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服务大厅里嘈杂的人声、叫号器的电子音,都像潮水一样退去了。世界只剩下那张薄薄的卡片,和那句轻飘飘的话。
那张崭新的社保卡,在我手里攥得像块滚烫的烙铁。
工作人员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我十五年编织起来的梦。
“阿姨,您这个账户……是临时的,里面的钱,国家规定是退不回去的。”
十五年。
五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服务大厅里嘈杂的人声、叫号器的电子音,都像潮水一样退去了。世界只剩下那张薄薄的卡片,和那句轻飘飘的话。
我的腿一软,要不是扶着冰凉的柜台,人就栽下去了。
怎么会呢?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那十五年,就像一卷被扯断的电影胶片,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闪回。
是儿子林涛刚结婚那年,他意气风发地跟我说:“妈,以后都兴这个了,您也交一份社保,就当是存钱。等您老了,国家给您发钱,我跟小丽也放心。”
那时候,我的小裁缝铺生意还算红火,街坊邻里都爱找我做衣服。我说:“妈有手艺,饿不着。”
林涛拍着胸脯,把一沓材料推到我面前:“妈,这不一样。这是保障,是城里人的体面。您辛苦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体面”两个字,说到了我心坎里。我叫陈淑芬,没读过几年书,一辈子就守着一台缝纫机,靠一针一线把林涛拉扯大。我这双手,能把一块普通的棉布,变成一件合身的衣裳,能把破了洞的裤子,补得天衣无缝。这是我的本事,也是我的根。但我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看着儿子那张充满希望的脸,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每个月,我都会雷打不动地从裁缝铺的收入里,专门辟出一笔钱,存进儿子给我的那张银行卡里。他说,钱会自动划走,方便得很。
我不懂什么叫自动划走,我只知道,这笔钱,是我未来的依靠。
有时候生意不好,一天都坐冷板凳,那笔钱就显得格外沉重。我得从买菜的钱里省,从自己的嘴里抠。街口王嫂卖的肉包子,我闻着香味,咽口唾沫,转身回家就着咸菜喝粥。
有时候赶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深夜里,缝纫机的“哒哒”声是这间小屋里唯一的声音。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想的却是,再熬一熬,等退休了,就好了。
那十五年,我做的衣服,从中山装到喇叭裤,又从喇叭裤到休闲夹克。布料在变,款式在变,街上的风景也在变。唯一不变的,是每个月那笔准时存进去的钱,和我心里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梦。
我梦见自己退休了,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我能拿着自己的养老金,去逛逛公园,跳跳广场舞,还能偶尔给孙子包个红包,不用伸手问儿子要钱。
那是一种怎样的挺直腰杆的活法啊。
可现在,这个梦,碎了。
碎得无声无息,只剩下手里这张冰冷的卡片,嘲笑着我十五年的痴心妄想。
第一章 一针一线的承诺
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空气里还满是栀子花的香气。
我的裁缝铺开在老城区的一条窄巷里,一块褪了色的木头招牌,上面“陈氏制衣”四个字,是我过世的丈夫亲手写的。
铺子不大,临街的一面墙整个改成了玻璃窗,阳光能照进来,落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屋里最显眼的,就是那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黑色的机头,被我擦得锃亮,像个沉默的老伙计,陪了我半辈子。
那天下午,儿子林涛带着他新过门的媳妇小丽,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妈!”林涛嗓门大,带着年轻人的朝气。
我正低头给一件旗袍锁边,闻声抬起头,摘下老花镜,笑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小丽手里拎着一兜水果,甜甜地喊了声“妈”,把东西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她是个城里姑娘,皮肤白净,说话细声细气,就是看我的眼神里,总带着点儿我读不懂的东西。
林涛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拿起我桌上的皮尺甩着玩,开门见山:“妈,我跟小丽商量了,给您办个社保。”
“社保?”我停下手里的活,这个词我听过,电视里天天说,但总觉得离我很远,“那是厂里工人才有的东西,我一个做裁缝的,办那玩意儿干啥?”
