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坊间传闻,迁入的是一位从京城来的世家子弟,随行的家仆甚众,排场极大,可他本人却行事内敛,鲜少露面。
我家隔壁那座空置许久的院子,最近终于有了新主人。
坊间传闻,迁入的是一位从京城来的世家子弟,随行的家仆甚众,排场极大,可他本人却行事内敛,鲜少露面。
但这有什么用呢?在我们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街坊四邻的耳朵。
不出半日,这位贵公子的背景就被打探出了个大概;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细节,全凭一张嘴,也能给你编得活灵活现。
父亲和二姐常说,那位公子之所以选择与我们柳宅为邻,是看中了我家的“气度”。
我听了心里直发笑,什么气度?暴发户的气度吗?
我们县城风景秀美,家家户户都能引来温泉水,百姓的日子虽不算顶富裕,倒也安逸祥和。
而我的父亲柳老爷,便是此地的首富。
他的“富”,具体体现在他有一房妾室,以及……府上养了两个下人。
这便是我一直渴望挣脱这个家的根源。
倒不是说他们待我有多苛刻,只是我这个庶出的三小姐,活得比那两个下人也矜贵不到哪儿去。
毕竟,偌大一个柳府,就两个仆役,哪里伺候得过来?于是,我从小就成了二姐柳思妍的跟屁虫,活像话本里那些大家闺秀身边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
只因我是个庶出的女儿。
我早就想出去闯荡一番,奈何囊中羞涩,没有立身的资本。
第一次踏足隔壁苏府,是二姐硬拽着我去的。
她向来是个明艳张扬且野心勃勃的女子,毕生的追求便是嫁入真正的豪门大户。
当她探听到隔壁的苏公子不仅出身京城望族,且尚未婚配时,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精心打扮得花团锦簇,提着一个装帧精美的锦盒,便拉着我敲响了邻居的府门。
嘴上说着是睦邻友好,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却写满了嫁入京城、成为贵妇的渴望。
我们被下人引着穿过庭院,越往里走,心头的惊叹就越是难以抑制。
明明只隔着一道墙,为何这里的景致如此清雅脱俗,处处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低调的奢华?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画里。
那一刻,别说二姐嫁入京城的决心愈发坚固,就连我,一双眼睛也开始滴溜溜地乱转,心中已有了另一番盘算。
但我这人,向来心思深沉,脸上自然是半分不露。
所以,当那位传说中的贵公子苏以宸终于姗姗来迟时,我仅仅是飞快地抬眸瞥了一眼,便立刻垂下头,做出温顺本分的模样。
直到夜深人静,我躺在自己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才开始细细回味白日里那惊鸿一瞥所捕捉到的信息。
首先,那个叫苏以宸的男人,容貌当真是俊逸非凡。
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肤色如玉,气质清雅如芝兰玉树。
只消往那儿一站,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端方,便足以让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
其次,是他身旁那个叫小七的仆从。
看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之后的会面,我全程低眉顺眼,竖着耳朵听二姐与苏以宸的交谈,从中又拼凑出不少有用的讯息:他尚未成亲,是家中独子,年方二十。
那位叫小七的仆从,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主仆情谊非同一般。
最关键的是,他要在此地长住,待到明年开春才会返回京城。
我辗转反侧,思量了半宿,终于敲定了我的“攻略”目标与初步方案。
我在心中默念:“太好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
自那以后,二姐便寻遍了各种由头频繁地拜访苏府,而我则借着陪同的便利,渐渐与小七混熟了。
他总爱跟我描述京城的盛景,那些我闻所未闻的繁华与新奇,都让我心生向往。
我曾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他的喜好,他却一脸崇拜地答道:“我们家公子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唉,看来我的计划,得稍微调整一下了。
2
我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手脚并用地翻进了苏府的院墙。
别看我心机深沉,但我为人正直,此行绝非鸡鸣狗盗之辈,纯粹是来“雪中送炭”的。
只因昨日与小七闲聊时,听他说起东街老李家的烧饼滋味一绝,他流露出几分向往。
我便记在了心上,今日特意顶着寒风排了半个多钟头的队,买了五个热腾腾的烧饼,趁着夜色给他送来。
之所以不选在白天,主要是觉得夜色朦胧,天寒地冻,更能凸显我这份情谊的难能可贵。
这份算计,怕是都让我一个人给占了!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夜的月亮竟如此吝啬光辉,早早便躲进了云层里。
苏府的大部分院落都已熄了灯火,我摸黑走了半晌,才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辨认出平日里与小七常待的那个池塘。
池塘边的凉亭里,白天总是坐着滔滔不绝的二姐,和几乎不怎么开口的苏以宸。
此刻……我使劲揉了揉眼睛,那凉亭里竟也坐着一个人影。
是苏以宸。
恰在此时,一阵寒风吹散了云层,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
我看见端坐在亭中的苏以宸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那张俊美的脸庞大半都隐在了柔软的毛领之中,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不愧是京城来的贵公子,连赏个月色都如此讲究。
我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询问他小七在何处。
他侧过头,微微蹙眉打量了我片刻,那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是何人?”
我?我是柳思茹啊!这段时日,我几乎天天都来府上报到,您竟然不认得我?
当得知我是隔壁柳家的三姑娘后,苏以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那鼓鼓囊囊的怀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不必寻小七了,直接交给我便是。”
我心想他大概是洞察了我的“来意”,便也不再遮掩,索性从怀中掏出还带着余温的油纸包。
我努力让自己的脸颊泛起红晕,故作羞赧地请他帮忙转交给小七。
末了,我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这可是老李家的烧饼,味道绝佳,我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斜睨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懂,你的心思,我全都明白!”
果然是京城来的公子,就是聪慧过人,一眼便看穿了我的真实意图。
只是……不知他是否会同意我的“计划”?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筹谋。
又过了几日,我被二姐拉着,在大街上与苏以宸上演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
我们已有数日未去苏府,并非二姐学会了矜持,而是听闻苏公子外出访友了。
望着前方那个身姿挺拔、肩宽腰窄的背影,我趁着二姐与他搭话的间隙,悄悄将一个香囊塞到了小七手里。
这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赶制出来的,针脚虽粗糙,但里面填满了新摘的梅花瓣。
那夜在凉亭,苏以宸身上便是这般清冽的梅香。
小七不是说,公子喜欢什么,他便喜欢什么吗?我这番举动,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何第二天,我那个毫无美感可言的香囊,会赫然出现在苏以宸的腰间?与他那一身华贵锦袍相配,显得突兀又丑陋!
