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鲁西南的七月,汛期已至。黄河水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变成一匹暴躁的赭红色巨兽,咆哮着向东奔涌。岸边,老捞尸人赵大河蹲在自家破旧的船头,望着汹涌的河水,浑浊的眼睛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鲁西南的七月,汛期已至。黄河水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变成一匹暴躁的赭红色巨兽,咆哮着向东奔涌。岸边,老捞尸人赵大河蹲在自家破旧的船头,望着汹涌的河水,浑浊的眼睛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爹,派出所来电话,说上游冲下来个东西,让咱们去看看。”儿子赵建军站在河堤上喊道。
赵大河慢悠悠起身,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如刀刻。他干捞尸人这行当三十多年了,从父亲手中接过那条特制的长杆捞网,也接过了黄河沿岸村庄对他的依赖与忌讳。人们需要他打捞不幸溺亡的亲人,却又避讳他身上带来的“死气”。
派出所的张所长在河边等着,眉头紧锁:“老赵,水文站报告说有个形似人的物体卡在下游的回水湾,这几天已经有三个人打电话说自家孩子失踪了。”
赵大河点点头,不多言语,启动那艘老旧机动船。儿子紧随其后。船在湍急的河面上颠簸前行,赵大河却站得稳如泰山。他熟悉这段河道就像熟悉自己手上的老茧。
回水湾处,水流相对平缓,各种杂物在此堆积。赵大河远远就看见卡在树枝杂物中的那具尸体。他娴熟地操作船只靠近,用长杆捞网固定位置。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穿不合时宜的厚外套,脸上表情扭曲,似乎死前经历了极大痛苦。奇怪的是,尸体腰间紧紧绑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七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每块石头上都刻着看不懂的符号。
“是王屠户!”赵建军惊叫,“上个月他老婆还报案说他失踪了。”
赵大河沉默地看着尸体手腕上深深的勒痕,又瞥见死者指甲缝里有些不同寻常的红色纤维。他不动声色地取了个样本袋,悄悄收集了一些。
尸体被运回派出所。法医初步鉴定认为是他杀,死亡时间约在十天前。张所长成立专案组,但线索有限,案件很快陷入僵局。
赵大河却睡不着觉。那天晚上,他梦见二十年前的场景:黄河泛滥,一艘渡轮倾覆,十几条人命被河水吞噬。他捞起其中八具尸体,包括他亲弟弟。记忆中,弟弟手腕上也有类似的勒痕。
三天后,下游又发现一具尸体。这次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李半仙。诡异的是,他腰间同样绑着装有七块刻符石头的布袋,尸体状况与王屠户惊人相似——表情痛苦,手腕有勒痕,指甲缝里有红色纤维。
“邪门了。”张所长盯着两起案件的现场照片,“这两个人生前没什么交集,怎么会以同样的方式被杀?”