“妈,现在不一样了。”林涛把皮尺往桌上一扔,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谈论一个天大的秘密,“现在政策活了,我们这种自己干的,也能交。这叫‘灵活就业人员’社保。”
他把一个文件袋拍在缝纫机上,里面花花绿绿的宣传单散落出来。
“您看,只要缴满十五年,到了退休年龄,每个月都能领养老金。这钱是国家给的,活到老,领到老。比您这辛辛苦苦踩缝纫机强多了。”
我拿起一张宣传单,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看得我眼花。什么“统筹账户”,什么“个人账户”,像天书一样。
我摇了摇头:“我这手艺,还能干个十年二十年的,养活自己没问题。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那时候,我对自己这双手,有十足的信心。只要我还能穿针引线,就不会没饭吃。
“妈,您这思想太落后了。”小丽在旁边轻轻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敲在我心上,“现在谁还做衣服啊?商场里打折的衣服,比您这手工做的便宜多了。您这是手艺,可手艺也得吃饭啊。”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找我做衣服的,大多是些老街坊,图个合身,图个念想。年轻人,谁还耐烦等上十天半个月,就为了一件新衣裳?
林涛见我沉默了,赶紧打圆场:“小丽不是那个意思。妈,我们是为你好。您想啊,您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拿出一小部分存起来,就当是为以后投资。以后您老了,病了,这都是保障。”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了:“再说了,您要是不交,以后养老的压力,不都得落在我跟小丽身上?我们刚结婚,也想自己干点事业,压力也大。您要是自己有养老金,我们也能轻松点,您自己花钱也硬气,是不是这个理?”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中了我的软肋。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拖累儿子。我把他拉扯大,供他读完大学,已经是倾尽所有。现在他成家立业了,我怎么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我看着林涛,他眼睛里满是恳切。我又看了看小丽,她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透着一股期盼。
我心里那点固执,就像被水浸湿的棉线,一下子软了。
“那……要交多少钱?”我迟疑地问。
“不多不多,”林涛立刻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表,“有好几个档次,咱们先从最低的开始交。一个月几百块钱,您少扯几尺布就出来了。”
几百块。
对我来说,那不是个小数目。那意味着我要少进几件时兴的料子,意味着我要多熬几个晚上,多接几个缝缝补补的零活。
可一想到以后能挺直腰杆,不给儿子添麻烦,我就觉得,值。
我拿起桌上的针,重新穿上线,手指因为常年劳作,已经有些变形,但穿针的动作依然稳准。
“行。”我轻轻说出一个字,像是对自己许下了一个承诺,“那就办吧。”
林涛和小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在我手下的那件真丝旗袍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晕。旗袍上的牡丹花,开得正艳。
我低着头,一针一线,缝得格外仔细。
我以为,我缝进去的,是我的手艺,是我的心血。
却不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缝进去的,也是一个长达十五年的,看似美好的泡影。
第二章 缝纫机上的岁月
日子就像缝纫机下的布料,一推一送,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长一截。
自从答应交社保,我的生活就多了一件顶重要的大事。每个月月底,我都会把这个月挣的钱,仔仔细细地摊在桌上。那些票子,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带着不同人的体温和汗水味。
我先是把下个月进货的本钱留出来,再把吃穿用度的生活费放在一边,最后,把剩下的钱里,最平整的那几张,抽出来,夹在一个旧信封里。信封上,我用铅笔写着“养老钱”三个字。
每个月一号,我都会揣着这个信封,坐两站公交车,去银行,把钱存进林涛给我的那张卡里。
银行的柜员是个小姑娘,见我次数多了,也熟了。她总是笑着问:“阿姨,又来给儿子存钱啊?”
