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传闻是我的死对头容妃......不对,当今的皇后散播出去的。
沈翊将我禁足在春华宫两年,终于磨平了我的性子。
我不再像从前那般费尽心机地争宠,而是一心向善,整日诵经祈福。
我收养了仇人的孩子,在沈翊染疫之时,不顾性命地侍疾在侧。
阖宫上下都笑话我脱胎换骨后,心慈得愚蠢。
就连生性多疑的沈翊也终于信了我是真心改过。
可他不知道。
我不过是将嫔妃争斗的阴毒手段,用在了他身上而已。
1
被沈翊解除禁足那日,我才知道自己已是后宫有名的毒妇。
我不仅害得丽昭仪小产,还害了宫中不少人命。
就连我被幽禁的春华宫,新进宫的小宫女都绕着走。
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传闻是我的死对头容妃......不对,当今的皇后散播出去的。
也对,自古成王败寇,我确实是败了。
我的名声如何,自然是由皇后这个胜者说了算。
我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宫女打开宫门,听闻流言,气极骂道。
「这些人竟还敢编排起了咱们春华宫来,下次定撕烂他们的嘴!」
「他们怕是忘了娘娘曾经的厉害。」
「咱们娘娘今儿个解了禁足,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小红扶着我出了寝殿,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几个小丫头立刻噤了声。
「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若我还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和她们争得和乌鸡眼似的,那我这两年的足便是白禁了。」我扯了扯唇,笑意不达眼底,「放心吧,我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小红蓦地红了眼:「夫人送来的那些佛经还是有用的,娘娘的心性真的变了。」
这两年,我的心性变没变,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看透了沈翊的心性。
先皇后薨逝后,后位空悬,他许诺给我继后的位置,借着我们宋家的势力坐稳了帝位。
我原以为他心里有我,所以在我同还是容妃的皇后争斗,他总是会护着我。
两年前我被丽昭仪诬陷谋害她肚子里的龙胎之时,我父亲突然病逝。
沈翊没听我一句辩解,便将我幽禁在了春华宫整整两年。
这两年来,他没想起我,更没见过我。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毒妇。
若不是如今我弟弟宋湛承袭家中的爵位,也在官场中站稳了脚跟,宋家眼看就要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才不会想起我这个人。
今日我能被解除禁足,不是因为洗脱了冤屈,不过还是和从前一样仰仗母家的权势罢了。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这才看明白,原来我与沈翊之间从来都没有情分,只有利益。
我突然觉得之前为了沈翊这个男人在后宫中斗得你死我活,实在是没劲透了。
如今就算能踏出春华宫,这后宫中也没意思透了。
我踏出门,还没走上几步,一个瘦小的身影摔倒在了我身前。
不远处的两个婆子见了我,低头掩下眸中的阴狠,跪下给我行礼。
摔在脚边的小男孩双手撑地,抬头用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
那双眼睛,和我从前捡回的野猫很像。
仔细看,我才发现这孩子长得瘦瘦小小,比我的猫儿还可怜。
跪在地上的婆子低声朝他喊道:「六殿下,您快些起身,别拦了景妃娘娘的路。」
我没理会那婆子,转过头对小红吩咐道:
「他的手掌磨破了皮,把他带进去,擦些药。」
转身时,我听见宫人的低声议论。
「这下六殿下怕是要遭罪了......」
「他往哪跑不成,偏偏往春华宫门口跑。」
「是啊,谁让他生母惹上了这么位主呢?」
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原来我在旁人眼里已经恶毒至此了。
2
小孩子都挺烦人的。
但这个小孩好像不怎么烦人。
上药时,沈延辰一句疼都没喊,只是时不时瞥上一眼案上的那碟点心。
我懒懒抬眸,小红便将点心捧到他面前。
他的眼睛亮了亮,虽是饿极,却拿着点心小口吃着。
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活得这样小心翼翼?