3
我短暂地黯然神伤了片刻,便迅速重整旗鼓。
我躲在二姐身后,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甜美动人的笑容,试图用眼神向小七传递信息。
可不知是我站的角度不对,还是怎的,我笑着笑着,视线里的小七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色的衣角。
我恼怒地抬起头,正对上苏以宸那双含着戏谑的眼眸。
他越过二姐,挑眉看着我,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呵,倒真是会投其所好。”
他果然什么都看穿了!
感受到二姐投来的疑惑目光,我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了两个字。
她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中的探究也随之消散。
事情的进展陷入了僵局。
无论是我的“曲线救国”,还是二姐的“正面强攻”,似乎都收效甚微。
我们姐妹俩只能坐在院中,唉声叹气。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关键的消息终于被打了探出来。
原来苏以宸此行前来,是为了治疗他的头疾。
我们这地方的温泉水对此有奇效,若能辅以地道的按摩手法,效果更佳。
很巧,我的生母曾是一位医女。
更巧的是,我自小便得了她的真传,一手按摩的绝活出神入化。
就这样,我被二姐“打包”送去了隔壁,美其名曰“睦邻相助”,不收分文,免费上门服务。
彼时,苏以宸正斜倚在暖榻上,姿态慵懒地品着茶,小七则恭敬地立于他身后。
屋内压抑的寂静让我心头有些发毛,我偷偷抬眼,恰好撞进苏以宸深邃的目光里。
他用那清冷中带着一丝散漫的语调问道:“会按摩?”
“是。”我恭顺地回答。
“过来。”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我乖巧地走到他面前,在他的示意下,在榻边坐下,伸出双手,轻柔地为他按压头部的穴位。
不知是他太过疲惫,还是我的手艺确实精湛,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他竟沉沉睡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用唇语与小七进行无声的交流。
小七对着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厉害!”还附赠了一个大拇指。
怀揣着小七的肯定,我心满意足地回了家,那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带着二姐的殷切期盼与自己的那点私心,每日准时到苏府报到。
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按摩时极少言语,脸上也总是维持着一副恭敬而淡然的表情。
苏以宸更是惜字如金,每次都只是闭目享受,而后安然入睡。
直到这一天,小七进屋与他回话。
我因有两日未见到小七,乍然相见,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而这一幕,恰巧被苏以宸尽收眼底。
那一次按摩,他没有睡着。
小七离开后,他甚至连眼睛都未曾闭上,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饶是他生得再俊俏,这场景也着实有些骇人。
我被他看得手心冒汗,指尖发颤,按在穴位上的力道也变得绵软无力。
就在我手足无措之际,苏以宸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几乎要将我的皮肤灼伤。
我惊慌地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发颤地唤了一声:“苏,苏公子……”
他的目光幽深,仿佛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好在,这令人窒息的对视没有持续太久,他终于开口问道:“想去京城?”
这问题太过直白,让我一时怔住了。
他继续说道:“你的手艺这般好,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讨好一个小厮。
不如……直接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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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宸说这话时,用手臂微微撑起了上身,头也随之抬起。
我与他的脸一高一低地相对着,距离极近,他呼出的气息都拂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一时没能领会他话中的深层含义,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眸子。
然后……我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他见状,发出一声嗤笑,随即起身与我错开。
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自我鼻尖掠过。
啧啧,也难怪这县城里的小姐姑娘 们,一个个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了。
这男人,真是个妖孽。
回家之后,我仔细琢磨了苏以宸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最终能否带我去京城,拍板定夺的人是他,我绕那么大个圈子去讨好小七,确实是舍近求远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对我的按摩手艺极为满意。
想通了这一点,我再去苏府时,整个人的画风都变了。
我会殷勤地为他端茶递水,会柔声细语地询问他力道是否合宜,甚至主动提出可以为他按摩肩背等其他部位。
“其他部位?”苏以宸挑眉看我,薄唇微抿,似乎对我的提议不甚满意。
我顿时心头一紧,难道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他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才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可以,按吧。”
他说这话时,竟顺势挪动身子,将头枕在了我的腿上。
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小七的声音恰好在门外响起。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苏以宸应该也感受到了我的僵硬。
他开口问我怎么了。
我指了指他的头,又指了指我的腿,声音发颤地回道:“这……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奴婢……”
可就说不清了!
我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样似乎逗乐了他。
苏以宸没有理会门外等候的小七,反而好整以暇地对我说:“不是你提议,要为我按其他部位的么?”
“可……可公子您这么躺着,我也没法给您按后背啊!”
“……”
寂静,是此刻唯一的旋律。
当小七最终推门而入时,苏以宸已经姿势端正地趴在了榻上,任由我在他的肩背处拿捏比划。
从我的角度看去,他此刻竟有几分乖巧老实的模样。
我侧头对进门的小七展颜一笑,他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多余的交流。
日子就在我百般谄媚和殷勤讨好中一天天过去,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却也让我劳累得够呛。
就如此刻,我已准备歇下,小七却突然派人来寻,说是他们公子头疾复发,疼痛难忍,让我速速过去一趟。
我只得匆忙披上外衣,连头发都来不及束好,便跟着来人出了门。
可当我被带到苏府一处被假山环绕的温泉池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用眼神质问小七:这是何意?
他用眼神回答我:别问了,快去吧,公子现在急需你。
就这样,我被他半推半就地送进了假山深处,而他则非常“贴心”地留在了外围。
我真是谢谢你啊!
