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眼看着就要迈过三十五岁这道坎，我跟相处了六年的女朋友晓彤也终于决定踏入婚姻。

我是陈默，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摸爬滚打了整整十二年。

眼看着就要迈过三十五岁这道坎，我跟相处了六年的女朋友晓彤也终于决定踏入婚姻。

我们一起规划着，用这十几年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汗钱，凑个首付款，在这个见证过我们所有艰辛岁月的都市里，拥有一个真真切切属于自己的空间。

晓彤性子温和，从不要求我飞黄腾达，只期盼能有个踏实的居所。

为了这个共同憧憬的未来，我们节衣缩食，每一块钱都精打细算。

历经无数个日夜的筹划，我们总算相中了一套坐落在城郊的两居室，地段虽说有些偏远，但好在周边环境静谧，价格也刚好在承受范围内。

交付定金，签署购房协议，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畅。

紧接着，就要进入整个购房环节中最核心的步骤——向银行提出贷款申请。

我把所需的全部资料整理妥当，带着满满的自信踏进了银行大厅。

我有着稳定的工作岗位，月收入虽算不上丰厚但也说得过去，征信记录一直保持良好，甚至连信用卡都极少使用。

在我的判断里，这次的贷款审批，应该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刘的理财顾问，看上去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女人。

她面带微笑地接过我递交的材料，熟练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

我端起银行柜台旁的纸杯，脑海里开始盘算装修方案，是走现代简约风，还是选北欧清新范？晓彤最爱侍弄那些绿植花草，阳台那块地方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刘顾问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消失了。

她反反复复查看着电脑显示屏上的数据，眉头拧得越来越紧，最终，她抬起眼，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我。

「陈先生，您这个情况......」

她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像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刘顾问，是哪里有问题吗？」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问题相当棘手。」

刘顾问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陈先生，根据征信系统的记录，您现在的状况......无法办理任何形式的贷款业务。」

「不能办理？什么原因？」

我腾地站了起来，连声音都走了调，

「我这辈子从没借过钱，信用状况一直良好，怎么可能办不了贷款？」

刘顾问深深叹了口气，把显示器转向我这边，手指着屏幕上的某一行字，语速很慢地说道：

「陈先生，您自己看一下。系统显示，您个人名下存在总计九百五十万元的商业贷款严重逾期记录，已经被纳入了重度失信黑名单。」

「九百五十万？严重逾期？」

我感觉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颗炸弹，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炸开了，眼前一片空白。

这根本不可能啊。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别说九百五十万，就算是九十五万，对我来说也是个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我什么时候欠下过这么巨额的钱？

「刘顾问，这肯定是搞混了吧？」

我的嗓音都在发颤，

「我真的一分钱都没贷过，会不会是重名重姓？」

刘顾问摇了摇头，用手指着屏幕上的身份证号：

「陈先生，身份证号码具有唯一性，您仔细看，这串数字跟您身份证上的完全一致。并且，系统还显示，您名下另外注册了四家企业。」

四家企业？

我彻底傻眼了。

我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像张白纸，每天就是公司和租房两点一线，什么时候突然冒出四家公司？还莫名其妙背上了将近一千万的债务？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冲到头顶。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生活，我那本该触手可及的幸福，好像被某只藏在暗处的黑手，一把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第二章

迈出银行大门的那一刻，盛夏午后的骄阳刺得我睁不开眼，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窖。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刘顾问的那些话像咒语一样在脑海里不停回放：

「九百五十万逾期」

「四家公司」

「重度失信」

我掏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拨通了晓彤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她欢快的声音：

「老公，贷款批下来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装修啊？」

听着她满怀期待的语气，我的心像被人用钝刀子割一样疼。

我深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

「晓彤，出了点状况。贷款......没批。」

电话那边安静了好几秒，晓彤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

「没批？怎么回事？是我们收入证明不够吗？」

「不是那个原因......」

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银行那边说，我......欠了九百五十万。」

我把在银行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晓彤。

电话那头，晓彤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她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我不敢去想，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样的打击。

我们的婚房，我们对明天的所有期待，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泡影。

「陈默，你别慌。」

过了很久，晓彤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

「我信你。这事儿肯定有蹊跷。咱们立刻去报案，一定是有人偷用了你的身份！」

晓彤的话像是给我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我混乱不堪的思绪找到了一丝头绪。

对，去报案！肯定是身份信息被别人盗用了！

挂断电话，我火速赶到了最近的公安局。

然而，现实又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民警在详细听完我的叙述，并核查了相关记录后，虽然表现出了理解，但他们能提供的帮助极为有限。