他很快吃完手里的糕点,被宫女带出去净手。
小红突然凑近我耳边,低声道:「娘娘,六殿下的生母是江贵人。」
「江贵人?」我默了默,想起了这人:「就是当年指认我推了丽昭仪的那人?原是我高看她了,竟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江贵人在一年多以前自戕了......」小红抿了抿唇,低声道:「宫中都知道江贵人得罪过您,六殿下身上有些伤,指不定就会怪在咱们头上。」
「我的名声早就坏透了,还会在意这些吗?」我垂下眸子,冷冷勾唇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这回本宫不和她们斗了。」
小红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娘娘,如今一切都好了,等您养好了身子,还会再有孩子的。」
我摇了摇头,拿起手旁的书翻看着,不再说话。
小红果然没料错。
沈延辰出了春华宫后,宫中果然传出了流言,说六皇子身上突然出现了不少淤青,是在我宫中弄出来的。
若是从前,我早就将这些嚼舌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处置。
不过我现在却毫不在意,毕竟这样的流言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我如今就算是失宠,身后还有能够依仗的母家。
至于六皇子沈延辰,他年纪尚小,如今身边连出身卑微的娘都没有了。
就算身上莫名出现了那些瘀伤,也没有人为他出头。
很快,沈翊察觉到了我似乎变了。
我的性子突然变得冷淡了,不再像从前那般费尽心思讨他欢心。
中秋宴上,我打扮得格外素净。
说来也怪,从前我装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候,沈翊并未多看我几眼。
如今我穿得不起眼,坐得也远,他的视线却一直没从我身上离开。
坐在他身边的几个妃嫔讥笑道。
「哟,景妃姐姐何时也成了这人淡如菊的性子?」
「她哪里是变了,不过是换了欲擒故纵的法子,等着陛下怜惜呢。」
「要说这景妃的手段可比我们这些整日里就知道争风吃醋的手段可强多了。」
沈翊闻言,微弯了下唇,随即挪开了视线。
皇后见状,也笑道:「景妃妹妹性子的确是和善了不少,听闻妹妹解除禁足那日见六皇子摔了,还将六皇子带进春华宫中上药。」
现下宫中流言四起,他们都传沈延辰从我宫中出去后,身上出现了不少伤。
她这么说无非是想提醒沈翊,我还像从前那般睚眦必报,心思狠毒得就连小孩也不放过。
皇后坐在高位看着我,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若是从前,我定会加倍嘲讽回去。
可如今,我却一语不发。
沈翊闻言,突然看向我问道。
「朕倒是没想到,景妃还喜欢孩子?」
我缓缓抬眼:「倒也算不上讨厌。」
沈翊像是来了兴致:「这宫中倒是也有几个没了亲娘的孩子......你可想养个孩子?」
话落,皇后身子僵了僵,指甲不自觉掐进鎏金扶手。
她虽坐上了中宫之位,可她的母家却在朝中无人,她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她膝下的二皇子沈延彰。
而如今我弟弟宋湛在朝堂上平步青云,若是我有了皇子依仗,她怕是会整夜头疼得睡不着觉了。
不过,我知道沈翊这么说只是试探罢了。
他最忌惮身边的人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哪会真心想让我养个孩子?
从前我满心满眼都只有沈翊,总觉得君心难测。
现下心死了,倒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了。
我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沈延辰,淡淡道:「就他吧。」
话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个妃嫔掩唇笑道。
「六皇子可是江贵人的孩子,他要是落进景妃手里,怕是没有活路了。」
「从前觉得景妃手段了得,如今却只觉得她蠢,有这样好的机会,也不知道选得宠的三皇子。」
「她若是聪明,就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了。」
我压下眼底的冷笑。
蠢就蠢吧,总比野心太过,连累家人得好。
不过,我倒没有想到,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沈翊竟真的应允了。
他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转过头对皇后道。
「就由皇后安排,让他明日就搬进春华宫吧。」
皇后看样子也似乎松了口气。
我转眼看着坐在不远处,捧着块酥饼一点点认真吃着的沈延辰。
他察觉到我视线,乌黑的眼睛看向我,朝我弯眼笑了笑。
傻孩子,刚刚被卖了都不知道。
这孩子说起来也实在是可怜。
虽然生得玉雪可爱,但却并不得宠。
平日里没人好好教养他,整日跟着奶娘丫鬟,教成了怯懦的性子。
在沈翊面前,常常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沈翊并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满宫的流言,轻易就将他给了我。
若是我没养好沈延辰,那便是我死性难改,他又可以趁机发落我。
若我养好了,凭我和江贵人的恩怨,沈延辰不会对我太亲近,对他根本谈不上忌惮。
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3
中秋宴过后,我竟多出了个孩子。
皇后像是怕我反悔般,当夜就将沈延辰送进了春华宫。
对于收养沈延辰这事,小红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送了过来。
她回过神,忙劝我道:「娘娘明儿还是和陛下说说吧,这六皇子咱们实在养不得。」
我笑着摇了摇头:「哪能让我再送回去,就算是猫儿狗儿也不能说不要,更何况是个人。」
「可六殿下生母的死毕竟和您脱不了关系,若您将他养大,他反过来找您寻仇怎么办?」
「那也不错,若是那么死了,就不算自戕,会连累家人了。」
「娘娘......您到底是没放下......」
两年前,我被禁足之时,腹中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父亲突然病逝,我伤痛至极,动了胎气。
小红又是磕头又是塞银子,请了又请,可是宫中向来拜高踩低,谁也不愿来触这个霉头。
后来,还是那位刚被册封的贤良皇后松了口,才有太医前来为我医治。
太医踏着夜色而来,可那时候我的亵裤已被鲜血浸湿。
一切为时已晚。
当我被诬陷害了兰昭仪腹中龙胎之时,对沈翊说:「我也有了身孕,做不出那样恶毒的事。」
他没搭理我,对旁人说道:「景妃跋扈,让她磨磨性子再出来。」
扔下这句话后,他冷冷转身离开。
沈翊一生中有无数个孩子,可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我怎么能够放下?
