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536公里的京九铁路,是中国铁路史上规模最大、建设最快、一次建成里程最长的干线。其中,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总承包的吉安至赣粤省界段,堪称全线“重中之重、难中之难”。中铁十三局肩负重任,承建65.939公里线路与五座车站,三年会战,自1993年开工至1996年配
梅梓祥导读:
2536公里的京九铁路,是中国铁路史上规模最大、建设最快、一次建成里程最长的干线。其中,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总承包的吉安至赣粤省界段,堪称全线“重中之重、难中之难”。中铁十三局肩负重任,承建65.939公里线路与五座车站,三年会战,自1993年开工至1996年配套收官,同年9月1日顺利验交运营。
这条纵贯南北的钢铁大动脉,是建设者们镌刻在大地上的壮丽诗章。而黄宏飞战友的《风雪中惜别赣州》,则以亲历者视角,定格1996年告别赣州的风雪瞬间:以“雪”为线,从“沾着湿气的重雪”到“埋膝盖的江桥积雪”,让严寒可触可感;凭“《施工手册》”“章贡酒”等物件,串联起建设者的专业与温情;风雪站台,《十送红军》的歌声更将军民情谊推向高潮。二十余载流转,当年战友或许淡忘雪落的细节,但含饴弄孙、著书立说等生活的日常里,始终与生命中的钢轨血脉相连。
最是惊叹一位工程技术人员黄宏飞的文采斐然!
风雪中惜别赣州
黄宏飞
2536公里的京九铁路是我铁路史上规模最大、建设最快、一次建成里程最长的干线,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总承包的吉安至赣粤省界段是全线的“重中之重,难中之难”地段。中铁十三局担负65.939公里线路和五座车站的施工任务。1993年开工, 1996年配套收官, 9月1日验交运营。
1996年12月20日的赣州,雪是半夜开始下的。
我被冻醒时,月光已被雪片揉碎成满窗的白。清晨推开门,雪堆到脚踝——不是松软的粉雪,是沾着湿气的重雪,踩上去“咯吱”一声,雪末子溅得裤腿都是。风裹着雪粒子往领口钻,我把棉大衣领子竖起来,睫毛很快结了细冰碴,呼吸凝成小雾珠。送站的面包车早被雪埋了半截,司机周老三戴露指手套铲驾驶室的雪,每铲一下,雪末子就扑得脸颊生疼。“黄部长,上车吧。”他喊,引擎盖烫得冒白汽,轮胎却陷在半尺深的雪窝里。上车后,我们裹着军大衣挤成一团,有人把棉帽拉下来遮耳朵,有人抱着热水瓶焐手。我怀里揣着没看完的《施工手册》,纸页被体温焐得发软。面包车“嘎吱嘎吱”往前蠕,像头累坏的老黄牛。路边稻田被雪埋成平地,偶尔露出半截冻硬的稻茬,像谁冻僵的手指;公路边沟的积水结着薄冰,车轮碾过溅起碎冰渣,打在车厢板上“叮叮当当”。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走了两个多小时。等绕到贡水河边,对岸火车站还在雾里晃——江桥积雪厚得能埋膝盖,值班员举着信号旗喊“不行”,无线电里传来列车准点离站的笛声。周老三攥着方向盘叹气,总指挥朱佩文终于挥手:“回吧。”
面包车调头时,轮胎在雪地里刨出两道深沟,像大地给我们的“不留痕”印章。回到武警招待所(局指挥部),会议室电暖气开得足,却驱不散寒气。大家把湿棉鞋搁在暖气片上,蒸腾起一片雾气,争论却热火朝天:陈习文捧着卷边黄历,眼镜片蒙着雾,凑到跟前点着“忌出行”三个字:“今日壬申日,忌出行!早上我还烧了香!”指甲缝里还沾着写材料的墨渍。徐希华晃着茶杯,茶水溅在黄历上:“扯啥黄历!前几天龙南县十万群众唱《十送红军》、联名签字挽留,是赣南百姓真心不想让咱走!”要说这也是天意。朱新明叼着过滤嘴香烟,火星子在雾里一明一灭,冲我挑眉:“黄部长,要怪就怪你这‘乌鸦嘴’——前三天你哼《其实不想走》,老天爷当真了!,这下真的走不了啦。”刘文德用山东腔劈进来:“胡(唬)扯!什么老黄历、什么天意、什么乌鸦嘴?就是预案没做足!下回提前五小时出发,爬也能爬到车站!”他蹲在桌边用茶水画路线图,茶水顺着桌沿流下来,手指点着“赣州站”:“这儿有涵洞,提前半小时走能绕开雾区。”荀照杰倒是无所谓:“我技术论文资料还没凑齐,正好趁这会儿补补。”说完又埋头草稿。
暖气更足了,黄历纸页微微发卷,像我们总在变的撤离计划。
三天后太阳晴了整宿,我以为能走。下午四点,乌云从南边涌来,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户上噼啪响。
小赵气喘吁吁跑进来:“朱指挥,武警摆宴了!”
