这本事?莫不是会什么妖法?”
2
皇帝于华清殿用过晚膳,方才悠悠离去。
贵妃闻此,满心欢喜,当即赏赐了我好些珍奇物件。
“你且听好,往后便在四皇子身前贴身伺候着。”贵妃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我身上,缓缓吩咐道。
贵妃鲜少过来探望四皇子,宫中的太监宫女们皆在私下议论,说贵妃生性凉薄,对孩童并无喜爱之情。
我微微垂首,心中暗道:他们哪里知晓,贵妃并非不喜欢孩子,而是这四皇子,压根就不是她亲生的骨肉啊。
……
我原本生活在京城东面一个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村子里。
父母恩爱有加,家庭和睦美满,每日里皆是欢声笑语,日子虽不富裕,却也温馨自在。
直至一年前的某一日,一伙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如狼似虎般冲进了村子。
他们挨家挨户地烧杀抢掠,所到之处,皆是惨叫连连、火光冲天。
彼时,爹娘心急如焚地将我藏进那大大的米缸之中,低声叮嘱道:“乖孩子,莫要出声,好好躲着。”
然而,还未等他们寻得藏身之处,黑衣人便已破门而入。
他们手持利刃,眼神凶狠,如砍瓜切菜般杀了我爹娘。
随后,又在屋内四处搜寻,终于搜到了他们藏在地窖里的男婴。
“找到了!”为首的黑衣人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把他带回宫,应该能向贵妃娘娘交差了。”
我躲在米缸里,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透过那一丝狭窄的缝隙,我看见爹娘浑身染血,静静地倒在地上,了无声息。
娘的眼睛还直直地看着我这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还要接着搜吗?”一个黑衣人问道。
“不搜了,一把火烧了吧。”为首的黑衣人冷冷说道,语气中满是狠厉。
说罢,黑衣人便在村子里四处放火。
那大火如猛兽般肆虐,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将整个村子化为一片废墟。
我从米缸里艰难地爬出来,周围皆是滚滚浓烟和熊熊烈火,差点便死在了那火场之中。
后来,村子没了,曾经的美好家园化为乌有。
就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间飘零。
几经辗转,我来到了京城。
只见那繁华的街道两旁,人们欢声笑语,一片热闹景象。
他们纷纷议论道:“听闻贵妃娘娘诞下皇子,陛下大喜,特免征税一年呢。”
“贵妃娘娘……”我喃喃自语,心中突然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位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竟抱走了那男婴,充当自己生的皇子。
不仅如此,还杀人灭口,烧了整个村子,好掩盖这见不得人的秘密。
可贵妃娘娘哪里知晓,我们那个村子并非一般的村子。
那村子,名为半鬼村。
村子里的人过了五十岁便会开始返老还童,宛如时光倒流一般。
运气好的长寿之人,返老还童到婴儿时期还能再次生长,继续在这世间生活。
当年,前朝皇帝偶然发现了我们这个村子的怪异之处。
他心中害怕,唯恐这怪异之事会危及自己的江山社稷,于是便派人四处剿杀村民。
又将剩下的村民全都赶去了一处贫瘠之地,让他们与世隔绝,从此远离尘世纷扰。
如果没人来打扰,我们定会生生世世在这里生活下去,过着平静而又安稳的日子……
贵妃派人带走的那位尚在襁褓里的男婴,正是我的太爷爷啊。
彼时,贵妃正伴着皇帝于御花园中赏花,笑语盈盈。
我寻了个由头,将华清宫的太监宫女皆支开,独自一人,悄然迈向偏殿。
步入殿内,只见那金丝玉床上,一只稚嫩的婴儿小手,紧紧握在床沿之上。
“你来了。”
那稚嫩的婴儿嗓音,在此刻竟显得无比诡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冷。
我于床前缓缓跪下,恭敬叩首:“重孙女青枝,特来拜见太爷爷。”
“你爹娘呢?”太爷爷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几分探寻。
“已然安葬了。”我低声答道,心中满是哀伤。
大殿之内,瞬间陷入一片沉默,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以前,我常听爹爹提及,他是太爷爷最为疼爱的孙儿,更是太爷爷亲手抚养长大的。
爹爹总劝我,让我与太爷爷多亲近亲近,说太爷爷定会喜欢我。
可我,却始终不敢。
待我懂事之时,太爷爷已然返老还童,化作一个十岁少年的模样。
虽模样年少,可他那眼神,阴鸷无比,一动不动地盯着你时,直叫人浑身发毛,心生畏惧。
故而,我对他总有几分害怕。
可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如今,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必须依靠他,也定要护他周全。
“青枝啊。”太爷爷幽幽地喊了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沉。
我赶忙叩首:“太爷爷,您有何吩咐,青枝定当遵从。”
“你想报仇吗?”太爷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想。”我毫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太爷爷亦是满心仇恨,欲要报仇。
可眼下,却并非时机。
如今,他只是一个还不会走路说话的皇子,太过脆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故而,我们只能等,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时光匆匆,一眨眼,三年时间已然过去。
四皇子三岁那年,竟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作了一首诗!
此事,震惊了整个后宫,也让陛下龙颜大悦,欣喜不已。
陛下赏了许贵妃许多珍宝,夸她教子有方,将四皇子教养得极好。
许贵妃听闻,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她亦未曾料到,自己随意从外面抱来的孩子,竟是个神童!