小产之后,我整日不吃也不喝,只想就此一了百了。
小红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我榻前呜咽劝道。
「娘娘,你这样下去会牵连家人,您总要想想夫人......还有少爷的前程......」
失子后,我不想活了,却发现在深宫中,我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我不像江贵人那样没有家人,了无牵挂。
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她死后,过得如此凄惨,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沈延辰被奶娘李嬷嬷牵到我面前。
李嬷嬷看我的神色极尽谄媚,丝毫没察觉到沈延辰被她拖拽得差点跌倒。
我蹲下身,与沈延辰平视。
「进了我宫中,撒谎的人,可是会被揭层皮的。」
他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怕我。
李嬷嬷连忙接话道。
「娘娘您不知道,这六殿下虽小,但是嘴里没一句实话,还请娘娘好好管教他。」
我让宫女将沈延辰带去偏殿安置,随后看向李嬷嬷叹了声气。
「毕竟本宫不是亲生的,本宫不知该如何管教。」
李嬷嬷谄笑道:「娘娘,您现在是殿下的养母,怎么管教不都是由娘娘您说了算吗?」
「照你这么说,打骂刑罚都可以?」
「自然可以。」
我的神色随即冷了下来:「好啊,你这婆子,竟敢怂恿本宫打骂六皇子。」
婆子愣了愣,颤声开口:「奴婢没有,娘娘您可不能这样污蔑奴婢......」
我放低了声音:「这可不叫污蔑。」
下一瞬,一包药粉扔在了她跟前。
小红捂唇惊呼道:「这是从李嬷嬷的包袱中搜出的砒霜,李嬷嬷该不会是想......」
我冷笑一声:「她自然是想谋害皇嗣,再栽赃到本宫身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知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娘娘,一个奴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定是受人指使。」
「你的意思是她是皇后的人?」
李嬷嬷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颤。
「奴婢不敢,皇后娘娘只对奴婢说过,六殿下没了生母,不用对他太上心,其他......再也没有了......」
「不上心,所以六殿下才会被你们养得浑身是伤,竟还敢诬蔑到我们娘娘身上!」小红怒吼道:「还没进春华宫就敢弄出这些手段,进来后可不得要毒害主子吗!」
随着李嬷嬷一同进来的几个丫鬟,皆跪在地上。
小红冷冷看着她们:「若不想被诛九族,自个儿好好地招供六殿下身上的伤是哪来的,然后去慎刑司认罪领罚!」
「就算借给奴婢一百个胆,也不敢对殿下动手啊,是奴婢之前没看住,让殿下摔伤了。」李嬷嬷颤着声音道:「娘娘饶命,奴婢只是照顾不周,若是进了慎刑司,奴婢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冷冷开口:「要腿还是要全家人的性命,自己选吧。」
扔下这句话后,我转身离开。
一群人刚进来就被赶了出去,院子里清静了不少。
夜深,小红一边梳洗一边道。
「那些人里有不少皇后的眼线,都打发出去了也好。」
我撑着下巴,看向她道:「六皇子身上的伤找点好的伤药擦擦,你吩咐小厨房做些小孩爱吃的吃食,我瞧着六皇子也太瘦了些。」
小红的动作顿了顿:「娘娘,您......」
「既然要养他了,那便好好养。」我打断她的话,低头案上放着个旧得起线的布老虎,问道:「这是哪来的?」
小红道:「这是六殿下送您的,他说他娘亲教过,去别人家里不能空手去。」
我弯了弯唇:「这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4
第二日早膳时,我将那个布老虎还给了沈延辰。
他紧紧攥在手里,看得出那是他的心爱之物。
他怯生生地抬眼看我:「景娘娘不喜欢吗?」
我问:「这是你娘给你做的?」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其他便没有了。」
「我不是不喜欢,不过我已经过玩这些东西的年纪了。」我想了想,又说:「我前日瞧着御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挺好,要不你吃完早膳去帮我采些来。」
沈延辰应道:「嗯。」
他眼睛亮亮的,将布老虎收好,认真吃起了牛乳羹。
那日过后,我的窗台上时常有花园中采摘的鲜花。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月,宫中又流言四起。
因为沈延辰并没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在春华宫中受尽苛待,反倒是脸上和身上的肉都长了不少,不像从前那般可怜模样。
那些往日里与我斗得面红耳赤的妃嫔在背地里议论道:
「景妃装出这副心善的样子给陛下看呢?不就是换了种法子争宠吗?」
后来,她们发现我根本就无心争宠。
沈翊几次想留宿在我宫中,都被我以斋戒或身子不适的理由推脱。
她们又开始笑我蠢。
从禁足之后,开始整日读佛经抄佛经,读得人都傻了。
我不像从前那般满门心思地去争宠,而是真的认真抚养起了仇人的孩子。
小红听闻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劝了我一句。
「其实她们说的也有些道理,六殿下长大后怕是会......」
「他若想报仇,也得等他翅膀硬了再说。」我停顿了下,忽然问道:「我记得他之前因为体弱一直没去上书房开蒙,现下他身子也养好了,明日就能去念书了。」
小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失笑道:「你仔细想想,若我那日收养的是三皇子,不知道他们会忌惮我到什么程度。」
小红沉思片刻,问道:「娘娘这么做是为了让陛下减少忌惮?」
我摇头笑道:「我只不过是想将沈延辰的翅膀养硬罢了。」
其实养沈延辰这件事,我没想太多。
我只觉得,养个孩子能打发无趣寂寥的时光,倒也有几分趣味。
可是现下不仅是后宫中的妃嫔,就连我的身边人也不懂得我为什么会用心抚育沈延辰。
曾经将我视为眼中钉的皇后也渐渐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从前我在她眼中手段了得,如今成了后宫中第一蠢笨之人。
阖宫上下都笑话我脱胎换骨后,心慈得愚蠢。
其实江贵人出身低微,性子向来胆小怯懦,她不过是受人威胁才会指认我,怎么可能算得上我的仇人?