「陈先生，我们能体会您的心情。」

一位看起来资历不深的民警无奈地解释说，

「从法律程序的角度，银行的借款合同、企业的注册资料上，落款都是您的姓名，使用的都是您的身份证号码。虽然我们初步判断可能存在身份盗用，但这属于民事经济纠纷的范畴，必须通过司法途径来解决。您要证实那些签名并非您本人所签，需要进行笔迹鉴定，要证实您对这些企业和借款完全不知情，需要搜集海量的证据材料。这整个过程......时间会非常漫长，而且最终结果也难以预料。」

旷日持久的诉讼，不确定的结局。

我等得起吗？晓彤等得起吗？

我们的婚期迫在眉睫，房子黄了，现在还平白无故背上了近千万的债务。

难道我们的未来，就要在无穷无尽的官司和债务缠身中度过？

从公安局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昏暗。

城市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可这一切在我眼里，都失去了任何意义。

我像个失了魂的人，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

愤怒、绝望、恐惧......各种情绪交织缠绕，几乎要把我吞没。

凭什么？

凭什么我十二年的辛勤付出，要为别人的罪恶行为埋单？

凭什么一个从未谋面的幕后黑手，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我的人生？

一股怒火在我胸中越烧越旺。

冷静？起诉？去他妈的！

既然正常的途径走不通，那我就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既然那些企业挂在我的名下，那我不就是这些企业的合法代表人吗？

既然我是法定代表人，那我......是不是就拥有处置这些企业的权力？

想到这儿，我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我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查询企业法人资料，如何进行公司变更和转让。

那个盗用我身份的王八蛋，他肯定想不到，他精心编织的这张网，会变成我反击的利器。

我冷笑了一声。

好戏，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章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向公司请了长假，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埋头钻研各种法律条文，疯狂学习着公司法、合同法还有股权变更的相关知识。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写代码的软件工程师陈默，我把自己变成了一块海绵，拼了命地吸收着一切可能派上用场的信息。

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平台，我很快就查到了那四家公司的完整信息。

它们分别叫做「盛世互联科技有限公司」「鸿途商贸有限公司」「星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和「东方实业集团有限公司」。

听起来个个都挺唬人，注册资金也都在几百万到上千万不等。

看着这些陌生的企业名称，我内心毫无波澜。

对我而言，它们不是什么资产，不是什么事业，而是一个个打着耻辱烙印的定时炸弹。

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拆除这些炸弹，甚至，让它们反过来为我所用。

盗用我身份的那个人相当小心，公司的注册地址全都用的虚拟挂靠地址，联系方式也都是空号。

他显然想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让我陷入一个无法脱身的死循环。

但他漏算了一点。

他用了我的身份，等于给了我一个合法的「法定代表人」身份。

在这个身份下，我拥有至高的处置权限。

我需要一个「门路」，一个能够迅速、干净利落地把这四家公司出手的渠道。

我不能像普通卖家那样，挂在网上慢慢等买家，我需要的是雷霆手段，速战速决。

时间拖得越长，对我越不利，那个躲在幕后的家伙，随时可能察觉到我的动作，进行反制。

我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混迹在城市灰色边缘地带的「掮客」。

这些人手眼通天，路子野，只要给够钱，他们什么都能搞定。

虽然风险不小，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通过一个在商界打拼多年的大学同学，我辗转联系上了一个人称「老钱」的中间人。

电话里，他的嗓音低沉而老练，透着一股久经江湖的世故。

「陈兄弟，你的情况，你同学都跟我讲了。」

老钱开门见山，

「你这事儿，确实有点麻烦。四家公司，还挂着将近一千万的贷款。不过，也不是办不成。」

「钱哥，我只要求一点，快！」

我压低嗓门，语气却异常坚决，

「钱不是问题，但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四家公司从我名下摘干净。」

「哈哈，痛快！」

老钱笑了两声，

「陈兄弟，算你找对人了。你这种情况，正常的买家没人敢碰。但我手里有几个客户，专做这个。他们需要干净的公司壳子来走账或者搞别的操作。你这四家公司虽然背着债，但只要把债务关系理清楚，壳子还是值钱的。这样，你把公司资料发给我，我来帮你运作。至于价钱嘛......」