这三年来,她虽一直处心积虑,欲要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天不遂人愿,这愿望总是落空。
太医曾来诊治过,说她此生怕是都再难受孕。
也正因如此,贵妃近年来对四皇子上心了不少,对他亦是真心实意,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养育。
“青枝,你平日里教四皇子读书了?”贵妃忽地问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低声回道:“回娘娘,四皇子天资聪颖,奴婢只是读过几首诗给殿下听,谁知殿下自己便能作出来了。”
贵妃听闻,更是高兴,她从头上取下一根珠钗,递给我。
“赏你了,以后也要尽心服侍四皇子,不可有丝毫懈怠。”
“谢娘娘赏赐。”我赶忙接过珠钗,恭敬谢道。
说话间,华清宫的大太监弯着腰,快步走了过来。
他于贵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声音虽小,可我却隐约听见了几分。
贵妃听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兄长来了?快带他来见我!”
许贵妃的兄长,乃是飞虎将军许安平。
前不久,他刚刚击败蛮夷,从边疆回京,风头正盛,无人能及。
贵妃经过我身旁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
“青枝,你去把四皇子抱来,随我一起去正殿。”贵妃吩咐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我连忙应声:“是,娘娘。”
贵妃生性多疑,身旁贴身侍奉的人,皆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
我在这华清宫待了三年,眼下,终于能入了她的眼,得到她的信任。
到了正殿,已有一魁梧男子端坐在上,气势非凡。
“兄长!”贵妃娘娘快步走过去,难掩欣喜之情,眼中闪烁着光芒。
那男人恭恭敬敬地对着贵妃行了礼,而后才满眼宠溺地看着她:“你都是孩子母亲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这般活泼。”
两人又说了好多话,气氛融洽而温馨。
许安平抱着四皇子,神情亲昵无比,一副好舅舅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暖意。
贵妃朝我摆了摆手:“你去取点前段时间江南送来的新茶,本宫想与兄长共饮。”
这是要把我支走了,我心中明白。
我看了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四皇子一眼,他不动声色地朝我眨了眨眼,似是在告诉我什么。
我这才慢慢退了出去,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3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许安平目光微凝,看了眼不知何时趴在小榻上安然睡着的四皇子。
“娘娘,当初这孩子,究竟是从何处抱回的?”许安平轻声问道。
许贵妃微微一怔,随即答道:“京城东面的一座村子里,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许安平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可曾听过半鬼村?”
“半鬼村?”许贵妃面露疑惑之色。
“正是。”许安平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几十年前,有这么一伙半人半鬼的怪物,他们年过五十便会返老还童。后来,他们被驱逐到东面,住在一处与世隔绝的村子里,那个村子,便唤作半鬼村。”
“妹妹,这孩子的真实身份,你可有十足把握?”许安平心中疑虑渐生,不禁问道。
毕竟,一般的孩童三岁时,别说作诗了,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
而且这孩子身上肃杀之气极重,一般的孩子一见到他便会吓得哇哇大哭,但这孩子却与众不同,眼神里竟没有半点恐惧之色。
他身为一名将士,生性本就多疑。
为了许家,他绝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许贵妃看着伏在榻上的孩子,心中有些慌乱:“他的真实来历,我确实不知。当初派出去的人,我都听你的话灭口了……”
“妹妹莫急。”许安平安抚道,“半鬼村的人虽会返老还童,但体内骨龄却作不得假。”
“我已经请了一位会摸骨的医师进京,到时候我让他来为四皇子好好看看……”
“如此甚好。”许贵妃微微点头,心中却也暗自担忧。
他们没有注意到,原本还安静睡着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纯净的瞳孔里,一缕杀气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青枝,那个医师,我们不能留。”太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垂首恭敬道:“青枝明白。”
爹娘从小便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可如今这世道,又怎容得下我们半鬼村的人?
那医师无辜,可我们半鬼村的人又何尝不无辜?
医师不死,死的便会是太爷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并非圣人,亦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三日后,医师进了宫。
因是外男,他是被许安平悄悄送进来的,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样貌。
负责来接他的心腹宫女,被太爷爷巧妙地支开了一炷香的时间。
我就是趁着这段时间,悄然接近了那医师。
“医师,请随我来。”我走在前面,轻声说道,“娘娘请您在东偏房稍等片刻。”
“好好好。”医师连连应声,脚步匆匆。
我把他引到一处空房间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去外面转了一圈,又从另一条路转了回去,走进了与那空房间相邻的一间房。
“青枝姐姐,你怎么才来?”有宫女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问道。
我笑了笑,说道:“四皇子才睡着,我便多陪了他一会儿。”
“青枝姐姐颇受四皇子喜欢,娘娘也重用你,以后可要多提携一下我们姐妹。”宫女们笑着说道。
“妹妹说笑了,我自会与姐妹们相互照应。”我谦逊道。
宫女们笑着,一边谈笑一边解衣裳,准备洗漱。
屋子里还有装着热水的好几个大水桶,热气腾腾。
这里是华清宫宫女洗漱的地方,平日里热闹非凡。
我瞥了一眼隔壁,心中暗道:那医师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发现不对劲了吧?