食堂里摆着满满两箱章贡酒和赣泉酒,瓷瓶印着红底金字商标。掀开盖子,酒香裹着红烧肉香气飘出来。朱指挥举着酒杯:“咱们跟赣南人民处出感情了,这酒得喝透!就算走不了,也得谢人家心意。”
酒杯碰在一起,叮当响。窗外雾升起来,裹着食堂的热气,像蒙了层纱。陈习文摸着黄历,悄悄把“宜出行”那页折了个角。
那晚,酒杯碰撞声与《十送红军》旋律交织,醉意中有人轻声说:“这地方,把咱们当亲人了。”
1997年元旦,风雪依旧。
我们凌晨四点顶风出发,棉大衣裹得像粽子,只剩眼睛露在外面。面包车防滑链哗啦哗啦响,车轮碾过冰凌,溅起细碎冰花。路过贡水河特大桥时,不知谁喊“再看一眼”,全车人齐刷刷回头——桥墩上的冰凌像水晶帘幕,桥下是我们拼了数年的工地。
刚到车站,“十送红军”的歌声响起,站台上排着两排欢送队伍,打着“热烈欢送京九铁路功臣凯旋”的横幅,手捧鲜花致意。加挂的软卧车厢挂着“京九功臣专列”红绸,风吹得像团火。乘务员端来铝制饭盒装的姜汤:“师傅,喝口热的。”辛辣的姜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胃里。
我望着月台的“赣州”站牌——字被雪盖了一点,却还能看清。这两年,我们看着它从歪扭的临时牌变成锃亮钢牌;看着旁边荒地长出商店民房;看着老乡的孩子从光脚跑的小娃,变成背书包的小学生。
欢送声被风雪吹得模糊,却像当年修桥的号子,撞在心上。我忽然明白:这条铁轨不仅载我们北归,更把一段神奇又温情的记忆,焊在了赣南群山间。
第三排左起第六人为黄宏飞。
后记
二十余年过去,京九线已融入中国经济血脉。当年雪地里畅谈的我们,散作满天星辰:
朱指挥在深圳家,客厅地板摆着积木铁路,孙子把积木排成京九线:“爷爷当年修的铁路,现在能跑高铁了。”
刘总工回哈尔滨,在阳台堆雪人,戴当年的安全帽、系红领巾:“这是我工地的帽子,传给你。”
陈主任还在工地,每次出发前翻出黄历,指尖划过“宜出行”“还是得信这个——当年要是不信,说不定还在赣州喝姜汤。”
徐书记抽屉藏着《十送红军》磁带,如今用智能手机播放,熟悉的歌声裹着赣南湿气,像当年的日子。
朱新明调回安徽阜阳当公安分局政委,调解纠纷时还冷不丁冒一句“这都怪乌鸦嘴”,大家笑——那是当年最甜的“乌鸦嘴”。
荀照杰升任中国铁建经营计划部总经济师(副局级),出了六本著作:《时代吟颂》讴歌新时代》《新时代颂歌》《项目投资与企业管理》《〈内功四经〉全本解析与应用》《新时代诗话》。
我2000年调入深圳地铁,2014年被派往埃塞俄比亚,参与首都亚的斯亚贝巴轻轨运营援助,成为“一带一路”先行者之一。异国深夜想起赣州的雪,它虽曾阻隔行程,却让我懂了“此心安处是吾乡”——那条用青春铺的铁路,把山河和人生缝成了一首不停的诗。
黄宏飞,壮族,1958年8月出生 ,广西人 。北 京交通大学技术经济管理学硕士学位 ,高级工程师 ,国家注册监理工程师。1976年入伍,曾在铁道兵八师三十八团、中铁十三局集团、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深 圳地铁监理部、 埃塞俄比亚首都轻轨运营项目工作。
编辑:乐在其中
来源:铁道兵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