「开个价。」

我毫不犹豫。

「爽快！四家公司，打包处理。我帮你把那九百五十万的债务平掉，另外，再给你四百万现金。」

老钱在电话那头，似乎比了个手势。

「四百万？」

我心里一动。

「对，四百万，现钱。」

老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诱惑，

「你啥都不用操心，所有手续流程，我来搞定。你只需要配合着签个字就行。怎么样？这笔买卖，既能让你从泥潭里爬出来，还能小赚一笔，够意思了吧？」

净赚四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

我原本只想尽快甩掉这个烂摊子，从没想过还能因此获利。

这笔钱，不仅能让我和晓彤重新买房，甚至还能让我们的生活质量提升一个档次。

这笔不义之财，我拿得心安理得。

这是那个混蛋欠我的！

「好！就这么办！」

我当即拍板，

「钱哥，我相信你的能力。什么时候能开始操作？」

「明天。你带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来我这儿一趟。记住，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钱最后叮嘱道。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终于松动了一丝。

虽然前路依然凶险，但我已经看到了一线曙光。

那个盗用我身份的贼，你把我推进地狱，我就从地狱里爬出来，还要从你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第四章

第二天，我按照老钱提供的地址，来到了市中心的一栋商务大楼。

老钱的办公室不算大，但装潢相当考究。

见到本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穿一套深色西装，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腕表，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双眼睛里，却不时闪过精明的光芒。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在仔细核验了我的身份证明，并让我当场用手机登录了几个需要人脸识别验证的应用程序，确认了我「货真价实」的法人身份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兄弟，没问题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就是走流程了。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买家，他们那边也挺急。今天，咱们争取把所有文件都签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老钱及其团队的安排下，签署了大量的法律文书。

股权转让协议、法定代表人变更声明、债务剥离合同......

每一份文件都厚得吓人，上面密密麻麻的法律术语看得我头昏脑胀。

但我根本不在乎内容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每签下一个名字，那座压在我身上的近千万大山，就减轻了一分。

我甚至能感觉到一种病态的快感。

那个盗用我身份的人，他费尽心思，用我的名义构建了一个虚假的商业王国，而现在，我正在亲手把它拆解、变卖。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老钱的团队显然是此道高手，他们利用法律的空隙和规则的模糊地带，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强行将这四家公司和我进行了分割。

就在当天傍晚，当我在最后一份文书上落下笔名时，老钱笑着递给我一个信封。

「陈兄弟，事情办妥了。那九百五十万的债务，买家那边会全权负责处理，保证以后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这个信封里，是你应得的四百万，都在这张卡里，密码是六个六。从今往后，你和这四家公司，就彻底没关系了。」

我接过那个鼓囊囊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一时间有些恍惚。

短短几天功夫，我的人生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从云端坠落谷底，又从谷底猛地反弹了回来。

「钱哥，多谢了。」

我发自内心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他从中赚取的利润肯定远超他告诉我的那些，但对我来说，他确实帮我解决了天大的麻烦。

这时，老钱的助理，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给我们续上了茶水。

她看了我一眼，小声提醒道：

「陈先生，恭喜您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不过您要小心，能设这种局的人，手段肯定不简单。」

老钱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然后转向我，神色变得严肃：

「陈兄弟，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能用这种手段给你下套的人，肯定不是普通角色。你现在把他的锅给端了，他早晚会找上门来。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明白。我就等着他来。」

没错，我在等他。

我还清了银行的债务，卖掉了公司，净赚了四百万。

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那个躲在暗处的鬼，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用我的身份，办理如此复杂的手续，必然对我的个人信息了如指掌，包括我的手机号码。

他发现自己的「产业」易主，发现自己的贷款被还清，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一定会联系我，或威胁，或利诱，或只是想弄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而我，就等着这通电话。

我要看看，这个把我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的混蛋，究竟是谁！

拿着那张装有四百万的银行卡，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晓彤。

我把钱存进了另一张平时不怎么用的账户，然后像往常一样过日子。

我告诉晓彤，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让她别太担心。

我在等，耐心地等。

就像一个设下陷阱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一天过去了，风平浪静。

两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的心开始有些焦躁，难道对方就这样放手了？

还是他通过其他途径，已经知道了一切，选择暂时隐匿？

直到第三天深夜，我处理完一天的工作事务，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休息。

心中的那份期待和紧张，也随着夜深而渐渐平息。

或许，他真的不会再联系我了。

就在我关掉床头灯，即将沉入黑暗的那一瞬间。

「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但号码下方，通讯录自动识别匹配出的姓名，却让我愣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