我心中虽有怨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穿过层层缥缈的雾气,向那个闭目靠在池边养神的男人走去。
他没有睁眼,只是在听到脚步声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这头疾,究竟何时才能痊愈。”那语气里没有疑问,更像是一种无望的陈述。
但我还是回答了他。
当我的指尖触碰到他头顶的穴位时,我轻声说道:“大概,等这个冬天过去,便会好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听到我的声音、感受到我的手指的那一瞬间,苏以宸的身体和神经都骤然紧绷。
但下一刻,他便立刻松弛下来,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掀开,只是在温热的池水中,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倚靠着。
这,应该就是信任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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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苏以宸虽穿着中衣,但衣料早已被池水浸透,紧紧地贴合在身上,那健硕的胸膛若隐若现,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看得面红耳赤。
我只好强迫自己将视线锁定在他的头顶,一言不发,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今日的苏以宸似乎格外有聊天的兴致。
不过一刻钟,待头痛稍缓后,他便开始与我东拉西扯。
他问我为何执意想去京城,难道不会思念家人吗?
“会,”我轻声回答,语气却异常坚定,“可我不想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最终落得个给人做陪嫁丫鬟的下场。”
“嗯?”苏以宸避开我的手,转头看向我,正色道:“陪嫁丫鬟?你不是柳家的三小姐吗?”
隔着朦胧的水汽,他眉宇间的褶皱与眼中的困惑,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不知为何,一股积压多年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我索性在池边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这些年的辛酸与不甘,第一次向一个外人倾诉。
我穿的永远是下人穿的粗布衣,吃的永远是姐姐们剩下的残羹冷炙。
每逢家中宴客,我甚至要去厨房帮着烧火。
我从未有过自己的生辰,每当看着姐姐们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时,我心中除了羡慕,更多的是苦涩。
但这些,我都能忍受。
直到那日,我无意中听到嫡母与父亲商议,说待二姐出嫁时,便让我一同跟过去做个陪嫁丫鬟,日后还能抬举成通房。
那一刻,我心底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凭什么我的命运要被如此安排?凭什么我连选择自己嫁给谁的权利都没有?就因为,我是个庶出的女儿?
我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索性将头埋进臂弯里,不愿让他看见我此刻的脆弱与伤痛。
“哗啦”一声,水声在耳畔响起,一只带着温热湿意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发顶。
我抬起头,对上了苏以宸那双满是疼惜的眼眸,那眼神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定下心神,试探着开口:“公子,您……会带我去京城的,对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目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郑重地,吐出一个字:“会。”
当得到这个肯定答复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可我的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面对我这又哭又笑的古怪模样,苏以宸竟带着几分嫌弃地评价了一句:“真丑。”
没关系,反正我本就不是为了取悦他。
转眼间,年关将至。
这几日,二姐借着“帮忙照看”的名义,时常与我一同前往苏府。
我在里屋为苏以宸按摩时,她便坐在外间的软榻上,与他闲聊。
我看着榻上闭目享受的男人,又瞧了瞧身侧巧笑倩兮的二姐,一个词蓦地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齐人之福。
我心头猛地一沉。
这段时日,苏以宸与二姐相处得确实颇为融洽,虽无明显的暧昧调情,但那份郎才女貌的和谐感,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厮……该不会是动了娶我二姐的心思吧?那我不就又得……重蹈覆辙,去做那个通房丫鬟?
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连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苏以宸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他睁开眼,自下而上地看着我。
当他对上我惨白的脸色时,他抬起手,将我冰冷的手指包裹进他温热的掌心,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我发生了什么。
这一幕并未被外间的二姐察觉,可我心中却陡然生出一种背着姐姐与未来“姐夫”私下偷情的罪恶感。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将手抽回,那动作快得近乎嫌恶。
苏以宸的眉头瞬间蹙紧,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只是我情急之下动作幅度太大,那清脆的“啪!”一声,听起来……更像是我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对不住了,姐夫!
6
直到二姐被打发走,苏以宸也还在恶狠狠的瞪着我。
他平时里有些清冷的语调,此时却透着阴冷:“解释。”
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心中的害怕,思索了许久,在他即将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咬牙开了口。
只不过,出口的话全是二姐的坏话。
我说她其实长得一般,全靠画。
说她不温柔,全靠装。
说她心思一点儿也不单纯,就是想嫁个有钱人。
说她:“她真的不好,你别喜欢她?”
我瞪着眼有些焦急的看着苏以宸,我害怕他说他喜欢二姐,我害怕就算去了京城也摆脱不了命运。
这一刻,我有些像话本里阻止女主出嫁的恶毒女配。
苏以宸凝视了我半晌,没有生气,反倒是眼睛弯起,神色中有些高兴。
他说他无意于二姐,不过是闲来无事解闷儿罢了。
他说的随意,却没有想过对女儿家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这大抵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的做派吧。
过了年便开春了,苏以宸的头疾果然好了不少,他们开始张罗着回京了。
其实这一段时间我能感觉出我俩的变化,苏以宸对我越来越像自己人了。
他会在新年时给我做新衣裳,会给我包一个大红包。
他还会贴心的嘱咐我,别让家人知道,自己妥帖的保管好。
他会在得到新鲜玩应儿的时候同我炫耀,会在吃到好吃的甜点时,也让我尝尝。
他在我心里真的是一个好人,所以当他问我已何种名义同我家开口带我去京城时,我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我的真实想法。
“就说我与小七两情相悦,他要娶我啊!”
彼时,我笑眼盈盈的看了眼站在苏以宸身后的小七,然后语调欢快回道。
苏以宸,“……”
小七扑通跪下:“公子,奴才冤枉啊!”
冤枉?
我一时蒙了,搞不清楚为何这对主仆一个痛哭流涕的表明忠心,一个一脸阴沉,面如铁青的瞪着我。
后来,小七离开,苏以宸皮笑肉不笑的咬牙问我:“喜欢小七?”
我其实不喜欢,只是觉得我这样的身份能让小七娶我已是高攀了。
“所以,烧饼是送他的?”
“荷包也是送他的?”
“糖葫芦也是买给他吃的?”
我一一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换来了却是他更大的怒意。
他一把把我拽到身前,虽是坐着,但抬眸间的威压却不减。
我被他看的有些害怕,想要挣脱,却被他张开的双腿挡住去路。
他唇角的笑意带着嘲讽,出口的话也全是恶意:“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竟如此蠢。”
“既然想嫁小七,那便把他留在这儿吧。”
那怎么行?