隔壁在这时传来一阵推门声,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呀!”我惊呼一声,手指着外面的窗户,说道,“外面好像有人!”
“什么?”
“哪里有人?”
宫女们吓坏了,惊慌失措地穿上了衣裳。
有动作快的宫女已经跑出去了,她看见屋子外有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当即大叫起来:“快来人!”
“有刺客!”
宫女们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不少侍卫应声而来,神色紧张。
我指着医师逃走的方向,说道:“他往那边跑了!大家快追!”
医师毕竟没进过宫,心中本就慌乱。
他知道他一个外男轻易进后宫是死罪,而且此次进宫的目的也不能为外人道。
心虚之下,他慌不择路,只顾着逃跑。
正好碰到了迎面过来巡逻的御林军。
“前方何人?!”御林军大声喝道。
医师脸色煞白,转头就跑,心中暗叫不妙。
可他不知道,御林军向来是宁愿错杀也不放过的。
当锋利的箭矢穿透他的胸膛时,医师还是没想通,他连四皇子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就把命给丢了呢?
4
那医师竟离奇死了,此事蹊跷得很。
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亦不知他是如何混进这深宫之中的。
毕竟,知晓内情之人,皆缄口不言,怎会轻易承认?
他如今的境遇,恰似那皇宫里行刺失败的刺客一般,被无情地吊在宫门外示众,以儆效尤。
贵妃得知此事,怒不可遏,狠狠地责罚了华清宫的宫女们。
她满心怨愤,觉得定是这些宫女坏了她的大事。
然而,她亦不会再深究医师之事。
此时,在她眼中,那医师已不再是医师,而是谋逆的刺客了。
她万万不敢与刺客沾上半点关系,生怕引火烧身。
许安平见状,心中尚有不甘,还想做些什么,却被贵妃断然拒绝了。
她心中明白,无论四皇子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从今往后,他就只能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神童皇子。
他们的命运,已然紧紧相连,再难分割。
而我,亦因医师一事受到了牵连,被罚了好几个板子。
那板子落在身上,疼得我几日都下不了床,直至三日后,方能利索行走。
这日,太爷爷寻我说话,问道:“青枝,你可害怕?”
我顿了顿,如实答道:“怕。”
“昨夜做噩梦,还梦到了那医师,心中惊惧不已。”
太爷爷闻言,声音虽显稚嫩,却如一股清泉,让我一直惶恐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他缓缓道:“青枝啊,会害怕是好事。”
“会害怕,说明你还有心,还有情。”
“如此,你做事前才会有顾忌,有思虑,不会莽撞行事。”
爹生前总喜欢去找太爷爷说话,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常说,太爷爷是有大智慧的人,让我多跟太爷爷说说话,学些道理。
我当时年少无知,不愿听从,却没想到,等有这个机会时,已是物是人非,爹已不在人世。
我闭了闭眼,朝太爷爷恭敬地叩首,道:“青枝害怕,但不后悔。”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太爷爷方才说的话。
他说,我们该对许家出手了。
“许丞相门生遍地,在朝堂之上威望极高;许安平镇守边疆,手握重兵;许玲儿在后宫亦是得宠非常。许家势大,皇帝不可能不顾忌。”
“一旦顾忌,我就不可能再成为太子,我们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
太爷爷说,要想为整个半鬼村的人讨回公道,他必须往上爬,爬到那最尊贵的位子上。
所以,许家,必须除。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
四皇子年岁渐长,所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愈发惊人。
三岁便会作诗,四岁便能作赋,还能看懂皇帝案桌上的奏折。
宫里人尽皆知,四皇子颇受陛下看重,每半月都要亲自考校他的功课。
因为这个出色的儿子,许贵妃在宫中的风头更甚,无人能及。
前不久,有个新入宫的才人跟她穿了相同颜色的衣裙,第二天便被发现溺死在了荷花池里。
陛下得知后,什么也没说,只赏了点钱财给才人的家里人,让他们好好安葬。
一时间,后宫人人自危,无人再敢跑到许贵妃面前找不痛快。
而我却知道,这已是她最后的风光了,许家的末日,即将来临。
……
又是一日,皇帝派人来宣四皇子前往御书房。
我作为大宫女,自然陪同前往。
御书房内,皇帝提出的问题,四皇子皆对答如流,毫无差错。
皇帝大喜,赞道:“好孩子!真乃朕之麒麟儿!”
他将四皇子抱于膝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眼中满是慈爱与赞许。
太监福临见状,笑道:“四殿下天资过人,与陛下甚是相像,将来必成大器。”
皇帝笑了笑,道:“宏儿确实聪颖过人,朕心甚慰。”
“这段时间,那群老臣总催着朕早立太子,以保江山社稷安稳。”
“宏儿若是皇后所出,朕又何必如此烦扰,偏偏……”
皇帝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似有难言之隐。
福临神情微变,往下方扫了一眼。
太监宫女们纷纷垂首,退了出去,不敢多听一句。
我也跟着退到了外面,心中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话该听,什么不该听,心里有数。
御书房里,皇帝看着乖乖在一旁练字的四岁孩童,目光中满是赞许与期待。
“福临,把今日的折子拿过来,朕要批阅。”
皇帝看了一会儿奏折,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猛地一挥手,奏折全散落在地上。
“都是状告许家的折子!”