第五章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建国。

我的大学同学，那个帮我联系上老钱的人。

为什么会是他？

我的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了几秒，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各种可能。

是巧合吗？还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陈默，是我。」

李建国的声音传来，比白天打电话时多了一丝疲惫，还有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建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试探性地问道，心跳却越来越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苦笑：

「陈默，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瞬间明白了，他知道。

他知道我把那四家公司卖了。

「建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但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别装了。」

李建国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

「那四家公司，你全部转让了。九百五十万的债务，也被还清了。陈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把我推进了什么样的深渊？」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他就是那个盗用我身份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们是大学室友，虽然毕业后联系不多，但也从没有过什么仇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建国，是你盗用了我的身份？」

我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盗用？」

李建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陈默，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我现在在城南的咖啡厅'时光角落'，你能过来一趟吗？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当面跟你说清楚。」

「你觉得我会去？」

我冷笑一声。

「你会的。」

李建国的语气很笃定，

「因为你也想知道真相。而且，陈默，你卖掉那四家公司拿到的钱，你真的以为那是你的了吗？」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盯着黑掉的屏幕，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四百万，难道还有问题？

我坐在床边，思绪万千。

理智告诉我，这可能是个陷阱，我不应该去。

但好奇心和愤怒，像两只手，死死地揪着我的心。

我需要答案。

我需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第六章

凌晨一点，城南的街道空旷而寂静。

「时光角落」咖啡厅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我看到李建国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两杯咖啡。

我推开门，店里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建国抬起头，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

走近了，我才发现，他憔悴得可怕。

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胡茬拉碴，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坐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我没有客气，直接坐下，开门见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建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开口：

「陈默，你记得我们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哪里吗？」

「互联网公司，好像是做产品经理。」

我皱着眉说道。

「对，产品经理。」

李建国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那家公司干了八年，从基层做到了总监。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拼吗？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都在公司。我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有出头之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黯淡：

「结果呢？去年，公司被收购，新的管理层上台，第一件事就是裁员。我这个老员工，就这么被一脚踢开了。赔偿金？呵，连一个月工资都不到。」

我沉默着听他继续说。

「失业后，我想创业。我有项目，有技术，就是缺钱。我找了很多投资人，没人愿意投。银行贷款？我没有抵押物，根本贷不出来。」

李建国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可以帮我，给我提供启动资金，条件是，我需要帮他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追问道。

「借用别人的身份，注册公司，申请贷款。」

李建国苦涩地说，

「我知道这是违法的，但我当时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想着，只要我的创业成功了，我就把钱还上，就当是借的。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已经猜到了结果。

「你失败了。」

我冷冷地说。

「对，失败了。」

李建国用手捂住脸，

「项目烂尾，钱全打了水漂。那个人找上门来，威胁我，如果不继续帮他做事，就把我送进监狱。我没办法，只能继续。他让我找一些信得过的人，盗用他们的身份信息。我想到了你。陈默，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别的选择？」

我腾地站了起来，怒火冲上脑门，

「李建国，你知道你差点毁了我的一生吗？我和晓彤的婚期，我们的房子，我们对未来的所有规划，都因为你的'没有选择'，全部化为泡影！」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咖啡厅里回荡。

李建国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

「那个人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叫赵坤，是个职业'套路贷'的头目。」

李建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专门找我们这种走投无路的人，先给点甜头，然后一步步把我们拖进泥潭。现在，他手下有几十个像我这样的人，利用各种渠道盗取的身份信息，注册了上百家公司，骗取了数亿的贷款。」

数亿！

我倒吸一口凉气。

「陈默，你把那四家公司卖了，赵坤现在疯了。」

李建国的声音开始颤抖，

「那些公司，是他整个资金链的关键节点。你一卖，他的很多账目都对不上了。他让我联系你，让你把钱和公司都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

我冷笑道，

「他还能杀人不成？」

「他真的会的。」

李建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里满是绝望，

「陈默，你不了解这个圈子。赵坤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前年，有个跟你情况类似的人，想要报警。结果，他全家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丧生了。」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你是说……」

「我是说，你和晓彤，都有危险。」

李建国死死盯着我，

「陈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只有我。把钱交出来，把公司的控制权还给赵坤，然后我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让我把钱交出去？然后呢？继续背着这些黑锅，等着哪天真的东窗事发，被抓进监狱？」