我摇摇头,挺直了腰板,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说:“不是,这是给我自己存的养老钱。”
小姑娘听了,总会多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敬佩。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那些在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没什么两样。我们都在为自己的未来,一笔一划地储蓄着。
这十五年,老城区的变化太大了。
巷子口那棵老槐树,被拓宽马路时砍掉了。对面的杂货铺,变成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却没了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声。越来越多的老街坊,搬进了高楼大厦,我的裁缝铺,也变得越来越冷清。
有时候,我一整天都接不到一个活儿。我就坐在缝纫机前,擦拭着机头,给它上油,或者拿出一些零碎的布头,给自己做个坐垫,做个袖套。
缝纫机的“哒哒”声,越来越少响起。但每个月信封里的“养老钱”,我一分都没少过。
生意不好,我就得想别的法子。
我开始接一些给窗帘锁边的活,一大匹布,又厚又重,搬上搬下,累得我气喘吁吁。我还帮人修改裤脚,一块钱一条,一天下来,站得腿都肿了,也挣不了几个钱。
最难的时候,是有一年冬天,我得了场重感冒,躺在床上一连好几天起不来。眼看着就到月底了,信封里的钱还差一百多。
我心里急得像火烧。
林涛和小丽来看我,小丽放下水果,状似无意地说:“妈,您看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拼。要我说,这铺子干脆就别开了,每个月那几百块钱,我们给您交。”
我躺在床上,身上没力气,心气却还硬着。
“那不行。”我咳了两声,声音沙哑,“说好了我自己交,就得自己交。我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
小丽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她是心疼我,也是心疼钱。这些年,林涛自己开了个小公司,生意时好时坏,他们俩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我不能再给他们添负担。
病稍微好点,我就爬起来,把之前给邻居张大妈做的一件棉袄赶了出来。交货那天,张大妈多给了我二十块钱,说:“淑芬啊,看你这脸白的,多买点好吃的补补。”
我捏着那二十块钱,眼眶一热。
凑够了钱,我像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任务,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那十五年,信封换了十几个,上面的字迹从清晰变得模糊。“养老钱”这三个字,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心里。
它是我辛苦劳作的奔头,是我深夜里的慰藉,是我对抗岁月流逝的底气。
我常常会幻想退休后的生活。
那时候,林涛的公司应该已经走上正轨了,孙子也该上小学了。我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每天早上,可以去公园里打打太极,下午,可以约上几个老姐妹,喝喝茶,聊聊天。
我甚至还计划好了,等拿到第一笔养老金,我要去买一块上好的香云纱,给自己做一件新旗袍。
我这辈子,给别人做了无数件漂亮的衣裳,却从没舍得给自己用过好料子。
这个念想,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慢慢发芽,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我靠在这棵树下,躲避着生活的风雨,觉得无比安稳。
我算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盼。
终于,在我六十岁生日那天,我交齐了最后一笔社保费。
那天,我特意给自己下了一碗长寿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吃完面,我把那个写着“养老钱”的旧信封,连同里面所有的银行存款回执单,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一个铁皮盒子里。
我摸着那个盒子,就像摸着我后半生的幸福。
我对缝纫机说:“老伙计,咱们可以歇歇啦。”
我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三章 一句话的崩塌
办退休手续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
我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了一件八成新的墨绿色外套,那是前年过年,小丽给我买的。我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梳了头,把花白的头发拢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
镜子里的人,眼角爬满了皱纹,双手也粗糙得像老树皮。但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压抑了十五年,终于要破土而出的,对未来的期盼之光。
我带上了身份证、户口本,还有那个装满了回执单的铁皮盒子。每一样东西,我都检查了好几遍,生怕漏了什么。
社保大厅里人山人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和等待的气味。我取了号,安安静静地坐在塑料椅子上,听着叫号器一遍遍地播报着号码。
周围的人,大多和我年纪相仿,脸上都带着和我一样的神情,既有紧张,也有憧憬。我们就像一群即将靠岸的水手,在经历了漫长的航行后,等待着踏上坚实的土地。
“A137号,请到5号窗口办理。”
终于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前,把一沓材料,恭恭敬敬地递了进去。
窗口里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姑娘,戴着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她接过我的材料,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我的心,随着那“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姑娘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她反复地核对着电脑屏幕和我的身份证,又拿起电话,小声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阿姨,您稍等一下。”她挂了电话,又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为难。
“怎么了,姑娘?是……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姑娘抿了抿嘴,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轻声说:“阿姨,我们系统里查到,您这十五年缴纳社保所挂靠的单位,是一家劳务派遣公司。这家公司在三年前,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注销了。”
“注销了?”我没听懂,“注销了是什么意思?我的钱呢?”