皇帝冷哼一声,怒道:“一个许家远亲就敢当街强抢伤人?他许家真是好本事!目无法纪,狂妄至极!”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福临连忙蹲下来去捡奏折,生怕皇帝气坏了身子。
皇帝原本的好心情也被消耗殆尽,脸色阴沉得可怕。
偏偏四皇子此时也没再练字,竟开始贪玩起来,伸手摸上了一旁的玉玺。
福临“哎哟”一声,跑上前去,在皇帝黑脸之前把四皇子拉了下来,急道:“四殿下,此物不可乱动,时候不早了,奴才送您回去吧。”
四皇子却是没动,伸手指着那枚碧绿玉玺,声音稚嫩却坚定:
“那个真好看,我想要。”
福临汗都急出来了,正要拉着四皇子出去时,却听见他又说话了:
“我舅舅也有一个,跟这个一样好看。”
5
那日之事,如迷雾笼罩,无人知晓皇帝为何龙颜大怒。
只见御书房内,一片狼藉,东西皆被砸了大半,碎瓷片、断笔墨,散落一地。
我送四皇子回了华清宫,刚踏入宫门,贵妃便立刻将我叫去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她面色阴沉,眼神中透着几分焦虑,算不上好。
只因皇帝发完火没多久,便下了一道旨意,让原本该在一个月后启程回边境的许安平留下来。
美其名曰是许丞相年纪大了,让他留下来陪他过完中秋再走。
可距离中秋,尚有四月之久。
许安平这分明是被扣下来了。
且这发难毫无征兆,让人猝不及防。
贵妃怎能不着急?她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忧虑。
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娘娘,奴婢当时守在外面,并不知御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废物!”贵妃闻言,怒不可遏,伸手拿过一旁的鞭子,狠狠抽在了我身上。
“本宫让你跟着四皇子,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如此不中用!”
“既如此,本宫留你何用?还不如发落了去!”
我浑身颤抖,咬牙忍着疼痛,趴在地上,连连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奴婢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奴婢听到陛下说了许家远亲当街伤人的事了,许是因为这个……”我声音微弱,带着几分不确定。
许贵妃皱了眉,满脸不屑:“就因为这点小事,何至于此?陛下也太小题大做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朝我挥了挥手:“滚下去吧,莫要再在本宫面前碍眼……”
离开前,我听见她唤来心腹,低声道:“给家里去一封信,将此事细细说来……”
自那之后,皇帝来华清宫的次数愈发少了。
许贵妃的脾气也越来越大,那条精致的鞭子几乎不离手,稍有不顺,便挥鞭而下。
唯一还能让她展开笑颜的,怕是只有四皇子了。
她时常抱着四皇子,逗弄嬉戏,脸上才露出几分温柔之色。
可这日,贵妃得知陛下又夸赞了四皇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只因陛下下朝后又去了徐美人的寝殿。
那徐美人是江南送过来的秀女,生得倾国倾城,皇帝只看了一眼,便将她留下了。
这段时间,更是日日宿在徐美人宫里,如胶似漆。
听说,还要破例晋升她为嫔呢!这如何不让贵妃嫉妒?
许贵妃气疯了,拍案而起:“趁着陛下敲打我许家,她就敢骑在本宫头上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那徐美人也是个妙人,昨日还穿着陛下新赏赐的彩衣,趾高气扬地来华清宫给许贵妃请安呢。
“姐姐万安,妹妹特来给姐姐请安了。”徐美人盈盈下拜,嘴角含笑。
许贵妃冷笑一声:“哟,妹妹这身彩衣倒是鲜艳,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徐美人面色一僵,随即又笑道:“姐姐说笑了,这是陛下赏赐的,妹妹怎敢不穿?”
“哼,陛下赏赐的?怕是妹妹自己求来的吧?”许贵妃不屑道。
徐美人面色微变,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匆匆告退。
可她忘了,许玲儿可是个疯子,岂会容她如此放肆?
