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六月的日头刚爬过东边的老槐树梢,晒得青石板路泛起一层白花花的热气。杏花沟像被装进了闷葫芦,连风都懒得动弹,只有蝉在槐树上扯着嗓子喊,一声叠着一声,把午后的寂静撕成了碎片。
第一章:少女怀春
六月的日头刚爬过东边的老槐树梢,晒得青石板路泛起一层白花花的热气。杏花沟像被装进了闷葫芦,连风都懒得动弹,只有蝉在槐树上扯着嗓子喊,一声叠着一声,把午后的寂静撕成了碎片。
翠莲蹲在自家院门口的石碾子旁,手里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玉米面饼子,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村口那条蜿蜒的土路。土路尽头的高粱地绿得发黑,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里头悄悄说话。她的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的红头绳被汗水浸得发潮,黏在脖颈上,有点痒,却懒得抬手去拨。
“翠莲!发什么愣?猪食还没剁呢!” 娘的大嗓门从屋里撞出来,带着柴火的烟火气。翠莲猛地回过神,嘴里的饼子渣差点呛进嗓子眼,慌忙应了声“就来”,把剩下的饼子塞进裤兜,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起身往猪圈旁边的柴房走。
柴房里堆着刚割的红薯藤,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味。翠莲拿起菜刀,“咚咚咚”地剁起来。刀刃切开藤蔓的脆响里,她的心思又飘远了。昨天后晌,她去河湾洗衣服,远远看见公社的拖拉机从桥上开过去。车斗里站着几个穿蓝布工装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瘦高个,白衬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正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话。阳光落在他脸上,连眉骨的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县农机站来教播种机的技术员,姓周,听说叫周明远。前几天在大队部的晒谷场,他给社员们讲机器原理,翠莲抱着洗衣盆路过,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像山涧里的水,清凌凌的。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他正对着黑板画图,手指细长,握粉笔的姿势都比村里的后生好看。
“咚咚咚”,菜刀剁在木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翠莲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手里的红薯藤。旁边猪圈里的老母猪哼唧了两声,用鼻子拱着栅栏,像是在催她快些。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藤条被剁成碎段,汁水溅在她的布鞋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是村里的几个半大丫头。翠莲停下手里的活,侧耳听着。只听见二丫的声音最尖:“我跟你们说,昨天我去公社供销社,看见那个周技术员了!穿的裤子是的确良的,滑溜溜的!” 另一个丫头接话:“可不是嘛,听说他是城里来的,念过大学呢!” 二丫又说:“翠莲姐不是见过他吗?那天在晒谷场,我瞅见她老往那边看呢!”
翠莲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慌忙往柴房深处退了退,后背抵住了堆着的干草。干草有点扎人,她却没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话像小石子一样,一颗接一颗砸过来。她知道二丫她们是说笑,可脸上还是烧得厉害,连耳根都红透了。
“翠莲!剁完了没?磨磨蹭蹭的!” 娘又在喊,这次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翠莲赶紧应着“马上就好”,抓起菜刀又剁起来,只是手有点抖,刀刃好几次差点碰到自己的手指头。
好不容易把猪食剁好,倒进桶里,翠莲拎着桶往猪圈走。老母猪见了食,兴奋地哼哼着,用头蹭她的腿。她把食倒进石槽,看着猪埋头吃食的样子,心里乱糟糟的。村里的后生们,她不是没见过。二柱哥会编筐,三强哥地里的活计好,可他们说话总是粗声粗气,笑起来能震得人耳朵疼。不像周技术员,说话温温柔柔的,连笑的时候都带着股斯文气。
她想起昨天在河湾,他站在拖拉机上,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像只白色的大鸟。那一刻,她觉得他不像这个山沟里的人,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河水哗哗地流,映着他的影子,晃啊晃的,晃得她心里也跟着不踏实。
傍晚的时候,爹从地里回来了,肩上扛着锄头,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翠莲赶紧端了盆水过去,让他洗手。爹洗着手,说:“今天大队部通知,明天周技术员要去东头的地块看看,让各家各户都去个人,学学新播种法。” 翠莲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在地上。
娘在灶房里听见了,探出头说:“让你爹去就行,你在家喂猪做饭。” 翠莲赶紧说:“娘,我也想去看看,学两手,以后地里的活也能帮衬着。” 娘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学那些干啥?安安分分在家干活是正经。” 爹擦着手,接过话:“让她去看看也好,多学点东西没坏处。” 娘没再说话,转身进了灶房,锅里传来“滋啦”的声响,是在炒南瓜。
翠莲偷偷抿了抿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鞋,鞋面上还有下午溅的红薯藤汁水,赶紧往屋里走,想找双干净的鞋。打开炕边的木箱,翻出那双过年时娘给她做的布鞋,鞋面上绣着几朵小兰花,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她把鞋拿出来,用布擦了擦鞋面上的灰,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沿上。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小桌吃饭。昏暗的煤油灯照着桌上的玉米糊糊和咸菜,爹和娘说着地里的收成,翠莲却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她心里盘算着,明天去东头地块,该穿什么衣裳。那件蓝布褂子洗得有点发白了,还是去年做的。要不要穿上那件碎花的?是前年表姐送的,料子软和,就是有点短了。
吃完饭,翠莲收拾碗筷,娘在一旁纳鞋底,针扎在布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娘忽然说:“翠莲,你也老大不小了,村西头的王媒婆来说过,邻村的李家小子,人挺老实,家里有三间瓦房,你要是觉得行,过两天让他们见个面。”
翠莲手里的碗差点没端住,水洒在灶台上,她慌忙用抹布去擦,声音细若蚊蝇:“娘,我还小呢。” 娘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小啥?虚岁都十八了,再过两年就成老姑娘了。” 翠莲低下头,不敢看娘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
夜深了,翠莲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周技术员的影子。他说话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站在拖拉机上的样子,像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她想起娘说的李家小子,连模样都想不起来,只听说脸膛黑黑的,会开拖拉机。她不知道自己为啥不想见他,就是觉得心里不情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悄悄生了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
窗外的蝉还在叫,只是声音没那么响了。翠莲把手放在心口上,能感觉到那里跳得厉害。她悄悄坐起来,借着月光,看着炕沿上那双绣着兰花的布鞋,嘴角不知不觉地向上弯了弯。
明天,就能再见到他了。这个念头像一颗甜甜的果子,在她心里慢慢化开,连带着夏夜的闷热,都变得清爽了几分。她躺回炕上,闭上眼睛,眼前却仿佛又出现了那条土路,拖拉机远远开来,白衬衫在风里飘动,像一只正要展翅飞走的鸟。而她,就站在路边,望着那只鸟,望得出了神。#情感故事#
来源:诗意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