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思想者笔记——罗伟章及其文学作品解读||冯俊龙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08 09:05 1

摘要:读四川作家罗伟章老师的《红砖楼》,曾经为他笔下东轩市混圈子的那群作家莞尔。我极认同“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认为“盛华”“冉强”等人以及他们拉扯厮混的那个圈子,是罗伟章妙笔生花创造出来的文学意象而已。哪知,不断经历人事、不断刷新认知,才知道现实生活其实远比

思想者笔记

罗伟章及其文学作品解读

冯俊龙

读四川作家罗伟章老师的《红砖楼》,曾经为他笔下东轩市混圈子的那群作家莞尔。我极认同“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认为“盛华”“冉强”等人以及他们拉扯厮混的那个圈子,是罗伟章妙笔生花创造出来的文学意象而已。哪知,不断经历人事、不断刷新认知,才知道现实生活其实远比文学创作精彩得多。繁华都市的“红砖楼”渐渐成为快要绝迹了的打卡胜地,一心向往住进“红砖楼”的“盛华”“冉强”们,却举目皆是。于是,我开始想象罗伟章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塑造出“红砖楼”和“住在红砖楼里”的那些人?看到他在发表《红砖楼》之前7年出版的《路边书》,疑问终于解开。

作家的职责,是要承担社会责任的。但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缺少独立思考的作家,如何能通过文学创作反映现实生活、揭示社会真相?如何能运用文字发掘人性、惩恶扬善?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更需要光明和温暖,作家不但要歌颂太阳的光辉,更应该把太阳的光和热传播到每个角落。这就需要作家具备一定的职业素养。作家个人修养、气质、对人与对社会的态度,透过其文字显现出来,基本不会太过失真。罗伟章的《路边书》,即是一位思想者的笔记。

罗伟章

《路边书》分为3个部分。第1部分“小笔记”,是作者思想碎片集锦;第2部分“路边书”,是作者对世界的思索;第3部分“对谈录”,是作者与人谈自己的创作。这些不同类型的文字,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思考。无论是作者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还是他通过“看到”才“想到”的“有感而发”,或者他与别人思想碰撞产生的火花,都可以看出作者善于思想、不停思想、思想闪耀出光辉,可以判断出他大多数时候沉默,属于“埋头做事,低头做人”的类型。

中国作为农业大国,虽然现在城乡差距渐渐缩短,但并未消弭,很多人无论是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与乡村紧密相连。罗伟章出生在四川东北部的大巴山,尤其是他6岁时丧母,失去母爱的殷殷照拂,生存条件更加艰苦,承受的苦难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是作家创作的源泉,但所有苦难都不值得歌颂。一个人的“根”被苦难浸泡,要想生长出“甜果”,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不能缺少思想、智慧、行动。贫穷会让一个人的身体饥饿,却能促使其思想更加活跃。思想活跃的开端,无一不是从摆脱饥饿开始。生存毕竟是人的本能。这种本能产生的动力,会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何变化都会慢慢分化。“穷则思变”会演变成“穷凶极恶”,也会转化成“穷则独善其身”。我对罗伟章的了解,来源于阅读他的文字,以及和他并不多的几次见面。总的来说,我对罗伟章的印象是:一个沉默甚至有点“呆头呆脑”、在城市生活的“农村人”。

尽管罗伟章的著作不少,而且在中国文坛的声誉已早就掩盖了他的“农民”身份,但是他身上的“农民基因”,不论是从外表还是从话语、精神等方面,都打上了深深的“农民烙印”。

农民的质朴、善良、悲悯、宽容、智慧、坚韧、沉默,都聚集在罗伟章身上。但罗伟章并不是农民,或者说他早就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他有知识、善思考、会思想,而且有能力把农民的想法,运用文字表达出来;他游走在农村和城市之间,对农村的熟悉与生俱来,对城市的探索同样与时俱进,如此一来,他就有了驾驭关于乡土与城市文字的能力。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罗伟章的“沉默”,不是“内向”的表现,而是他在用心思考。他的文字,也就熠熠生光。

可以明显看出,《路边书》的“小笔记”,是罗伟章无时无刻不在思想的证明。读书、写作、做人、做事、生活、生存,罗伟章都在用极大的耐心、极细的思维探索。他不但与自己对话,还与世界对话。这样的“对话”,就是一个思想者的内心独白。很多人是不愿意,也不能这样做的。因为,这样的“内心独白”,大多数时候是在独自反省。