当年诬陷我的人是素来与皇后走得亲近的丽昭仪,在我最无助之时待我最绝情的是沈翊。
我怎么会不知道谁是我的仇人?
5
不再宫斗后,我过了五年的清静日子。
人人皆知我潜心礼佛,人淡如菊,不争不抢。
虽然佛前供奉的那些佛经都是我以练字的名义让沈延辰帮我抄的。
太后见我悉心照顾沈延辰,将她那串珍藏多年的佛珠赐给了我。
曾经她瞧我最不顺眼,没成想如今我却得了她老人家独一份的喜欢。
为了避开沈翊,我常去太后宫中陪她礼佛。
说来也可笑,我待沈翊冷淡了,从前要靠争抢才能得到的恩赏却还是照常送去了春华宫,甚至比以往更盛。
可是,沈翊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我只是他后宫中的一个妃子。
他怎么可能会向我服软?
他在等我向他低头。
新入宫的妃嫔中,他独宠那个与我从前性情相似的妃子。
沈翊爱看我跳舞,宫中也常有人跳起我曾经最爱跳的那支舞。
就连从前陷害我的丽昭仪,也被他晋了妃位。
沈翊无非是想再看到我从前那嫉妒得发狂的样子。
可是他不知道,心死了,何来的嫉妒?
这五年来,皇后没了我这个对手,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在我抚养沈延辰后不久,三皇子的生母的妹妹庄妃养了三皇子。
庄家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庄妃将三皇子教养得极好,三皇子无论是品德修养还是学识才华在众Ṫùₑ皇子中都是拔尖的,风头甚至盖过了沈延彰。
可是就在两年前,三皇子在围场练习骑射,所乘之马骤然惊厥,发狂不止。
三皇子从马背上狠狠摔下,如今他的腿伤虽已痊愈,但却步履微跛,就此落下残疾,再也无缘储君之位。
皇后的手段也是越发高明了,沈翊处置了几十个奴才,也没查到她的身上。
没了三皇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日后的储君之位只会是沈延彰的。
皇后在后宫中只手遮天,不少朝臣也开始巴结起了沈延彰这个未来储君。
一时间,她风光无两。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将她那双不干净的手伸到我的面前来。
6
宫宴上,沈翊询问了沈延辰的课业。
沈延辰应答时难得没有结巴,被称赞了两句。
我依然坐在远处,依然没和沈翊说话。
晨起请安时,太后在我的发髻上簪了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嘱咐我不要在年节下装扮得过于素淡。
或许是我那日的装扮与从前太像,沈翊时不时朝我看来。
就连我都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坐在他身旁的皇后自然也察觉到了。
沉寂多年,皇后又注意到了我这个眼中钉。
如今她已是中宫之主,怎么会容忍我再次东山再起?
这次她要将我狠狠踩进泥泞之中,再也不能爬起身来。
当夜宫宴散后,宋湛在回府路上遇刺。
他为了护住怀有身孕的弟妇,身中数刀,性命垂危。
好在我一哭,沈翊派了好几个太医去了宋府,终于是将宋湛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
后来,沈翊处置了一个兵部侍郎。
我问他:「陶大人与宋湛之间不过是政见不和,用得着取人性命吗?」
「景渝,你要体谅朕的难处。」沈翊看向我,放缓了语调道:「再查下去,牵扯众多,怕是会引得朝堂动荡。」
「是啊,陛下总要保全二皇子的名声,现在拥护二皇子入主东宫的朝臣众多,他们想要悄无声息地除掉我们宋家,易如反掌。」
沈翊神色阴翳:「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笑了。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言语间会得罪皇后和二皇子吗?
我缓缓跪下,垂眸道:「是臣妾失言了,臣妾日后一定谨记,不会再让陛下为难。」
良久过后,我听见他一字一顿道。
「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
7
我自然是不会有事。
皇后不傻,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贸然动我。
但这不代表,不能动我身边的人。
沈延辰已经十岁了,自从读书后,性子沉稳了不少。
不过还是难改小孩心性,他在喝甜汤之时,总喜欢舀上一勺偷偷倒在廊下,在看书时偷偷瞥上几眼被甜汤吸引来的蚂蚁。
那日我一回宫,就瞧见桌上摆着的一碗甜汤和几只死蚂蚁。
小红忙上前道:「还好殿下没直接喝下这碗毒汤......」
在我愣神间,沈延辰上前轻轻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不过他很快便放开了我。
他红着眼微仰着头望着我,像是真的害怕了。
「现在没事了。」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母妃会保护好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他摇了摇头:「他们不是要害我,他们是冲着母妃来的,如若今日我喝下这碗甜汤,毒害我的罪名便会落在母妃身上......」
「不愧是我养大的儿子,真是聪明。」
「母妃,日后您一定要万事当心。」
他神色关切地望着我,似乎真的害怕我出事。
我扯唇笑了笑:「当心有什么用,这五年来,我活得小心翼翼,可他们还是没能放过我。」
沈延辰神色微怔:「母妃,您会怎么做?」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不争不抢的性子。」我唇角的笑意加深:「他们不放过我,那我自然也是一个都不放过他们......」
沈延辰离开后,我随手拿起桌上的平安纹荷包补起了针脚。
我的绣工不好,前前后后绣了十几个荷包才绣出这个能看的。
小红拿起剪刀剪烛,火光倏然一亮。