没过几日,徐美人便毁容了。
听说是用了劣质的胭脂,俏生生的脸一夜之间就烂了,红肿不堪,甚是吓人。
徐美人哭得晕了过去,梨花带雨,却也无济于事。
一大清早,就有好几个御医匆匆往那边去了,神色凝重。
与那边低迷的气氛不同,华清宫热闹得仿佛过年了似的。
贵妃让人在院子里唱戏跳舞,热闹非凡。
她坐在贵妃榻上,吃着点心,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后宫没人是傻子,徐美人突然毁容,这事与许贵妃脱不了干系。
可即使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人会为徐美人出头。
毕竟当时那位才人溺死在荷花池里,最终也不了了之,无人敢言。
就连许贵妃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背靠许家,有恃无恐,觉得无人能奈何得了她。
可她这次,想错了。
皇帝大发雷霆,下旨彻查此事,势要找出真凶。
从采买胭脂的内务府,到送胭脂的宫女,无一例外全都被押了下去,严加审问。
许贵妃做事向来没有多谨慎,此事很快就查到了她身上。
禁足的旨意下来的时候,许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呢?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当面问个清楚!”她说着就要往华清宫外走,脚步匆匆。
福临朝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直接抢在贵妃出去之前关上了门,动作迅速。
“福临!你大胆!竟敢拦本宫的路!”许贵妃指着福临,气得手抖,面色铁青。
福临赔笑,连忙躬身道:“娘娘莫要为难奴才,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消气了。”
“娘娘安心在华清宫待着,莫要冲动,奴才先退下了。”
说罢,福临领着来宣旨的太监出了华清宫,脚步匆匆。
小太监是福临的干儿子,小跑着跟在福临身边,满脸不解。
6
“干爹,上回那事儿,陛下都未与贵妃娘娘计较,此次怎的……”小太监满脸疑惑,凑近福临低声问道。
福临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华清宫那朱红的高墙与青灰的瓦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哼笑。
“许家,早已不是昔日的许家喽。”福临悠悠开口,语气中透着几分感慨。
福临在这皇宫之中,堪称是最了解皇帝脾性之人。
他深知,先前在御书房里,四皇子那句童言无忌的话语,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陛下的心里。
“这刺若扎得深了,便非得拔出来不可。”福临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若是不拔,久而久之,便会成了心疾啊。”
这段时间以来,陛下已然暗中派人展开秘密调查。
许家在京城之中,这些年可谓是飞扬跋扈惯了,那些经不起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此时,华清宫内的许贵妃,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你去,把四皇子给本宫带过来。”
她心中暗自思量,自己还有这么一张王牌呢。
虽说她如今被禁足于此,可四皇子却并未受到牵连啊!
陛下向来疼爱四皇子,只要他去父皇面前求求情,陛下必定会原谅自己的。
这般想着,许贵妃那原本焦急的心情,顿时又不着急了。
待四皇子过来的时候,她竟还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品着茶。
“皇儿,你来啦!”许贵妃一瞧见四皇子,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连忙迎上前去,蹲下身子,与四皇子平视,柔声道,“母妃想求你点事儿……”
说罢,她便笑吟吟地将自己的请求娓娓道来。
在她看来,四皇子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的请求。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四皇子却往后退了一步,小小的身躯透着一股坚定。
紧接着,他摇了摇头,脆生生地说道:“不可以。”
许贵妃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你说什么?”
“母妃,我不能去跟父皇求情。”四皇子仰起小脸,眼神清澈而坚定,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确实是您做错了。”
7
四皇子的拒绝,让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许贵妃,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她回过神来,神情瞬间激动起来,高声喊道:“你乃我儿!自当向着母妃我啊!
“你父皇将我囚于这华清宫,对许家亦是处处打压,皇儿!你定要帮帮母妃啊!”
四皇子闻言,只是默默摇头,并不言语。
贵妃见状,突然发了狂,伸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打在了他脸上。
她怒骂道:“你与你父皇一般!皆是忘恩负义之徒!
“想当年,他登基之时,若非我许家鼎力相助,替他肃清朝纲,他岂能有今日之位!”
她也是气极了,又仗着身处华清宫,身边皆是自家人,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我站在殿外,听得此言,心中一紧,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只见那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原来,四皇子前脚刚到,皇帝后脚便跟了过来。
他听闻贵妃正在与四皇子交谈,便未让太监通传,自己悄悄进了来。
谁料,刚站在殿外,便听见了贵妃的那番言语!
华清宫的宫女太监们,皆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出声。
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贵妃紧紧握着四皇子那瘦削的肩头,急切道:“皇儿,你不可学你父皇,他不顾情义……”
“母妃!”四皇子稚嫩的声音中,带了丝丝怒气,“儿臣为何不能学父皇?
“青枝姑姑曾跟儿臣说过,父皇乃明君也。永历十二年,金蛮来犯,北疆失守,是父皇御驾亲征,驱逐金贼,保我疆土。
“永历十五年,河西洪水泛滥,灾民遍地,是父皇拖着病体西巡,安抚灾民,重建西地。
“无数学子作诗称颂父皇仁德大义,怎到了母妃口里,父皇就成了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之人了?
“母妃,您真的错了。”
贵妃听了他的话,久久回不过神来。
殿外的皇帝,听了这话,神情亦是颇为复杂。
欣慰之中,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片刻之后,皇帝低下头,看了看跪在一旁的我。
“四皇子所言的青枝姑姑,是何人?”
我恭敬回道:“回陛下,正是奴婢。”
皇帝的视线,在我身上缓缓扫过。
“不错。”
他淡淡说道。
殿内,传来贵妃的哭声。
皇帝未在此处继续逗留,转身一甩袖,道:“回去。”
一旁的小太监,尖声喊道:“起驾——”
他这一声喊,殿内的哭声骤然停住。
直到皇帝坐上了轿子,许贵妃才惊慌失措地追了出来。
“陛下!陛下您何时来的?!”
皇帝并未看她一眼,只摆了摆手。
太监们抬着皇帝,缓缓离去。
许贵妃瘫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空洞无神。
短短几日,后宫便翻了天。
那骄纵跋扈的许贵妃,不仅被禁足了,还从贵妃之位降为了婕妤。
皇帝说她德行有失,不足以教导四皇子。
遂命四皇子从华清宫搬了出去,入住皇后的芙蓉殿,以后便由皇后亲自教导了。
皇后出身书香门第,未进宫前便曾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由她教导四皇子,自是再合适不过。
众人对此皆无异议,只是心中疑惑,许玲儿真的失宠了吗?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陛下如此生气?
