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接通电话,嗓子沙哑得厉害:「江大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手机在床头柜上不住地震颤着。
我闭着双眼摸索过去,摁下了按键。
过了五秒钟,它再度开始震动起来。
依旧是那独特的铃声,江浸月。
我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接通电话,嗓子沙哑得厉害:「江大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嘹亮,带着一丝理直气壮:「下午三点呀,沈惊蛰你是不是还在睡懒觉,跟猪似的?」
「我昨晚画设计图一直忙到凌晨五点。」
「哦,那你快醒醒,有事儿。」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喝了口水,「我妈刚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让咱俩回去吃饭。」
我把手机设置成免提,扔在枕头上,翻了个身。
「不去,困死了。」
「必须得去!」她提高音量,「你妈和我妈都在,会进行四堂会审,你敢缺席试试看?」
「审什么?审你上周又想出什么新借口要退婚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哼哼唧唧地说:「……这次不是。反正你来接我,六点,别迟到。」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了。
这婚约,是在我俩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的老爷子高兴过度拍板定下的。
那时候她家开工厂,我家开店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后来我家生意做得稍大了些,搬了几次家,但一直没断了联系。
我和江浸月,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相识了。
一起爬上树去掏鸟窝,一起下河去摸鱼,小学时她帮我写被罚抄的作业,初中时我替她挡住那些情书。
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一群同学去KTV,闹腾到半夜。
散场的时候,她喝多了,靠在我身上,路都走不稳。
夏夜的风有些闷热,吹得她的头发扫过我的脖子,有点痒痒的。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问道:「沈惊蛰,咱俩真的要结婚啊?」
我扶住她,嗯了一声。
她皱着眉头:「可这也太熟悉了,我跟你就好像左手摸右手,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想了想,好像说的是:「没事,我不嫌弃你右手抠过脚。」
然后胳膊上就被她咬了一口。
牙印留了三天。
2.
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洗了个澡,脑子略微清爽了一些。
挑了件简洁的白色T恤,灰色裤子,看上去不算太窘迫。
开车来到她公寓楼下,刚好六点。
按了一下喇叭。
没有任何反应。
又等了十分钟,才看到单元门慢慢打开。
江浸月走出来,穿着一条淡绿色的裙子,头发松松地挽着,露出纤细洁白的脖子。
她拉开副驾门坐进去,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
“迟到了七分钟。”我轻轻敲了一下手表。
“女孩子出门都没个时间观念吗?”她系好安全带,白了我一眼说,“等会儿你就说路上堵车。”
我没回应,启动了车子。
车开了一段距离后,她望着窗外,突然说道:“哎,沈惊蛰,我昨天碰到个事儿。”
“说。”
“就是我们部门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小李,你知道吧?”
“不知道。”
“……反正就是个小男生。他今天居然给我带早餐,还是楼下那家贵得要命的三明治。”
我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问:“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人家这才叫追女孩子。”她转过头看着我说,“有诚意,有行动。再看看你,沈惊蛰,除了会按时接送我,还能干啥?”
我笑了笑说:“按时接送你还不够?江浸月,你摸着良心讲,从你大三拿到驾照前,风里来雨里去,谁接送你上下学?”
“那能一样吗?那是任务!是咱妈派给你的政治任务!”
“哦,现在任务升级了,成终身制了,你有意见?”
她被我噎住,气得鼓起腮帮子,又转向窗外说:“没法沟通!”
车里安静了下来。
等红灯时,我看了她一眼。
她侧脸线条优美,鼻尖翘起,嘴唇微微紧闭,一副委屈的样子。
其实我明白,她并非真的对我有多大意见。
她就是爱较劲儿。
觉得这婚约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限制了她探索更广阔世界的可能性。
可这件衣服,是从娘胎里就穿上的,想脱下来,没那么容易。
3.