「奴婢起初还以为娘娘这荷包是送给六殿下的,可依娘娘的性子,若是做得这般辛苦,您早就打发其他人去做了。」她抬眸迎上我的视线,神色错愕了片刻,轻声问道:「娘娘是什么时候决定出手的?」
「皇后对三皇子下手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摇曳的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微眯着眸笑了:「可是论野心,她怎么能比得过我呢?从前我输给过她一次,往后我不会再输了......」
8
沈翊出发去祖庙祭祀之时,我将荷包递给了他。
旁人都以为我会费尽心思讨好沈翊,可我的语气却还是如往日般冷淡。
「臣妾在这荷包里放了安神的药材。」
指尖轻触的瞬间,他低头瞧着我手上一道道细小的血痕,还未来得及出声问我。
我就恭敬行礼,转身离开。
身后的妃嫔嗤笑道:
「景妃还端着假清高的架子呢,她不会以为送陛下个荷包就能复宠吧?」
「这宫中每年不知道进来多少美人,景妃就快人老珠黄了,这时候还甩脸子给陛下看呢。」
「谁说景妃没本事的,她不最是心善,还将仇人的孩子养大吗?」
我听着身后的讥笑声,唇角微弯。
她们怕是忘了,从前我曾经宠冠后宫。
在男人面前,比起一味地做小伏低,能给他一点念想,让他念念不忘,才是真正的手段。
沈翊身边伺候的太监曾受过我的恩。
太监在他身旁服侍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提到我不擅刺绣,为做这个荷包熬了无数个日夜。
那荷包中除了药材,还放了我常用的香料。
从祭祀开始的前几日,沈翊就需要斋戒沐浴。
夜深人静、独自一人之时,荷包的气味难免会让他想起我。
如此,我便达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沈翊回宫之时,连寝殿都未回,便直接赶到了春华宫。
他没让宫人通报,我装作没看见他,一边补着沈延辰的衣角一边对小红吩咐道。
「我为陛下抄的那些经书,你都烧了吧?」
「烧了烧了,娘娘您也真是,年年都为陛下焚经祈福,为什么就不能让陛下知道呢?」
我掩唇咳了声,扯唇笑了:「小产过后,我的身子已不适合生养,更何况我的姿色已大不如前,倒不如让陛下记得我从前的样子,我也懒得出现在他面前惹得生厌。」
话落,沈翊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
我抬眼,看见他出现在我面前,拿着针线的动作一顿。
「陛下,您来看我了......」
小红跪在地上,低声提醒。
「娘娘,行礼。」
我反应过来,刚想跪身行礼,却被沈翊一把扶住。
「免了。」
他看向我搁在桌上的刺绣,蹙眉问道。
「你这兰花绣得不错,这是沈延辰的衣服?」
我垂眸回话:「男孩子皮,总是会弄坏衣衫,补一补总能多穿些时日。」
「你这些年待他......倒是真心......」沈翊看我的眼神温和了不少:「从前是朕误会你了。」
我摇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不懂他说的误会指的是什么。
是误会我害了丽妃肚子里的龙胎,还是误会我会苛待沈延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翊离开了半个月,有不少政事要处理,匆匆见过我一面后就要离开。
他抬手轻轻将我脸侧的碎发捋到耳后。
「朕明日再来看你。」
我缓缓起身,亲手泡了杯茶端到他面前。
「天寒,陛下吃杯热茶再走吧。」
端茶时,我的指尖止不住轻颤。
沈翊以为我是见到他紧张,笑着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
不过我禁止却不是因为他来看了我。
而是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的茶水中动手脚。
更何况,那人还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稍有不慎,便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9
当晚,沈翊发了高热。
皇后想要近身照顾,却被太医劝诫了下来。
「陛下的症状极像是生了天花,此疫极易传染,如若娘娘病倒,这后宫便没了主事之人。」
皇后一脸担忧:「可是被选去侍疾之人都是几个下等奴婢,本宫担心他们会伺候不好陛下。」
这时候我站了出来,朝她恭敬行礼道:
「皇后娘娘,臣妾幼时曾染过天花,臣妾可以近身伺候陛下。」
站在我身旁的小红先是一怔,看向我低声问道。
「娘娘,您何时......」
我神色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她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谁都知道她那句话想说什么。
我会撒谎,是因为我待沈翊一片痴心。
现下沈翊神智不清,我感染天花被抬出来,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这片痴心也无人知晓。
皇后自然是点了头。
可她没料到,我进了寝宫后便没再出来。
沈翊生的并不是天花,在第二日被太医诊断为麻疹。
此病虽然同天花发作得同样凶险,却并不致命。
他退烧后,第一眼便看见了我。
把脉的太医退下后,他虚弱地朝我笑了笑。
「太医说发病时,全身都会发斑,你这么爱惜你的这张脸,也不知道避着些。」
我用丝帕轻轻擦着他额角的汗,与他说笑道。
「可是现下臣妾已经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眷恋,轻轻抚上我的脸。
「太医说这两日都是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朕?」
我垂下眼,眼角似有泪水溢出。
「只有陛下能够......」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踏进了寝宫。
她的半张脸都裹着纱巾,朝沈翊行礼后,她看着我温声道。