……
芙蓉殿内。
皇后端坐在上方,垂眸看着我,神情慵懒。
我垂首行礼,恭敬道:“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她笑了笑,道:“倒是本宫小瞧了你。”
皇后娘娘,乃是太爷爷选定的盟友。
皇后古繁乐,以前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那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华荣公主。
皇帝对华荣公主极尽宠爱,连带着对一向与之相敬如宾的皇后,都多了一丝情意。
华荣公主两岁那年,被野猫惊吓,不小心落水得了高热,药石无医,最终香消玉殒。
皇后认定了那让公主受惊落水的野猫,是许玲儿的手笔。
可奈何没有证据。
那野猫第一时间,便被侍卫斩杀了。
许玲儿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因为这件事,皇后与皇帝的关系一度闹得极僵。
近两年才有所缓和。
皇后与许玲儿有仇。
这便是我们最看重的东西。
有仇恨,我们才能坐下谈判。
我朝皇后道谢:“多谢娘娘相助。”
皇帝会突然去华清宫,乃是皇后娘娘帮忙劝说的。
如若不然,太爷爷搭好的戏台,可就无人唱戏了。
8
作为四皇子的贴身宫女,我竟得皇帝特许,能跟随四皇子一同入了皇后娘娘的芙蓉殿。
时光匆匆,几月已过,四皇子在皇后娘娘的悉心教导下,愈发知礼谦和,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风范。
连那德高望重的老太傅,见了四皇子亦是赞不绝口,道:“四皇子聪慧过人,谦逊有礼,实乃皇家之幸啊!”
……
许玲儿自华清宫搬至那偏僻冷清的紫竹轩,心中满是不甘与期盼。
她本以为,不过多久,陛下定会忆起她往日的好,届时,她只需乖乖认错,再多多哄劝陛下几句,定能重获恩宠,再续往日繁华。
可谁知,陛下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自她搬来紫竹轩,皇帝竟一次也未曾来看过她。
不仅如此,这些时日,还总有些个不长眼的人,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这日,又有两个宫女结伴而来,故意高声问道:“咦?这是什么地方?怎的如此冷清?”
另一宫女故作惊讶,道:“妹妹不知道吗?这是紫竹轩啊,许贵妃……啊,说错了,如今该称许婕妤了,她就住在这里面呢。”
许玲儿闻言,怒火中烧,一把将手中的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她指着外面,厉声喝道:“来人!快去撕烂她们的嘴!让她们再敢胡言乱语!”
宫女们面面相觑,皆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而外面那刺耳的讥讽声,却仍在继续。
“许婕妤也是可怜,一下子从云端跌入尘泥,连儿子也被别人抢走了,真是造化弄人呐!”
“我昨日去了芙蓉殿,见皇后娘娘跟四皇子真是母慈子孝,宛如亲母子一般呢。”
“我听说啊,四皇子都开始管皇后娘娘叫母后了呢!真是有趣!”
“哈哈哈哈哈……”
许玲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宫女,咬牙切齿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身旁宫女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不知。”
许玲儿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骂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这点事都打听不清楚!”
“还有那小兔崽子!真是有奶便是娘!本宫白养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竟这般忘恩负义!”
“全都忘恩负义!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许玲儿终究还是不甘心就此失宠,她思来想去,决定用钱财买通了芙蓉殿的一个太监,让他悄悄给四皇子递了一封信。
信中,她言辞恳切,道自己思念皇儿成疾,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同他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四皇子收到信后,竟同意了。
夜半时分,他独自一人,悄悄去见了许玲儿。
他们约在荷花池旁相见。
许玲儿瞧着要比以前消瘦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这些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月光下,四皇子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他轻声说道:“母妃,您该保重身体的,莫要为了儿臣,伤了身子。”
许玲儿闻言,心中一暖,抱着他,哭得甚是伤心,道:“皇儿,母妃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母妃的,你果然还是心疼母妃的。”
“皇儿,你跟你父皇说说,让他来看看我,好不好?母妃最近新练了一支舞,母妃想跳给他看呢,他一定会喜欢的。”
四皇子定定地看着她,并未说话。
许玲儿见状,心中有些急切,又道:“皇儿,母妃一旦重获恩宠,一定会举许氏全家之力,拥你为太子的,到时候,这天下都是你的,你何愁不能大展宏图?”
她此时也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孩子,根本不能当成普通孩子看待。
他心思深沉,那双眼睛幽幽地看着你时,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荒谬的恐惧感,仿佛被他看穿了所有心思。
“妹妹,这孩子的身份,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不知为何,许玲儿突然想起了兄长之前问过她的话。
有把握吗?
她心中暗自思量,没有,之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四皇子朝她笑了笑,道:“母妃,你糊涂了。”
“想当太子的话,何须那般麻烦,费尽心机去争去抢。”
“只要皇后成了我的母亲,这太子之位,就一定会是我的,到时候,水到渠成,何须多费唇舌?”
许玲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你……你竟有如此想法?”
四皇子的视线从她的身后掠过,突然笑得更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许玲儿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可面前的孩童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便直直地倒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在静谧的黑夜中格外引人注目。
“救命!母妃救我!儿臣不会水啊!”