一个人是需要反省的——从自己身上去寻找缺点加以改正,从他人身上发现缺陷去尽力避免。很多人是不大愿意把自身的不好暴露出来,不少人还乐于利用别人的“不好”来衬托自己的“好”。这是很多人有意无意的弊病。罗伟章愿意解剖自己,也善于用文字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小笔记”是罗伟章在生活中悄无声息的观察、感悟、思考,也是他对生命充满感情的表达、描写。他对读书的态度,对人性的省悟,对人与人、人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对万事万物的看法,无不显示一位沉默寡言的“农民”,如何用文字进行滔滔不绝的展现。

在这些充满沉着、睿智、辽阔的思想里,读者看到了罗伟章在“春雨年年来,不是单调地重复,而是默默地成长”(摘自《路边书》,下同)。像罗伟章这样在与大自然搏斗中顽强生存的人,不但强迫自己不断反省,而且善于从他人的生活中不断借鉴、深刻检讨。

特别是对于读书,早就不是农民、根却在农村的罗伟章,感悟颇深:“有些书,并不强烈地震撼你,却像楔子,慢慢地,扎扎实实地打入你。它是地基,只有当你领悟了,才能看见高入云端的壮丽。”他的《路边书》即是如此“灵魂之书”,正如他说的“把我们带到声音之外,体味寂静的博大与丰盈。”

我看罗伟章的作品并不多,虽然他的作品出版了不少。但看过他的书,哪怕像《路边书》中形似只言片语的“小笔记”,也足以使我反复咀嚼,而且屡有收获。古罗马帝国皇帝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被称为“安顿灵魂的传世之作”,影响了一代又一代西方人,后来更是在世界广泛传播,成为无数人追求内心平静的不朽宝典。罗伟章的《小笔记》,目前还不能够如此伟大,但它的作用,与《沉思录》类似。

在“小笔记”中看到罗伟章说女人与性,讲悲剧与人生,谈抽烟及习惯,道个人和体制,表女人倾服于男人,描苦难之于人类,解释传统文化和生活哲学的关系,解读现今文坛种种现象,阐释各种文学形式带给社会的影响,如此等等,虽是零星思索,却无不闪光。

《路边书》的第2部分,与书名同名。也许书名原是从这辑文章的“总成”而来。从四川东北部走出来的罗伟章,走遍中国、走向世界。远离家乡的人,家乡已经是故乡,故乡有时却是回不去的家乡。罗伟章对故乡的感情从来都是悲悯、宽容,因为他深深地怀念、永远充满善意地看待这个世界,绝少离开故乡走进城市发迹了就恨不得日日衣锦荣归、稍有成绩就觉得自己可以上天入地的那种傲娇、跋扈。他一样在城市书写生养他的家乡、在家乡幻想他居住的城市。作家几乎都从故乡汲取文学养分,比如莫言有高密东北乡,鲁迅有绍兴,沈从文有湘西,贾平凹的商州乡村,阿来的嘉绒藏区,等等,罗伟章也常回川东北罗家坝。《路边书》书写的罗伟章家乡往事,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家乡,记录着他的出生、成长、成熟,即使家乡变成了故乡,泥土气息却更加浓郁。

罗伟章算是依倚乡土文学成功的作家,但他从不鄙薄自己的故乡。乡土文学建立在乡村与土地之上,任何凌驾于故乡之上的作家,都不可能写出伟大的作品。故乡的土地上毕竟流淌着祖先的血泪汗水。鄙视故乡,就是轻视祖先。我们可以恨故乡,也可以骂故乡,但切切不可轻视、诅咒故乡。罗伟章在这辑“路边书”中表露出来的,不仅是一个赤子对故乡的念想,更是一个作家对世界的关切。

“在远方发现故乡,在故乡发现远方。”“写作者的责任,是留下有气味和体温的历史,如果我的写作仅限于镜中花水中月,血缘的故乡也好,文学的故乡也好,都将与我远离。”像罗伟章这样对故乡有如此深刻认识的乡土作家不多,有一部分乡土作家已经变得对故乡趾高气扬、指手画脚。他们不屑于故乡的今天,当然也不看好故乡的未来,更痛恨故乡曾经带给他们的苦难。这部分作家对故乡的感情,就像憎厌乳房干瘪、面容憔悴的母亲一样。他们忘记了母亲乳汁的哺育,忘记了故乡的土地还埋葬着祖辈的骨骸;他们娶了媳妇忘了娘,冷酷的优越就是无情的决绝;他们自觉高贵,甚至掩藏血脉里混合着泥土的腥味。一个人的“三观”,不会因血脉基因而决定成型。每个人不一定都会对故乡保持纯真的感情,每个人也不一定都会留恋外面的世界。