7
我整个人变得焦躁,看着苏以宸时也是慌乱一片。
他松开了对我束缚,身子后靠,闲闲的看着我,仿佛我此时的焦急取悦了他一般。
我垂着眸子,咬着下唇,脑海中快速的转动着,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对我想嫁给小七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呵,”耳边苏以宸的嗤笑声传入我的大脑,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错愕的抬头看向他。
他晶亮的眸子在洒进来的阳光下更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再问你一次,以什么名头带你去京城?”
我的脸被他眼中的直白和炙热烧的滚烫,我避开他的视线,轻声地回道:“以公子医师的名义。”
“医师?”苏以宸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调笑,但他也终是没有再为难我,只拍了拍我的手:“回去收拾吧。”
这是确定要带我走了,我可却突然没有那么高兴和期待了。
我走出苏府时在想,该不会出了这个牢笼,又成为了另一个人的附属品吧?
可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希望苏以宸这个贵公子在头疾好了以后再也想不起来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同我家里说的,亦或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我,反正在二姐嫉妒愤恨的眼神中我踏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县城。
这一路,我都和苏以宸同一辆马车,我俩如今的相处模式愈发的往奇怪的方向偏离。
他会再按摩时枕在我的腿上,说是这样更舒服。
他会在吃点心水果时,让我喂到他的嘴里,说这样更好吃。
他甚至会在闭目养神时,让我给他读书,他说这样更好入眠。
总之我们现在渗入到对方的衣食住行中,在旁人眼里,我俩除了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全都腻歪在一起。
但其实,除了按摩时的肢体接触以外,我们没有任何逾钜的行为。
他似乎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丫鬟,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随他吃吃喝喝的到了京城。
这里真的繁华,是我就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景象。
我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苏以宸的爹是丞相,他是家中独子,自小宝贝的很。
他没有把我带进丞相府,而是安排在了外面的一个宅子里。
他让我安心住下,过两日来看我。
我那时不知道这是为何,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叫做外室。
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都喜欢养一个逗乐儿。
可初入京城的我哪里懂这些,只乖巧的住着,想着苏以宸头疾发作自然会来寻我。
这一等便是一个月后,在我以为他已痊愈时,他突然出现了。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白日虽热,但夜晚还是有些凉的。
我本早早熄灯入睡,却被写宅子里的下人唤醒,说是苏以宸马上就到了。
我匆忙起身,刚披上外衫,还来不及整理妥当时,房门就被推开了。
随着凉风吹进来的,还有丝丝烈酒的醇香,和许久不见得人。
我惊愕的看着突然闯入的苏以宸,慌乱的想把衣衫系好,却手指颤抖的不听使唤。
“系什么?”
“反正一会儿也是要脱的。”
8
因苏以宸这样的一句话,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震得耳鸣。
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看着下人把门关上,看着苏以宸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
他和初见时一样,一身雪白锦袍,芝兰玉树,虽面色红润,却也不突兀。
可他又和从前不一样,清冷孤傲的气质不见,反倒多了一些放荡不羁,肆意潇洒的风范。
我有些害怕现在的他,借着烛火的光,我清楚的看到他眸子里的一片火热。
我随着他的脚步往后退,直到撞到衣架,险些摔倒的瞬间,一只滚烫得手掌搂住我得细腰,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
此时的我们彼此依偎,他身上的酒香传入我的鼻中,熏的我也像醉了一般的脸红心跳。
可我也只是停顿了一瞬便马上反应过来,开始死命的挣脱。
奈何他的双臂箍的太紧,无论我身体如何的扭动也没有逃脱他的怀抱,反倒是因为动作过大,胸口与他相蹭,让他占了便宜。
他揶揄的说我是不是在勾引他,那语调,那神情,全然变成了知道自己好看,所以异常自信的男人。
再没有小城时的君子端方,清心寡欲的模样。
我被他笑的面红耳赤,一个姑娘家的羞耻之心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哭的很是伤心,我抽噎的说他冤枉我。
我说,我压根没有想过勾引他。
我说,我就是想改变做人通房的命运才央他带我来京城的。
我说,我虽然不是千金小姐,但也是个清白姑娘,他凭什么这样调戏我?
我隔着双目中一片水色看着眼前的苏以宸,一字一句的绝望说道:“若当初你带我来京城便是为了今日的话,那和我从前的命运有什么不同?”
“我从不奢望荣华富贵,不过是想安分的嫁个老实人,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我的泪顺着脸颊滴落,我们对视了许久,久到他眸子的中醉意都散了。
他抬起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拇指轻轻的摩挲我得眼尾,看我的神情中带着丝丝心疼和意味不明。
在我情绪稳定后,他又一次把我拥入怀里,温柔的顺着我的后背,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对不起。”
“我不会碰你,别怕。”
“我带你来京城,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幸福。”
我不知他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但确实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靠在他的怀里,半晌才涩跑开口道:“你别欺负我。”
“嗯。”
这一夜我们的身份好像互换了,我躺在床榻上,他坐在一旁一下一下的拍我入睡。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只是在醒来时枕旁放了一只簪子。
是个丑的不能再丑的木簪。
下人告诉我,苏以宸走的时候说这是给我的生辰礼,要日日戴着。
我看着手中的簪子发呆了片刻,然后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
原来,他知道。
9
我以为因着那晚我得抗拒,苏以宸会消失,却不想他近来日日都来这外宅,比官员得点卯还要及时。
他恢复了从前的清冷模样,但又不像从前那般让人不敢靠近。
他会柔声的问我在京城可还习惯,会体贴的给我带这里各色的美食,也会监督我有没有每日带他送的发簪。
甚至,还会在雷雨夜哄我入睡,然后淋雨离开。
他再没有逾钜的动作和轻佻的语言。
可他却突然充斥了我所有的生活,一刻一息都与他相关。
转眼初秋,他的生辰到了。
我把玩着他送的木簪,想着那日他说起这是他亲手雕刻的。
他说很难,很累。
然后把食指伸出来给我看,那上面有一个疤痕。
他说,那是他心意的见证。
苏以宸说这话时,眼睛直直的盯着我,那里面有丝丝委屈,还有摄人心魄的晶亮。
那模样,让我想起了他那晚的鲁莽,莫名的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把木簪妥帖的收好,抬手捂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
我突然明白那些话本里说的:“温柔乡里梦温柔。”
苏以宸太好了,让我都忍不住的开始沉沦和幻想。
他生辰那一日,阳光正好,我起床时,他已经来了。
他眉目舒展的对我说,这样的日子,想要更早些看到我,
日光在他身后洒下,青色的锦袍在他身上仿佛渡了一层金边一般,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我慢慢低头,心中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有些许波动。
我羞涩的把自己亲手绣好的荷包递给他,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我怕,眼睛会出卖我。
苏以宸接过荷包的手指在我得手背划过,那温热的触感引出我丝丝颤栗。
我的心跳好快,“砰砰”的声音震得耳鸣,还不待我平复就听到他清雅的声音响起。
“阿茹,你帮我系上好吗?”