回到家中,四位家长确实早就已做好了准备。
饭桌上弥漫着欢乐融洽的气息,话题转着转着,便转到我俩这儿了。
我妈给她夹了块排骨道:「月月最近看着瘦了些,是不是惊蛰没把你照料好呀?」
她妈立刻接话:「哪有这回事,我看她气色挺好的。惊蛰才辛苦呢,听说又接了个大项目?」
我爸和她爸碰了下杯,开始回顾往昔,说当年怎么就指腹为婚了,这着实是明智的抉择。
我和江浸月低头默默吃饭,偶尔被点到名,就抬起头佯装笑一下。
脚下也没闲着。
她踢我一下,意思是「你说点话把这尴尬的局面打破」。
我回踢一下,意思是「你自己怎么不吭声」。
她又踢了一下,力气稍大了些。
我夹走了她筷子正对准的最后一块糖醋里脊。
她瞪了我一眼。
我当作没瞧见。
终于好不容易吃完饭,转移到客厅吃水果。
她妈看似不经意地提及:「对了,下个月你王阿姨家儿子结婚,请柬都送过来了。你们俩呀,什么时候能把事儿办了呢?」
江浸月刚叉起一块西瓜,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咽下嘴里的苹果,说道:「妈,阿姨,我们俩工作都才刚起步,不着急。」
「还不着急?」我妈皱起眉头,「惊蛰你都二十六了,月月也二十四了,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妈,时代不同了。」我打断她,「现在大家都晚婚。」
江浸月赶忙点头:「对对对,我们想先全力拼搏事业。」
四位家长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再追问,但气氛明显有点冷了。
好不容易摆脱出来,坐进车里。
她长舒一口气,仿若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役。
「每次回来都跟过难关一样。」她瘫在座椅里,「累死我了。」
我没说话,专心开车。
夜色变深了,路灯的光线一道道扫过车内。
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沈惊蛰,你说……要是没有这婚约,我们会怎样呢?」
「怎样?」
「就是……会变成陌生人吗?那种永远不往来的?」
我看着前方路口的红灯,缓缓踩下刹车。
「不会。」
「为啥?」
「因为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偷吃我的冰淇淋,欠我的还没还完呢。」
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出来,捶了我一下:「去!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
气氛轻松了一点儿。
绿灯亮了。
我重新踩下油门,听见她很小声地嘀咕:「其实……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4.
时光还是像以往那样不断消逝。
她没再提起退婚那件事,不过也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我俩保持着每周被喊回家吃一顿饭的频次,平常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我在建筑设计院上班,加班成了常见的状况。
她在出版社当编辑,工作也不轻松。
偶尔她夜里加班,我会去接她。
她们出版社那栋楼有些年份了,门口的路灯散发着黯淡的光。
那天我把车停在路边,等着她。
看到她和一位男同事一起出来,站在门口交谈着。
那个男子有点面生,穿着衬衫西裤,戴着眼镜,样子挺斯文的。
交谈了几句,江浸月微笑着摆摆手,朝着我的车这边走来。
那男子看着她上车后,才转身离开。
她拉开车门坐进车内,看样子心情挺好。
“等很久了吧?刚弄定下季度选题。”
我发动车子:“没事。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们编辑部新来的副主任,姓陈,人挺有才华的,就是有点啰嗦。”她随口回答着,拿出手机回消息。
我没再追问。
过了几天,周六上午,她突然跑到我家,门铃按得很响。
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她急急忙忙地冲进来,把提包扔在沙发上。
“快快快,沈惊蛰,救我于困境之中!”
“又怎么了?”
“晚上部门聚餐,说能带家属。”她双手合十,眼睛眨呀眨的,“我们那个陈副主任,还有几个单身女同事,都盯着呢。你明白的,帮我挡挡?”
我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看她:“江浸月,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家属了?不需要的时候,就是‘太熟没感觉’?”
她凑过来,拽着我睡衣袖子晃悠:“哎呀,这时候和那时候不一样嘛!帮帮忙,回头请你吃大餐!”