孩童凄厉的呼救声更加让人揪心不已。
“许玲儿!你竟敢谋害朕的皇子!你好大的胆子!”皇帝快步从不远处走过来,指着呆愣在原地的许玲儿暴怒出声。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我跟在皇帝后面,心急如焚地跑了过来。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我便跳进了那冰冷刺骨的池水里。
此时正值深秋,池水寒冷入骨,我奋力游到四皇子身边,用尽全力将他托了起来。
“快快快!快救人!莫要让四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福临也焦急地指挥着太监下水救人。
荷花池边顿时嘈杂一片,人声鼎沸。
9
我与四皇子很快便被侍卫们奋力救上了岸。
皇帝心急如焚,匆匆赶来查看,焦急问道:“如何了?可曾伤着?”
四皇子那小小的身子已然湿透,宫女忙取来干爽衣物将他裹住,可他仍是不住地发抖。
他口中不停呢喃:“母妃,我错了,我以后定听你的话,再也不喊旁人母亲了。”
“母妃,你别推我……我真的害怕……”
“可怜的孩子啊!”皇后娘娘闻声疾步而来,一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她许是想起了曾经那夭折的荣华公主,眼眶瞬间泛红,一脸怜爱地将四皇子护在身前,柔声安慰:“莫怕,莫怕,有本宫在呢。”
皇帝见状,更是心疼不已,急声喊道:“快!快叫太医来!莫要耽搁!”
直至太医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将四皇子护着抬走,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到了仍跪在地上的许玲儿身上。
皇帝面色阴沉,大步走到她面前,扬手便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这个毒妇,当真是该死至极!”
这一巴掌,让许玲儿彻底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她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拽着皇帝的衣袍,声泪俱下地求饶:“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没有推他,是他自己跳下去的,真的!”
“你是说,他在骗朕?”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情阴鸷如鹰,“许玲儿,你当真是不可理喻。”
“他才四岁啊!一个四岁的孩子,他能骗人吗?”
此时,芙蓉殿内。
四皇子已然喝了药,沉沉睡去,小脸仍带着几分苍白。
皇后娘娘轻柔地执起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头上的冷汗。
我在一旁静静侍立,轻声说道:“娘娘此次倒是来得及时。”
皇后娘娘闻言,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露出喜色。
她凝视着床上的幼儿,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青枝,”她缓缓开口,“本宫不管你是如何说服四皇子陪你做这场戏的,但以后,绝不可再让他这般涉险了。”
我闻言一愣,连忙跪地应道:“奴婢知错,日后定当谨慎行事。”
皇后娘娘摆了摆手,示意我起身。
“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先走了,你且好生照顾他。”
“是,娘娘慢走。”
待皇后娘娘走后,床上的人儿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伸手将他轻轻扶起,他依偎在我怀里,轻声说道:“太爷爷,我们的仇,终于要报了。”
……
许婕妤谋害皇嗣,按大晋律法,本当斩首示众。
然许丞相脱冠膝行,于正德宫前苦苦哀求,只愿皇帝能饶许玲儿一命。
皇帝仁德,念及许家往日功绩与许丞相劳苦功高,终是免了许玲儿的死罪,将其贬入冷宫,此生此世,死生不复相见。
而四皇子,则被过继到皇后膝下,从今往后,便是这宫中的嫡皇子了。
后宫之中,自此彻底变了天。
10
因着营救殿下立下大功,我得以晋升,成了芙蓉宫里备受尊崇的一等宫女。
那日,阳光正好,我领着一群新入宫的小宫女们,脚步轻盈地朝着芙蓉殿走去。
一行人行至成德门后面时,远远地,我便瞧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之人,从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那人下车后,左右环顾了一番,似是在确认周围有无他人,而后熟稔地转身,转入了一道隐蔽的侧门,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有个眼尖的小宫女瞧见了,忍不住轻声问道:
“青枝姑姑,那是……”
我面色一沉,赶忙沉声道:
“不该看的,别看。这宫里规矩多,莫要因一时好奇惹了麻烦。”
宫女们听闻,面面相觑,瞬间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我若无其事地带着她们从成德门走过,待将宫女们送到地方后,我又匆匆转身,朝着四皇子殿内走去。
到了殿内,我轻声对着四皇子说道:
“太爷爷,许安平进宫了。”
……
冷宫之中,气氛压抑而沉闷。
那高大的男主许安平缓缓脱下了斗篷,当他看清眼前消瘦到几乎脱形的女子时,神情瞬间震惊不已。
“妹妹?”许安平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兄长……”许玲儿看清了男人的样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进许安平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兄长,你终于来了!我日日盼,夜夜盼,盼得我心都碎了。
“爹呢?爹为什么没向陛下求情?难道爹不管我了吗?
“这个鬼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待了,再待下去,我非得疯了不可!”
许玲儿一边哭诉,一边长长的指甲不自觉地嵌入了许安平的手掌。
许安平不由皱了皱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强忍着说道:
“爹已经尽力了。
“他身体不好,已经好久不曾上朝了,如今连床都起不来,哪还有力气去向陛下求情。
“陛下现在,并不想见我许家人,我们许家如今已是风雨飘摇……”
许玲儿听闻,恨声道:
“我不甘心!我许玲儿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我一定要讨回公道!”