我蒙的抬头看他,脑子里回想的都是“阿茹”这两个字。
娘亲去世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我心口的酸胀涌上眼眶,惹来了苏以宸的怜惜。
他抬手抚上我的眼尾,抹去那里的湿润,叹息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还是你不愿帮我系荷包?”
“不愿便不愿,哭什么?”
他的语气始终清冷,但敲在耳边莫名的有一丝柔情。
我摇头表示没有不愿,伸手拿过他的荷包,有进一步低头为他系在腰间。
此时我们离得很近,我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列的味道,甚至在这安静的房间中,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我偷偷深呼吸,告诫自己莫要沦陷,然后便乖巧的退后。
用早饭时,我问他今日的生辰要如何过?
他随意的挑眉,出口的话颇有些无奈的意味:“能怎么过,还不是晚上和他们出去喝酒。”
“你是不知道,每次喝完,第二日都要头疼一整天。”
我看着他微微蹙眉,响起从前他头疾发作难受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我不知道嘴怎么就比脑子反应更快的开口道:“那你喝完了来这儿住吧!”
10
我发誓,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着苏以宸明日若难受,我能帮他按一按,舒缓头痛。
可看他唇角勾起,面上闪过一丝调笑的神情时,我就知道他定是误会了。
我想开口同他解释,却被门外的小七打断,说是那些公子们已经在酒楼等着了。
没办法,我只能看着苏以宸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顶,轻声同我说,让我在家乖乖等他,然后就潇洒的离开了。
“……”
我真是欲哭又无泪啊!
因着这事,让我郁闷了整整一日,待到月亮高高挂起,我又开始紧张。
万一,苏以宸今日又迫我该怎么办?
我独自一人呆坐屋内,烛火也跟着燃出了噼啪声。
直至半夜,苏以宸也没有回来。
我吹灭烛火,躺在床上时脑子中全是苏以宸的模样。
初见时的清冷,那夜的摄人心魄,温泉里的慵懒随意,还有逼问我字什么身份来京城时的狠厉。
以及,我生辰那晚的无理,和他这段时日的温柔缱绻。
若他……
我还会拒绝吗?
这个问题我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答案,第二日便盯着黑重的眼圈出了房间。
有下人同我说,苏以宸是天快亮时回来的,此时正在自己屋内睡觉。
我轻轻推门而入,小心的走到床前,便看到一张睡得并不安稳的俊颜。
苏以宸一身中衣,头发散落,脸上还有着酒后的微红。
他眉头紧皱,想来是难受的厉害。
我盯了半晌,也犹豫的半晌,可终究还是熬不过心中的真意。
我缓缓坐在床边,俯下身来轻柔的为他按着头上的穴位。
“阿茹。”
不知何时苏以宸睁开了眼睛,他本是迷蒙的眸子再看清是我后,便全是信任和我不敢直视的情深。
他调整身子,把头枕在我的腿上,舒服的叹了口气,任由我在他的头上笔画,自己则安然入睡。
只是苦了我,腿都被他那大脑袋压的不活血了。
我实在是难受的厉害,便轻轻的抬起他的头移到枕头上去。
可这个动作却把苏以宸弄醒,而我也因为腿部的突然活血导致酸麻。
就在他睁眼的瞬间,我也因为没有站住而身体前倾,倒在了他的身上。
先不说我身前与他相贴,就刚刚我的唇擦过他的侧脸,就足以让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
我慌乱得想要支起身子,可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又一次的把我按在了怀里。
我惊慌的看向苏以宸,他的眼中已然没有睡意,取而代之的全是意味深长。
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滚烫,一点一点的收紧,让我与他贴的更密。
我被他胸膛的热烫的忍不住呼吸急促,“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我的,还是从他的心口传来的。
我们几乎是鼻尖相贴,他温热的喘息喷洒在我的脸上,让我更是一动不敢动。
苏以宸看了我半晌后,喉结滚动,然后一手抚上我的后脑,抬头间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大脑犹如炸裂一般“轰”的一声将我震懵,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感受到聪唇上带给我的炙热和颤栗。
可我始终没有推开苏以宸,我的身体,我的大脑也没有。
我想,我这一刻真的忘记了最初我为何要逃离柳府。
我堕落了。
11
在我顺从的闭上眼,开始享受苏以宸带给我的包裹时,我就已经堕落了。
我与他缠绵沉沦,无名无分。
直至我清晨醒来,睁眼看到的是他裸露的胸膛。
我有些不习惯的羞红了脸,我想稍稍离他远些,可辅一动,便被腰间的酸痛和腿根的撕裂疼的呲牙。
我缓慢的用手按揉后腰,试图缓解疼痛,一只温热的手掌划过我的脊背,代替我轻柔的按摩。
我舒服的许多,开口说道:“好多了……”
可声音却因为被折腾得狠了,而哑的厉害。
苏以宸体贴的下地倒了杯水,把我圈在怀里,温柔小意的喂我饮下。
他对我真的很好,无论是得到我之前还是之后。
他会带我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会去最好的布庄买衣裙,会去最好的首饰铺买饰品。
总之,他带我游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只要我喜欢,他就会满足我。
他甚至给了我许多的银子,他说要让我成为别人都羡慕的女人。
可我看着手中的银票却并不开心。
苏以宸看出了我的低落,他抬起我的脸问我怎么了?