她身上还是那股栀子花香,凑近了,有点撩人心弦。
我抽回袖子:“等着,我去洗个脸。”
“得令!”她笑嘻嘻地瘫倒在我家沙发上,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晚上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挺热闹的川菜馆。
他们编辑部来了七八个人,果然有几个单身姑娘,眼神老是往我这儿看。
那个陈副主任也在,看到我,客气地点头打招呼。
江浸月全程演得很投入,给我夹菜,倒饮料,偶尔还凑过来小声说几句贴心话。
演技虽说浮夸,但我挺受用。
吃到一半,大家起哄,让“家属”表示表示。
我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应景的话,无非是感谢大家平常对浸月的照顾。
气氛正热烈时,陈副主任忽然笑着问:“沈先生和浸月是怎么认识的?看起来感情真好。”
桌上安静了一会儿,都等着听八卦。
江浸月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放下酒杯,笑了笑,搂住她的肩膀。
“我们啊?”
“小时候就认识了。”
“她小时候比我顽皮,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都是她带头。”曾经有一次从树上掉落,膝盖被磕破,哭得十分厉害,最后是我背着她返回的。
桌上泛起善意的笑声。江浸月在我的腰间轻轻掐了一下,低声嘀咕:“嘿!那些难以回首的事情能不能别再说啦!”
我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讲:“帮你阻挡那些烂桃花,总归要付出些代价呀。”
她的耳根浮现出些许红晕,之后便不再吭声。
陈副主任扶了扶眼镜,微笑着说:“原来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真让人很是羡慕。”
自从那顿饭之后,她们编辑部就再也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了。
5.
项目进入到了关键时期,我连续加了好多天的班,每晚回到家都是直接倒头就睡。
手机调为静音,谁的消息都没回复。
周五晚上,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节点,只感觉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拖着步子走出办公楼,夜风吹过,脑子才略微清醒了一些。
拿出手机,有一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大部分是江浸月的。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之前的:「沈惊蛰!你跑哪儿去了!」
我揉了揉眉心,给她回拨电话。
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沈惊蛰!你失踪啦!一周都没消息!」她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街上。
「加班,刚结束。」我的嗓子哑得很严重。
那边停顿了一下,火气似乎消了一些:「……你在公司?」
「嗯,正准备回家。」
「站着别动!」她命令道,「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接你!」
「不用,我打车……」
「少废话!发定位!」
电话挂断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她那辆白色小车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摇下,她探出头:「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散了架。
她没有马上开车,转头打量我:「啧,沈惊蛰,你现在看着像个流浪汉。」
我闭着眼,没力气跟她顶嘴。
车启动了,空调温度合适,座椅也很舒服。
我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感觉车停下了,睁开眼,不是我家小区。
「这是哪儿?」
「我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上去,给你弄点吃的。看你那模样,肯定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我确实饿过头了,没反对,跟着她上楼。
她的公寓不大,但收拾得挺整齐,到处都是毛绒玩具和绿植。
「随便坐,我去煮面。」她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走进厨房。
我瘫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烧水、切菜的声音,莫名地有些安心。
过了一会儿,她端出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上面还卧着个荷包蛋。
「快吃。」
面条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居然还挺好。
「怎么样?」她坐在对面,手托着腮看着我。
「还行,能吃。」
「切,嘴硬。」她哼了一声,眼里却带着点小得意。
我低头吃面,饿极了,吃得有点快。
她突然说:「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沈惊蛰,你下次加班,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找不到你人,怪……怪让人担心的。」
我抬头看她。
她眼神有点躲闪,伸手捋了捋头发。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继续吃面。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这碗热乎乎的面给抚平了一下。
6.
面条进到肚里,力气稍稍恢复了些许。
我主动揽下洗碗的活儿。
她靠在厨房门框处望着我。
“下礼拜六,我们大学同学要聚一聚,你去不?”
“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干嘛呀?”
