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父亲痴呆29年,午夜突然想起山东有厂,儿子当场愣住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09 17:06 1

摘要:我“嗯”了一声,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抹布在手里拧成一个疙瘩。

“军,爸的药喂了没?”

妻子小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隔着油烟机的轰鸣,有点闷。

我“嗯”了一声,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抹布在手里拧成一个疙瘩。

店里打烊了,一股面汤和辣椒油混合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是我这半辈子最熟悉的气味。

我叫李军,在成都开了家小面馆,不大,七张桌子,勉强糊口。

我爸叫李建国,今年七十有三,得了失智症,快三十年了。

他不像别人家的老人,会走丢,会吵闹。他就那么安安静地坐着,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藤椅里,像一尊没有上釉的陶像。

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睛是空的,你看进去,什么都捞不着。

我把湿抹布搭在水槽边,走进里屋。

爸就坐在那儿,对着一盏没开的台灯。他今天穿的蓝色旧褂子,还是我妈在世时给他做的,袖口都磨出了白边。

我蹲在他面前,把一小把药片放在他摊开的手心里,掌纹又干又深,像龟裂的河床。

“爸,吃药了。”我把水杯递过去。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机械地把药片送进嘴里,喝水,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全程,他的眼睛都没看我,还是盯着那盏台灯。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像一台老旧的钟,每天走着同样的时间,发出同样单调的声响。

我和小芹,就是给这台钟上发条的人。

有时候,夜里给爸盖被子,看着他熟睡的脸,我会想,他这二十九年,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是一片空白,还是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理不清头绪?

没人知道答案。

医生说,这叫阿尔茨海默病,是个不可逆的过程。他会慢慢忘记一切,最后忘记怎么呼吸。

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安稳地、体面地,走完最后的路。

这种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但我们已经习惯了。

直到那天晚上。

大概是凌晨三点多,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弄醒了。

我以为是爸起夜,摸索着起身,想去扶他。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见爸居然站起来了,正扶着床沿,身体微微发抖。

“爸,要上厕所?”我轻声问。

他没理我,而是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让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话。

“军……山东……去山东……”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愣住了,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二十九年了,他除了会说“饿”、“要”,几乎没说过三个字以上的句子。

我扶住他,感觉他的胳膊很烫,像是发烧了。

“爸,你说什么?山东?”

他的眼睛里,那片常年不散的迷雾,似乎裂开了一道缝。有一点点光,很微弱,但确实有。

“淄博……”他又吐出两个字。

“我的厂……光明……化工厂……”

“配方……在……在老赵那儿……”

他说得很慢,很吃力,说完这几句,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靠在我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把他扶回床上,他很快又睡着了,呼吸平稳,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我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一遍遍回想他刚才说的话。

山东,淄博,光明化工厂,老赵。

这些词语像一颗颗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对我爸的过去,知道得很少。

只知道我们老家是山东的,我五岁那年,爸妈带着我来了四川。

我问过我妈,为什么来四川。我妈总是叹口气,说你爸在这边找了个活儿干,别多问了。

后来我妈走了,爸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过去的事,就更成了一个没人能打开的包裹。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把昨晚的事跟小芹说了。

她正往碗里打鸡蛋,闻言,筷子停在半空中。

“你说啥?爸说话了?”

“嗯,说了好几句,很清楚。”我把面馆的卷帘门拉开一半,清晨的凉风灌了进来。

小芹把鸡蛋打进碗里,用力搅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说他山东有厂子?军,你是不是太累了,听岔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担忧。

“我听得很清楚,淄博,光明化工厂。”我强调道。

“那又怎么样呢?”小芹放下碗,看着我,“都快三十年了,他说的话能当真吗?医生不是说了,他这种情况,有时候会出现幻觉,说胡话。”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刚燃起的那点火苗给浇得半灭。

是啊,一个失智快三十年的老人,半夜说的几句胡话,我怎么就当真了呢?