“谢谢你对我这样好,阿茹不过是个县城的丫头,什么都不懂,哪里配的上让人羡慕的存在。”
我的声音很轻,里面包含了自卑,怯懦和深深的伤怀。
苏以宸把我圈在怀里,低声在我耳边哄着,说我是他最好的阿茹,是他最爱的女人。
“可……我只是个下人啊。”
我清楚的记得,他带我走的那一日父亲给了他我的卖身契,从那一刻开始,我便不是柳家的孩子,而是苏以宸的奴婢。
这是一直堵在我心口的刺,拔不掉,却惹得我生疼。
苏以宸本温柔的面容,在听到我的话后也收敛了起来。
他微微蹙眉盯着我的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像是要看出些什么。
我没有丝毫躲闪的与他对视,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阿茹,要离开我?”
“我怎么回事舍得离开公子?”我否认的摇头:“阿茹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公子如此的喜爱。”
苏以宸显然被我的话取悦,他眉目舒展,清冷的面容多可分调笑的滋味。
他抬起我的脸,揶揄道:“我可不能把卖身契给你,万一逃了呢?”
所以,便箍着我的卖身契不撒手吗?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红唇吻在了他的唇角,与他呼吸纠缠时,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不会离开公子的。”
“阿茹永远陪着你。”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情深表白的愉悦,因为在那之后他对我更好了,只是绝口不提卖身契这件事。
直到……他要定亲了。
12
这事儿,我是从他未婚妻沐星婉的嘴里听来的。
她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的家丁,趾高气昂的挤满了整个院子。
她看我的神情充满了不屑,还有深深的记恨。
她说她马上就要成为苏以宸明媚正娶得妻,她让我最好安分守己。
她说苏以宸也不过是拿我当个玩应儿罢了。
“你老老实实的在这宅子里呆着,别妄图有一日住进苏府!”
她说这话时,表情该是狰狞的,但我没有看到,因为我始终垂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不言语的态度更是惹恼了她,总之这个未来的苏夫人在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后,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一手掐住我得脸颊。
她逼迫我抬头与她对视,眼中全是失了理智的怒火,她咬牙切齿地问我是不是瞧不起她,问我是不是在想着以后怎么争宠,让她沦为京中的笑柄。
她说这话时,我竟然听出了一丝的不甘和悲凉。
原来这世上的女子都有同样的苦楚,即便是富贵如她,在姻缘一事上也没有自己的选择。
可我不能妥协,我当初离家的目的,便是呆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做一只被人豢养的鸟儿吗?
那姑娘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送给了我一个礼物,我不要都不行的那种。
我枯坐在院子里一整日,我想这宅子里不会没有人给苏以宸通风报信的,可他偏偏没有出现。
直至深夜,他才过来。
初秋的夜很冷,他周身的寒气更是让我瑟瑟发抖。
可我看见他的时候,却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找到了归属一般,所有委屈,悲伤,绝望的情绪统统涌了上来。
可我又是个倔强的,即便眼中的泪珠在大颗大颗的滚落,硬是咬着下唇,不发出一丝得声音。
苏以宸本还镇定的模样,在看到我一副憋屈的快要断了气的模样时,也慌了神。
他把我圈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我的背,出口的声音夜呆着焦急:“阿茹,别哭了,再哭身子该坏了。”
可我哪里忍的住,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一个随时被抛弃的蝼蚁。
苏以宸抱我进屋,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抬起我的脸想要为我擦拭源源不断的泪水。
可就在他借着烛火看到我右脸的时候沉默了。
那上面有清晰的手指印,那是他未婚妻留给我的礼物。
他的眉间深深蹙起,眼中说不清是不是怒火的情绪在翻涌。
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声音很轻的问道:“疼吗?”
我抽噎着摇头,倔着性子的说不疼。
“阿茹,不……不过是个玩应儿,没那么娇贵。”
这话不知触动了苏以宸哪根神经,他突然俯身咬住我的唇,像是要惩罚我说错了话一般。
然后这撕咬便变成安抚的浅吻,最后转深。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或者我有没有心情。
又是一夜的荒唐,早上苏以宸离开时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愿起身便闭着眼装睡。
直到他走了以后,我才起来,伺候的下人却递给了我一张纸。
那是我的卖身契。
13
我自由了,我再也不是奴婢,不附属于任何人了。
可我面上却没有一丝欢喜,随着苏以宸婚期的临近,我愈发的忧愁。
宅子里的丫鬟想让我开心些,她时常挑着自认为我爱听的话说。
比如,她说苏以宸对我是真得宠爱,因为我挨打还去同那未婚妻吵了一架,险些耽误了两家的婚事。
再比如,她说苏以宸已经开始同家里商量,只要我怀孕便抬我为妾,到时候有个孩子傍身,何愁得不到长久的宠爱。
可她的话并不能解我心中苦闷,苏以宸也察觉到我的低沉,即便婚期临近,他也日日来我这里陪我,哪怕有时只有一时半刻,他也不觉得折腾。
他每每抱着我,都会在我耳边一遍一遍诉说对我的喜爱,他告诉我心里才是他心中得家,娶妻也不过是应付家中父母。
我听着他的真情告白,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动作依赖,缱绻。
转眼就到了他成婚的前一日,入睡前我告诉丫鬟,明日谁也不要来吵我,也不要叫我吃饭。
我要在屋里呆一天。
小丫头听到时愣了一下,然后看我的表情中充满了心疼。
她大概是觉得我爱惨了苏以宸,却只能看着他一身婚服,十里红妆的迎娶他人。
她理解的点头,表示明天定给我充分的时间心殇。
可她……真的是对我误解太深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月亮高挂,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
我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后门时,宅子里的下人都睡了。
我去了最近的客栈住了一夜。
第二日,在城门大开,苏府炮竹声声的时候,我背着银票,头也不回出了京城。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城外的空气:“这便是自由的味道了。”
我摸了摸缝在内衬里的银票,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我终于不再是一个只依附于男人的丫鬟,我实现了自己的初衷。
我没有停留的一路向南,把京城抛在了脑后,直至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江南水乡,方才停下脚步,安营扎寨。
等我买了宅子,开了铺子的时候,距离我离开苏以宸已经过了半年。
这半年,我过舒心但不开心。
有钱,有房,有事业,没男人,这是我向往了十八年的生活。
此刻终于实现了,却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我推拒不开隔壁大姐热情的说亲,在茶楼遇到那个许久不见得男人时,我才知道自己心里少了的是什么?