“规定是能带着家属的哟。”她讲得理直气壮,“而且呢,听说……林薇薇也要去。”
我关水龙头的手停顿了一下。
林薇薇,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想起来了,是江浸月他们系的系花,追过我好一阵,动静闹得挺大。
当时江浸月还跑来问我,是不是要脱单了,那语气怪怪的。
我说没兴趣,她还不信。
“她去又如何?”我擦干手,转过身。
“没如何呀。”她眼神躲闪,“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要是不想去……”
“去。”我打断她的话。
她愣了一下:“你真去?”
“嗯,免得你一个人,被人灌酒了没人照顾。”
她撇嘴:“谁要你管。”
同学聚会定在了周六晚上,是一家自助餐厅。
果然,林薇薇来了。
几年没见,更会打扮自己了,一身名牌,妆容精致。
看到我,她眼睛亮了一下,直接朝我走来。
“沈惊蛰?好久不见呀!”她声音甜美,“没想到你真和浸月在一起了?当年听说你们有婚约,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江浸月站在我身旁,挽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笑了笑:“不是玩笑。”
“真好,青梅竹马,终成眷属。”林薇薇语气有点异样,目光转向江浸月,“浸月,还是你有办法,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话听起来就不太舒坦。
江浸月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些:“感情这事儿,看缘分吧。”
“也是。”林薇薇撩了下头发,“像惊蛰这么出色的,肯定不少人惦记。你们可得看紧点。”
说完,她从容地走了。
江浸月松开我的手,轻哼一声:“阴阳怪气的。”
我低头看着她:“吃醋啦?”
“谁吃醋了!”她瞪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好像我捡了她不要的东西似的!”
“我可不是东西。”我纠正她。
“……你骂自己别把我算上!”
聚会后半段,江浸月有点郁郁寡欢,酒喝得比平常多。
散场的时候她脚步有点不稳。
我扶着她往外走。
林薇薇又凑过来:“惊蛰,要不我送你们吧?我开车来的。”
“不用,我们也开车了。”我拒绝道。
“那好吧,路上小心。”她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才转身离去。
把江浸月安置到副驾,系好安全带。
她闭着眼,脸颊红扑扑的。
车开出去一段路,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醉意:“沈惊蛰。”
“嗯。”
“你以前……真没喜欢过林薇薇那种类型的?”
“没有。”
“为啥?她挺漂亮的。”
“太做作。”她沉默了一阵子,再度发问:“那你偏好啥样的类型呀?”
我并未立刻作出回应。
车内唯有引擎发出的低沉声音。
她仿佛进入了梦乡,呼吸平稳。临近小区之时,我低声说道:“这样的状态就行。”
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只看到她的嘴角,似乎有轻微的上扬。
7.
宿醉造成的后果,让江浸月第二天头疼得好似要炸开。
一大早便打电话来凄惨地叫嚷,叫我给她送解酒药和粥。
我没办法,只好充当起外卖小哥这个角色。
到她家时,她穿着睡衣,头发乱得像团麻,脸色煞白地来开门。
“沈惊蛰……我快不行了……”她虚弱地瘫倒回沙发上。
我把药和粥放在茶几上:“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还不是怪你!”她怒视着我,可没什么威慑力。
“怪我什么?”
“怪你招惹那么多异性!”她抓起一个抱枕朝我扔来。
我接住抱枕,在她旁边坐下,揭开粥盖,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显得有点乖巧。
“喂,沈惊蛰。”她突然抬起头。
“又怎么了?”
“昨天……我好像听到你说了句什么。”她眼神有些游移不定,“是不是说我这样的就行?”
我面无表情:“你听错了,我说你这样的不行。”
她愣了一下,随后把勺子一扔,扑过来掐我脖子:“沈惊蛰!我就知道你没好话!”