“可他那眼神,跟平时不一样。”我还是忍不住辩解。

“军,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小芹走过来,给我理了理睡得翘起来的衣领,“你一直觉得亏欠爸,想为他做点什么。但咱们得现实点。”

她指了指墙上的日历。

“下个月房租,孩子补习班的费用,还有店里要进的这批新桌椅。哪样不要钱?我们哪有精力,哪有钱,陪着他去山东做什么梦?”

我沉默了。

小芹说的每一句,都对。

我们这个家,就像一艘勉强维持平衡的小船,经不起任何风浪。

去山东,来回车票,住宿,吃喝,至少得几千块。这笔钱,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更重要的是,面馆不能关门,一天不开张,就一天的亏损。

“就当他做了个梦吧。”小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赶紧洗漱,准备开门了,一会儿人就该多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堵得慌。

接下来的几天,爸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整天坐在藤椅里发呆。

那晚的对话,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梦。

我也努力让自己相信,那只是个梦。

我照常开店,和面,煮面,收钱,擦桌子。

可那些词,就像在我脑子里扎了根,时不时就冒出来。

山东,淄博,光明化工厂。

这天下午,店里没什么人,我坐在柜台后头发呆。

一个常来的老主顾,王大爷,吃完面没走,跟我闲聊。

“小李老板,看你这几天没精打采的,家里有事?”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王大爷,就是没睡好。”

“年轻人,别太累了。”王大爷喝了口面汤,咂咂嘴,“说起来,听你口音,不像我们本地人啊。”

“我老家山东的。”我下意识地回答。

“哦?山东哪儿的?”

“淄博。”这个词,我说得特别顺口。

“哎哟,那可是个好地方啊!以前工业基地,出过不少人才呢!”王大爷来了兴致。

我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王大爷,您听说过一个叫‘光明化工厂’的地方吗?”

王大爷眯着眼睛想了想,“光明?好像有点印象……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会儿,淄博的化工厂可多了。这个光明,好像是搞什么新型材料的,当时还挺有名。”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有名?

“那……那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啊……”王大D爷摇了摇头,“后来的事就不清楚了,我九二年就来成都做生意了。那时候好多厂子,说没就没了。”

王大爷走了,他的话却在我脑子里盘旋。

不是幻觉。

那个厂子,真的存在过。

晚上收了店,我跟小芹说:“我想……我想给爸收拾收拾他以前的东西。”

小芹正在算账,闻言抬起头,“好端端的,收拾那个干嘛?都多少年的旧东西了。”

“就想看看。”我没多解释。

爸的东西不多,都装在一个樟木箱子里,放在阁楼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我把箱子搬下来,打开。

一股陈旧的、混着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些旧衣服,一个搪瓷杯,还有几本旧书。

我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在箱子底,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盒子。

是个铁皮饼干盒,上面印着牡丹花的图案,漆都掉了不少。

我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饼干,而是一沓信件,一个红皮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小小的相册。

我的手有点抖。

我先打开了相册。

相册不大,里面的黑白照片都泛黄了。

翻开第一页,我就愣住了。

照片上,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得特别灿烂。

是我爸。

是我从未见过的,年轻时的我爸。

他站在一个大门前,大门上,清清楚楚地挂着几个大字——淄博光明化工厂。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钢笔字,字迹飞扬:一九八九年,于厂门前留念。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这不是梦。

我爸没有说胡话。

他真的,曾经是那个厂里的人。

我接着往下翻,后面是一些合影,有穿着工装的同事,有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场景。每一张照片上的我爸,都透着一股自信和专注。

那是我完全陌生的父亲。

我的父亲,不只是那个坐在藤椅里,目光呆滞的老人。

他曾经,也有过那样神采飞扬的青春。

我拿起那个红皮笔记本,翻开。

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和图表,我一个都看不懂。但字迹很工整,一丝不苟。

在笔记本的扉页,我爸写着一句话:为中国的化工事业,奋斗终身。

落款是,李建国。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最后,我拿起了那沓信。

信封上的邮戳,大多是一九九零年和一九九一年的。

寄信人,叫赵卫东。

老赵!