「妹妹辛苦了,今日轮到本宫为陛下侍疾了。」
我看向她:「皇后娘娘不是要主持后宫事宜,才让臣妾近身侍疾,娘娘这是信不过臣妾?」
我冷冷揭穿她抢功的心思。
沈翊闻言,冷嗤一声。
「皇后还是退下吧,景妃留在这伺候就很好。」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皇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论争宠,她一贯争不过我。
更何况,我现在是不要命地争宠。
10
沈翊病愈之后,晋封我为贵妃。
我再度宠冠后宫。
不同的是,从前我得宠是想方设法讨得沈翊的欢心,如今是不择手段骗得他的真心。
夜深,小红端着一碗汤药看着蹙眉的我。
「娘娘,您刚哄完六殿下喝药,自己却不喝药了。」
「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喝这苦药?」
「太医说这药要三副,您才不会生麻疹。」小红的声音有些哽咽,「娘娘您也真是,竟撒谎自己生过天花,若您真是染了天花,说不定现下就不在这里了。」
我垂下眸:「我的这条命算不上什么。」
再次抬眼之时,看见了沈翊出现在我面前。
我装作神色讶异的样子。
今晚他处理完政事后,身边的太监提起了我最近大约是身子不适,召见太医的次数多了些。
他心里念着我,自会来探望。
房间里烛光微弱,他怕扰了我,没让奴才通报。
所以沈翊才能看见这场我故意演给他看的戏。
这场戏,我布了许久的局。
那位擅长治疗疫病的叶太医看似与我没有交集,但他却是被宋家暗地里安排进太医院的。
京中无人知晓,我幼年时在江南染上麻疹是他治好的。
所以我才会知道天花和麻疹在病发之初症状有多相似。
沈翊身居高位多年,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人。
但总要到生死之际,才能看清谁待他真心。
往后的日子里,我仍是那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宋湛也因为养伤开始远离朝政。
沈翊休养了一段时日,宫中传出沈翊身子日渐虚弱的流言。
许多朝臣开始攀附起了沈延彰。
皇后向来对沈延彰与朝臣未加干涉,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午后,沈翊正坐在一旁看我作画,听着暗卫的传话。
「难怪之前陛下染疫之时,皇后避之不及,原来是她还有二皇子可以依靠。」我装作没看见他神色薄怒,敛眸道:「果然是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说完,我抬眼看见沈翊已面色铁青,慌忙跪身请罪。
「臣妾说错话了,陛下恕罪。」
「你是说错话了。」他转眼看向我,「她这样的人,配不上皇后之位,何来的大难临头各自飞?」
11
虽然我现下还不能轻易将皇后从高位上拉下。
但帝后离心只是第一步。
皇后统摄六宫多年,她精心费力地操持后宫内务,挣得了贤良的名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要说她唯一犯过的错,那便是这些年轻视了我。
她以为我禁足两年后,被磨没了心气。
整日只会抄经念佛,甚至还脑子发晕,养了仇人的孩子。
陪沈翊修养了一月后,我终于去了她宫中请安。
我穿着华服,姗姗来ṭü₅迟。
皇后看着比从前还要碍眼的我,强压下眼中的嫉恨,朝我笑道。
「都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日见到妹妹,果真如此。」
我冷笑了声:「皇后娘娘话中的意思......像是今日的一切都是臣妾算计而来的。」
皇后没料到我竟一点都没收敛性子,神色微怔。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侧的丽妃倒是开口了。
「皇后娘娘话里哪有这层意思,贵妃不会是不打自招了吧?」
我没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抬手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
力道极狠,她的嘴角渗出了血。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殿内,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幕。
丽妃捂着脸跪下,还未来得及求皇后为她做主,却被我抢先开口。
「皇后娘娘,丽妃口无遮拦,臣妾教训她是应该的吧。」
皇后定了定神:「妹妹当然可以管教,不过......」
她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我打断。
「既如此,臣妾也不好脏了皇后娘娘的地儿,就让丽妃午后在宫道上好好背读内训,让她明白什么是规矩。」
扔下这句话之后,我便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丽妃的低泣声。
「臣妾的位份好歹也在妃位,怎能被贵妃如此欺辱?」
对啊,跪在宫道上受罚,是何等折辱。
丽妃不愿意去宫道,我便让沈翊派近身的太监请她去。
沈翊叹了声气:「丽妃不过是说错了句话,你何必如此罚她?」
我垂着眸子,一语不发。
太监轻声提醒:「贵妃娘娘对丽妃不是新仇,而是旧恨。」
沈翊终于想起了当年我与丽妃的恩怨。
时过境迁,还有江贵人这个人证,当年的真相已无从考证。
不过如今沈翊还是像从前那样偏袒我。
他甩了甩袖子,对太监吩咐道:「你去请丽妃。」
沈翊已然发话,皇后也没办法再护着丽妃。
其实她也没真心想为丽妃求情。
丽妃与我结怨够深,才会不顾一切地对付我。
就像当年丽妃嫉妒我受宠,不惜用腹中的孩子陷害我。
我如此张扬地四处结仇。
让皇后觉得多年后我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又再次轻视了我。
12
我怎么不知道丽妃恨我入骨呢?