许安平不由问道: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要去谋害皇嗣?你向来聪明,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那晚的事,许安平至今也想不明白,如同雾里看花,始终看不透。
“不是我!”
许玲儿瞬间被刺激到了,尖声道:
“是那小兔崽子陷害我!他小小年纪,心机却如此深沉。
“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平日里对他那么好,他竟如此恩将仇报!”
她说到这,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紧了许安平的袖子,急切地说道:
“兄长,你之前说得对。
“他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他那个眼神,冰冷而狠厉,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你快去向陛下告发他,让陛下知道他的真面目!”
许安平按下狂躁的许玲儿,耐心地劝说道:
“妹妹!你冷静点。
“这事我们没有证据,空口无凭,陛下怎会相信我们。而且一旦告发,就相当于承认我们当初欺君了,这可是大罪!到时候我许家就彻底完了,我们许家数百年的基业,可不能毁于一旦啊!”
许安平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许玲儿的背,不停安抚道:
“别着急,兄长会想办法,定不会让你一直待在这冷宫之中……”
许安平在冷宫待了没多久,便重新戴上斗篷,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离开一炷香后,一份记录着他与许玲儿对话的纸条,便一五一十地出现在了我的手里。
我看完手中的纸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抬手将它扔进旁边的火盆里。
“青枝姑姑,奴婢先告退了。”
这时,一个女子轻声说道,她是许玲儿跟前的心腹宫女,是许玲儿从许家带进宫里的,平日里对许玲儿忠心耿耿。
看啊,无论多值得信任的人,都可能会在你落寞时在背后捅你一刀。
不过我也能理解,这宫里本就是如此,人得为自己考虑。
树倒了,那便换一棵呗,谁不想寻个安稳的依靠呢。
11
许安平尚在苦思冥想,欲寻一计救妹妹脱离那水深火热之境,未曾料想,自己竟先一步落入囹圄。
“听闻禁军在许家山林之中,竟搜出了一万私兵!”坊间传言如风,迅速蔓延。
豢养私兵,此乃意图谋逆之大罪,一旦坐实,便是满门抄斩之祸。
许安平在狱中,梗着脖子,矢口否认:“这兵,实则是为陛下所养!乃新征之兵,正欲发往边疆,保家卫国!”
然,此言一出,皇帝龙颜大怒,根本不予采信,执意认定许家心怀不轨,图谋篡位。
如此一来,许家便如那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彻底完了。
“失了圣心,便是真中有假,假中藏真,又有何分别?”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许家终被定罪,以谋逆之罪论处。
许丞相闻此噩耗,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竟在家中溘然长逝。
而许安平,亦被判在午门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许安平行刑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我搀扶着太爷爷,踏入了那冰冷的冷宫。
许玲儿一人,静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面前摆着一条三尺白绫,随风轻摆。
她抬头看见我们,眼中竟闪过一丝光彩,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儿,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娘娘,您都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居然还会对我们抱有希望?”
“你……们?”许玲儿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困惑,“你们……究竟是谁?”
太爷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半鬼村,娘娘可曾听过?”
许玲儿闻言,脸色骤变,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又瞬间被绝望淹没。
她缓缓站起身,走向那白绫,没有丝毫犹豫,套上了自己的脖子。
生前那般张扬热闹之人,死时却如此冷清,无人问津。
许家倒台,如那大厦将倾,轰然倒塌。
皇帝心中那根刺,终于被他亲手拔了下来,却也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
而我们半鬼村的仇,也终于在这一日,得以雪洗。
朝堂之上,众人皆以为四皇子将被立为太子。
“他聪慧过人,有礼有节,仁善之心溢于言表,又不乏狠辣果断,实乃太子之最佳人选!”朝臣们议论纷纷,皆对四皇子赞不绝口。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四皇子的身体在五岁那年急转直下,如那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皆是束手无策,摇头叹息。
“只有我知道,太爷爷是寿命到了。”我心中暗自思量,“他吊着一口气,只为给半鬼村那百余口冤魂报仇,如今仇已报,那口气,自然也就散了。”
皇后娘娘得知此事,悲痛欲绝。
她不知太爷爷的真实身份,只将他当作一个孩子去爱护、去疼惜。
“如果知道太爷爷的离去会让她这么伤心,我想当初,也许不该去寻她当这个盟友。”我心中五味杂陈,满是愧疚。
“可是,没有如果。”我喃喃自语,心中明白,一切皆已无法挽回。
太爷爷死在了永历二十五年的冬天,那是一个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日子。
皇帝闻此噩耗,悲痛欲绝,特赐入皇陵,以表哀思。
而我,作为四皇子身边唯一的贴身宫女,自请前去守陵,以尽忠心。
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皇陵之中,一片寂静。
我抱着太爷爷的骨灰,从先前留好的皇陵密道中悄然走出。
雪地之中,我一步一个脚印,抱着他走了整整一夜。
终于,在天亮时分,我找到了那已经被烧毁的、只余下一点点痕迹的半鬼村。
“太爷爷不喜欢待在那冷冰冰的皇陵之中。”我轻声说道,“那里不是他的家,我得带他回家。”
“爹娘还在等他,他们一定很想他。”我抱着骨灰,心中满是思念与哀伤。
来源:霜霜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