感情的事虽然很微妙,但社会规则却时常在约束感情。世界很少因为一个人改变,一个人的世界却有很多人在观望。几乎很多人都在赞赏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痴情,但罗伟章却用《再见金岳霖》表明他的态度。农民的质朴,让罗伟章大声喊道:“这是对别人生活的强力干预。”不言而喻,罗伟章对金的“真情”、对金与林及梁如影随形是不齿的。不知梁对金与林之间的情感有何看法,但罗对此是有些同情和不屑的。不管这样的纠葛是否有难言之隐,把它说成“美好”,绝对有些牵强和违心。

我是赞同罗伟章的态度的:既然深爱,就应该远离。世上情难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不是每个男人都一定要去娶“西施”,也不是每个人都要为情--特别是金、林这样不同寻常甚至有些畸形的情感所困。说得偏激一点,这三人中总有人不太道德,还有人有些自以为是,或者说是自作多情。“不道德”往往会被说成“痴情”,“自以为是”有时候也被说成是有资本“艳压群芳”,“自作多情”更是被说成“博爱”“情感丰富”。不说这三人的其他,只说他们一生的“不即不离”,呈现给世人的,也不见得那么纯粹与可爱!

罗伟章认得清人被“外在、中间地带”阻隔,突破才能进入,金、林、梁他们在感情、爱情、伦理上是否最终“突破”“外在、中间地带”的阻隔,进入到自己内心,他们也许茫然无知,也许心知肚明。但是,我想他们中总有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也就是全部,都没有挣脱出来--他们过于重视或者毫不重视自己的内心,所以才如此无聊。

除了立场分明地阐释金、林、梁的情感纠葛,想不到罗伟章能把枯燥乏味的采风作业,也写得如此精致而富有哲理。四川作家中,采风文章写得如此有水准的,大概只有周闻道可以与罗伟章比肩。至少,从罗、周的采风作品中,看不出“采风”的痕迹。用周闻道的专业说法,就是他们不但“人在场”,而且“精神在场”;不仅“介入”,而且“深入”。只有思想的深入,才会有精神的永恒。

罗伟章的《路边书》与周闻道的《只为卿云》,都是行走者的思想笔记。他们都是从农村走向城市,再在城市与农村之间来回穿梭。故乡的山水滋养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他们的思想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说到底,乡人的卑微、乡村的自然、乡土的原始,锻造了他们的淳朴、成就了他们的博大、促使他们用文学的方式发掘人性善恶,文字承载了他们对世界的所有看法,他们的生命也就无限延长。

像罗伟章这种被“故乡的气息缠裹”的作家,才有可能“故乡不单指我的出生地”,“故乡能让我站在世界之外,去除浮躁,趋于平静--我宁静地观察到,在我的某个时间单元里,并存着无限宽阔的空间。”从故乡吸取养分,会把故乡当成母亲,而自己最终成为“儿不嫌母丑,狗不厌家穷”的那个一直热爱故乡的孩子。所以,罗伟章才会记得乡下“别人的果子”;才能在“5·12”地震两个星期之后去北川,心怀悲悯地记录下眼睛看见的和心里想见的一切;才会在《怜惜》里写下那些小动物,说“生命应该柔软,应该简单,唯此才可能走向尊严和完整。”;才用心一笔一画记下他家乡的乡贤罗思举……

“对乡村的热爱,其实是对一种道德的忠诚。我相信,人类最美好的品德,是从土地里生长起来的。”这是罗伟章说的。我也相信他说的另外一句话:“作为一个希望凭知识和才华立世的人,没有什么比过分追求名声更损害心灵的了。”在我们身边,有多少从农村走进城市,或者本来就生长在城市的人,骨子里充满优越感,或隐或现鄙视农村的戾气,全然没有一点平等看人的想法。他们眼中只有“往上”的利益,而从无做人的基本道德准则。

作为成功的作家,罗伟章首先有素朴的思想。他在《路边书》的“对谈录”里,表达出来的都可以归结为对“世间有卑鄙的成功,也有光荣的失败”的解读。人人都渴望成功,作家也不例外。在当下环境,写书难、出书难,卖书也难,有的人拼了命写书,有的人拼了命卖书,却不知道罗伟章说的“好品质的作家,是不担心市场的。”可能普通人理解的是“好品质的作品,是不担心市场的。”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不知道人赋予作品的意义。“好作品”一定要有“好人品”支撑,才可能会成为经典,才有可能成为永恒。如果把拼命卖书的力气,使在拼命写书上,再有好的人品作支撑,罗伟章的话就好理解了。

无论做人、做事,不管写书、读书,我们都要时时处处学会独立思考,做一个有思想、有骨气的堂堂正正的人,我们才有可能成为罗伟章这样的思想者。写出他这样的“思想笔记”,我们的追求才会更有意义和价值,我们的生命才会焕发出一些光彩。

来源:方志四川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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