“您别急。”姑娘试图安抚我,“是这样的,按照规定,您这种情况,属于‘代缴’行为。您本人和这家公司没有事实劳动关系,所以,您缴纳的这部分钱,只能进入个人账户。统筹账户里的钱,是没有的。”
一连串的名词,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只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姑娘,你……你就直接跟我说,我能不能领到养老金?”我扶着柜台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姑娘看着我,眼神里的同情更深了。她顿了很久,才说出了那句让我天旋地转的话。
“阿姨,按照现在的政策,您这种情况……是办不了退休,也领不了养老金的。而且,因为您是通过虚构劳动关系参保的,这个账户性质属于临时账户,个人账户里累计的钱……也是退不回来的。”
“退……不回来?”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整个世界的声响,瞬间都消失了。我看不见姑娘脸上同情的表情,也听不见大厅里嘈杂的人声。
我的眼前,只有那十五年。
是那个炎热的夏天,儿子兴奋地跟我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是每个月月初,我揣着那个写着“养老钱”的信封,挤上公交车的背影。
是无数个深夜里,我在缝纫机前,为了凑够那几百块钱,熬红的双眼。
是那碗加了两个荷包蛋的长寿面,和我对未来生活的所有美好想象。
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飞速地闪过。
然后,画面定格。
一切都变成了一张废纸,一句“退不回来”。
“阿姨?阿姨您没事吧?”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声音很远,很模糊。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手里的铁皮盒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盖子弹开了,里面那些我珍藏了十五年的银行回执单,像一群受了惊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
白色的纸片,铺满了冰冷的地砖。
每一张,都像是我那破碎的梦的碎片。
我蹲下身,想去捡,可我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
眼泪,就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么无声地,一滴一滴,砸在那些纸片上,洇开了一团团模糊的印记。
我这辈子,没掉过几次泪。丈夫去世的时候,我没哭,一个人拉扯着林涛,再苦再累,我没哭。
可今天,我守了十五年的希望,被人一句话就判了死刑。
我崩溃了。
第四章 家里的风暴
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已经记不清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空了的铁皮盒子,好像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进门,小丽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妈,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手续……没办成?”
我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成了一摊泥。
小丽解下围裙,给我倒了杯热水,挨着我坐下,轻声问:“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张了张嘴,那句在社保大厅里让我崩溃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不仅仅是一句话,那是我十五年的血汗,是我后半生的指望,是我不敢触碰的伤疤。
我只是摇着头,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小丽见状,急了,立刻给林涛打了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林涛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他一进门,看到我这副模样,心就沉了半截。
“妈,怎么了这是?”他蹲在我面前,握住我冰凉的手。
我抬起头,看着儿子焦急的脸,那张曾经向我许诺“体面”和“保障”的脸。积压在心里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
“林涛……”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的养老金……没了。”
我把白天在社保大厅的遭遇,颠三倒四、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子割自己的心。
客厅里,一片死寂。
林涛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愣在那里,嘴巴半张着,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小丽的反应更快,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材料,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劳务派遣公司?注销了?这……这不是骗人吗?”
“当初……当初是你跟我说,让我办的。”我看着林涛,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说这是保障,是城里人的体面。十五年,林涛,整整十五年啊!我省吃俭用,熬更守夜,我图的是什么?我图的不就是老了能活得有点尊严,不给你们添麻烦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充满了控诉。
“现在全没了!钱也没了,指望也没了!你让我下半辈子怎么办?啊?你让我怎么办!”
我举起手,想打他,可那只举在半空中的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是我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
“妈,您别急,您先别急……”林涛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声音也抖了,“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当初给我办这个的,是我一个朋友,他说他有门路,能帮着挂靠,手续都正规,我才……”
“朋友?什么朋友!”小丽在一旁尖声叫了起来,她把手里的材料狠狠摔在茶几上,“林涛,你给我说实话,你当时是不是为了省钱,找了那些不正规的中介?”
林涛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看我们。
小丽的眼圈也红了,她指着林涛,气得浑身发抖:“我就知道!我当初就跟你说过,这种事不能图便宜,要去正规窗口问清楚。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妈十五年的血汗钱,全让你这个‘朋友’给坑了!”