「总比丢了命强！」

李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

咖啡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学同学，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被人当枪使、满身戾气的可怜虫。

我突然觉得，他比我更可悲。

「建国。」

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如果我说，我不会妥协呢？」

李建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

我一字一句地说，

「这十二年，我一直都是那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陈默。被欺负了忍着，被压榨了忍着，被人骑到头上，还是忍着。可这一次，我不想忍了。」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时，我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

「你告诉那个赵坤，他想要钱，想要公司，让他自己来找我。」

「陈默！」

李建国在身后喊道，

「你会后悔的！」

我推开门，走进了夜色之中。

身后，风铃声再次响起，像是在为我的决定奏响序曲。

第七章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三点。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黑暗里，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建国说的每一句话。

赵坤。

职业套路贷。

数亿资金。

亡命之徒。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口。

我承认，我怕了。

但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怒火，也在我胸中燃烧。

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的人生？

凭什么我要为他们的罪恶买单？

我打开手机，登录了那个存着四百万的账户。

钱还在。

我没有动这笔钱，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筹码。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有关赵坤的信息。

很少，几乎没有。

这个人藏得很深，就像一条潜伏在水底的毒蛇。

但总会有破绽的。

我又想到了老钱。

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赵坤的存在。

甚至，他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

第二天一早，我就拨通了老钱的电话。

「陈兄弟，这么早啊。」

老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钱哥，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我开门见山。

「哦？谁啊？」

「赵坤。」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老钱才开口，声音变得严肃：

「陈兄弟，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找上我了。」

我简单地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老钱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陈兄弟，你惹上大麻烦了。赵坤这个人，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真人。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谁要是得罪了他，下场都不会太好。我劝你，能妥协就妥协吧。」

「我不想妥协。」

我咬着牙说。

「那你想怎么办？报警？」

老钱苦笑道，

「你以为赵坤这种人会留下证据？就算报警，最多抓到几个小喽啰，他本人早就跑了。而且，你别忘了，那四家公司，是你亲手卖掉的。到时候，警察可能先查的是你。」

他说得没错。

我现在的处境，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进退两难。

「钱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反击，有没有可能？」

我问出了心底最大胆的想法。

「反击？」

老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陈兄弟，你一个普通人，拿什么跟他斗？」

「我有他想要的东西。」

我缓缓说道，

「他要钱，要公司的控制权。只要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老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陈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以毒攻毒？」

「没错。」

「这很危险。」

「我知道。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最后，老钱说：

「行。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可以帮你一把。但事先说明，我只能提供信息和渠道，具体怎么做，要靠你自己。而且，如果事情败露，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联系。」

「成交。」

接下来的一周，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白天，我正常上班，表现得跟平时一模一样。

晚上，我和老钱秘密联系，从他那里获取了大量关于赵坤的信息。

赵坤，四十二岁，河北人，早年做过传销，后来转型搞套路贷。

他的手法非常高明，从不直接露面，所有的操作都通过中间人完成。

他手下有一个核心团队，七八个人,负责招募、培训那些像李建国一样走投无路的人。

而他本人，就像一个影子，躲在这张巨大的网背后，坐收渔利。

但老钱告诉我一个关键信息：

赵坤最近在筹划一笔大的资金运作，需要在短时间内洗清大量黑钱。

而我手里那四家公司的壳子，正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我当初卖掉的，只是公司的表面控制权。

那些账目、资金流向、地下交易的证据，全都还在那些公司的服务器里。

赵坤必须拿回这些公司，否则，他整个资金链都会曝光。

这就是我的筹码。

我让老钱放出消息：我愿意谈判，但必须见到赵坤本人。

三天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地址，时间，还有一句警告：

「来的时候，最好想清楚后果。」

我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第八章

约定的地点，是郊外一座废弃的工厂。

这里曾经是一家纺织厂，十年前倒闭后就一直荒废着。

我开着车，驶进这片荒凉的土地。

夕阳西下,废弃的厂房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一头蛰伏的怪兽。

我把车停在厂房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厂房内部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机器和散落的零件。

在厂房的中央，摆着几把椅子。

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赵坤。

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更像是个成功的商人,而不是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

「陈默？」

他打量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就是我。」

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年轻人，胆子不小啊。」

赵坤也坐下了，翘起二郎腿，

「居然敢把我的东西卖了，还敢约我见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见我，却没有这个资格吗？」