我爸说的那个老赵!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封信。

信是写给我爸的。

“建国吾兄,见字如面。你寄来的数据我看过了,这个思路很大胆,如果能成功,绝对是国内首创……”

“建国,上次跟你说的原材料问题,我托人问了,有门路。你那边千万要顶住压力,别放弃……”

信里,谈的都是工作,都是那个叫“配方”的东西。

字里行间,能看出这个叫赵卫东的人,对我爸非常支持和信任。

可最后一封信,日期是一九九一年冬天。

信里的语气,充满了焦急。

“建国,你到底去哪了?厂里出事了,他们把责任都推到你头上!你快回来解释清楚啊!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回个信,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这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这些东西,脑子里乱成一团。

厂里出事了。

责任都推到他头上。

然后,他就带着我们,从山东,来到了四川。

再然后,他就慢慢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条线,在我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我爸不是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病。

他是心里,压了一块太重太重的石头。

这块石头,压了他二十九年。

压垮了他的精神,封闭了他的记忆。

直到现在,他老了,病了,那块石头的棱角才偶尔从记忆的废墟里,露出来一点点。

我把照片,笔记本,还有那封信,拿给小芹看。

她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再到沉默。

她看完,久久没有说话。

“我想去一趟山东。”我看着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这次,我不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我是为了,找回我爸丢失的二十九年。

小芹看着我,眼睛里有心疼,有犹豫,但没有了之前的反对。

“店怎么办?”她问。

“我尽快回来。这几天,辛苦你了。”

“钱呢?”

“我找我哥们儿借点。”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她同意了。

这个家,她撑着。

我心里,一阵暖,也一阵酸。

我没告诉我爸我要去山东。

他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也没用,反而可能刺激他。

我只是在走之前,给他擦了擦脸,跟他说:“爸,我出去几天,你在家要听话。”

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但我感觉,他好像,眨了一下眼。

坐上开往淄博的火车,我的心情很复杂。

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车厢里混杂着泡面和汗水的味道。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我五岁离开山东,对故乡,已经没有任何印象。

这次回去,像是一场未知的探险。

我不知道那个光明化工厂还在不在。

我不知道那个叫赵卫东的叔叔,还能不能找到。

我甚至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或许,我找到的,只是一片废墟,和一个查无此人的名字。

可我必须去。

为了照片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年轻人。

为了笔记本上那句“奋斗终身”。

也为了,那个坐在藤椅里,被岁月偷走了灵魂的父亲。

到了淄博,一股和成都完全不同的干燥空气扑面而来。

我按照信封上的旧地址,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放下行李,我顾不上休息,就出门了。

我拿着手机导航,输入“光明化工厂”。

导航显示,查无此地。

我的心,沉了一下。

我不死心,又在网上搜索。

零星的几条信息,都是十几年前的旧闻,说某某地块,原光明化工厂旧址,被规划为新的住宅区。

看来,王大爷说得没错,那个厂子,早就没了。

我站在陌生的街头,有点茫然。

线索,就这么断了吗?

我决定去那个旧址看一看。

我打了个车,跟司机说了那个地名。

司机是个热心的本地大哥,一听我要去那儿,就打开了话匣子。

“去那儿干啥?早就拆干净了,现在是个大楼盘。”

“师傅,您知道以前那儿有个光明化工厂吗?”我抱着一丝希望问。

“光明啊,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那厂子当年可厉害了,不过后来出事了,就倒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我立刻追问。

“听老一辈人说,是出了个安全事故,好像是车间着火了,还挺大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都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车间着火。

安全事故。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和我爸信里看到的,对上了。

车子到了目的地。

眼前,果然是一片新建的高档小区,门口的保安站得笔直。

哪里还有半点工厂的影子。

我下了车,绕着小区的外墙走。

我想找到一点过去的痕迹,哪怕是一块旧砖,一片残瓦。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里已经彻底被新的建筑覆盖,过去的岁月,被埋在了几十米深的地下。

我心里空落落的。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叫赵卫东的叔叔了。

可信封上的地址,也是三十年前的。

人海茫茫,去哪里找一个三十年没联系的人?