赵大河悄悄比对了李半仙指甲缝中的纤维,与他从王屠户那里采集的一模一样。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回到家中,翻出珍藏多年的木匣。里面是他弟弟的遗物——一枚已经氧化的铜钱和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爹,您认识这两人吗?”赵建军发现父亲的反常。
赵大河深吸一口烟斗,烟雾缭绕中缓缓开口:“他们都和二十年前的那场渡轮事故有关。”
第二起命案发生后,村子里流言四起。老人们聚在村头大槐树下窃窃私语,说这是黄河娘娘在索命。赵大河不信这些,但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又过一周,第三具尸体出现。是当年渡轮的经营者孙富贵的儿子孙明。同样的布袋石头,同样的死亡特征。整个鲁西南地区陷入恐慌,警方压力巨大。
赵大河决定不再沉默。他找到张所长,讲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事故。
“渡轮超载严重,又恰逢汛期,孙富贵为了多赚钱硬要开船。王屠户当时是售票的,李半仙则信誓旦旦说那天是黄道吉日,适宜出行。船沉后,只有少数几人获救,孙富贵本人也在事故中丧生。”
“您怀疑这些死亡与沉船事故有关?”张所长追问。
赵大河点头,从口袋掏出一个小袋,里面装着从三具尸体指甲中提取的红色纤维:“这是黄河沿岸特有的一种红土,只有下游一段废弃的河神庙附近才有。”
警方立即搜查河神庙,在残破的神像后发现了捆绑用的绳索,与死者手腕勒痕吻合。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本日记,属于二十年前沉船事故中丧生的一个男孩的父亲——刘老憨。日记详细记录了他对事故责任人的仇恨,以及一个复仇计划。
“刘老憨三年前就病死了啊。”张所长困惑不已。
案件再次陷入迷雾。赵大河却注意到日记本中夹着的一张老照片——二十年前渡轮启航前,船上乘客的合影。他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角落里,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死死盯着王屠户、李半仙和孙富贵等人。赵大河认出这是当年村里有名的疯寡妇,她的独子在那场事故中丧生。事故后不久,她就投河自尽了。
“是周寡妇的女儿周小梅!”赵建军惊呼,“她回来了?”
警方立即调查周小梅的行踪。发现她一个月前确实从外地返回故里,住在废弃的老宅中。但当警察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
赵大河沿着河岸漫步,思考着这一切。夕阳西下,河水被染成血红色。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讲的故事——黄河有灵,会为冤死者张目,但也会吞噬无辜。
在周家老宅,赵大河有了意外发现。地板下藏着一本更旧的日记,属于周寡妇。记录了她失去儿子后的绝望,以及如何从一个老道士那里学来一种“黄河咒缚”,用七块刻符石头将冤魂附在仇人身上,让黄河亲自审判他们。
“所以周小梅是回来完成母亲未竟的复仇?”随后赶来的张所长问道。
赵大河摇头:“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周寡妇在投河前已经放弃了复仇,因为她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真相突然如闪电般击中赵大河。他匆忙赶回派出所,要求重新验尸。结果令人震惊——三具尸体的胃内容物中均发现了一种罕见的草药残留,这种草药只有在黄河中游的特定区域才能采到。
“还有一个幸存者。”赵大河眼睛发光,“二十年前沉船事故中,官方记录有四人幸存:我弟弟的妻子和儿子、王屠户、李半仙。但实际上还有第五人——船上的厨师刘婶,她被冲往下游,被中游的渔民所救,之后就留在那边生活了。”
警方立即联系中游警方协助调查,发现刘婶已于五年前病逝。但她有一个儿子,在母亲去世后不久就离开了家乡,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刘婶的儿子就是刘老憨日记里提到的那个男孩?”张所长恍然大悟。
赵大河沉重地点头:“刘老憨的孙子,回来为奶奶和沉船事故中丧生的父亲复仇。”
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最终在一段黄河大堤上将嫌疑人抓获。令人惊讶的是,他并非凶神恶煞,而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名叫刘明。
“他们罪有应得。”审讯室里,刘明平静地说,“我父亲本来可以活下来,但王屠户和李半仙为了自己活命,把他从救生筏上推了下去。孙富贵则隐瞒了超载的事实。我奶奶一辈子活在痛苦中,而这些人却活得逍遥自在。”
赵大河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着刘明,想起自己弟弟葬身黄河的惨状,心中百感交集。法律会给予刘明应有的惩罚,但黄河岸边的恩怨情仇,如同这浑浊的河水,永远难以清澈见底。
一个月后,黄河进入平水期。赵大河站在船头,将弟弟的那枚铜钱轻轻抛入河中。
“安息吧,冤屈已雪。”他轻声说。
黄河水沉默东流,承载着千年的恩怨与秘密,永不停歇。在它面前,每个人的命运都如水中泥沙,时而沉底,时而浮起,但最终都难逃那张无形的法网。
来源:乡村阿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