我笑着拨开她的手。
折腾了一阵,她没力气了,喘着气靠在我身上。
“头好痛…… ”
“自作自受。”我嘴上这么讲,手却抬起来,帮她按摩太阳穴。
她安静下来,闭上双眼,宛如一只被梳理毛发的猫。
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又睡着了,她忽然轻声说:
“其实……青梅竹马也挺好的。”
“彼此知根知底,免得互相猜疑。”
我没回应,手指依旧不轻不重地按着。
心里想着,这祖宗,别扭了二十多年,总算开始说点正常的话了。
8.
生活仿佛迈进了一种全新的平衡态势。
她不再老是把“退婚”之事挂在嘴边念叨,我也早已习惯了生活中有她带来的种种“意外情况”。
比如说,某个周六的下午时段,我正在看球赛,她打了个电话过来,带着哭腔。
「沈惊蛰……我撞车了……」
我心里猛地一揪,抓起车钥匙就朝门外冲去:「人有没有事?在什么地方?」
「人没事……只是车头撞瘪了……在中山路和解放路的交叉路口……」
我赶到现场时,看到她那辆白色的小车追尾了一辆SUV,前保险杠确实瘪下去一块。
她站在路边,眼睛红红的,就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小孩。
对方车主是个中年大叔,倒是挺好说话的,看到我过来,就说道:「你是她家属吧?人没事就好,已经叫保险了。」
处理完事故,车子被拖走后,我开车送她回家。
她一路上都垂头丧气的,不太爱说话。
「被吓到了?」等红灯时,我问她。
她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就是……突然发现,出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
我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还能想谁?那个给你送三明治的实习生?」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捶了我一下:「你这人怎么这么爱记仇!」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回到家后,她的情绪还是不高,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她接过来,捧在手里,轻声说道:「沈惊蛰,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什么事儿都找你。」
「习惯了。」我在她身旁坐下,「反正也摆脱不了了。」
她扭头看向我,眼睛还是湿湿的:「你嫌我烦呀?」
「有点。」
「……哦。」她低下头,盯着杯子里的水。
「但烦着烦着,也就习惯了。」我补充道。
她没有抬头,嘴角却悄悄上扬了。
过了一会儿,她蹭了过来,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沈惊蛰。」
「嗯。」
「我们……就这么着吧。」
「怎么着?」
「就……一直这样。」她的声音很轻柔,「好像也挺好的。」
我应了一声,没动。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线一闪一闪的。
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落在我的皮肤上。
一种平和、安稳的感觉缓缓弥漫开来。
仿佛我们本来就该如此。
9.
出版社举办年度团建活动,地点定在了邻市的一个温泉度假村,为期两天一夜。
江浸月在整理行李的时候,给我发起视频直播。
“看呀,我新买的泳衣,漂亮不?”她拿起一件碎花连体泳衣在身上比划着。
我皱着眉头问:“你就带这个呀?”
“咋啦?保守些难道不行吗?免得某些人说我不够端庄。”她话中有话。
上次聚会时林薇薇讲的那些话,看样子她记在心上了。
“随你便。”我懒得跟她争论。
“哼,反正你也没机会看。”她得意地挂断了视频。
她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我正和项目组开会,手机震动起来。
是江浸月发来的一张照片。
温泉池边,她穿着那件碎花泳衣,裹着大浴巾,对着镜头比出耶的手势。
背景中有几个男女,其中一个,是那个陈副主任,穿着泳裤,离她并不远。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文字消息:“好多人都带家属了,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怜兮兮的。”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尤其看向陈副主任所在的方向。
回复道:“玩得开心。”
她没有再回复。
晚上十点多,我又收到她的消息。
这次是语音,点开一听,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KTV或者酒吧,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
“沈惊蛰……他们还想接着喝……我头好晕……”
我立刻拨打她的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是个女声:“喂?你好,是浸月的家属吗?我是她同事小张。”
“我是沈惊蛰,她怎么了?”