我是万万没想到,苏以宸会找我找到这么远。
虽然我不欠他什么,如今我也不再是他的奴婢,并不需要惧怕他。
但此刻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和闪过一丝哀伤的目光,还是让我觉得这一场相亲宴,我属实是草率了些。
大姐和对面的男人也感觉到了苏以宸强烈的眼波,他们疑惑的看过去,又疑惑的看回来。
我刚要张嘴解释,苏以宸就径直走过来坐下。
在他们开口之前,我先发制人的说道,苏以宸是我的相好的。
最后,大姐和相看的那个男人带着对我的鄙夷离开。
应该过不了多久,街坊四邻对我就会有重新的认识了。
我看着大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对上神色不明的苏以宸。
14
我同苏以宸对面而坐,他在那里一眼不错的看着我,神情也由最初的愤恨怒目,到现在的幽幽思恋。
我坐在他的对面彼此都没有开口,但也在仔细的打量着对方。
他依旧是一身素色锦袍,只是袖口有些脏了,不符合他贵公子的身份。
他还是俊俏端方,只是为我添茶时,手有些许的颤抖。
他还是从前的矜贵清冷,只是开口时嗓子哑的厉害。
他说那日早上下人发现我不见了,便去寻他。
彼时,迎亲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可他却半点也不想出发,只想立刻寻找我的踪影。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在成亲当日,不理会新娘子,满京城的找一个下乡丫头。
这不仅让女方家丢进了颜面,更是让苏以宸成为了众人的笑柄,连带着苏丞相都不好见人。
他被气急的苏丞相用了家法,后背打的鲜血淋漓,在家养了许久才好。
这期间,他也没忘了让人找我,直到听说我来了江南,便日夜兼程的来抓我。
我听到这里,有些不赞同的挑眉看他:“抓我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玩应儿罢了,也用得他堂堂相府公子抛下一切来寻吗?
可接下来苏以宸的话,却让我这个小老百姓有些后怕。
他咬着牙从嗓子里传出哼声,他说他抓到我后要先打我一顿,要我也尝尝那家法的痛苦。
他说,他打完了之后再把我关起来,不给饭吃,饿几天。
然后,在我受不住的时候,为我治病,让我吃饭,在我看到希望后,再打,再关,再饿。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我乖顺为止。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一丝的玩笑的意味,只有晦涩不明的阴沉。
15
我看着苏以宸幽深的眼眸,知道他没有说谎,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可我却觉得荒唐,也难以看透他对我为何有这样的执念?
究竟是因为我的逃跑远离让他心生恼怒和不甘,还是他在相处中对我产生了依恋?
孰真孰假,我难辨他的真心。
我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的和他讲了道理:“苏以宸,我如今不是你苏家的丫鬟,你奈何不了我。”
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笑:“你以为没了你的卖身契,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吗?”
“阿茹,你还是太天真了。”
这语气中的慵懒随意,真的是深深地伤到了我。
我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着,宣泄着我此刻的压抑。
我费尽心思得逃离,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场笑话吗?
苏以宸的目光扫过我的拳,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的轻叹了口气。
他伸手握住我的拳,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摩挲,然后声音低哑的同我说:“我想了许多折磨你,把你留在身边的方法,可看到的那一刻都用不了了。”
“为什么?”
“我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他在这个不大的酒楼里和我说了许久的话,他要我不要生气了,他说他没有想到我对于他的成婚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没有想到我竟爱他至深。
他明白了自己内心,也看清了我的真意。
他说,他会娶我。
我因他这一番话被震在当场,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不得不说浪子回头总是让人觉得可贵。
我垂头不敢与苏以宸对视,我害怕我会脱口而出说出愿意嫁给他的话。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比起他的爱,我更珍惜我自己。
我忍不住的深呼吸,只告诫自己不要忘了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的小城。
我把手抽了出来,一字一句的同苏以宸说了违心的话:“我不想嫁给你。”
苏以宸大概习惯了我从前的低眉顺眼,此时对我的干脆利落和决绝生分,分外的不适应。
但我也没有心情去照顾他的情绪,自顾自的离开,徒留他一个人消化这被人拒绝的事实。
16
整整过了一日,我在铺子也发呆了一日。
待黄昏西下,我有些疲累的起身关门。
可转身要走时,却在对面看到了苏以宸。
他还是一身锦袍,芝兰玉树的站在那里,好像等了我许久,又好像一直不曾离开。
我以为,昨天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他一个被人捧着长大得公子哥儿要么报复我,要么拂袖而去,把我当个屁放了。
从此,再无瓜葛。
却不想此时的对看却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我有些忍不住眼中的湿润,我也不想在自欺欺人说着伤他的话。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身后跟随,默不作声,但也不能让人忽视。
我一路忍着,直到了家门口,我才回过头去。
苏以宸此时站在那里,垂着头也不看我,但从下到上,就连对着我得脑瓜顶都透漏着委屈二字。
我叹了口气,明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怎么就变成他像个受害者了呢?
“苏以宸,你到底要怎么样?”
“阿茹,这次换我等你好不好?。”
此时的月色清冷,却没有苏以宸的眼神来的摄人心魄。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深远而荒凉,我再也忍不住的向他走去,与他紧紧相拥。
“好阿茹,别哭了。”
我想了无数种他会说的答案,比如他好爱我,比如他让我跟他回去,比如他霸道的买下这一条街,然后把它送给我。
可我唯独没有想到,他说他要等我!