我在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我在附近找了家小饭馆,点了一碗面。

面端上来,我吃了一口,味道很陌生。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面馆,想起了小芹,想起了我爸。

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包围了我。

我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

就凭着几句胡话,几张旧照片,我就跑了这么远,来追寻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也许,我爸的事,就是一个简单的悲剧。

工厂倒闭,他失业了,受了打击,所以病了。

根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原因。

我越想,心里越没底。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淄博的大街小巷乱转。

我去了信封上的那个旧地址,是个老居民区,早就拆迁了。

我去了档案馆,想查查光明化工厂的资料。

工作人员很客气,但查了半天,告诉我,这种倒闭多年的小厂,资料很少,而且涉及商业信息,不能随便给我看。

我碰了一鼻子灰。

希望,一点点被磨灭。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爸,是不是真的有错?

所以他才会选择逃避,选择离开,选择用遗忘来惩罚自己。

我身上的钱,不多了。

小旅馆的老板,看我天天早出晚归,一脸愁容,也过来跟我搭话。

“小兄弟,找人啊?”

“是啊,大叔,找我爸的一个老同事。”

“叫啥名?说不定我认识。”

“赵卫东。”

老板摇了摇头,“没听过。你在这一片找,可不好找。这一片,以前都是化工厂的家属区,后来厂子倒了,人都散了。”

“都散了……”我喃喃自语。

“是啊,不过,你要是想打听老化工厂的事,可以去东边那个老干部活动中心问问。”老板给我指了个方向,“那里下棋打牌的,都是以前各个厂退下来的老头,话多着呢。”

这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光。

我道了谢,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那个活动中心。

活动中心里很热闹,打牌的,下棋的,拉二胡的,都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

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看到一个棋摊,围了很多人。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正在跟人杀得难解难分。

我凑过去看了一会儿。

等那盘棋下完,我鼓起勇气,走上前。

“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

下棋的大爷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事?”

“您以前,是在化工厂上班的吗?”

“是啊,干了一辈子化工。”大爷语气里带着自豪。

“那您……听说过光明化工厂吗?”

我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大爷都看了过来。

“光明?”下棋的大爷皱起了眉头,“你怎么问起这个厂子了?”

“我……我爸以前是那里的工程师。”

“你爸?”大爷上下打量着我,“你爸叫什么?”

“李建国。”

“李建国!”

大爷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棋盘上。

不只是他,旁边好几个大爷,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是李工的儿子?”一个瘦高个的大爷走过来,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看着我,“像,眉眼是有点像。”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找对地方了!

“大爷,你们都认识我爸?”

“何止是认识!”下棋的大爷一拍大腿,“你爸当年,可是我们厂的技术大拿!全厂的宝贝疙瘩!”

“那……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切地问。

几个大爷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那个下棋的大爷开了口,他叹了口气。

“孩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干嘛呢?”

“大爷,求求你们了,告诉我吧。”我的声音都带了点颤抖,“我爸……他病了,病了很多年。前阵子,他突然提起这个厂子。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我恳切的样子,大爷心软了。

他把我拉到一边,给我讲起了那段往事。

“你爸那个人,就是个技术痴。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

“那时候,厂里正在研发一个新产品,是你爸牵头的。那个配方,要是能搞出来,能给厂子带来巨大的效益。”

“可是,当时厂里新来了一个副厂长,是上面派下来的,急功近利,总想快点出成果。”

“你爸做事稳,说技术还不成熟,有安全隐患,要一步一步来。那个副厂长就不听,天天催,还给你爸施压。”

“后来,有一天晚上,那个副厂长,背着你爸,让车间的人违规操作,想提前试生产。”

“结果,就出事了。反应釜爆炸,着了火。”

“火不大,很快就扑灭了,也没伤到人。但是,这事儿影响很坏。”

“那个副厂长,为了推卸责任,就一口咬定,是你爸的技术方案有问题,是他指挥失误。”

“你爸那个人,嘴笨,不会吵架。加上当时厂里人际关系复杂,好多人都向着那个副厂长说话。”