自从她宫道受罚颜面尽失后,整日都在咒骂我。
她还以为只是在背地里骂我,我并不会计较。
可我却带着一群宫人闯进了她的寝殿,从她的床下搜出一个用绸缎棉花做的人偶。
那人偶上不仅写着我的名字,还从头到脚都扎满了银针。
丽妃不可置信地看着人偶,摇头道。
「这不是我宫中的东西,你栽赃我!」
自然是栽赃。
这人偶是搜宫的小太监藏于袖中,再装作从她的床下搜出来的。
很快,沈翊便过来了。
丽妃跪在地上,满目委屈。
可是沈翊的眼中却只有我。
他问我:「这件事,贵妃想如何处置呢?」
我冷冷道:「丽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臣妾,自然应当打入冷宫。」
丽妃定了定神:「陛下,臣妾已经有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皇后带着太医院的脉案赶来了。
「丽妃已然有了身孕,还望陛下三思。」她将翻开的脉案递到沈翊面前,「今晨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为丽妃把出了喜脉,臣妾还没来得及将此事禀明陛下。」
丽妃跪在地上,红着眼起誓:
「陛下,臣妾用腹中的孩子起誓,臣妾是被诬陷的,这脏东西绝不是臣妾的......」
声声带泪,字字泣血。
这时皇后注意到我放在身侧的手在轻轻发颤,她看着地上的人偶,低声道:
「这好像是云锦制成的,这料子似乎不是丽妃妹妹宫中的吧?」
她身旁的宫女接话道:「奴婢记得海棠红的云锦,陛下全赏了春华宫。」
丽妃反应过来,颤着指尖指着我道:
「景贵妃,是你......是你做了这人偶,然后借搜宫之名让人栽赃在我头上!」
猜对了。
丽妃看向沈翊,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臣妾冤枉啊......」
沈翊闻言看向我,神色阴沉。
丽妃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沈翊一脚踹在了心口,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你这贱人,这时候还敢攀咬贵妃!」
我红着眼,一脸委屈:「这云锦是臣妾宫中的,不知何时被丽妃偷了去......」
沈翊冷笑了声:「她用巫蛊之术害你,自然要用你常用的衣料,怪不得你。」
丽妃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皇后也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翊。
好像他中了蛊一般。
13
这一切,自然不是因为我对沈翊下了蛊。
当年,丽妃用腹中孩子陷害于我,为她安胎的太医也在告老还乡后不久于人世。
她和皇后将当年的人证物证抹了个干净,也让我找到了可乘之机,给丽妃下了能够致使她假孕的药。
沈翊染疫时连夜发的高热已经让他伤及了根本,再也不能有子嗣。
这个秘密,除了叶太医,就只有我知道。
丽妃又一次利用假孕争宠,直接被关进了冷宫。
她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冷宫里的日子自然不太好过,整日吼着要见皇后。
后来,丽妃在见过皇后的贴身嬷嬷后,暴毙在冷宫。
丽妃的死讯传来时,沈翊正在春花宫陪我用早膳。
「丽妃追随皇后多年,皇后未免也太过心狠。」
沈翊冷声道:「看来,我的这位皇后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和善。」
这时,沈延辰放下碗筷,突然跪在沈翊面前。
「父皇,当年是皇后逼娘亲指证母妃,也是她......逼死了娘亲......」
「这些话,你为何现在才说?」
「空口无凭,母妃说她的清白没有儿子的性命重要。」沈延辰蓦地红了眼,字字真切:「皇后以为儿子不知道真相,还让从前伺候过娘亲的人告诉儿子,说娘亲是母妃害死的,可如若母妃真是那样心狠之人,怎会如此善待儿子?」
宫中所有人都说,江贵人自戕,是因为惧怕我报复。
如今沈延辰的这番话,让我彻底洗清了冤屈。
沈翊越发对我愧疚,也看清了皇后看似贤良,实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的真面目。
沈翊离开后,我问沈延辰。
「刚才你对你父皇说的那些话,我从未听过。」
「母妃顶着那些污名太久了,总要寻个机会沉冤得雪。」他坐正了身子,认真道:「那些话不是我娘说的,她只是说,这宫中没人害她......这些事,都是儿子长大后,慢慢想通的。」
是啊,以江贵人的性子,是不会说出真相的。
她不希望沈延辰为她报仇,只想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你刚刚说,让从前伺候过你娘的人告诉你,说你娘是我害死的?」
他点了点头:「儿子装作信了,皇后才会对春华宫放松警惕。」
我笑了:「你既如此聪慧,为何学业总是跟不上?」
他抿了抿唇:「母妃韬光养晦了五年,儿子自然也会跟着学......」
「日后你不用再隐藏了,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和三皇子一样的下场。」
他怔了下,直接挑明问道:「母妃,您想让我争夺储君之位?」
「你不愿意吗?」
「我不得父皇的宠爱,如若能爬至高位,便不会再过原来那种任人鱼肉的日子......儿子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母妃,以您如今的地位,您的儿子......」
我打断他的话:「我不会为你父皇生下孩子,我只会有你这一个儿子,整个宋家会全力扶持你,日后你不必再遮掩任何锋芒。」
我一向知晓沈延辰的聪慧,与聪明人说话向来不费什么力气。
这些年,我真心待他,他也真心待我。
他的性子不像从前那样怯懦,他日渐长成了翩翩少年,长成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14
往后的日子,沈延辰的学业精进了不少,就连先生也常常夸赞他聪慧。