苏以宸就这样住进了我的家里,又一次的充斥了我的生活。
我有时甚至怀疑他是个赝品,要不怎么会一点儿没有从前的做派,反而安分守己的待在这一方小院里呢?
我每日要去铺子里,苏以宸早上送我出门,晚上去铺子接我回家。
他对我的事从不多问,只再回去的路上问我累不累,然后会告诉我,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最后会悄声的告诉我,这一日他很想我。
我看着他的侧颜有一阵的恍惚,我从前在那宅子里,是不是我同今日的苏以宸一样。
低眉顺眼,谄媚讨好。
如今,因得他的爱,我们的身份地位完全转变。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是势均力敌,是你我平等的爱。
17
可不得不说,人都是容易被感动的。
尤其是从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时满心满眼的都是你,甚至违背了家族的意愿,认可被打的遍体鳞伤也要证明他爱我。
夜深时,我们在院中赏月,我侧头看他一身锦袍,情深款款的模样,我的一颗心真的沦陷了。
我抬头看他,我们对视了许久,他轻声地跟我说:“阿茹,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换我守着这一片天地,等你归家。”
“可我不会嫁给你,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
我眼睛紧紧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次表情。
可苏以宸没有逃避,他很坦然的与我对视。
然后走到我的面前轻轻的环抱住我。
“阿茹,这次是我嫁你,你不给我名分我也一直守着你。”
“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爱。”
“就是无名无分,我也心甘情愿。”
“我愿意同你书写,这一生的爱与被爱。”
我因他的话心中甜腻的一塌糊涂,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去京城,与他拜过天地,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我也确实没有把这份爱掩藏,我开始张罗着要卖铺子,卖宅子,只等一切准备妥当,同他一起回家。
是的,我同苏以宸说那是我们的家。
在我准备变卖一切的过程中,我俩过了一段恩爱甜蜜的日子。
我愈发的离不开他,又是甚至在梦中都会惊醒,然后紧紧抱住他,问他会不会离开我?这一切是不是梦?
他总是笑的调侃我胡思乱想,然后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保证:“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
我信他,于是加快了变卖的进程,终于在一个月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我卖了所有的东西,并把钱全都交给了苏以宸保管。
因着他说,我一个姑娘家的揣着这么多的钱总是不安稳,先放在他那里,待回京后再给我。
我嗔他说的见外,如今虽没有真的成亲,我却是真的把你当做我的夫君,我的不就是你的!
他笑的开心,搂我睡觉的怀抱更是比平时温暖了许多。
只是第二日,他便失踪了。
18
他从我的世界消失的彻底,我在客栈足足等了他两日也没见他回来。
直到我交不起房费,被老板赶了出来,我也不相信他竟然扔下了我。
我一时悲从心来,坐在路边痛哭,想起他对我的种种美好,绝望和悲凉的情绪更是止不住的外溢。
我从天明流泪到深夜,可除了人来人往哪里还有苏以宸的身影。
我决定去京城找他,问他到底为何要丢下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这一路注定艰辛,我身上分文没有,只能卖掉带着的首饰。
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晚上从来都是在废弃的柴房或是破庙对付,鞋子磨漏了,脚掌被石头咯的鲜血直流。
可饶是这样,我也不敢停歇的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京城。
从夏走到了冬。
我进京那一日,天空阴沉的厉害,风也是刺骨的寒。
可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挡不住百姓的热情,他们纷纷跑向一个地方,说是有权贵成亲,举办了盛大的同庆会。
凡是说吉祥话的百姓都会得到好酒好菜的招待。
我其实很想马上去找苏以宸,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还有饿扁的肚子,还是决定揣着不多的银钱,找个客栈梳理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吃顿饱饭,像模像样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不想他看见我不堪的模样。
一切收拾妥当的往同庆会那里走时,我还在想若是说,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会不会太敷衍时,我听到擦肩而过的路人说了一句:“这苏丞相可真是大手笔啊,儿子娶亲竟轰动了整个京城!”
另一个人附和:“人家娶得可是郡主,自然是要好好显摆一番了!”
我闻言怔愣在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掌紧紧抓住一般的疼痛。
我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实,天旋地转间我竟不知要何去何从。
我拼了命的跑去苏府,却看到一身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苏以宸嘴角擒笑的要去迎娶他的新娘。
我早已泪流满面,心口也直疼的缓不过劲儿来。
我想冲到他的面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爱我吗?
他不是说要娶我吗?
他不是说要用这一生让我明白爱与被爱吗?
他是骗我的吗?
周遭围观的人太多,我根本挤不进去,可眼看着苏以宸要离开,我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他的名字:“苏以宸!”
那声音很响,带着我绝望的撕心裂肺。
马上的人顿了,他转头对上了我哀怨祈求的目光。
可下一刻,他便笑了,带着报复后的快感和看见我狼狈不堪的模样的骄傲。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不过是为了惩罚我对他的背弃。
他让我醉在他的温柔乡,迷失自我,然后一无所有。
我瘫在地上,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高傲中带着陌生。
我终究是斗不过他。
我在苏府的附近晃了三天,然后……被赶走了。
来人恶狠狠的扔给我一些碎银,说他家少爷说了,算是给我伺候的报酬了。
这是真的把我当做连玩应儿都不如的东西了。
我颓然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出了京城,一连走了三日,在确定身后没有跟随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娘特 么 的再也不用装了!
番外
我一路狂奔的回到江南,来到铺子门前时,里面的掌柜刚好看到了我,有些惊讶兴奋的过来说了一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店里一切都好,我一会儿把账本子给您过目。”
是的,这铺子还是我的,宅子也是我的。
我既然当初能从县城走出来,能在苏以宸的地盘逃脱,又怎么可能被他拙劣的深情给蒙蔽。
不过是陪他演戏罢了!
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也为了让自己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
他这个大少爷恐怕对金钱毫无概念,所以压根不清楚我在他那里得到了多少?
也不知道如今的店面和宅子值多少?
不过是随便拿了些银子给了他,他便以为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啧啧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蠢还是天真。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终于过上了真正的,有房,有车,有事业,有存款,没男人的美好生活。
我永远都没有迷失自己,没有忘了自己的初心。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