“最后,调查组下来,就把责任,定在了你爸头上。”

“停职,罚款,还要全厂通报批评。”

“你爸是个多骄傲的人啊,他受不了这个委屈。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

“他找了很多人,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没人听他的。”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你们娘俩,悄悄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爷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这些老伙计,心里都清楚,那事儿,怨不着李工。他就是个替罪羊。”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爸背负的,是这么大的一个冤屈。

我想象着,三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的理想,他的骄傲,他的事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还要背上一个不属于他的黑锅。

难怪,他会垮掉。

换做是我,我可能,也撑不住。

“大爷,”我定了定神,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您认识一个叫赵卫东的人吗?”

“赵卫东?老赵?”大爷一愣,“认识啊,他当时是你爸最好的朋友,也是厂里的技术员。出事之后,就他一个人,到处为你爸奔走,想翻案。”

“那他现在在哪儿?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

“老赵啊,他早就从厂里出来了。后来自己开了个小公司,好像还是搞化工的。听说,就在城西那边的开发区。”

大爷给我说了一个大概的地址。

我千恩万谢地告辞了。

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真相,就在眼前了。

我打车,直奔城西开发区。

开发区很大,有很多厂房和公司。

我按照大爷给的地址,一家一家地找。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看到了一块小小的招牌:卫东化工技术咨询有限公司。

卫东!

就是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公司不大,就两间办公室。

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前台。

“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赵卫东先生。”

“您找我们赵总?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他一个故人的儿子,从外地来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女孩打量了我一下,拨通了内线的电话。

“赵总,外面有位先生找您,说是您故人的儿子。”

过了一会儿,里屋的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

他戴着眼镜,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我爸照片里的样子,有几分神似。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是……”

“赵叔叔,您好。”我向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叫李军,我爸是李建国。”

“建国……”

赵卫东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手抖得厉害。

“你是建国的儿子?你……你们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我们去了四川,成都。”

“他……他还好吗?”

我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我还是说了实话。

“我爸,他病了。失智,快三十年了。”

赵卫东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才站稳。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眼泪流了下来。

他把我请进他的办公室,给我倒了杯水。

我们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还是我先开了口。

“赵叔,我这次来,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卫东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

他讲的故事,和活动中心的大爷们说的,基本一样。

但他讲得更详细,更充满了情绪。

“你爸那个人,就是太单纯了,一根筋。他总以为,技术过硬,就能说明一切。他不知道,人心有多复杂。”

“出事之后,我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他咽不下那口气。”

“他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找他。我给他老家写信,都退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赵卫东说着,从他办公桌的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和我家那个一模一样的铁皮饼干盒。

“这是你爸当年走得急,落在宿舍里的东西。我一直给他收着。我想着,万一哪天他回来了,我好亲手交给他。”

他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一本更厚的,写满了公式的笔记本。

几张获奖证书,上面都写着“李建国”的名字。

还有一沓文件。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证据。”赵卫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当年那个副厂长违规操作的证据。是我后来,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

“那……那为什么不拿出来?”

赵卫东苦笑了一下,“等我找到这些东西,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个副厂长,因为别的事,早就被抓了。厂子也倒闭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翻案,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能见到你爸,把这些东西给他,告诉他,他从来都是清白的。这就够了。”

我看着那沓泛黄的文件,心里五味杂陈。

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弥补?

“赵叔,我爸这次,突然提到了一个‘配方’。”

“配方……”赵卫东的眼睛一亮,“对!那个配方!”