「我只是想谈个交易。」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交易？」

赵坤笑了，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因为你需要我手里的东西。」

我直视着他，

「那四家公司，你必须拿回来。而现在，只有我能做到。」

赵坤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锐利：

「说说你的条件。」

「很简单。」

我伸出手指，

「第一，撤销所有用我身份办理的贷款和公司注册，让我的征信恢复正常。第二，给我五百万，作为这段时间的精神损失费。第三，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五百万？」

赵坤扬起眉毛，

「小伙子，胃口不小啊。」

「比起你能洗掉的那几个亿，五百万不算多。」

我不紧不慢地说。

赵坤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陈默，你知道吗？我这辈子见过很多人,有聪明的，有愚蠢的，有贪婪的，有懦弱的。但像你这样，明知道危险还要往前冲的，不多见。」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厂房里踱步：

「你以为你拿着那些公司，就吃定我了？」

「难道不是吗？」

我反问道。

「不是。」

赵坤突然转身，眼神变得冰冷，

「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见你吗？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欣赏你。陈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一百万，你滚得远远的。第二……」

他顿了顿，

「第二，你加入我。以你的能力和胆识，我可以让你在一年内赚到一千万。怎么样？」

我愣住了。

这个选择,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你让我加入你？」

「对。」

赵坤走到我面前，

「陈默，你跟那些蠢货不一样。你有脑子，有魄力，还有一种狠劲儿。这个圈子里，最缺的就是你这种人。你看看李建国，软弱无能，只配当个提线木偶。但你不一样，你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他的话,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致命的诱惑。

一千万。

这个数字，足够我和晓彤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买房，结婚，甚至还能环游世界。

我只需要点头，就能拥有这一切。

但代价是什么？

是成为像李建国那样的人，用别人的痛苦来填满自己的欲望？

是把手伸进黑暗，再也洗不干净？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晓彤的脸。

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她爱的，是现在这个正直、老实的陈默。

如果我变了，她还会爱我吗？

我睁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不。」

赵坤的脸色变了：

「你说什么？」

「我说，不。」

我站起身，

「赵坤，你的提议很诱人。但我不是你们那种人。我想要的生活，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那你想要什么？」

赵坤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

「我要的，我已经说过了。」

我直视着他，

「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我把所有证据交给警方。那些公司的服务器里，有你所有的交易记录。我想，这足够让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坤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厂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警官大喊道：

「不许动！举起手来！」

赵坤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报警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被警察按倒在地。

是的，我报警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真的跟他做什么交易。

我约他见面，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警方有足够的证据抓住他。

那天我找老钱，不只是为了获取信息，更是为了通过他，让警方顺着线索找到赵坤的核心团队。

我把所有的证据,包括那四家公司的账目、服务器数据、李建国的证词，全部交给了警方。

而今天这场会面，就是最后的诱饵。

赵坤被带走了。

警官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先生，你做了件好事。因为你提供的证据，我们不仅抓住了赵坤，还顺藤摸瓜挖出了整个犯罪网络。你的勇气，值得敬佩。」

我苦笑了一下。

勇气？

我只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普通人罢了。

尾声

三个月后，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了。

我的征信恢复了正常，那些挂在我名下的公司，全部被注销。

赵坤和他的团队，被判了重刑。

李建国作为污点证人，得到了从轻处理，但也要在监狱里待上几年。

最后见他一面时，他对我说：

「陈默，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有机会重新做人。」

我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离开。

有些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去的。

至于那四百万,在案件审理过程中，被作为赃款收缴了。

我一分钱都没拿到。

但说实话,我并不在意。

那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钱。

回到出租屋，晓彤已经做好了晚饭。

「老公，你回来啦。」

她笑着迎上来，

「今天我看了套二手房，价格挺合适的，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

我搂住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三个月,我没有告诉她太多细节，只是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这样的女孩，值得我用一生去珍惜。

「老公。」

晓彤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虽然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容易。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房子可以慢慢攒，婚礼可以简单一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的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了她。

是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那些曾经的噩梦，那些险些将我吞噬的黑暗，都已经过去了。

我还是那个陈默，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但经历过这一切,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生活或许会把你推进深渊，但只要你不放弃，总有机会爬上来。

而真正的幸福，从来不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在这座钢筋水泥的都市里，我和晓彤，将继续我们平凡而真实的生活。

而那些曾经试图摧毁我的人，终将付出代价。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或者说，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