“我那时候不是刚创业,手头紧吗……”林涛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手头紧?手头紧你就能拿妈的养老钱开玩笑吗?那是妈的命根子!”小丽的眼泪也下来了,“十几万啊,那不是十几块钱!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夫妻俩的争吵,像两把锥子,一下一下地扎着我的心。
我不想听了。
我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把所有的争吵和指责都隔绝在外面。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老城区的屋顶,层层叠叠,像我此刻的心情,找不到一个出口。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为自己存一份保障。
到头来,我不过是替儿子的一个轻率的决定,买了一份长达十五年的单。
我没有怪林涛。我知道,他不是存心骗我。他只是……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想走捷捷,想省点事,却没想过,有些事情,是不能省的。
我只是觉得悲哀。
为我那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如今却化为泡影的血汗钱。
也为我那份,被轻易辜负的,沉甸甸的信任。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缝纫机在角落里静静地立着,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我们一起,熬过了一个比任何一个赶工的夜晚,都更加漫长、更加冰冷的黑夜。
第五章 找寻出路
天亮了,窗外的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就像我的心情。
一夜未眠,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困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不是十几块钱,也不是十几百块钱。那是我用十五年的光阴,一针一线换来的。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我不甘心。
我走出房间时,林涛和小丽正坐在客厅里,两人眼圈都是红的,显然也一夜没睡好。茶几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见我出来,林涛“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妈,对不起。”
他“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我一把拉住了他。
“跪下有什么用?”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是想办法的时候。”
我的冷静,让林涛和小丽都愣住了。
“妈……”
“林涛,”我打断他,“你去找当初给你办事的那个朋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把他给我找出来。小丽,你脑子活,上网查一查,看看我们这种情况,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或者去咨询一下律师。”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我,再去一趟社保局。”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妈,您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去。”我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自己交的钱,我自己去问。我不闹,也不吵,我就想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
说完,我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喝下去,冰冷的胃里,才算有了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家三口,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各自行动起来。
林涛那边,进行得异常艰难。他那个所谓的“朋友”,电话早就打不通了,微信也拉黑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别的熟人那里打听到,那个人因为同样的事情,被告了好几次,早就跑到外地躲起来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
小丽这边,也不乐观。她咨询了好几个律师,得到的答复都大同小异:这种情况,属于政策漏洞和个人违规操作的灰色地带。想要通过法律途径追回那笔钱,希望渺茫,而且耗时耗力,光是诉讼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我,则成了社保大厅的“常客”。
我每天都去,不吵不闹,就坐在等候区。等办业务的人少了,我就走到窗口,还是那个小姑娘,一遍一遍地向她询问,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政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渠道。
小姑娘从一开始的同情和无奈,到后来的熟悉和敬佩。她会耐心地给我解释各种条款,帮我分析各种可能性。但每一次,最终的结果,都还是那句冰冷的“规定就是这样”。
有一次,大厅的主任也注意到了我。他把我请到办公室,给我倒了杯水,很恳切地跟我说:“阿姨,我们真的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社保基金是国家的钱,每一笔支出,都必须有法律依据。您这种情况,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
走出社保大厅,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没有打伞,就那么走在雨里。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温热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撞上了玻璃的苍蝇,前途看似光明,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回到家,屋里一片昏暗。
我打开裁缝铺的门,一股尘封的布料味扑面而来。我走到缝纫机前,用手抚摸着冰冷的机头。
这个老伙计,陪我走过了半生的风雨。我靠着它,养大了儿子,撑起了一个家。我以为,它可以退休了。
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要回到它身边。
我拉开抽屉,里面还有一些零碎的布头和没用完的线。我找出一块深蓝色的棉布,那是上次给邻居王大爷改裤子剩下的。
我熟练地穿好针,引好线,脚轻轻地踩在踏板上。
“哒、哒、哒……”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重新响了起来。
那一刻,我心里那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好像被这声音,敲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钱没了,指望没了,可我这双手还在。
这门手艺,还在。
只要我还能拿起针线,我就还能靠自己吃饭。
尊严,不是靠别人给的,是靠自己一针一线,挣回来的。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么倒下。
陈淑芬这辈子,没向生活低过头。
以前不会,现在,也一样不会。
第六章 真相与裂痕
日子,在缝纫机的“哒哒”声中,一天天过去。
我重新开张了我的小裁缝铺。
我把积压多年的布头都翻了出来,做了几十个精致的香包和零钱包,挂在铺子门口。又手写了一块小黑板,立在巷口:“精改衣物,缝补破洞,价格公道。”
起初,生意很冷清。
现在的人,衣服破了就扔,很少有人会想着拿来补。
但慢慢地,一些老街坊,还有一些注重生活品质的年轻人,开始光顾我的小店。他们拿来的,不只是需要修改的衣服,更是一份份信任。
有个姑娘,拿来一件昂贵的真丝连衣裙,不小心被勾破了一个小口,心疼得不行。我用最细的针,配上颜色最相近的丝线,用一种叫“无痕织补”的老手艺,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把那个破口补得几乎看不出痕ą迹。
姑娘拿到衣服时,惊喜得合不拢嘴。她不仅付了双倍的工钱,还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分享了我的小店。
从那以后,我的生意,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我每天从早忙到晚,虽然累,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每一分钱,都是我用自己的手艺换来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这种踏实感,是那张虚无缥缈的社保卡,从未给过我的。
家里的气氛,却依旧沉闷。
林涛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早出晚归,人也瘦了一大圈。我知道,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小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单位里的趣事。她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愧疚和小心翼翼。
这个家,像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着,每个人都呼吸困难。
我知道,那十几万的窟窿,就像一根刺,扎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不拔出来,这个家,就永远不会有安宁。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把他们俩叫到了我房间。
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了我的存折。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不多,也就三万多块。”我把存折推到他们面前,“你们先拿着,以后每个月,我再从铺子的收入里,拿出一部分给你们。”
林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猛地站起来,把存折推了回来,声音都在发颤:“妈!您这是干什么!这钱我不能要!事情是我惹出来的,应该我来承担!”