他激动地翻着那个厚笔记本。

“当年你爸研究的那个配方,因为那场事故,被迫中断了。他走了之后,我一直不甘心。我把他留下的思路,继续研究了下去。”

“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把它完善了。”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一页,“就是这个。一个全新的,更安全,效率更高的配方。可以说,是你爸和我,共同完成的。”

“我靠着这个技术,才开了现在这个小公司。我一直想把这个成果分你爸一半,可我找不到他。”

赵卫东看着我,眼神真诚。

“小军,这个公司,理应有你爸的一份。不,应该说,这本就是他的心血。”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次来山东,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爸念念不忘的厂子,没了。

但他念念不忘的事业,他的心血,却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而且,还开花结果了。

我摇了摇头。

“赵叔,钱,不重要。”

我看着他,“我这次来,只是想为我爸,求一个真相。现在,我找到了。”

“我爸他……他心里太苦了。”

“他这辈子,可能都好不了了。但是,我想让他知道,他没有错。他是个了不起的工程师。”

赵卫东沉默了。

他把那个铁皮盒子,推到我面前。

“孩子,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它们,属于你父亲。”

我没有推辞。

我郑重地收下了。

这是我爸的青春,是我爸的荣誉,也是我爸的清白。

在淄博的最后一天,赵叔带我去了光明化工厂的旧址。

我们站在那个高档小区的门口。

“当年,你爸就是在这里,指着那片空地,跟我说,老赵,我们以后,要建一个全国最好的化工实验室。”赵叔的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两个年轻人,站在这里,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岁月,真是个说不清的东西。

我带着那个铁皮盒子,踏上了回成都的火车。

来的时候,心里是迷茫和忐忑。

回去的时候,心里是沉甸甸的踏实。

我没有找到金山银山,但我找到了比金山银山更宝贵的东西。

我找到了我父亲的故事。

回到家,小芹正在店里忙活。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她看到我手里的铁皮盒子,没多问。

“先吃饭吧,给你留了饭。”

晚上,我们收了店,回到家。

爸还是老样子,坐在藤椅里。

我把小芹也叫了过来。

我打开那个铁皮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获奖证书,笔记本,证明他清白的文件。

我把在山东的经历,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小芹。

小芹听着,眼圈也红了。

她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我。

“军,辛苦你了。”

我摇了摇头。

我走到我爸面前,蹲下。

我把那张他站在工厂门口的照片,举到他眼前。

“爸,你看,这是你年轻的时候,多精神。”

他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照片上。

我又拿起一张获奖证书。

“爸,这是你的奖状。厂里的人都说,你是最厉害的工程师。”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拿起那沓证明他清白的文件。

“爸,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是被冤枉的。你一直都是清白的。”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见到赵叔了,他很想你。他说,你们一起研究的那个配方,成功了。你是个天才。”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我爸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心里,有些失落。

也许,还是太晚了。

他的记忆,已经被那扇沉重的大门,永远地关上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我爸的眼角,慢慢地,滑了下来。

顺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流进了嘴角。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一下。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看懂了。

他在说,谢谢。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膝盖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了出来。

这二十九年的委屈,这二十九年的辛酸,好像都随着这眼泪,流了出来。

小芹也蹲下来,抱着我们父子俩, silently crying.

那晚之后,我爸还是那个我爸。

他依然安静地坐在藤椅里,目光空洞。

那句“谢谢”,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晚的清醒,就像是回光返返照,短暂得像一场梦。

但我不觉得遗憾。

我知道,他听到了。

这就够了。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面馆照常开着,生意不好不坏。

我每天给他喂药,擦身,推他出去晒太阳。

一切好像都没变。

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的心,不再像以前那样,被一种无形的重压包裹着。

我再看我爸,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我能看到,他空洞的眼神背后,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青年。

那个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配方,通宵达旦的工程师。

那个面对不公,宁折不弯的山东汉子。

他是我爸,李建国。

一个被时代和命运开了个玩笑的普通人。

一个了不起的,我的父亲。

赵叔后来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说要把公司的股份转给我。

我都拒绝了。

我说:“赵叔,你和我爸的情义,比任何股份都珍贵。公司是你辛苦打拼下来的,你就好好经营。就当是,替我爸,把他没做完的梦,继续做下去。”

赵叔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声“好”。

我把爸的那些东西,都收回了铁皮盒子里,好好地放在我的床头。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拿出来看看。

那张黑白照片上,我爸的笑容,好像在告诉我。

儿子,你做得对。

来源:聪明的小猫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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