这时候沈延辰会说他从前愚笨,是受了父皇的点拨才突然开了窍。
沈翊来春华宫之时,偶尔也会去他的书房坐片刻。
沈延辰日渐得宠,而沈延彰立储之事,屡被搁置。
他们终于急了,可是越着急就越是会露出马脚。
沈延彰揽下江南赈灾事宜,可他手下的人贪墨惯了,竟将手伸到了赈灾银上面。
此事被御史参了一本。
沈延彰连夜从江南赶回宫,听闻自己被削去了爵位,脚下不稳,从台阶上摔下。
一个温婉美人将他扶起,用手帕擦了擦他手背上擦出的血痕。
那日沈延彰在殿前跪了两个时辰,沈翊都没有见他。
沈延彰回去后不久就昏迷不醒。
皇后一直想方设法为她儿子求情,直到沈延彰两日高热不退,还呕出了黑血,她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问跟在沈延彰身边的小太监那日沈延彰在殿前遇见的人是谁。
小太监说出庄妃名字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两年前,她不仅害得三皇子摔断了腿,落下残疾,还对庄家赶尽杀绝,害得庄妃年迈的父亲死在了流放路上。
庄妃那日为沈延彰擦拭血痕的手帕上,早已浸了剧毒。
庄妃被关进了内狱。
沈延彰毒发身亡那日,皇后发了疯地冲进内狱,要亲手将庄妃千刀万剐。
可是那日,她身边的嬷嬷没按住庄妃的双手。
庄妃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腹中。
在皇后养伤期间,由我主理内廷,打理后宫事务。
她不仅没了儿子,还让沈翊厌恶,手上的权力也被我全数夺走。
后来,沈翊找了个由头废了她,让我坐上了中宫之位。
不久后,沈延辰被立为太子。
许是高处不胜寒,沈翊越来越依赖我。
可是他信错了人。
这些年,他的心疾发作得越发频繁。
我斜倚在榻上看书,突然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景渝,帮朕......取救命丹来......」
我抬眼,看见装救命丹的玉瓶被搁在了高架上,周围伺候的宫人也被屏退。
我盯着他脸色发紫,死死捂着胸口的样子,淡淡提起了往事。
「当年臣妾怀着身孕,腹痛不止之时,也像陛下这般无助。」
「你......你还在因当年的事怪朕?」
「是啊,当年臣妾能从那样的绝境中活下来,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如此。」
「朕.....看错你了......」
他死死瞪着神色冷漠的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他再怎么恨,也只能艰难起身,自己去取药瓶。
高贵了一辈子的沈翊狼狈跌倒,求生的意志却让他一点点往前爬去。
我看着这一幕,冷笑出声:「臣妾当年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差点给看守的侍卫跪下,也像是陛下这般狼狈。」
沈翊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够到那瓶救命丹时,回过头看我,用尽最后的气力问道:
「这些年,你待我,真的没有半点真心吗?」
我摇了摇头:「所有的一切,只是算计。」
我的真心,早就在被禁足的那两年中,磨没殆尽了。
我就这样坐在榻上,亲眼看着沈翊咽了气。
15
天盛十七年,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成为新帝。
沈延辰登基后,尊我为皇太后。
听闻先帝废后梁氏病得很重,却始终不肯咽气。
她临死前想看见皇帝与我互相算计、互相残害的一幕。
我觉得有些可笑,去冷宫见了她。
她看见我,撑着从破烂不堪的床上坐起身来,恶狠狠地看着我。
「宋景渝,你是太后又如何?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我弯唇看向她。
「皇帝是个好孩子,每天变着法地让人从宫外找来新鲜玩意给哀家解闷,哀家的好日子怎么就到头了?」
「怎么可能?当年他亲娘的死可与你脱不了关系。」
我讥笑道:「他若猜不出当年是你逼死了他娘,那他这个皇帝也别做了。」
她从床榻上跌了下来,「不可能,不可能,那他为何会......留我到今日?」
「你在冷宫熬了六年,既然能让你生不如死,又为何要让你死呢?」我环顾着破败不堪的房间,冷冷开口:「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从前哀家与庄妃的交情不错,她被关进内狱之时,是哀家给了她防身的匕首,也是哀家偷偷将她放出了宫,听说她现在换了个身份,与她的竹⻢成婚了。」
她披散着白发,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我时,好像要溢出血来。
「终究还是你赢了,我没想到,你还能翻身......
「可是论起真心对待先帝,我绝不输你,当年先帝染疫,我不是不愿意去侍疾,我只是想看你死。
「没想到却因为那次,一错再错。」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她没有说话,我却自顾自地回答。
「若你在最得意之时,杀了先帝,那今日坐在太后位置上的人就是你了。」
扔下这句话,我冷冷转身离开。
梁氏趴在地上,笑得疯癫。
「宋景渝,你真是疯了......是你害死了先帝......」
整整一夜,她都吼着这句话。
她大骂我是疯子。
可是任谁看,都是她比较像疯了。
直到天亮,她宫中突然没有再传出任何声响。
看守的宫人推开⻔才发现,她七窍流血,倒在青砖上。
大约是气急攻心而死。
梁氏的死讯传来之时,我又睡了个好觉。
天光大亮,阳光细细碎碎地照在窗纸上,窗外种满了我喜爱的月季。
梁氏说,新帝登基,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我推开窗,看着满园春色。
心想。
我的好日子不是刚刚开始吗?
来源:轩宝贝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