“你怎么承担?”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你公司刚起步,到处都要用钱。小丽怀着孕,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你把钱都拿来还我,你们的日子怎么过?”
小丽怀孕了,这件事他们一直瞒着我,怕我担心。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妈……”小丽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别哭。”我拍了拍她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钱没了,可以再挣。家要是散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林涛,一字一句地说:“林涛,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妈不怪你。你当初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年轻,办事不牢靠。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犯过错?重要的是,要知道错在哪,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林涛心里那把沉重的锁。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อก地,说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十五年前,他刚和小丽结婚,又恰逢自己辞职创业,手里的钱,每一分都得掰成两半花。那个“朋友”找到他,说可以帮我办社保,挂靠在一个劳务公司名下,比自己去窗口办,每年能省下将近一半的钱。
那时候的他,被“省钱”两个字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风险。他甚至为了图省事,连合同都没仔细看,就签了字。
他以为,他为我,也为他自己,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却没想到,这个看似聪明的“捷径”,最终通向的,是一个万丈深渊。
“妈,我对不起您……我把您养老的钱,当成了我创业的垫脚石……我混蛋!”他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我没有去拦他。
我知道,这个耳光,他必须自己打下去。只有疼了,才能记住教训。
等他哭够了,发泄完了,我才把一张纸巾递给他。
“好了,都过去了。”我说,“钱的事,你们不用管。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把公司做好,平平安安地,把我的大孙子生下来。”
我看着他们,笑了笑,说:“我这双手,还能动。只要我还能拿起针线,这个家,就垮不了。”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把,聊了很久很久。
我们聊起了过去,聊起了现在,也聊起了未来。
笼罩在这个家上空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明亮而温柔。
我知道,裂痕还在,但我们都在努力地,用爱和理解,去将它一点一点地,弥合起来。
第七章 真正的传承
裁缝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来找我的,不仅仅是老城区的街坊,还有很多从市中心慕名而来的年轻人。他们带来的衣服,款式新颖,面料矜贵,对我这个老裁缝来说,是挑战,也是乐趣。
我发现,这个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快时尚。依然有很多人,珍视一件衣服的质感,在乎一针一线的温度。
我的手艺,并没有过时。
小丽成了我铺子里的常客。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说“商场衣服便宜”的姑娘了。她会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哪种面料垂感好,哪种针法更适合锁边。
她还帮我注册了一个社交账号,名字就叫“陈妈妈的手工小铺”。她把我做的那些精致的旗袍、香包、还有一些高难度的改衣案例,拍成漂亮的照片,发到网上去。
没想到,竟然吸引了很多粉丝。
有人在下面留言:“这才是真正的匠人精神!”