“哎呀,浸月喝多了,我们正打算送她回房间呢。她一直念叨你的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江浸月含糊不清的声音:“把电话给我……我要跟沈惊蛰说……”
一阵嘈杂声过后,她的声音靠近话筒,带着哭腔:“沈惊蛰……你怎么不来接我呀……”
我捏了捏眉心说:“把度假村地址发给我。”
“啊?”
“度假村地址,房间号,现在就发到我手机上。”
半小时后,我把油门踩得飞快,驶上了高速。
导航显示,距离那个度假村,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夜风从车窗灌进来,让我毫无睡意。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丫头,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心。
10.
到达度假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根据她同事发过来的房间号,我找到了地方,然后去敲门。
开门的是女同事小张,看到我,脸上全是惊讶的神情:「沈先生?你真的来了?速度这么快!」
我点头示意:「她在哪里?」
「在屋里,睡着了。」
我走进房间,看到江浸月蜷缩在床上,睡得不怎么安稳,脸上还有喝醉后的红晕。
小张小声说:「晚上玩得太开心了,她喝了好多,我们没拦住……」
「没关系,谢谢你们照顾。」我表示了感谢。
小张和另一位女同事很懂事地离开了。
我在床边坐下,看着她。
睡着的她显得特别安静,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张扬。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嘴巴微微撅着。
我伸出手,想要把她脸上粘着的头发拨开。
刚一碰到她,她突然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我。
「沈惊蛰?」她声音沙哑,「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梦。」我轻声说,「我来接你了。」
她呆呆地看了我几秒,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
「我好害怕……」
「那个陈副主任……老是给我倒酒……眼神很怪……」
我心里一揪,表面却不动声色:「没事了,我已经来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坐起来,整个身子都钻进我的怀里,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沈惊蛰……你别离开……」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不会走。」
她在我怀里哭了很久,直到没力气了,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但手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我只能保持着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靠在床头。
窗外天色渐渐泛起白光。
怀里的她呼吸变得平稳,温热的气息吹过我的脖子。
一种陌生又强烈的保护欲,在心底悄悄产生。
也许不止是保护欲。
我低下头,看着她熟睡的脸。
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而是因为,她是江浸月。
11.
她一觉睡到太阳高悬才慢慢苏醒。
睁开双眼,瞧见我,愣神了好一阵子。
随后猛地坐起身,先低头看看自己还算整齐的衣服,再看向我。
“你……你为啥会在这儿?”
“有个人昨晚哭着打电话,让我过来接她。”我活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胳膊。
她努力回想,脸庞渐渐泛起红晕:“我……我说啥了?”
“没说啥,就说想我了。”我故意逗她。
她果然像被惹恼的猫:“不可能!我怎么会说那种话!”
“还说了,那个陈副主任,对你不怀好意。”
她神情一僵,眼神躲闪:“……我是瞎说的,喝多了。”
“是吗?”我注视着她,“以后这种团建,别去参加了。要不,带上我。”
她没出声反驳,小声嘟囔:“带你就带你呗……”
起床去洗漱,她看起来正常多了,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看我。
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退房间,在走廊遇到了那个陈副主任。
他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接着推了推眼镜,笑着打招呼:“沈先生?你怎么到这儿了?”
“来接她。”我语气平淡。
“哦,浸月昨晚喝多了,我们都挺担心的。”他看向江浸月,语气带着关切,“没事了吧?”
江浸月往我身后躲了躲,点点头:“没事了,多谢陈主任关心。”
陈副主任笑容有点不自然:“没事就好。那……下次活动注意点。”
他走开后,江浸月松了一口气,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们赶紧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格外安静,望着窗外。
快到家时,她突然说:“沈惊蛰,谢谢你呀。”
“谢什么?”
“谢谢你……每次我需要的时候,你都在身边。”
我转动方向盘,车停在了她小区楼下。
“知道就好。”
她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下车,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我。
“那……我们这婚,还退吗?”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一个她或许已经知道,但又渴望亲口听到的答案。
来源:听说风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