有人说:“看到陈妈妈的针线活,就想起了我的外婆。”
还有人问我,收不收徒弟。
看着这些评论,我心里暖洋洋的。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我不仅仅是一个靠手艺吃饭的裁缝,我手里的这门技艺,是有价值的,是被人尊重和需要的。
林涛的公司,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稳重,也更加踏实。他不再追求那些所谓的“捷径”和“门路”,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产品和客户身上。
每个周末,他都会来店里帮我。他不会针线活,就帮我打扫卫生,整理布料,或者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陪我聊聊天。
他会跟我讲公司里的事,告诉我他又签了一个新合同,或者又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是一种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自信之光。
有一天,他拿来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我的缝纫机上。
“妈,这是第一个月。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您。”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
我没有拒绝。
我知道,这笔钱,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弥补,更是一种责任和承诺。我收下它,是让他心安。
我把钱收了起来,然后对他说:“林涛,钱,妈收下了。但妈也有个条件。”
“您说。”
“你把这门手艺,学起来。”我指了指身旁的缝纫机。
林涛愣住了:“妈,我一个大男人,学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男的女的的事。”我拿起一块布料,在手里摩挲着,“这门手艺,教给我的,不仅仅是怎么做一件衣服。它教给我的是,做人要像这针线一样,要直,要正。做事要像这布料一样,要实,要诚。”
我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妈不能陪你一辈子。钱,总有花完的一天。但手艺,和这手艺里包含的道理,能让你受用一辈子。这,才是我真正想留给你的东西。”
林涛沉默了。
他看着我这双布满老茧和针眼的手,又看了看那台陪伴了我大半生的缝纫机。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的裁缝铺里,多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徒弟。
他连穿针引线都学了半天,踩起缝纫机来,不是快了就是慢了,缝出来的线,歪歪扭扭,像一条蚯蚓。
我没有骂他,也没有催他。
就像很多年前,他教我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现在,我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到这个最朴素、最真实的世界里来。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母子身上。
缝纫机的“哒哒”声,和林涛偶尔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最动听的乐章。
我突然明白,那十五年的社保,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真正的保障,从来不是一张卡,一个账户,或者一笔冷冰冰的数字。
真正的保障,是刻在骨子里的手艺,是跌倒了还能爬起来的勇气,是家人之间,那份无论发生什么,都打不散、扯不断的,血脉亲情。
第八章 新衣
小孙子出生那天,是个晴朗的冬日。
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他叫安安,平安的安。是小丽起的名字,她说,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求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我看着襁褓里那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家伙,心都要化了。
我用自己存下的那笔钱,给小丽请了最好的月嫂。林涛的公司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分心。我每天就在医院和裁缝铺之间两头跑,一边照顾着店里的生意,一边给小丽和安安煲汤。
日子虽然忙碌,但我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满的,都是幸福和希望。
安安满月的时候,我亲手给他做了一套小小的虎头衣和虎头鞋。
红色的绸缎面料,上面用金线,一针一线地绣出老虎的纹样。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睛都熬红了,但看着那套精致可爱的小衣服,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在满月酒上,我把这套衣服,当做礼物,送给了安安。
亲戚朋友们都围过来看,赞不绝口。
“淑芬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现在上哪儿还找得到这么地道的手工活啊!”
我抱着小孙子,听着大家的夸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安安,他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柔软的脸颊。
我在心里对他说:安安啊,奶奶没什么大本事,给不了你金山银山。但奶奶会把这门手艺传给你爸爸,再让他传给你。你要记住,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硬的。
那天,林涛喝了点酒,他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眼睛红红的。
“妈,”他哽咽着说,“谢谢您。”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跟妈客气什么。”
我们一家三口,加上怀里的小安安,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我穿着一件新做的旗袍,站在中间。那是我用去年攒下的钱,买的一块上好的香云纱做的。深紫色,上面有暗暗的提花,显得既低调,又贵气。
我终于,穿上了我梦寐以求的新衣裳。
这件衣裳,不是用养老金买的,而是用我的手艺,用我的坚韧,用一家人的爱和扶持,换来的。
它比我想象中,要珍贵一百倍,一千倍。
如今,我的“陈妈妈的手工小铺”,已经成了这条老街上的一道风景。
林涛在我的指导下,已经能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活计了。他说,等他以后退休了,就来接我的班,把这个小铺子,一直开下去。
那张作废的社保卡,我还留着。
我把它放在那个铁皮盒子里,压在衣柜的最底层。
我偶尔会拿出来看看。
我不再感到愤怒,也不再觉得委屈。
我甚至有点感谢它。
是它,让我摔了一个大跟头,也让我因祸得福,看清了很多东西。
它让我明白,人这一辈子,真正的依靠,不是别的,正是我们自己。是我们那双能创造价值的双手,是我们那颗无论遇到什么风雨,都永不言弃的心。
今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缝纫机上,也洒在我手下那匹即将变成美丽衣裳的锦缎上。
“哒、哒、哒……”
缝纫机的歌声,还在继续。
我知道,这歌声,会一直唱下去。
唱过春夏,唱过秋冬,唱出一个普通女人,最朴素,也最坚韧的,人生。
来源:时刻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